2017年12月31日 星期日

《艾比斯之夢》:我只是在說故事罷了


如果太常在這裡嚷嚷相見恨晚,會失去公信力嗎?(以為自己是誰)《艾比斯之夢》是好看到恍如強光襲面,要一直停下來喘息的書。作者善用了科幻文類與寫作技藝,除了探討人工智慧守則、意識這些有點老生常談,卻怎樣也不膩的難題,還編織了「作者-角色-讀者」的三角關係,幾乎完美結合他所陳述的科幻內容,讓人共振,久久不歇。

衷心希望繁體版重出。難得簡體版的封面屄打繁體耶,可以直接跟簡體購買封面版權嗎?

1.
女性戰鬥機器人艾比斯獵捕了一個說書人。彼時地球已經被智能機器人殖民(是鬥陣特攻嗎),能識字的人類很少了,他到處盜書偷電影,巡迴各地說故事給其他人類聽,並逃避機器人的追捕。

艾比斯讓他受傷後,療傷期間,反過來對他,半強迫地,開始說故事了。

很好,嫻熟的鏡框式敘事,把虛構又虛構了一層,以致故事期間隨時可以回到上層:「注意,我們現在只是在聽故事罷了。」而故事裡還有故事,俄羅斯娃娃,娃娃裡的娃娃更精細令人著迷。第一則艾比斯的故事,用眾人接寫的小說,把任務交棒給殺人後逃亡的青年,以確認他還活著。

是的,想起一千零一夜,「說故事」這件事某種神話原型,作、讀兩方的契約:用說故事來迷惑聽故事的人,藉以續命。

想起火車上搖搖晃晃讀完的《海柏利昂》,也是打開一串故事小視窗的結構。但故事們關聯稀疏,彼此平行,只有底層有海柏利昂號、荊魔神相通。《艾比斯之夢》的鏡框結構則更有趣,讀者還不知道艾比斯要對說書人做什麼。好,其實是可以猜測一二,但這意義的完成(機器人要改造人類心智?為雙方族群扭轉關係?)比物理的抵達(搭海柏利昂到時塚)要啟人疑竇多了。

2.
說書人對艾比斯說的故事提心吊膽,他怕是機器人的政治宣傳,要啟迪──不是,是洗腦。可是艾比斯挑明了說:「沒有那種技術。」(89)

那為什麼?說這些故事的意義何在?艾比斯早已據實以告:「我想改變你的信念。我想灌輸你,你口中所說的『機器人的宣傳內容』啊。」(88)

Amazon.jp網友的第一名評論是:「山本弘一貫表達從根底相互理解的重要性。」(我亂譯的,原句:山本氏の著作は、一貫して根底に相互理解の大切さが語られているように思います)那用什麼來「洗腦」,讓不同的對造有可能達成理解呢?就是──說故事啊。

說故事比所有科幻洗腦技術都更強悍,可以扭轉一個人的信念。

小說裡提到說故事,都換讀者應該提心吊膽。因為書正在做的,就是這一件事啊。作者正在做的,就是實踐它的角色說的:「我想改變你的信念。」

3.
對,讀者就是角色,就是進入VR的虛擬實境挑戰者。步入一個情境,跟著角色出生入死。一面聽看故事,一面深陷角色的愛恨掙扎,悲歡離合之中......

故事的虛構本質,並不影響人類的情感真實。我們就是會為了這些擬像、AI、機器人,哭或者笑。那一點也不丟人。即使丟人,也有最後的逃脫手段——我們現在不是只在說故事嗎?

闔上書頁關掉螢幕,故事就消失無蹤。可是無法否認竄在腦子裡的電子訊號、分泌物質,讓你笑顏逐開,或無語凝咽。

艾比斯的話,也同時是作者的表白:

「因為你是說書人。因為你是愛故事的人,所以你應該瞭解:故事的價值不會受到是否為事實影響,故事有時候擁有比事實更強的力量。即使其他人不能理解,你應該能夠理解。我賭你可能會理解,所以才會告訴你這些故事。」(125)

要是你不喜歡故事、你不會為了故事而哀而哭,如果你不相信故事,你也不會翻開我這本書,自願受騙,甘心上當。即使知道我這裡一切都是虛幻的,但投放在你波濤萬丈的心海中所激起的浪,卻是貨真價實,不容抵賴的。

太厲害了,我欣喜打滾,我五體投地。完全可以滑壘進今年十大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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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好的科幻小說,必須善用文類特質,跑到時代的、甚至整個人類的前方,去探問永恆的難題:生死、道德、意識、愛......

《艾比斯之夢》一面搜刮式的襲捲這些議題,卻又有如輕小說好讀,一邊劇情的履帶坦克轟轟前進:幾乎叫出沿途的路標了,就是還不確定終點的天色。

艾比斯捕獲說書人是為了扭轉機器人和人類的關係?人類的歷史隱瞞了什麼,自己以憎恨和戰爭毀掉地球,然後嫁禍於機器人?說書人將會怎麼因應?認同,帶有雜質的認同,抗拒?回去他人類的社群後,怎麼散布機器人艾比斯所說的故事?

讀了一半,答案還懸在空中。經過的路途有刀刃鏗鏘,還沒展頁的前方是風雷隱隱,隨時給你大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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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會就可以把《艾比斯之夢》讀完了。早該知道會結束在這,但讀了還是心緒蕩漾。

艾比斯說的最後一個故事,就叫〈愛的故事〉,描繪人類與機器人永遠無法理解對方的情感,因為機器人用的是更有效率、且符合他們機體的複數平面——包含虛數i的訊息。

而那是人類永遠不能感同身受的。一如機器人不理解人類的仇恨。

對生活在虛擬層的艾比斯而言,自以為擁有他們的「主人」所身處的,才是一個虛幻而悲慘的世界。在那裡沒有英雄維護正義,傷害不能重置還原。

可是雖然不理解,只要包容就好了。

我認為,駱以軍上一本長篇小說《女兒》也就是在傳達這件事:人類有許多醜陋與傷害,幻肢一般看不見、也難以治癒的疼痛。可是終有人事,會短暫化身為神,輻射一波波浩瀚的愛與救贖。

可惜寫得太肥胖了,增生了過多旁枝末節,蕪雜蔓語,讓核心的意念潰散了。

這也是我佩服《艾比斯之夢》,科幻小說的科學背景都沒有出戲,穩紮穩打。小說敘述本身乾淨剔透,結構玲瓏,精巧而互為詮註。

即使你只是要說人類和機器人與其打架、不如互信、甚至能引為莫逆,我都覺得好棒棒,心悅誠服。

結局也實在完美,像走上康莊大道,白洞白色的明天等著我們。

人類認識了自己的極限,在地球上自願凋零。機器人從人類的夢想裡脫殼而出,載著人類的夢想飛向宇宙,化成一顆天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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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的國際物流效率,難怪amazon可以在世界上攻城掠地阿,反觀蝦皮賣家......(斜眼)

又發現有趣的事,日文書名「アイの物語」既是機器人艾的故事,也是愛的故事。

英文書名Tales of one thousand and one nights for machine and man更直白:機器人和人類的一千零一夜。藉說故事以續命,最後扭轉了雙方的宿命。

這樣看來中文書名還是弱了點:艾比斯之夢。這個夢是睡夢的夢,也是夢想的夢。形式上看來毫無瓜葛的連環故事,就像機器人艾比斯夢中的譫妄。

因為機器人心懷著夢想,才能代替人類往前奔跑,離開脆弱的有機體束縛,邁向遙遠的宇宙深處。

可是每一則故事又都映照著人類心靈古老的景色:愛、恨,猜忌與癡迷。卻處在科幻的場景,虛擬實境或者黑洞邊緣。

說完故事,蓋上書頁,恍兮惚兮,也很像大夢初醒。

這樣說來,中文譯名也不算太差?

2017年12月30日 星期六

家島給我的一日三市




在2017最後才拿到獎盃的得主,還有十本馬祖文學獎得獎集,拜託把它們索取一空~

雖說總是抱怨連連,但家島仍對我極好。這獎來得相當及時,那是上半年終於發憤圖強,被生活逼上窮途末路,一邊想賺錢,一邊想掂掂斤兩。總不能口口聲聲說鍾情文學(其實還好),卻毫無成績可供說嘴。

公佈的時間也正在島上因馬桶屎梳而風雨飄搖。獎項幫我背了書,證明我不是隨便從台灣來,不懂馬祖還來惹是生非的臭屁路人。除了血緣的先天優勢,我還有一點點真材實料。打我太用力的老人、沒有錄用我的國中部、恐怕也在觀望的師長家長,可以懊悔、也可以放心。

最在乎的,是它帶來的話語權。彷彿有了某種行文論述的正當性。當然,也可能只是信心勃發後的自我感覺。

水溫試好、斤兩掂足,也愈來愈合身於這套馬祖生活。在很需要肯定的黑暗時刻,雖然被某些人搧了巴掌,卻被同樣地方的另一群人跑出來告訴我:你還是很棒的,你很有價值。

這是只有家島願意給我的一日三市。無論貶斥我或推崇我,至少都看見了我。所以我也用獎盃來回看你們(亂講什麼)

2018見~記得索取得獎集~有得主在山隴的自拍美照~



第一題就被考倒


我已和雅婷一起搭普悠瑪南下台中。昨天爸爸來我房間抱我:「已經生得架大栽。幸好有比我高。」

雖然害羞但還是要挖苦:「這個標準沒有很高啦。」

阿姨幫我準備牛腱、高麗菜和水餃,終於在聖誕節成功邀請爸爸去教會。牧師講了愛的真諦,她好受感動。

愛是恆久忍耐,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

「人的愛有時會枯乾,但有神真的好好喔,有祂一直愛著我們,也會感到自己又有能力去愛。」

中午和欣璇師約在中壢火車站,第一題就被考倒:為什麼你們不搭高鐵阿?

對啊,為什麼阿?票還是我在馬祖ibon取的。為什麼堅持搭火車啊?在老師面前,智商又還原到十三歲低迷。

雅婷亦是峰迴路轉,本來說好要卸下管理職,跟高層反映被無視,但家裡又出問題,她只好在已讀不回的視窗裡再提復職,非常朝三暮四,無可奈何。

想想自己也太幸運了,可以離地三吋,繼續吟風弄月。

這次拿了一本《我愛羅》,好愛同名代序,自分を愛する修羅,只愛自己的修羅。

延續對駱大叔的評價:為什麼我會這麼愛他的散文,除了喜歡一切不落俗套的自我揭露,也是壹週刊專欄的篇幅限制,壓縮他不可止的寫作衝動,必須在三千字內完成起承轉合。

於是浮濫臃腫的筆法就被框限,必須學會捨棄、去蕪存菁。

我想大叔還是太把長篇當一回事,好像非得如此,才能躋身大師之林,與他念茲在茲的小說家們並列。把字數當里程碑,可能源於他常說的攻頂比喻。

可是文學典律翻陳出新,真的不必拘泥。但若自詡小說家,最後卻以其它作品被記憶,大概也不很痛快吧。

2017年12月28日 星期四

遲來的道歉


方才目睹隔壁班雯師滴水不漏檢查每個人放學後的抽屜,難怪他們教室窗明几淨,人人課本堆疊妥當有如廟觀善書,歡迎結緣。

可我就不是來應徵廟祝x保姆o的啊,不想把屎把尿,不想自找麻煩。累的時候也對他們嚷嚷視而不見。規定和懲罰既折磨我也折磨眾生。

但看看雯師,又不定時定量,三番五次深深自慚形穢。

至於抄作業、用訊息互傳答案,很生氣抓不到又防不勝防,還要落入他們老師盜帳的口實。算是一半的事實故自知理虧,多辯無益。恨這種被一群牲犢逼到啞口無言,只能若無其事的挫敗感。

但把作業寫好也不見得變成很好的人啊,不見得過上很好的人生啊。自願認真的學生根本不必規定。不願的學生規定了也是百密一疏。

而且,其實,對,人生最重要的就是這個其實。其實我根本不care他們的人生耶。有可能是氣話嗎?有可能是喔,大概三成。另外七成是我本來就不太在意大部分人類的人生。

是好是壞,是善是惡,甚至是死是生,豈是我一人可以照料。與其犄角相對,不如順其自然。對我而言就是率性而為。

我就這樣反覆迴盪在「不行,要貫徹愛與真實的理想」和「幹,老子管你們去死咧」的極端之間。

期末將至,又盪到厭倦一側。改一模一樣的抄謄作業漫不經心,除了表面功夫,泰半還有抵銷身為廢物老師的罪惡感:總要做一點正事。但其實沒人要寫,我也何嘗想改與盯訂正。

算了,就講講自己想說的,反正半年之後就甩拋給不辭風霜的國中老師搏鬥。他們繼續在同一個校園長大,十八年國教的優渥裡,讀一些跟人生無關的書。

忘了我也罷,因為我會一個一個記得他們的名字。本來想要帶進棺材裡,但那樣又太看得起他們了。希望有朝一日他們長成陽光燦爛的成人,走到我面前,或許我會願意接受遲來的道歉。哈哈哈哈哈。

2017年12月26日 星期二

同在


實在太久沒有和同年齡的人說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非常弱洨,聊一點天就臉紅脖子粗。不過可以大開黃腔和大罵髒話,人生整個回來了,連爺爺春回大地了,雖然學生迎面而來時還是不忘為人師表的端肅儀容!

原來有兩重壓抑:一訓話機器的個性壓抑,二是不是男人的性別氣質壓抑。無怪耘心問我滿不滿意現在的生活時,我會悲從中來,有五十趴是尚興油煙嗆的,五十趴則是深吸一口氣之百感交集啊。

面對人的工作很難締造專心致志的心流,比較需要主動翻揀出意義感:陪伴、幫助、成長......。可是這些套用在小六孩童身上,對不起,不好說。開花結果怕還要等好久,也怕純粹是誤人子弟,錯怪沒有那樣的土壤,其實根本不夠格作一份肥料。

我喜歡現在的收入,也喜歡馬祖的美景和生活。但工作,真的很難說喜歡。如果還能苟且在教育界毀人不倦,要改從高中開始。希望自己是麻辣鮮師(x什麼上一世代的語彙)靈魂引路人(o)

但不知道耶,也很有可能太惹人厭,淪於被青少年毆打。

雖然只是聊聊屁話,但非常紓壓。感受到社會學說的社群支持、連帶。但比起偽扮客觀的描述,我更喜歡她帶來她們諮商的說法:同在。

2017年12月25日 星期一

是我不夠匍匐


比起老人,還是恨學生居多吧。
一直互有消長,不知到底最恨誰真是我心茫然。
能進入心流的事務,勢必得排除人。對人執行的工作是很難取得心流的。
21個摧毀我心流的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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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早我一年到真正的偏鄉,山地部落去教書的同學寫出我心聲:
「你才明白,你身體裡的自律和自我要求都是極不自然的」
鞭策自己、設定標準是不自然的;考上國立大學是不自然的;做事有計劃、能延遲享樂是不自然的。
只能說海島還是比山村好,至少這裡的小朋友還算有家長控制,有見過世面,也還不至於對我罵髒話。
話雖如此,我已經常常有受辱的感覺。
以前縱然沒有呼風喚雨,但也沒人膽敢對我不理不睬,討價還價,蹬鼻子上臉。
我和我的朋友都來自文明(forgive me)的教養、自我約束,掌握最精緻的話語與互動知能。前額葉很巨大。若有稍微粗魯或冒犯,便可老死不相往來。
但這不是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態。至少不是12歲人類的狀態。在他們眼裡,我才是異類。

是我還不夠匍匐and無我嗎?

2017年12月24日 星期日

自報家門


星期天就是花一整天,用來告訴自己:要堅強!

這一週導護,由於是訓話困難患者,通常需有打成逐字稿或摘要,來檢查是否有語句不通或邏輯矛盾。雖然不是那麼在意大部分的常規,但既然受到託付就想慎重其事。

還有課務和班務。早自習又要扮黑臉,說我掌握幾個用網路傳作業答案的名單,威脅要建議你爸媽好好考慮你使用3C的權利。上禮拜剛處理完自然課大亂事件,就面無表情把聽考考掉了,使星期一連續兩堂國語課作繭自縛,要想出豐富好玩的活動讓牛犢們沒空跟你唱反調。

還有星期二下午全校拉到珠螺玩聖誕大地活動。因為跟我同組的老師比較年長而特立獨行,一直溝通窒礙。但我真的佩服自己,跑去跟她說不然老師我們各弄一個活動,再串成一關,就可以避免和她堅持己見對撞。

Cherry阿姨在我來馬前曾跟我分享:她覺得最有成就感的,就是「搞定很難搞定的人」,會把它當成一個富有挑戰性的目標來完成,如果做到了就會很有成就感。

我也覺得我竟然能跟這位前輩達成共識,她做了自己的關卡,我也做了我的關卡,真是Dr. Win-Win啊我!週末的趕工應該都完成,但還是腸躁地焦慮哪裡百密一疏。

結語:這世界很困難,但我也不想總是那麼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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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走跳要自報家門,追溯不到父母就追溯到祖父母,聽過的就算自己人了,有同學過、打過照面就更親上加親。馬三代這身分像血觀音裡的斷掌,幫我冥冥中擋掉災厄。

一如師大F中校友碰面也有敘班號的小傳統,馬上可以錨定屆數,來個論資排輩。學長姐好,學弟妹乖。無論如何,自己人嘛,有關係就沒關係,來,一起唱校歌先:「我們是新中國的忠奸!」

無論名校或者荒島,都有劃分人我的需求,攀親附戚的手法都是一樣一樣的。而對於這種微妙慣習,雖然深知它的社會作用,但也明白它識別異己的意圖。都會如我,當然不免俗還是贈予問號乙枚!

2017年12月23日 星期六

他們不過和我一樣,都有侷限


當老師後,開始檢討讀了點書就對以前老師的指指點點。理念很多,但現場能迴旋的空間、貫徹的程度真的很少,很淺。開始能包容他們也有失誤、也有情緒、也會沮喪和遷怒,不能面面俱到,不能因材施教。體諒老師的為難。因為我在這裡,可以感受他們當初的難。

幸好文章沒刊出。應該是太黑暗了,不符合刊物明亮感恩的風格。來島的頭兩個月,經歷養兒方知父母恩的折磨,想回頭修改文章。至少不這麼尖銳地指摘老師所加諸的,把我一度壓成廢物。

還有家母。很氣她,吵架很久,大二後就沒有回過家,面對面跟她交談。暑假她又傳來失控簡訊,我也惡狠狠酸言相逼。

不過也是來島,第一次目睹炸彈客爆炸,媽媽趕來班上,和我在暮色裡交代他們家的變故,她的抱歉與無奈,那天就害我在濱海公園躺著大哭直播嘛。因為正巧家母也回列島開同學會,而且是藉由她同學才知道我回馬工作。臨走前問我有沒有空,我是真的抽不開身。雖然也慶幸忙碌讓我不用焦慮是否該去與她一別。

只是,能驕縱蠻橫地享受媽媽的愛是多幸福的事。那刻我也好羨慕炸彈客。

陸續和媽媽們碰頭,含辛茹苦,丈夫失能:打混摸魚者有之,政治狂熱者有之,早亡再婚者有之......各式各樣堅忍不拔,面黃肌瘦的地方媽媽。我深陷班級,常常苦於孤立無援,四面應敵。尚且是有酬勞動,一天十小時已經筋疲力竭,何況是此刻的學生媽媽,當時的家母。

憂鬱症,單親媽媽,每道題目都難之又難。雖然不用外出賺吃,但同時扮黑臉白臉,也是How?自己帶班就知道。好一點時也要情緒勞動,短兵相接彼此的衝突。要看顧學業成績,要管理生活常規。高壓統治,也許是不得不為吧,是她瀕臨崩潰邊緣最直覺的手段。

後來我又離開得這麼急。國中開始她就跟不上我的課業,想必讓好強的她勾起自卑,才有高中我回家時嗆的:不要以為讀了點書就......

好像可以不再這麼單純的恨她了。縱然可恨,也是其情可憫。恨意裡滲入一絲別的什麼,體諒嗎或者懊悔。這讓我感到鬆一口氣。恨也是一種容易疲累的情感。我終於因為生命的體驗與知識的積累,轉而向自我的過去對話,甚至,也許取得和解。這是一直期許,卻都沒能做到的。

貼地飛行,同情理解。說的簡單但談何容易。快被僵化蓋台的日常,竟然還有新的體會能匯入時光大河,得到一個拔高的視野,察覺:他們不過和我一樣,都有侷限......

《你教育孩子,還是孩子教育你?》


《你教育孩子,還是孩子教育你?》(All Joy and No Fun: The Paradox of Modern Parenthood)

這本書很棒,我喜歡。它主張美國媽媽容易陷入被孩子消費的教養裡,只要孩子需索,就要立刻回應,否則會有罪惡感。但是法國媽媽不會,其中一個原因是國家提供了較多育幼資源,且更願意堅守身為成人「留時間給自己」的權利。

可惜美國媽媽不是很有機會跟法國媽媽坐下來吃頓飯,交換對家務分工的意見。那倒不如就近找一位好爸爸,而且這個好爸爸很可能就是她身邊的伴侶——對,就是那個你每次都嫌他做不夠的老公。

因為:男人比較不會受高調的文化期待指使,也不會事事要求完美,讓自己被壓得喘不過氣。他們也比較願意在育兒戰場裡堅守最後陣地,留給自己一點時間。

我很喜歡作者不落入描述現象之後又開始歸咎男人、性別結構的窠臼,反而話鋒一轉,點出可以向他們取經的部分。表示父親育幼的功勞是被看見、也被肯定的。甚至他們的方法還可以拿來參考。而我真的沒有這樣想過,覺得爸爸都是跟小孩一起睡死在地上,旁邊一團混亂一起被媽媽豢養的大兒子。

雖然也可能只是:爸爸本來就在社會精緻育兒的期待之外,不是他們自我反省後深思熟慮的結果。

這章結論是:不分性別,在親職部分,兩性(尤其是媽媽)要的可能都是「放自己一馬」。

2017年12月22日 星期五

希望的勞動型態


人類勞動型態可不可以像解任務換金幣那樣?這個月想要六萬,就去交易平台上找:寫三篇評論、教15小時的課、五場演講、執行兩個專案......欠錢就多賺,這月想輕鬆就少做。箝制時間、領低迷的固定薪資,對雇主和僱員都袂划啊?

快點幫我補充,怎樣算是你希望的勞動型態。我讀到書說工作有明確目標和回饋,遊走在能力與挑戰中間,最能創造最高幸福感的心流。所以勞動跟困頓的生活本身比還是有好處的。而且貨幣也真好用無比,所以就倒戈,不全盤虛無的否定勞動了。於是就在想怎樣的勞動型態我可能會喜歡!!!

2017年12月21日 星期四

僵持


跟學生僵持,下山看見一個小兒在阿嬤懷裡尖叫大哭,覺得我為什麼要這麼早懂事呢,為什麼要提早學會看臉色呢,我也想享受爸媽哄著我讓我依偎著的任性,奢侈的縱容。也想跟老師大吼大叫,說「那你為什麼不罰其他人噥?」

小霸王是怎麼煉成的呢?那天他說「我媽已經五十歲了!」我業務嘴膝反應:怎麼可能啊!~~~媽媽看起來超年輕的耶!!~~但想想,不對啊,那你媽媽是三十...八歲生你的?還是獨生子呢,那自然是惜命命囉!

調皮鬼也在名單之列,更嘴硬:你就是想找我們麻煩嘛!我只有玩一下啊,之後不就乖乖上課了?那你為什麼不罰別人,別人更吵啊!只好請爸爸來擺平。已經是第二次勞駕爸爸出馬了。爸爸雖然是工人,但訓話都好有道理啊!!還能講很多老師不便講的:

「你要說老師針對你,好,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要讓老師針對?要被老師討厭?是不是你自己講都講不聽,調皮嘛,那我當然討厭你要針對你。」

非常帥:「站好!還站三七步!」

「一直講別人怎樣怎樣,你管好自己!自己有沒有做錯?有理走遍天下!你有錯就不要講話!偷一元也是偷!」

上次看到爸爸,他對我說:我們年輕時也是不愛讀書啦,就去工作,花很多年才學到人生的道理。是希望他不要到我這把年紀才覺得啊這麼多遺憾,希望可以提早教給他,不要走冤枉路。

之後我就疼愛這個可愛的調皮鬼遇到該罵的也輕輕放下。畢竟他的座右銘:為什麼頑皮搗蛋?因為「人生就是要精彩的過!」也跟我一樣XD

可是看來一切又要從頭開始。唉。小霸王媽媽說,會不會是老師給他們太多自由了?

K for kiang


晚餐時又遇K生媽,K生媽已決定下學期將他轉到台灣。三個小孩,K媽已經放棄了老大和這個老二。只有小的還勉強聽話,據說功課很好。她太累了,職業婦女,一人轉三個陀螺。離開學校前看到國中國小部橋接走廊,有個黑影蹲在角落埋頭吃泡麵。若沒看錯,八九是他們家老大,終年黑色外套不離身,把臉藏在衣服裡只露出一對陰沉眼神。有次K生被我罰站,老大跑來站在面前,但我以為是國中部來騷擾,破口大罵。輔導老師趕緊追出來,跟我說老大是長期追蹤的個案,家庭功能名存實亡,但父母俱在,社工不好介入。兩星期後,輔導老師告訴我她仍請社工拜訪。後續沒有追問,只是非常難過。K媽甚至不好啟齒地跟我說了個秘密:K生睡眠向來很差,恐怕也影響到上課。除了睡到滿地滾,還會......「晚上他喝太多水,會......老師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當場我要壓抑震驚,小六還尿床,這要嘛爸媽怠惰不訓練,要嘛反映了心理的不安或依賴吧?

這一趟好像讓我更絕望,就是失能家庭不斷移轉匱乏給子代。雖然這想法非常法西斯,但還是認為,沒有能力不要瞎生吧,多一個害一個。中國的政治犯說:在這國家生一個就多一個奴隸。那不負責任、或盡最大的善意--不能負責任的家庭呢?孩子個人要非常非常辛苦,才能攀爬上這民國摺疊的資本壁壘,才能摸索破碎,摶自己成型。這社會也要有驚無險,包容他橫衝直撞,不合規範的磕碰、犯錯,幸運--僥倖,派貴人給他,點化他,提醒他。也許我不該這麼悲觀的,看調皮鬼的爸爸不也長成一個很棒的工人了嗎?也許此時的匱乏,在未來只是一場童年尾聲的笑談?「啊哈哈你那時都不寫作業每天被老師罰。」可是如果沒有呢?啊呃,我真不知道他們的機會還有多少。希望他們都端端正正的,至少能力足備到有朝一日機會、願景、想要的事物像纜車經過眼前,可以一蹬就翻身上馬,乘著風節節高升。

當然最後的辛苦還是要留給我。抱抱,累累。要面對狡辯的頑童,不認錯也見不得人好要株連旁人的牛犢。不想看到小孩長成這樣,每一隻都銘刻著原生家庭留下的圖紋。理想的我可以摩挲它們,欣賞讚嘆。但現實裡的我只能若無其事,搖起立可白,把它們全都塗掉。

2017年12月20日 星期三

其實是招聘文


1.
炫富同時分享一下偏鄉教育缺老師的困境。

歲末年終,該核銷的要核銷,該結案的要結案了,錢統統匯進來,複雜到我真心搞不清哪筆是對應到什麼課。

來算一下,不理划不來的導師費,我正課(導班國語社會、隔壁班社會、國一兩班歷史、國二兩班歷史)共18節,除了超鐘點1節,其它都含在月薪裡。

好,我和其他老師們還要分配時間帶團體活動,比方跟著雯老師教五六年級敲鼓板,下學期初元宵帶隊去遶境,團動平均每星期1.5節(不知道能不能這樣算,因為有大概六個星期不用上課,但其它週都要連續待兩節)

課後留員。就是我會跟學生說:拜囉,我要去顧小孩了。低年級放學後爸媽還沒下班,學校又總動員老師輪流看顧小朋友寫功課,這是領上班時間的鐘點260。

再來,我和其它兩位國小部代理老師,也算是懵懵懂懂半推半就,接下每週一個晚上兩小時(1800-2000),帶有家庭狀況的小孩寫作業,我們叫夜光天使。這算下班時間鐘點400。這筆還沒領到,我看過試算是一萬出頭。

最後,三不五時又有老師被徵召去台灣出差。今天才聽到雯師抱怨:不要再出差了!每次我們又要帶主科老師的課。像今天半天共四節,我就在班上待了一整天:國數社音,數學老師赴台,我就代課發學習單。代課也有代課費,雖然不多。(音樂課則自願留下來看他們考唱歌)

十一月我們做家訪,累積的時數可以自選比例,看要幾小補休、幾小鐘點。我無年資,所以鐘點選很少,但也有一筆收入。

我還是代理老師,很多專案和職務不會交給我。像我對面的居米葛格就很辛苦,已經連辦三場全校性大活動了(萬聖節、聖誕節、有個我忘ㄌ),全校英文課都他上,昨天還搭飛機又去出差,還是本校什麼什麼委員之類的。最慘的是每次簽到表格都沒有他哈哈哈,「我已經在這一年多了每次都要自己加名字!」只好於簽名旁邊自附註頭銜:幽靈人口。

2.
總之我拿青春賭明天,用時間換酬勞。跟留在大城市某些無良企業的你們比起來,還是很幸運啦,公家機關就是要照規章走,反正發錢的不是校長主任,是國家。

可以這樣說,回宿前分分秒秒都在進帳。代價即是全天候與幼雛貼臉共舞。除非很會摸魚,不然滿難有什麼「自己的生活」。何況又沒車,冬天之冷只想平躺躲進電毯中(廢物臉)。

3.
我剛估狗時,發現ptt竟有代課老師(沒月薪,只領鐘點)被凹一星期快30堂課。

會死,真的!

改作業、備課......都不算鐘點,形同做白工!乾,到底多慘。

跟蔡財討論過,以我這份工作累度,大概領到八萬才堪稱合理。現在漸漸適應了,算你七萬五就好。裡頭有三萬五是for這個fucking導師職務,也就是一開始被我略過的導師費,好像2000還3000,不合比例。連學生都叫我快回台灣,您爹親咧,我也想啊,到底是多看出本人的厭世。

4.
最後講個很不能讓他們諒解的言論,這幾週都在講臺灣--抱歉,是民國,這樣才能把金馬涵括進來--的少子化和高齡化。我說這跟青年貧窮化有很大的關係,問題不在衛福部在勞動部。然後說我不同意必須要養爸媽,什麼養兒防老的觀念--也不是不想,是無法。好啦也不想。

哇激起他們很大反應耶(其次是不想結婚和不生小孩),說怎麼可以不孝!我說如果你們能夠,我很佩服,若有能力我也真的很願意,可是、可是問題是,扣掉房租生活費,一個住在都市裡的年輕人還能擠出多少孝親費呢?唉呀十年後我們再來聊聊。

這些兔崽子,這麼討厭,竟然這麼堅持要慈烏反哺呢,還算是個人。只不知未來如何變化,是喜是憂,嘖嘖。

即使有錢如我,想到若家中二老要靠我養,那我真的半點求生意志也喪失了吧。人匍匐著終其一生勞動,不如把我剁碎配溫水服下。

5.
今年總算又可以包紅包了。我跟表姐說,我不一定每一年都有工作喔,如果有就會盡量包,因為表舅疼愛小小外甥外甥女,只是表舅更愛當自由廢物人!

6.
但若不太在意人力很缺乏、時間被佔據,很喜歡大自然又想存錢,這裡是再適合也不過了。(其實是招聘文嗎)

2017年12月19日 星期二

民國的邊界


這才想到,我已經來到民國的邊界,邊界的特色就是一切都模糊不清,諸語共陳,簡繁並列。

馬港甚至有一家擼串兒,裝潢鮮豔,風風火火開幕,招牌全是簡體字,以為已經走在福州街頭。更不用說街頭巷尾依公依嬤喋喋不休的福州語。

跟條理分明的報導比,我在這裡的心情似乎更接近李桐豪的《絲路分手旅行》:

「如果我能抵達地理的邊界,我就有能力走到愛情的盡頭。完成了旅行,我就能消弭你的預言,你留在我身上的最後一個東西也即將消解。我將銷解了你。」

但且慢,在我要抒情的當下卻發現一則讓人噴笑的讀書心得,必須奇文共賞:

https://www.fhl.net/main/reading/reading542312.html

「為了想要擺脫前任女友加給他『到 30 歲必會窮困潦倒』的標籤,所以想給自己一個出走的機會吧!」

「一直沒看完的原因大概是有點難以理解男生式的幽默和想法」

到底怎麼讀會把李桐豪讀成這樣也是天賦異稟XDDDD

不過看到是信望愛系列我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只能說他的弟兄紫妹介紹錯書了啦XDDD

沒關係,我不要打擾你養顏美容


跟我們班上的過動弟一樣,天天帶奇怪的東西去學校。他今天兩堂課戳破兩顆氣球,其中一顆裡頭還搭載切割鉛筆芯的鉛屑屑,炸得到處都是。

一堂課我在場,罰他站。

另一堂回去中午了,忙著吃飯。學生:「老~師,你要罰他啦!」我:「很累欸。(嚼)」「你每次都很累!」

我今天帶四顆百香果到辦公室,自備爸爸堅持塞進我行李的半罐蜂蜜和在山隴買的全新水果刀,拿到桌上切割。雖並未遮掩,但還是怕引起騷動。雯老師經過時不巧發現詭異行徑。

「...老師,請你吃。」
「沒關係,我不要打擾你養顏美容。」

後來要盯雙胞胎(兄)罰寫唐詩,把他叫來辦公桌旁邊,等到夕陽西下,真太餓了,就自製了百香果海綿蛋糕。用的是昨天中午多發的蛋糕。

補助很多,一直加菜,我就很好拿來擺佈學生,中午訂正完作業才能得到甜點。(有過蛋糕、泡芙、布丁,有時甚至雞排。我並不喜歡這種討好小朋友的飲食)

剩下就打包回辦公室。於是就有了今天劉老師的創意料理的材料!

只能說很乾,百香果汁會立刻被海綿體(?)吸收殆盡,最後就是蛋糕配籽,可說是令享用者滿頭問號的小甜點。

2017年12月18日 星期一

祝福教徒朋友:恭喜恭喜,結婚恭喜


基督朋友結婚了!立刻傳給高中姐妹,一個被他始亂終棄(不是身體——不是紳士精神或道德高尚,而是教義所限)的女孩,傻傻難過了十年:

恭喜 可以破處了 應該會虎兕出柙立刻內射不休 哈哈哈

17歲聽到他連打手槍都要自我壓抑,覺得好可怕,會爆炸。他也不太願意談論,像其它話題躁症式參與那樣,僅輕描淡寫:反正就不理它,等下就好了。

那不是要天天洗棉被不嫌媽媽煩嗎!

那陣子他也很積極邀請我去教會玩,聖誕節去看表演,跨年跟著他們。他也著實熱情,讓不太知道怎麼交友的我也感受到基督人暖暖光輝。

也才很放心把他想認識的,我的苦主姐妹介紹給他。畢業旅行時還陪他們在墾丁的沙灘漫步,我扮演偶像劇裡看來的丑角朋友那樣,識趣在旁邊跟其它姐妹通話。

後來,後來就不知怎樣了,姐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知男生問她願不願意跟他一起信主,她很躊躇,後來說不,男生就漸漸疏遠她。

我覺得那個年紀,大家都搞不清自己是誰、要的是什麼,心裡受傷很正常。可是不能說我們只是朋友,還在日後邀對方去海邊,彈很爛的吉他給她聽吧?這又是什麼朋友關係?

當然女生也被我挖苦,說你就不該答應啊。但心裡很愧疚。畢業前我和基督徒幾乎不再交談。又發生家政老師課堂宣教事件,從此以後和基督信仰就誓不兩立了。

他們宣稱的愛好像很有侷限,甚至是拿來排除異己的武器。親密的人也不能避免因為他們個人操作這份愛的笨拙,而受到傷害。

醜陋的破事延續到最近,但女生要我不能多談,不然苦心經營的教徒形象會整個破滅。

聽完後覺得好可怕,這應該忍不了多久。

然後。

然後,就結婚了。

也好,早就交了幾個男友的女孩,某個層面,終於可以斷念。初戀的魅影畢竟太美好,會糾纏人許多年。

也好,社會上少了一個大魔法師。抱歉我失敬了,連打手槍都不行,應該是高階聖堂大魔法師。少一個隨時爆發的狼人。多一個增產報國的好爸爸。我是說如果一出廠就幸運的毫無問題可以使用的話。

你們可以結婚,盡情合法性交並蒙天主賜福、受制度保護。我則一面要墮入縱慾煉獄,一面還在等國家垂憐施捨,還我和我們能跟你們平起平坐的資格。

恭喜恭喜,真的,結婚恭喜。

--

又要來祝福教徒朋友(掩嘴)

高中時我們一起投了校內文學獎,他寫兩個男生要追一個女生,用三分球來比拼高下的小說。評審九把刀決審那天有來現場,他興奮得。

九把刀在人群裡特別點他起來,問:寫得還不錯啦,但是--為什麼要拼三分球,不拼鬥牛?

誰在乎啊!好啦可能我真的不理解籃球。總之他丟了球,前輩把刀似乎也接球回傳,達成了一種我不得其門而入,只能面面相覷的文學brotherhood。

從他身上常常分不清熱血和愚勇的差異,展現以不顧他人的一廂情願,某種「男生就是該這樣追女生」的陽剛想像。

但他本人又不是操作得很好那種類型,只能照搬一套最通俗的大眾劇碼。比如先聲稱是普通朋友,但只想跟妳說心事,並約妳耍神秘的到海邊彈吉他。(他很在意要是女字旁的妳)

所以今天的求婚想必是大成功的。不僅僅是因為他終於找到了信仰的局內人,有教會弟兄紫妹羅列兩側,當他的灑花童與唱詩班。

還因為這麼灑狗血的劇本,就是他所能、並一意追求的。

總讓我想起他高中那篇被偶像唱名的小說。

對了那篇小說的命名也一樣直白有力,叫「一顆球」。

2017年12月17日 星期日

《她們的征途》:十四億人所以死兩三個不要緊的,嗎?


髒話會不停從嘴裡滑出的一本書,比如這個段落。十四億人所以死兩三個不要緊的,嗎?

中國人要花很多心思繞過言論審查,和僵化的社會結構(明目張膽的官二代、富二代......)打交道。如果不是這樣,現在的中國應該會更偉大和強盛百倍。

中共國家機器做的這些事,到底要花幾輩子的轉型正義來贖償?想到都嚇死。現在投入愈多成本伸張國家禁制的末梢神經,將來就要花愈多時間和衝突在還原和處理這些狗屁倒灶。不過以一整個世代論之的父債子償所在多有,國家眼裡豈有來人?

對中國民主開放的預言一樣都沒有實現:無論是寄與希望給網路(如柯林頓)、或者寄與希望給崛起的中產階級,中共似乎都已經有嫻熟的應對之道。

但這氛圍又非常微妙,箝制愈緊,愈有不知何時繃斷的詭異。而且一斷大概就要潰堤了。只是這期待愈大愈反覆,也就愈容易疲乏。可以從1989,「中國最接近民主的時刻」,開始算起,數不清有多少次只欠臨門一腳、回神又被國家打扁。

最後,我們完全可以理解在國家的壓力下不得不當沉默者,好吧或同路人。個案檢視,也許真可以同情式的理解。

但是不能只停留在這,說那個時代就是不得不——不然怎麼對得起那些沒有順從這份不得不,甚至起身反抗的人?

我們常人(受限於各種理由而)做不到,但他們做到了,這就是歷史該記得他們的原因。就是他們的故事必須被覆述的原因。

2017年12月16日 星期六

提得起放得下


在我腰部腹部的是二年級,到我胸部頸部的是六年級。

坐下來,剛好在我襠部。每當他們恍神,盯著前方,我就要彎腰檢查下半身是怎麼了,突然換得他們莫大的好奇。

不出一兩年就會個個比我高了。希望那時他們能有點長進,我們可以談論比現在更寬廣,有趣的話題。

個性使然,實在不能長期駐守一地,看青春鳥一批批飛走。為了不讓你們專美於前,老師要先當候鳥,一年還巢。

不過他們早就習慣了,代理老師來來去去,比海浪洶湧,比潮汐準時。

忘記哪個朋友有點震驚:那他們回學校,都不會看到認識的老師了!

一地之所以有牽絆、成為鄉愁,的確多少建立在有人能穿越時間,準確無誤地,喊出你的名字。

不過說起緣分,多少是宿命論:會留著的,就會留著。這一年最大的挑戰應是,疲憊應對人際如我,要間不容髮,和一群頑童脣齒相依。

不能挑人,不能厭煩了轉頭冷漠設下防線。要很積極很武勇,去轉變我和他她他......和他們全體,的關係。

一開始還妄想推動他們在人生撞球桌上滾動的軌跡,很快發現教育的極限,只求問心無愧,不要在我手上變成爛渣。

但還是很貪婪,想在十年以後他們身上,找到一處自己曾經施力的凹痕。有某個瞬刻會想:啊,小學最後一年,那如今已不見的老師講過這個。

至於我嘛,能從帶班時天天詛咒他們死好,到恢復相遇之前,田沒溝水沒流的狀態,一年相濡以沫,最終仍要相忘於江湖:你的人生,關我屁事。

--我指的是提得起放得下。(?)

供暖


馬祖列島由於緯度較高,又受到大陸性氣候影響,冬季溫度通常低於台灣。

OK不是開玩笑真心冷,今天收到熱呼呼的6坪用北方對流式電暖爐,興奮搬下山,想說可以把一路陪我從台北來到南竿的小聲寶暖腳爐退役--送給馬祖少女們了XD。路上還遇到一人對著牆壁打網球的校長,真是好興致,可能剛處理完宿舍問題正在洩憤紓壓吧。

結果呢根本沒屁用!(馬景濤式毆破廁所門)

室溫長期停滯在20度!

1200W耶是要吃掉人家多少電費!(成龍大鼻子式哭著飛踢)

肚子吃完牛肉麵和炒飯又變得好肥!(趁亂抱怨)

再這樣下去,只好網購壁爐,晨起到後山去伐木砍柴了。

--

補充:來自祖國內地魔都上海的台灣友人說「這裡才冷。」

咦,嚴寒如祖國內地不是有集中供暖嗎?

他:「上海是南方。」南方是不供暖的!才跑去查,原來一刀切的南北方供暖問題已經吵很久了......

但會凍死人的,都是平常沒有供暖設備的南方啊。就像不裝冷氣的歐洲,一波熱浪來就會屍橫遍野一樣!

2017年12月15日 星期五

公平


一直以為自己算公平的老師了,或者也努力在學習公平。

剛剛上課有人又向我告過動兒的狀,當下我們剛教完成語諸多,又忙著要小組寫詩,下課在眼前,真的沒空管。

但後來小霸王和炸彈客就不合作了,放其他兩人乾巴巴的討論,自己在座位上翻圖書館借的漫畫。叫了幾聲,馬耳東風。只有炸彈客口吃回我:那那為什麼他就就可以在位子上玩魔術方塊?

下課我把他們叫到前面,問是不是我對過動兒的處置他們不滿意?沉默了一陣,像累積很久的怨怒不吐不快:五年級的時候他也有背詩,沒背詩也是抄十遍。他上課都可以玩魔術方塊,「只要不影響其他人就好」那我也可以啊。

以前班導也有檢查他作業,他剛轉來時一樣都沒寫,老師狂打他。以前有打人比較好。

我竟然不跟他們爭,竟然從善如流,我說,但老師懲罰也不是為了滿足你們的期待。但也真的意識到原來這些人這麼在意,這次抵制不是偶然,是對他們最敏銳的「不公平」積壓的反彈。

一開始真的是分身乏術,但後來就是懶,盯這不滿各項指標的學生,到最後佔的還是我時間啊。按捺下傳照片給他媽媽的衝動,沒有控訴小霸王拒絕上課。傳訊給過動媽,跟他說我的為難,班級經營原來會因為這個特殊太特殊而就地崩壞。

找了一個我自認不是謊言又能得到效果的好角度:不能讓小孩成為眾矢之的,我還是要罰他,如果他沒有背詩、沒有寫功課......。

很煩吧。

離班後遇到照顧我的老師,還是勸我快回去念書吧,不要待在這了。「你看這些學生,每個都媽寶,你應該也能感覺到吧.....我是無所謂,再幾年就要退休了。到時候大概去新北吧,但你在這裡可能也學不到什麼......」

其實我懂老師要表達的是惜才。我:謝謝老師。他還阻止我:不要叫老師啦,以後在學校就是個大哥這樣。我說,好,大哥。雖然覺得怪拐。

學生們叫我請假,請居米代課啦。「居米也說他想當班導。而且你英文不是比居米好嗎?」大驚:「你不要說這種話!嗯大概學校太缺英文專任了。」不然居米真的是一臉導師樣啊,既讓學生愛慕兇起來又心服口服。我這完全沒有覬覦后位之心,也不是酸言酸語。是學生看出來我太明顯的厭世式帶班風格了吧。

馬祖四季之詩


第一組
 馬祖四季之春-藍眼淚
藍眼淚的到來
一聲不響的
卻又帶來一群遊客
我輕輕哭泣
因藍眼淚來又藍眼淚去
藍眼淚帶走熱鬧
找不到

 第二組
 馬祖四季之春-藍眼淚
藍眼淚海上游
不沉入海中
又似乎消失無蹤
我遠遠望去
只因浪來又浪去
海卻帶走藍眼淚
何處尋

(是多愛藍眼淚請問?(╯°Д°)╯ ┻━┻)

 第三組
 馬祖四季之冬-東北季風
東北季風強勁吹來
不告而來
又似在訴說著什麼
我輕微凍傷
儘管有一件又一件的被子
它就是停不下來
我好冷

 第四組
 馬祖四季之春-櫻花
春天的到來
不是老榕樹
而是櫻花樹
春精靈穿著粉色洋裝
只因春來又春去
春帶走了精靈的服裝
沒衣服

(又很冷又沒衣服穿(σ゚∀゚)σ゚∀゚)σ゚∀゚)σ)

2017年12月14日 星期四

撫慰余老詩人在天之靈


僅以本文撫慰余老詩人在天之靈

--

剛剛社會課超好笑
本來在講少子化和高齡化
但ㄎㄧㄤ后突然冒一句:
老人身上都好臭!
被我罰去後面站

但抑遏不住全班附和
並且此起彼落舉手
等不及要向我數落老人
分享老人有多可惡
於是我們兩代電力公司
就罵了一節課的老人

他們指出的罪狀多半是:
愛佔位
愛使喚人讓位
講話很吵很愛碎碎唸
沒禮貌
因為馬祖公車免費所以就會一直搭一直搭一直搭一直搭
逃票不刷卡
插隊裝沒事

反正大部分怨恨現場都發生在公車上
我跟他們說我在台北也會糾正排捷運插隊的老人
但在馬祖家家戶戶都認識
我就不太敢
都會直接去坐公車前面的座位
老人不太敢跨過來

我一直說:你這太壞了!
但是哈哈大笑
而且講不完
連平常沒在舉手回應的學生都忍不住要分享
我說這是個社會問題
台灣也在檢討
如劼哥說的「道德綁架」

結論是:有禮貌的老人我們也會有禮貌
但沒禮貌的就別想得到我們的禮貌!

不覺得馬祖還是很有希望嗎XDDD

海誓山盟


國語課教「洄游」,問他們鮭魚會洄游嗎?鱒魚會洄游嗎?是洄到上游還是下游啊?不是課堂提問,純粹是一無所知的老師。他們聽到魚就在那咻來咻去、咻來咻去。

我:我也好喜歡這首歌耶

老師那來聽!

就放了魚仔。聽楊乃文還會吵鬧不休的他們突然一致沈默下來,只有「豬哥亮的孫子」盧廣仲安靜的歌聲和吉他聲。

讓我想,投其所好對動物來說,還是很重要吧。就像小六時你放小虎隊跟我說多經典我也覺得你們老人真笑魁。復古懷舊還得有點資本。

後來就有人被推上台:老師他會唱!就真的上台和盧廣仲合唱,請問?又被眾人拱著跳舞:老師他會跳TT!什麼啊,反正他就點了韓女團歌,還點出「周子瑜!」然後等副歌跳舞。到底?

反正就荒謬絕倫,如果校長主任剛好經過一定不解發生什麼,以為轉錯台。

上台的同學是那顆不定時炸彈。我跟心理師說懷疑他是目睹兒,心理師說他應該是受虐兒。炸彈曾經一邊哭著跟我說:大家都一直講我......沒想到暴怒時失去理智的他,其實一點點一點點謹小慎微,在意著同學微小的反應和評論。

這樣的他一定也想站在台上受到注目的吧!就算一下下也好。

社會課又花整堂課一起抱怨老人,整個超展開。班級情緒變化莫測,像馬祖冬天海象。走進教室前常常膽戰心驚,窩在辦公室也會向滿天神佛祈禱不要我不在又出什麼岔子,要明查暗訪,轉頭還要懲罰兼撫卹,真的累死人了。

但老師本身也是情緒化,該說是一拍即合還是互相拖磨。

即使這麼難搞,有時還是會受一點點相處的片段感動。ㄎㄧㄤ王冷風中罰站一小時,我減為50分鐘,向我鞠躬才離去。小霸王進辦公室找體育老師要課後打球,經過我跑來攀談又說掰掰。

明明這麼無聊又普通,但還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式的感到驚喜。期待低到塵埃裡,什麼都能比它高上一截。

大概是這一生最後一班小學生吧,宣布退出基礎教育界(誰管你)。心情倒想起我所尊敬的天心阿姨:怕下個孩子太美太可愛了,會忍不住比較不愛這個不討喜的。所以只要一個,唯此一個,從此她就是我的海誓山盟。

2017年12月13日 星期三

只是嫉妒


據說上線曾向我妹說:「沒有你爸,你和你哥什麼都不是。」

說實話,我的確對這句話有點在意。畢竟佔了家父不少便宜,我才能當個瀟灑如風的男子:可以任性懦弱,可以無後顧之憂風風火火,見佛殺佛。

可是我爸能替我做什麼?不是他幫我決定要遠走高飛回到馬祖,他不能幫我讀書,不是他讓我與眾不同,他不能幫我得文學獎,也不能幫我學帶班和教課。

甚至,貢獻了幾許業績,也不是他樂見的,多番勸阻過。(當然你會說:「我不缺。」我知道啦。)

和新嫁娘宜晴通話,知道自己在她眼裡可以這麼特別,兼具勇敢頑皮與堅貞(?)回頭想想,沒錯,雖然家父提供了許多資源,但我自己也努力活成一座寶山。我以為自己很怠惰隨便,動輒荒廢人生,但在新嫁娘眼裡,是從國中就會以高規格要求一齣藝術課戲劇表演的怪人。

大概是身邊都圍繞1%的妖魔,也只會看著他們背影自慚形穢,比起來就常常自我感覺是頭笨重的畜隻了。

這樣的優渥也讓我能相對不感壓力地當一台自走砲,就算不是我的本意,而是一不小心掩藏不住鋒芒就在島上成為意見領袖/眾矢之的。這是我多少能貢獻的。但並非出自讓這世界如何如何更好。以前總會這樣期許或者誤解。後來發現,只是為了活得不要有罪惡感,不要滑不溜丟就跟著同流合污。

亞瑋巫醫說:他只是嫉妒吧。嫉妒你們有這麼好的家庭,他同樣年紀卻要負擔家庭負債。

這句氣話,竟然讓我想通了這些事情,肯認了自我價值,也算是貢獻卓著吧。

2017年12月12日 星期二

老師示範馬祖四季之詩:以淡菜為例


雯師:我們作文要寫馬祖四季了,來給你一個最荒謬的東西寫,寫得出來就表示其它東西不難。

〈馬祖四季:以淡菜為例〉

淡菜緊閉門扉
不吐露秘密
又似乎欲拒還迎
我細細汆燙
儘管翻來又覆去
淡菜就是半生不熟
耍自閉

--

雯師:(笑完)那你把開開的淡菜也寫一段。

淡菜敞開雙臂
不遮遮掩掩
又似乎別有所圖
我加強火候
傳來鏗鏘的笑聲
死到臨頭還很開心
在裝熟

2017年12月11日 星期一

離心力


軟體上又遇見大三時曾有一夜之緣的學長,嗚嗚還是好可口。那時他還在當兵,問我:學弟啊,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奇怪,我想,是我應該問你吧。在當兵就不能給承諾嗎。還是你不想。或者我不配?結果現在不能給承諾的,變成我。我是說,如果當兵也算理由,那人在外島就更言之成理了。

人要逃避有多少種方式,合理化機制有多強盛,失去了各種狡辯就無可依附。

雖然我私以為遠距反而是最好的戀情。

雖然我覺得marry your best friend是對婚姻最美好的協商結果。既然沒有天長地久的浪漫愛,那就讓制度回到互守終生的承諾。摯友比戀人更能勝任。

但我現在已經知道自己要什麼了嗎?會不會六年一覺,你走向我,發現我還是原來的我?以為走過的路,蛻變的我,都是黃粱一夢?

那時好像我們都聽那英吧,花一開滿就相愛。今天我在陽光燦爛,但天候寒冷的島上,受楊乃文盤旋。她唱:不要擁抱,切莫親吻。我會粉碎,再不完整。

我不存在,就沒有消失的可能。

渣男代間傳承


小霸王說:我爸說,如果是推那個過動兒所以要寫反省單的話,那就推大力一點好了。

幹我真的火冒三丈。渣異男就會教出渣異男阿。為什麼不負責任的都是男生?為什麼這麼愛狡辯?這根本是陽剛氣質的外部成本,這套習以為常還要造孽多少?

你他爸現在是巨嬰,以後也會要人幫你擦屁股。常常覺得,算了我就是個沒有後代的人,你們這些蟑螂亂打砲瞎生一通與我何干。雖然並不想要這個生命,但既然來了就想花團錦簇爽爽歪歪過一生,我何必這麼任重道遠?

人類最好趕快滅亡,我死了就沒我的事了。反正後代要概括承受這些廢物的是你們;亂丟垃圾不環保,亂建構一個胡亂欺壓人人痛苦的世界,自尋煉獄的是你們。

2017年12月10日 星期日

漂向北方


這首歌是YouTube 2017華語流行樂點閱冠軍,遠超過第二名的魚仔

我是在回台的飛機上看蘋果日報才知道的。

當天早上不知為何腦中響起這首歌的旋律,上山時塞耳機「把它打掉」。等下班在辦公室看MV,順便備課介紹東協(這首和泰國那首都不錯),也終於才把黃明志的背景和歌詞的故事連在一起

如果只有插科打諢,我真心給他放空眼神。但有這首歌,忽然覺得他的死相都像武裝,唱反調則是負隅頑抗

這就是黃錦樹翻來覆去的虛構,所達致的真理效果。

有個影片,黃明志和一個新加坡導演聊天,導演最後終於端出長輩的口吻說:好啦,乖一點啦。黃只是含著笑不置可否。喔我超懂這種不想當面頂撞前輩,又感激他們關心的暖意。

我猜王力宏根本不知道這首歌在幹嘛(硬要罵XD)


2017年12月8日 星期五

學生都是名偵探


1.
劼哥看到我進教室就說:老師今天要去台灣喔?我也瞬間會意,和小開心,因為真的明顯、我亦有看誰能發現之意,仍小驚嘆其觀察入微。

班長問:你怎麼知道老師要去台灣?

「因為老師手上掛著機場置物櫃的鑰匙啊。」

2.
加了最安靜的小組分數,調皮鬼:那如果有一組全班是啞巴不就可以一直加分嗎?我:好希望你們都是啞巴喔

那我們現在就來玩全班是啞巴的遊戲!

然後全班就真的鴉雀無聲,睜著大眼睛看我的反應。

好,非常好,笑死我,但我才不會服軟。Kiang天后不小心回答出聲,同學圍剿:吼唷!閉嘴啦!現在Round 2開始~

我又跑去騷擾Kiang后,要她回答字詞解釋,她一度無助東張西望,最後用筆在課本上寫,寫了注音被我圈起,筆談起來:不能寫注音,罰寫三遍。

回到講桌,還是不說話,我早已有錦囊妙計。打開記事本用文字對話。

一時間整間教室只有按捺的騷動笑意,聽得見陽光下北風呼呼的刮。

我教完ㄌ
現在要幹嘛

他們舉紙:IT

哀踢?(裝不懂)
還繼續啦咧,用記事本打字叫人:哈囉?哈囉?
同學幫忙點他
我打:沒事
想你

後來放了《牠》預告片
不顧分級制度
他們爽得

鐘聲響,他們衝起來要離席,我忍不住發出聲音:ㄟˊ~~~

打字:還沒下課
然後
好啦下課ㄏㄏ

3.
我說你們有跟哪個老師玩過這遊戲嗎?(滿嫻熟的感覺)
他們:只有六一
(六一是他們取的暱稱。)

我滿喜歡的。

2017年12月6日 星期三

真真正正的馬祖四季之詩試作


春天從海上泛起濃霧
馬祖像罩了白紗的新娘
等待我去掀開她的秘密
風吹過樓地板
累得汗流浹背
世界溶化在霧裡

藍眼淚在霧裡哭泣
流下忍了一個冬天的哀戚
像新娘化成的鬼魂
在海裡幽幽招手

春天一過
夏天咆哮著陽光
強大得震耳欲聾
遊客像螞蟻爬上甜滋滋的島嶼
我搭船
乘風破浪離開馬祖
展開我的暑假

夏天到強弩之末時回來
北方的秋意已經蠢蠢欲動
比台灣更早一步
接到換季的音訊
海洋憋了很久的脾氣
又開始暴躁不安
像一鍋沸騰的岩漿

冬天摔一跤就跌進馬祖
羽絨衣忽然就包住我的手腳
北風呼呼吹
像把冰塊砸進衣服的縫隙
上學經過的海也變成了瘋子
在岸邊嘶吼
甩動凌亂的長髮
跟我的心情一樣
彷彿在吶喊:「快點放寒假!」

2017年12月5日 星期二

浪漫期中考


我真的很優秀,講到漢人開發史,引用的全是他們怎麼逼迫或欺騙原住民的敘述。比如吳沙集團把死貓丟進噶瑪蘭人的土地,使其認為不潔而放棄。還有台中猫霧捒圳的興建,也是跟原住民講好分水,最後水利事業坐大,逼巴宰族人釋出土地,遷居內山。課本不告訴你的血跡斑斑!覺得得意!

只是仍然照搬課本說的「鄭氏成為第一個立足臺灣的漢人政權,也確立臺灣成為漢人社會」,事實上依照花亦芬老師的質疑,當時鄭氏是否認為自己是「漢人」、或以此為身分標榜,不無疑竇。更多大概是後人的附會,貼標籤。

最後不分年級,都有一題的額度給馬祖題,Only for you~這是老師的浪漫,獻給你們的玫瑰。馬祖人當知馬祖事的含苞堅持,希望你們許荒:)

馬祖生活第一百日


啊,今天是我馬祖生活第一百天!!乾杯!!!

馬友們都問:「這裡沒有你任何親戚了,你為什麼來?」

她們都替我答了,真的就是尋根的衝動。但這個詞好笑魁喔,我覺得,大概是找家。

認識我的都知道家是我的原生命題。

所有作家都有一個精神上的原鄉,供應鋼鐵人起飛的反應爐,有源源不絕的能量。

馬祖陰錯陽差,在我百轉千回的寫作之路上,成為一面出現很早的道標。

讓我在因自卑而求取獨特性的時刻,發現這股流在身體的文化血液。

我在〈家島〉裡,達成的結論暫時是回頭去質疑一個固著的「家」的虛妄。我想移動,不斷追尋,結構再解構一處家的意義。

過程本身就是我的居所。白話文就是,我想把到過的地方都當成家。

來馬/返馬,其實同時滿足了遠行(離開)與歸返(回家)的慾望,意義不斷流動於兩端,既熟悉又陌生,融洽復扞格。

新的生活經驗,新的人群,新的場域慣習,催生很多新的想法。

可惜工作太累了,加上離開密集求知的經院日子遠矣,想法往往也就無疾而終。

可不可以把學校搬到這裡,還是誰提供我免費機票動輒往返啊?我會好好貢獻,起碼燒掉一些醜陋的老屁股。

雖然被老人、被小孩整得很慘,但還是喜歡大多數在馬祖遇到的人:

學校的前輩,尤其各級導師姐姐們。其實是弟弟但被誤會成老大哥的吉米老師。校長、主任,還有恩人雯師。

剛來就把我當自己人拎回家的馬祖姐妹,馬祖青年發展會因理念而回來的雅評、多元、沐光姐妹、附中學妹。

當然還有站長、給我很多資訊讓我籌謀對策的蘇柏豪。

真的很感謝大家!下樑!我也要來找找不用上下班就可以荒島求生的工作。

列島的人真的很像一家人。我們是民國的零頭,不被計入的餘值。在這個意義上,甚至比東邊那個大島還獨立。

中國或臺灣,不過都是馬祖的後花園。馬祖是鄉,但不偏,它就是我和我們的中心,undoubtedly。

2017年12月4日 星期一

互為丟包


這些學生不是您們丟給我的嗎?已經在貴校待了五年,什麼德性難道鼻汁道嗎,怎麼會寄望我在這幾個月就能把他們治得服服貼貼,尤其我還是手無寸鐵的代理教師啊,打不得也。

我可以理解諸位科任甚至導護老師的頭痛,但我又何嘗不是如此,也脆弱得想找人訴苦。

幸虧我有比較多時間在班上跟他們耗、磨擦,漸漸找到「相對」相安無事的雷池(阿彌陀佛)。

可是你問我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啊。每個老師的課堂氣氛各有不同,氣象千變萬化,他們在我的課控制得住,但也不是常態。

我的粗淺手段也都是跟雯師取經照搬來的啊,沒什麼獨門絕技。

要說為什麼還願意給我面子,我是在想......老師們是不是也該反躬自省,自己的特質或課程是不是太無聊,標準太古板、沒有協商餘地,導致學生只想處處挑釁,跟你針鋒相對?

我也當過學生,我也知道哪些老師最煩人。但要不是真心想吐,也就忍氣吞聲。

不覺得也可以為他們不懼權威、做自己,而喝采嗎?

......好,我也不覺得。哈哈畢竟我就局內人,被整很慘。只想快把他們丟包給國中老師。掰逋。

只是只是,千頭萬緒,多少可解。但,就真的需要時間,很多時間;衝突,很多衝突。要軟中帶硬:捏捏他們小臉蛋但重複:你會害我必須要處置。大忌是死抱師長權威,會淪為尾生,死無全屍。

應該得師鐸獎之:對每位小朋友的作文之回應


對兒童作文〈採訪記〉的評語

Z:你把重要的情節快轉了啦,舉凡媽媽來到馬祖的原因、媽媽與爸爸的交往到求婚,時間節奏太倉促,你可以強化這些重點,細細描寫。最後有點虎頭蛇尾,原本「本以為養我是必要的」後面可以做出很多誠懇的反省,但後來只是「知道媽媽的童年後,想法就改變了」改變成什麼?為何而改變?想聽你更細膩的體悟和心境轉折呢。

H:很喜歡你抓重點的寫法,比方童年以「焢窯」為主題,成功避免了多人容易淪為流水帳(不分鉅細,什麼都要寫)的毛病。文章結構清晰,非常流暢。可惜最後的「收穫」:「所以我長大要好好孝順媽媽」又回到最安全保險、但也最看不到真心的寫法了。

W:首先要謝謝你帶來這麼流暢的文章,從童年、青春到未來期許,全都按部就班走在節奏上。雖然結構是老師設定好的,但能夠執行得如此豐富飽滿,仍然需要一定的實力。非常好看。可惜的是,最後突然丟出「爸媽的婚姻是一場交易」,啟人疑竇,卻是讓我想追問「怎麼說?」值得大書特書的事。畢竟這是有點嚴重的價值判斷,想問你是依據什麼做出這份判斷。最末突然以零用錢收尾,讓文章虎頭蛇尾,顯得草率收場。

J:這篇對你一樣是正常實力發揮。也許是訪問長輩讓你綁手綁腳,多半只在復述伯母的說法,看不到「你」這個採訪者在哪裡。精彩的採訪應該是一面如實呈現受訪者,一面分享你在這個採訪中的反思,否則對於聰明如你,只當一架留聲機不是有點可惜嗎?在最後你說「我發覺老一輩的人的想法還是和現代年輕人有點差距」怎麼不多花力氣寫一點呢?不要批評受訪者並不是照單全收,而是誠懇的表達出對受訪者的同意和--不同意;或者雖不同意但可以求同存異。收穫有很多路徑,希望下次不要只是最簡便的「我也要出社會好好打拚」這種方便法門,微波餐式的結尾啦!

G:可以告訴老師,為什麼最後一段的程度突飛猛進嗎?我尤其喜歡你藉由訪問爸爸,但其實偷渡了你和弟弟的自我描述:「雖然年紀小,可愛但不懂事,平時調皮又愛玩,不喜歡寫功課,喜歡看電視打電動也喜歡拆東西搞破壞,想做小小發明家,但是破壞產品的速度比發明的效率要高」甚至這個小幽默:「這也是兄弟倆個的小成就」這段每一句都媲美現役作家對語言文字的節奏調節。不過重點就變成你們自己,而不是受訪者爸爸了。希望之後有題目可以讓你好好發揮。

C:文筆流暢,但對你的程度而言,好像只是中規中矩,你應該能超越「單純呈現受訪者所述內容」的程度,進行有深度的反思。畢竟優秀的訪談並不只是成為受訪者的傳聲筒,而是受訪與採訪雙方一來一往,在過程中緩緩造成改變。你可以在復述內容後,多寫一點自己的感想、啟發。即使是不同意,都比四平八穩的你有看頭。希望下次可以看到更豐富、有主張的你在文章裡!

Y:有些文章是形式儼然、文字華美,但有些文章就純粹是靠內容取勝。有點像武俠小說裡,繁複的外招和深厚的內力之差異。你的文章寫出媽媽的生命故事,讓人動容,是內力深厚的路數。尤其以踏實的文字娓娓寫來,更顯得故事本身就擁有重量。不過最後「我一定要好好孝順她」實在是被用爛、太廉價的結局了。除了這種空虛的承諾,應該有一些對媽媽真正的愛吧?下次不妨用你自己的真心話結尾。

P:為什麼在最後我會指出「那你覺得怎樣叫『有用』呢?」就是覺得這個點很有趣。有時受訪者所說的內容,我們並不一定理解或者同意。而最後一段你也有就我的問題去發展文章:先解釋舅舅所謂的「有用」,再補上自己覺得的「有用」。前面把「我覺得」畫掉,正是告訴你,我不要你的揣測和詮釋,我要你舅舅真實的想法,後來再對照你做的「我覺得」才能顯現出世代對話的意義。

「有用」也是我思考的事情。為什麼我們必須有用呢?像工具一樣被使用,就是生命的價值嗎?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地升學、考試、上班?對國家有用對公司有用就是有用嗎?還是以自己的知識、能力,想辦法貢獻給人群,比較算得上有用呢?很感謝舅舅點出了這個面向的思考,希望也有激發你一點不同的想法!

I:我很喜歡表情符號,也覺得你畫得很可愛。不過正式的文章還是要練習用文字與標點符號就表現出你想要傳達的情緒與訊息喔。也很喜歡你生動的文字風格,跟你的口語一樣靈活。希望你可以多閱讀,採擷更多詞彙來傳達你的思考。最後,你的結尾也很棒「也是世界第一名父親」,別人寫來是浮誇,但你寫來就是很真心。

R:我很想知道你對爸爸的感覺是什麼呢。看起來爸爸雖然沒有赴台求學,但還是含辛茹苦養起了你們一家,你對爸爸是欽佩還是別的情感?我的爸爸也沒有讀過大學,也是認真工作,成為一家人的支柱,不過一開始我是不信任他的,總覺得他愛工作勝過愛我。下次希望除了事實外,也可以多看到一點你的情感與反思喔。

M:用動作開場實在是功力深湛的安排,媽媽的形象躍然紙上,連媽媽不專心受訪玩手機也記錄下來,十分可愛。如果能就這個觀察,而體會媽媽的個性或者辛苦就更有深度了。我也喜歡突然來一句很口語化的「有門禁吔!」完全可以聽到你的聲音。前面的敘述穩穩地層層遞進,到三隻屁孩相親相愛我也好喜歡,有你們三隻依偎著爸爸媽媽的畫面,但是最後的結局也太隨便了吧:「她的辛苦我以後會好好報答她,當個聽話且不讓媽媽擔心的小孩。」媽媽不要這種廉價的承諾啦,下次就用你的真心話,不落俗套地做個結尾吧。

Q:你只說「她動起來,就和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一樣」可是一樣在哪裡?能否麻煩你在寫完一句判斷後,給我相關的證據?不要只說「她很瘦」,要說「她瘦到能在雨中穿梭。」另外,在你眼裡,奶奶的生活跟你最後說「先民」的生活似乎相去無幾(就是差不多的意思)啊?奶奶幫你的未來指路,雖然你現在的確「我也不知要做什麼」,不過還是想聽你對未來的想法。奶奶眼中的未來和你眼中的,會一樣嗎?

最後,字體如果短時間內沒辦法強化,但簿本可不可以至少保持整潔,不要擦到髒兮兮?

N:如果搥魚是讓媽媽印象深刻的事情,可以著重描寫它的過程,不急著一筆帶過喔。如果分不清輕重,什麼都拿出來寫,就很容易變成流水帳。但是好的文章應該是要把不太重要的刪去,留下最重要、最想要傳達的部分。下次可以試試看,能讓文章的精采程度大大加分喔。

F:讀書和考試應該是要分開的。現在的教科書你可以說都是為了應付考試,考試當然很重要啊,就像我在課堂上說的,如果你一直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可以靠什麼偏好為生,那讀書換學憑去應徵工作,可以讓你至少不餓死。

只是我認為更重要的是:閱讀(而不是純粹為了應付考試的讀書)。找到你自己喜歡的題材,好好地把閱讀這件事做成習慣。對閱讀的熟悉,將來可以轉換成想學習任何事物的能力。想自學語言?想自學手藝?想自學電腦?能夠流暢地閱讀、流暢地書寫,都是至關緊要的能力。

你花了最後一段很多篇幅,在問讀書這件事,在現代社會上可以帶來的結果。我覺得滿好的,至少你有一點認識,也開始思考。問我的話,我會覺得,求知本身就帶來樂趣。學到的東西愈多,就愈有知識工具讓你觸類旁通,學新的東西就愈快。當你未來發現自己真的想要鑽研的領域,就可以縮短一開始痛苦的撞牆期。

整理一下老師的意見:1去找你真的喜歡的東西,可以為了它廢寢忘食的事情。2去讀你有興趣的書,不管什麼領域,保持對閱讀的習慣和熱情。

至於課內的成績喔,維持過得去、不要太差就好(不要說是我說的)。

2017年12月3日 星期日

終於


在這裡看海會不會太簡單?宿舍走出來是海,想吹東北季風也可以橫越中隴坡,走到牛角聽浪。照片的左手邊就是海。

地面傾斜是本來就斜的,這裡全是山坡,是坡道構成的堡壘。也許可以這樣寫成一則網路笑話:跟馬祖人解釋水平。

沒有這麼晚還在外面晃蕩過。這裡是seven也只開到午夜十二點的島嶼。怕被山魈水鬼抓走。

是這樣的,我進了又一個青年家,天啊真是讓我感恩馬高,讚嘆馬高,至少會館沒有給我門口漏水,洗臉盆破裂。害我的抱怨想起來真的很不惜福,很低級。

他跟男友打算待到明年底一起回台灣。這幢我懷疑霧季怎樣才不會溶化傾圮的屋子裡,養了一隻中型母犬叫可可。

他一直相信我是替代役,我也不置可否,很會打太極說:單位有提供住宿、就在介壽工作......在台北尚且要小心翼翼庇護身分,何況一座沒有秘密的島。

也可能就是我不習慣交淺言深。

走回來的感覺超棒的。很多鄉親不睡覺,還在聚眾吃喝,間歇吶喊。偶有車輛打燈奔馳上坡。

第一次深夜走在大城市,也感覺波瀾不興,被治安的平靜給翼護。從此這座城市是我的了,會為我捲開地圖。

可以照樣造句:從此這座島的黑夜也是我的了。

從海又走到另一面海。從向風處,走到背風坡。

在這裡提離海的距離總不太有意義,這也是島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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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終於要開了,劉亦老師要當仁不讓手刀去借艾比斯之夢!

我有時想想啊,很羨慕我學生,他們竟然可以被我教,好爽喔。

我一定會認真聽課、好好寫作業、準備報告,糾纏老師不休。

學習明明是很開心的事啊,是不是沒有看到背後的風景,所以覺得眼前的登階運動毫無意義呢?

或者那扇風景顯現出來,也不是他們理想的自己?壞掉的大人、無聊的老人、不講理的大老人......

有次我在那興致勃勃條列三組佛教的分支,學生真心納悶:老師你為什麼要背這種東西?我:蛤不覺得很有趣嗎?

有趣的東西就是自然而然記起來,我沒有背啊。

可是也是放棄很多無聊的東西,或比較有能力分辨哪些對自己是無意義的無聊東西。

而且在比你們多兩倍有餘的生命裡,比較有時間回頭重讀。正著讀反著讀跳著讀,發現熟悉和有趣好像相輔相成。

也握有愈來愈多知識的工具,可以開挖出越來越豐富的地層。因為不懂丟到一旁的,可以撿回來滋滋作響吸吮一番了。

雖然教學真的很菜,可我認真比我過往遇到無聊的老師還要有趣多了。

應該能讓學生們不至於害怕長大。

2017年12月2日 星期六

不能做壞事


來郵局寄東西,看了包裹單,臨櫃老大叔突然:老師喔?

我想:是寄件地址漏了餡?奪臭名遠播?答:對。

大叔:久仰大名。我:靠,又是哪個被我得罪的冤家路窄?此地不宜久留。

大叔:我是某某的爸爸。

才猛然抬起頭來正視,的確的確,就是兒子的樣子。

平常受您照顧了,他在班上有沒有調皮?

沒有,他很乖。

然後提起電訪時關說的事:有沒有讓他有服務人群的機會?

天哪還檢驗進度,立刻擠出和科任套好的回應。其實重點是兒子自己不太願意啊......

最後:老師結婚了嗎?有沒有女朋友?這裡機會很多。(是嗎!)對啊,條件都不錯(好,我會再觀察......)

最害怕的:有機會可以幫老師介紹一下。(沒關係沒關係,謝謝)

辦好了之後,爸爸還:恭送老師!

真是不能做壞事r......

沒調權限,自己回文謹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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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寫作教育,我也很矛盾。我很欣賞他們有生命力的聯想,雖然應該是歪打正著。比如我很喜歡那篇〈找朋友〉,完全是離島童年晃晃蕩蕩的百無聊賴。放在那裡就無端有渾然天成的詩意。

可是我也知道,這套素樸的寫法,不受作文教育所青睞。然而要在升學體制內過關斬將、得到讚譽,又不能不以作文為尊。

比方今天研習,老師們共同備課,照樣造句裡,我「抵抗季節的摧殘」就被改成「抵抗北風的摧殘」。下筆時暗叫不妙,果然就被訂正了。

所以除非明顯的病句、語意不通順,否則我不太喜歡更動學生原句。課本甚至把「缺少主詞」當成病句。好,我可以理解小學生缺少主詞通常不是來自什麼精緻的安排,就是遺漏。可是讀起來也很流暢啊,我就不忍小題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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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所以?)

為了繼往開來,厚植馬祖文學實力,我想在南竿召開小小馬祖讀書會,逼自己讀書,還可以跟台灣分會友人跨海共讀,線上交流。否則週末都躺在床上等死,飽食終日也不甚好。

可以以文學為主、社科為輔,盍各言爾志的散漫離題聊天當作聚會談論方法。希望年齡接近,可以藉讀書共學名義嬉鬧。ya!

一臉弟樣


接受沐光民宿的老闆邀請,第一次到津沙,第一次進改裝成背包客棧的55據點,就很澎湃的豪氣干雲的吃了泡菜起司部隊鍋!

進津板步道前,載我的女生警告:要開始沒燈了。結果一路果然都漆黑一片,右邊是山壁,左手是海。

海對面有光點,來自福建省,看來不過咫尺。

畢業旅行時,好像也跟著難搞朋友團來過這。或是北竿另一條類似的靠海小徑?那時,我在教練寬闊的背後。教練也還沒成為教練。我們都還是準備迷惘的掉進社會的社會系準畢業生。

從鐵板往津沙的津板步道,據說黃昏來走,依傍夕陽,會美哭眾生。入口還有蛙人營,嘖嘖,會不會吃太飽?人肉共長天一色。

吃得開心,也聊得很開心。天知道我有多硬著頭皮,頭皮發麻,來單刀赴會。最痛苦莫過於明明下了班,卻還像在加班的飯局或者話局。

我又很難搞的對相談對象好球帶狹窄,續航力也很不足,再棒的局撐一小時就有點開始勉強。

樂於當我馱獸的女性友人,就是說很喜歡馬祖看山看海的道地台灣人,回程嚇到叫朋友從line唱歌給她聽才敢自己騎返。很夠義氣,喜歡馬祖的人通常跟我意氣相投。

我跟老闆姐姐(雖然她討厭被叫姐姐:「我不是退出姐界很久了嗎?!」)分析,在馬祖的年輕人通常都是有理念,才會來或者回來的,所以人都非常棒。

而一些年高德劭長者鄉親的共同習性,也成為配菜好話題。

用吃完的百香果殼,撈幾匙管家一瓶蓋萊姆酒的特調,紛紛傳閱品嚐,咸認為「欠一味」,要我用首獎詞藻形容。

「很虛無飄渺,好像要去捕捉他。」研習時也被前輩同事們推說:我們這裡有首獎。大家對我都好好,看來還能再用這頭銜招搖撞騙一段時間。

接我離開55據點的男生則是東引籍替代役。姐姐們根據這些條件對看並竊竊私語:「名字是?」聽了,撫掌大笑:就是他嘛。呃啊,小小世界。

考零分一個晚上傳遍村落,一天傳遍南竿,再一天整串列島周知的小小世界。我還補刀:馬祖人是不是都靠謠言在傳遞訊息啊?她們解釋:只是壞事傳得特別快。

按照東引人的說法,東引是東引,馬祖是馬祖。「我知道,就像英國人不認為自己是歐洲人一樣。」

我是不是一臉弟樣,所以能得到很多姐姐的關心?這個認證fine。

2017年12月1日 星期五

黃后


大概是從小和同一批人一起長大,就算到了六年級,還是維持著幼兒園~低年級時起的小綽號。雖然本性頑劣,但聽他們喊:小補、小風……就能有一秒忘記他們的失心瘋。小亦也不住小莞爾。

聽他們談論或吵架,雖然講華語,但語末常常能聽出馬祖人真身。比方接一個「~ㄌㄨㄥ」:那你剛剛為什麼要這樣ㄌㄨㄥ?你弄什麼ㄌㄨㄥ?是質問的語氣,但帶著鄉音就是親切,強勢文化如我都很被傳染,常常要懸崖勒馬,以免過於融入。

上次整班翻譯不出福州歌詞含義,使得後方雯老師自告奮勇仙女下凡來解答。

「你們這些假馬祖人。」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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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被指為黃后。我:來啊,我看看有多黃?

唉,著實沒見過世面哪。遙想本宮翩翩飛舞穿梭於肉體森林那些年,哪裡不是左右逢源,蛇信頻吐,口不辭黃哪。想來真是老了。

「我不能對12歲的人開黃腔。你們這點雕蟲小技?都下去吧。」

下去哪?不要問。

2017年11月30日 星期四

H:太近了,會痛的


後山文豪慫恿我把故事寫出來。是今天很閒的時候,翻到p2剛創版,還在摸索介面時的水球紀錄和站內信。D學長就來信問了一句:為什麼你認識H=_=?

後來H這個符號,就只保留給他。時間久了,他離開的日子愈來愈長,也就不再拿出來用。像不敢輕易開啟的舊盒子,沉睡在硬碟底部的資料夾,存放、散亂著明明如鯁在喉,但就是不想整理的檔案。

於H而言,我只是眼花撩亂的過客之一。是他玩幾日就膩了,再也不得聖寵的官女子(咦)。這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天,就是我未來全部的去處。

到今天,曲曲折折,八年過去。

不能否認H對我是重要的,絕對絕對,是一場少年的啟蒙,烙在情愛體膚上的傷疤。說它光榮嗎或者恥辱,都未必。只能說,是必經之路。如果不是那時候,之後也一定會用別的方法、在別的道路相逢,然後也同樣分開。經歷同樣的淡漠、決絕,回想起來是冷酷,再想起來是荒涼。

因為我根本不重要。連原諒都談不起。要原諒,那表示我們的關係是等重的,一比一的。不在於你是否對不起,而是我有沒有資格向你說沒關係。不,我沒有。你尚且不覺得這是惡意吧,就是用後即棄的一個手勢,一種習慣性動作。

是的這也是宿命,是你曾站在我的系館,和教授相談甚歡向我走來,我頂著當頭瀉下的澎湃陽光,躲進陰影裡。那時就是這個季節,陰影裡很冷,但陽光下猶有餘溫。

之所以目眩神迷,對你崇拜傾慕,就是欣喜發現和你的第一個共通點:你比我少一吋(咦)但多一丈的,知識。我和你竟能共享一個學科,跟在你背後一年差異。有一晚單車並轡,你還聊起人類學,靠我的眼睛一定閃閃發亮有流星。

那些承載著我們的知識,典籍,典籍下深深的影翳,跟你一樣聰明指出的,人脈網絡、社會資本......疊圖這些變項,我怎麼樣都在你的輻射範圍裡,山麓的陰影之下。

後來我躲在圖書館裡憂鬱了一個冬天和一個春天,直到夏天來了,才稍微好一點。但把那個忠心耿耿,同樣是H結尾的男孩,毫不猶豫趕去另一個代號。

這個挫敗,沒有讓我變成更好的人,只是嵌進血肉,紮實變成我的一部分。

昨天在馬港吃飯,認識一群新朋友。其中一高個今晚還在學校和我不期而遇,我說:不要跟蹤我啦。另一個晚來被撿到同桌的,長得好像H。但當然說話、聲音一點都不像,可我還是痠澀著眼幫他捧起沾到菜的袖子,想遞給他橫越一張桌子遠的衛生紙。終究怕太明顯沒有做。

離開那段時間的路程我反覆自問,到底是喜歡你、喜歡這麼具體的一個人,還是喜歡上能夠這麼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我能看到你這麼好,感覺自己清新像朝露,每一口空氣都無比肥沃,沁涼。願意為你一切。

八年前,誰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我會在島上和學生用軟體搞曖昧(騙你的啦),在很遙遠的時空,遙遠的祭奠那個遙遠的你,和我自己。我離開我自己,我想念我自己。可以不顧一切熊熊燃燒,然後傷心欲絕的自己。

但再也不要回去了。再也。這是長大的禮物,懂得避開所有你知道會痛的東西。和離開的意義。遠遠觀望火焰很美,但伸手取暖,太近了會痛的。

《飲食男女》


李安家庭三部曲裡我也最喜歡飲食男女,結構簡明,但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衝突和劇情小視窗。

幹練的二女兒一反離家渴望,是代替父親庖廚地位,最後離席把燈關上的守望者。

先有後婚的妹妹甚至沒吃完一星期一次的家宴,就匆匆跟陳昭榮私奔了。

本來壓抑的白百合大姐,也突然發瘋燙捲頭髮穿大紅衣變紅薔薇,到操場廣播到底是誰寫情書給我?像紅高粱裡被二少奶奶周迅設套中計,跟男體終於廝纏的大少奶奶秦海璐。

二女兒看到蓋一半變大廢墟的預售屋,一切有如夢幻泡影。姐姐妹妹又相繼出嫁,搞得像在出逃,好像不得已才回家,跟她那壓抑沉默的老父親共處。

那是所有自詡堅強的子女的投射。我絕對要讓你刮目相看,要證明自己可以離家夠遠。我有能力。不我不哭。種種努力,無不為了滿足心裡不斷索討肯定的匱乏。總覺得在爸媽面前,自己永遠不夠好。

但其實最愛家的是她,對家最有責任感的是她。

我非常喜歡電影最後的處理,一家人的舊屋子已經空蕩蕩,黑洞洞。換也即將出國的二女兒替主廚老爸擺一席家宴,老爸還是批評薑放不夠,女兒也立刻反駁是爸下得不夠膽。

一整部戲的油炸鼎烹,前面熱熱鬧鬧的場面,因為各懷鬼胎,吃得冷冷清清。後面卻是真正釋懷,人丁單薄,但相互依偎,唇槍舌戰,可是直抒胸臆。

再次把家的空殼子踢翻。望之儼然的結構瓦解之後,家的成員才取得理解的契機,也才有機會和解。

那個黑暗老屋裡再度點起一燈如豆,下面還是同一張圓桌,一盤由女兒承繼衣缽煮來的菜,但只剩老父與女兒二人的畫面,是所有對家有過迷惘的人,必定喚起共感的眼淚吃角子老虎機。

2017年11月29日 星期三

下單點滴架


1.
我既不會吉他也不會街舞,這些青少年熱愛的才藝,但還是風靡青少年(自己說)。

我想,這就是實力ㄅ。

2.
就眼睜睜看一群馬高學生跑進我們宿舍用洗衣機,無視上頭張貼「僅供介壽師生使用」的公告。

恰好同事三個女生下來了,她們立刻進去三娘教子:「你們看不懂字嗎?」「誰?是誰告訴你們可以用的?把名字報上來。」

然後:「劉亦,你怎麼不喝止他們阿?」

我:我怕被他們毆打,我想說他們應該不會毆打女性......

女: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我不是啊,你現在才發現嗎?

就是這樣啊,超不想跟同事一起行動。而且是懶得特別解釋原因的。就是很low,沒別的。

怎麼會啊,不是年輕老師嗎,還在用性別氣質擠兌別人,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行。

就是有人登高一呼:壯丁去幫忙!時,我只能阿Q的在心裡回應:「我不是壯丁,但我可以搬。」

3.
跟不喜歡的人就連對話都好可怕,只好塞耳機聽甄嬛改作業,整體裝忙。

寫給雯師的信坦承不喜歡社交。不是不會,給我報酬也可以變成交際花。但就是不喜歡。

明天身心俱疲,導師時間要主持高年級的唐詩抽背,上午連四,所幸有國中兩堂歷史小考可以偷閒。再挺進下午本班社會,然後顧小二兩節課。

就稱之為中風星期四好了。

(下單點滴架)

2017年11月28日 星期二

是秋天


下午三節空堂睡了兩節,真心耗弱,躺到眼睛都起霧了。

台東友人回報今天是夏天,windy顯示當地26度。同一時間南竿20度,我說:「是秋天。」

三點和心理師碰面。我們早上在走廊碰面,他熱情打招呼。寒暄一下,約好今天來回報炸彈客的情況,然後同步轉身進廁所,原來殊途同歸。並列一起撒尿最尷尬了。

他聽完我的描述,用不像他平常溫吞、待商榷的口吻說:聽起來是很典型的創傷反應,所以情緒起伏很大,像不同的人格。

但老師你要知道,這不是他能控制的。他也不想這樣。情緒是人類正常的生理反應,但是情緒後的行為是可以改變的。

在他情緒發作的當下,要給他一個安全的環境,讓他知道在這裡他很安全,不會回到過去讓他受創的經驗。他一定是覺得生命安全、尊嚴受到了嚴重的挑戰,才要發出全身的力氣想要抗拒。

所以他對權力、控制是很敏感的。當下不要有任何指令或譴責的口氣,這對他都是站到對立面的意思,只會更刺激他。

你就說,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沒有關係,你願不願意離開教室,自己獨處,或者跟老師聊一聊?......

事實上,今天我剛好要跟媽媽電訪。難得心理師巡迴來本校,我直接請媽媽下班前來,一起討論小孩的狀況。

心理師也累慘了,他說過四鄉五島只有他在負責。連江縣民的心理衛生只靠一個清道夫。但公部門似乎不太注重這個需求,一直不開缺。

媽媽到校時,我看到心理師昏睡在輔導室會談小間的沙發上,聽到我轉門把他就跳起來對我雙手比ya(也滿creepy的)。媽媽之前就跟心理師談過了,還在五年級的時候。但不知怎樣,後續沒有追蹤,就不了了之。

情況愈來愈嚴重。

我每次傳賴都在求援,想知道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讓我不要再面對這樣的情境。我也不想衝著死小孩大吼大叫。

三方會談結束後,我又留了媽媽近半小時,剛好也是我們預計訪談的時間。還是集中在小孩的過激情緒。幸好媽媽也能體諒我的難為,我沒辦法跟她一樣每天在家磨,狀況發生就是一翻兩瞪眼,只能當機而立斷。四下都是學生眾目睽睽。的確我的尊嚴受損,但難的不是這個,而是我怕任何遷就會造成不能服眾。

畢竟例外是要經過溝通得來,不能簡單門戶大開。

但我們說好的,我不知道他下次再爆炸,願不願意遵守:他要到輔導室靜一靜,不能留在教室,以免影響課程進行。

每天都在驚濤駭浪。也萬不能說「最近有點改善」之語,否則言靈會馬上再給你難看。

後來馬祖女孩來接我到馬港吃飯,和一群有一搭沒一搭,我很喜歡的親疏距離和聊天節奏的新朋友。回程機車後座上,發現快可以如數家珍經過的村落姓名,上下斜坡迎接的風景,迥異於光天化日。有萬家燈火,港邊倒影,連福澳碼頭的LED燈也算美麗。

有個斜坡轉彎下去,誤以為是台北。水源地,福和橋,左邊那不是寶藏巖?

可是在那裡的日子,多半是沒有聲音的。繁盛的話語全部溶進影子。

女孩比我早幾個月到馬祖,但決定不回去了。旁邊很高的替代役說因為她喜歡馬祖男生啦。她說才不是咧,是我喜歡看山看海啊,馬祖風景很漂亮。很忙很累的隔天我會想辦法請假,騎車環島。

我:島休嗎?
她:哈哈,對,島休。

2017年11月27日 星期一

淒風苦雨


本班小Kiang王的媽媽竟然選擇來校訪問,我請她裡面坐的同時,兒子還在野風裡罰站。特別站出走廊視線,被柱子擋住,不想被媽媽看到。聊著聊著我忽然不再怪她了,在我面前的就是一個受兩輪工作壓榨殆盡的職業婦女兼母親,日益裁減的人力導致日益增加的工作,脫韁野馬的三個小孩,無人聞問的家務勞動:碗盤、下廚、洗衣、晾衣......永劫回歸。

她的疲憊顯示在她充滿歉意、又想找人訴說的殷殷懇切裡。我到底是教師還是諮商師?面對一個失能的家庭,本來灰心喪志,想敦請子弟轉學到台灣就算了。但這時我說不行,爸爸基本上也不顧小孩的吧?既要重新適應環境,又沒人看顧,這真的只是丟包,不會解決問題。

轉變我的態度,讓我有誠意聆聽、且給建議,是因為媽媽確實認知到問題,並且也構思了幾個方案,要來解決問題。簡言之她不是只停留在抱怨,想把問題推給學校。我評估了她的幾種選擇,認為由補習班盯功課扮黑臉,媽媽就扮好關心的角色即可。

甚至她也考慮辭職,我還特別詢問爸爸一個人的收入可以負擔嗎?這些家長真是把我當手帕交在掏心窩子。就算當全職媽媽,也應該是安排活動、陪伴孩子,而不是出一張嘴功課功課,畢竟將來國中各科只會愈來愈專業,你愈監督孩童只會覺得你自己又不會,但很吵。

也是小孩聰明,如果是笨孩童就自生自滅吧(騙你的啦)是如果這時不出聲,我會覺得很可惜。雖然他的人生基本也與我無干。但不能看到好的(雖然也僅是中上)資質放在那邊,看它擺爛,最後無疾而終。

祝福他們順利。長大本來就是淒風苦雨的辛苦事,我們每個人都是幸運兒。

2017年11月25日 星期六

暖手寶


離開台北這兩年認識好多很有趣的人:去印度認識的、去上海認識的,

今天坐在鐵板天后宮大堂聽講座,旁邊坐的是暑假去澎湖認識的唐采伶姐姐。她的O2 Lab是海漂垃圾集散地,妙手生花變成藝術品。我在湖西看夕陽的時候,也在沙灘上發現了她店裡一模一樣的浙江藍色海漂拉機。

那時其實在找廁所。澎202縣道該地,是以充電機車的路程來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八月陽光熾烈,兩面風吹草低。

O2屋頂是透明浪板,陽光直射,我們滿頭大汗,她說:「這裡是三溫暖!」聽到我要啟程去馬祖,加了好友。不久她到東莒教小朋友用海漂瓶蓋做建築裝飾,但我也無法抽身。四鄉五島的海洋阻隔讓人常常緣慳一面。

上星期發現南萌的多元姐姐、社發所畢業回來深耕的雅評,和她彼此都是好友。心想:「離島女子力聯盟?」

今天的島嶼下午茶安排的主題都好有趣,我聽得津津有味。

早上唐姐姐降落在南竿機場,她走出飛機:「是北海道嗎?」但也忍不住順手就在馬港淨灘。

我問她收入是不是大多從攝影接案來?她是專業攝影師。她說自己沒什麼物慾,覺得錢夠用就好,雖然很忙,什麼工作都要接,但也都能找出樂趣,把出外安排成旅行。重點是:是不是在做有意義的事。

雖然外頭冰天雪地,鐵板的海還是意圖讓人感冒,但我的內心有顆暖手寶。

(喔,但買了懷爐,應該是這輩子買過最man的東西。到貨再給大家痞乓幾咧)

2017年11月24日 星期五

忘年之戀系列


雯師收到我的信了,寄信地址還寫中壢(但投進南竿的郵筒,蓋上南竿的郵戳),她說以為是哪個想不起來的受刑人同學一時興起寫信給她。

她開示最難的部分已經過去了,因為「該爆炸的你應該都看過了」,光是炸彈客這兩週就各爆了一回。第一次我要扯著他衣領他才不會跑出學校,第二次又是跟他在辦公室外對罵,差點要失手揮拳揍他。

雯師那時就說,沒關係,情緒過不去你就離開,冷靜一下。(但他可能跑走啊,嗚,上次是呼叫訓導組長相救)

放學後他還欠一份反省文,我和他在面朝南方,看得到海的後走廊久違再聊天。心理師和輔導組長都回應我了,真的走投無路,向他們求援。心理師建議我向他坦承困境,跟他說若不找到好的方式,我們下次面對同樣的狀況又要再衝突一次,你喜歡這樣嗎?

他從瞪我,到搖搖頭。仍很在意為什麼要聯絡他在台灣的媽媽,抽噎著:「媽媽難得出去玩,我就不想讓她擔心。」我知道有解了,上午聽他咬牙切齒:「你敢動我媽一根汗毛你就試試看。」誰叫你弄壞人家筆不還錢......但找到破口,好像可以借力使力。這樣的想法也讓我知道他不是表面上堅硬,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的活死人。他看得出媽媽的辛苦。

後來勉強達成共識,如果他再爆炸,我還是不能不處置他。但請他先給自己和同學一點時間,到輔導室去冷靜一下。他點頭了。

當然,誰還要寫反省單啊,我說,快回家吧。

我說對,學生的,嗯還有我自己的。真是腹背受敵啊。

雯師對啊,你也帶幾個月了,也了解這個社會的獨特之處。(嗯對,一些潛規則)我覺得你會待下來。把這年教完吧。

雖然我罵了很多尸位素餐的老人,但也見識許多希望這串小島更好的年輕人、大前輩,朝氣蓬勃的回來,或者來。不管是銜著使命或是基於職務,馬祖很需要新的思維和人才。

我希望它的得天獨厚得到更好的待遇。因為人少少,只要你願意,都可以伸張得頂天立地。之前抱怨過這裡聲氣相聞,沒見過世面的人會把芝麻屁事當成驚濤駭浪在推波助瀾。

但只要想要,稍微有人指點,隨便開口就是加農炮啊。而對方除了權力,什麼佈陣知識、防禦工事都沒有。很難在那裡耍「人微言輕」的戲碼,每一步都舉足輕重,震動整座島喔。

我問雯師,那你要回我信嗎?雯師:你當我很閒啊!

希望老師的兒子也能考來母校,這樣可以就近照顧,以報師恩與同事恩。

至於我每天都想用鏈鋸屠殺的牲犢們,也還好是這個年紀,我讀了碩士剛好再來。如果讓我帶小一二,除了字面上的把屎把尿,看來還要讀個博士學位才能等到他們長大。只怕我老得拒絕指認彼此了吧。

2017年11月22日 星期三

小說天后、散文天后


我們會因深愛而受傷。愛會有期待,期待讓人脆弱。愛人是你在成長中好不容易武裝起全身,唯一露出的阿奇里斯腱。

根本沒認真組織過,所以我不會有運動傷害。黑特粉是曾經熱愛過的人。不愛就只是漠不關己,簡單得很。

面對戈矛相向,有各種道路:要嘛從頭到尾,你就不曾愛過,最後如柯裕棻說的「落得這樣毫髮無傷」;要嘛就對自己說謊,說那並不是愛。

要是不愛,就金剛不壞了。

所以如果還在意、甚至有痛感,那只是對一個地方還有愛。想好好保護,卻受到傷害。

只是,賴香吟也曾這樣提醒:

「世界未必沒有錯,然而心靈也不能總是那麼脆弱。」

「對那些飽受激擾,忍不住衝撞、叫喊的,我想說:Slow down;對那些被打擊、信心薄弱的,我想說:Get stronger.

道阻且長,讓我們一起繼續。」

(兩位分別是我的散文與小說天后無誤。)

佳賓理髮


頭髮太毛了,我都不敢注視鏡子裏的自己。傳訊問帥哥吉米老師:想請問哪裡有理髮店嗎?飛髮入境要600元-.-

他秒回指點迷津:介壽堂旁邊,往縣政府那條路。去年代理老師都是在那剪。

所以我剛剛就挑戰第一次在島上理髮,現在心情大好,根本應該開直播。除了在「你說當時為了你的小孩?」接話錯誤。阿姨嚴肅更正:「我當時自己是小孩!」惹毛阿姨。

洗頭髮也來得猝不及防,我以為剪完不包洗的。阿姨以驚人手藝不讓泡沫流下,然後轉去洗手台前坐在板凳上彎腰,在水龍頭下狗龍狗龍。最後丟著一盆水配毛巾:擦一下。是要擦什麼我遲疑,只好煞有其事抹了兩把臉。

去前阿姨交代:你這邊,沒什麼頭髮,不要讓人打薄,也不要打層次。我點頭稱是。她的好姐妹就來找她了。250元覺得划算。除了脖子後面被久違的刮刀刮得微微刺痛,我,又更像馬祖人了。

才看到吉米最後留訊:但我自己都忍著去台灣剪哈哈哈。

2017年11月21日 星期二

這不是最後一關了嗎?


每天被不同科任老師叫上教室去處理牲犢搗亂、對老師叫囂(凶惡程度讓我真心感嘆:是代溝),讓我很想亂棒打死牠們。昨天我要握著磁鐵棍揮舞,才不致於朝向牠們揮拳毆打。

雖然這麼說,但大多還是對自己無力的氣餒。怒一下很快就平息,取而代之的是「What can I do for you」的四顧茫然。

今下課回辦公室,看到母語老師把半個班都叫下來罰站,走近聽,又是不專心、不聽話。小霸王又深感委屈,說被誣賴,在辦公室大哭大吼,還要等主任回來(行政今天全都套裝上身,嚴陣以待,長官來評鑑)告老師的狀。

昨天的反省單還沒寫,今天一波又起。放學後他反省完昨天數學課的過錯,又來問我:為什麼要告訴媽媽我跟母語老師的事?又哭了。說:爸爸一定會打我啊。

一直重複:我只是在問語詞、我被誣賴、他又不聽我解釋、所以我才情緒比較激動......後來我不耐煩,說那你去把這些跟你爸媽說,讓你爸媽自己決定要不要打你好不好?如果不相信,請他們來學校聽你跟老師對質。

但他們就比較相信老師啊.....他繼續哭。

旁邊他的調皮鬼好友幫腔:萬一先被打了不是很不划算嗎?(他們好愛幫腔說風涼話,煩死了)

後來他就孤坐教室不走,一人咬牙凝咽,我:我要關燈囉。我要關燈囉。就關燈走了。後來再回去也走了,留滿桌垃圾。

過程中調皮鬼說,老師都不聽我們解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平常什麼樣子啊?)你會聽,但他不聽啊!

昨天才跟璇師討論到,我自己國一時也很討厭一個老師,千方百計要激怒她。璇師坦承,這(一個班共同討厭一個老師)是她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該怎麼做的。

磁場這件事是很難求的,要嘛就是老師退讓,我們等不到學生改變的。

真的很討厭待在教室。不想聽告狀、不想訂規則、不想管秩序。璇師:恭喜,你終於想開了。但是,我好像一直都是這樣,想把牠們集體關進密室,眼不見為淨。是曾經有點化頑石的妄想。然現在也不存在妄想了,只想數日子,趕快結束這一回合。

只是--時間在延長著,這不是最後一關了嗎?

與師生的互動


社會課時就扮演「我是不查資料,降落在南竿機場的背包客。你們要跟我介紹馬祖有什麼好玩搭!」

「藍眼淚!」

「吼,我就沒有要看藍眼淚吼,不然幹嘛這時候來?有沒有別的啦?」

「閩東式建築!」

「什麼?怎麼寫?不是只有閩南嗎?三合院四合院?」

「......(murmur + 不成體統的七嘴八舌)有人字砌和丁字砌!」

「什麼?丁字褲?還有嗎?」

「風火山牆!」

也連續推薦兩道食物:「繼光餅!ㄉㄧㄝˋㄅㄧㄤ!」我怪腔怪調模仿:ㄉㄧㄝˋ.Biang?

「蠣餅啦。」忍不住用華語,還解釋作法:用麵粉啊、加蚵仔、去油炸......非常可愛。

「我吃飽了,不要再推薦食物!」

最好笑的是這個:

「媽祖巨神像!」

「巨神?多巨?要去拜拜嗎?但我不信神啊佛耶,還可以去嗎?有什麼特別的啦?」

「有365塊花崗岩做成的,可以保佑每一天都平安,但是——

如果是閏年的話,有一天要自求多福!」

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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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親師懇談,雯師提他們班的修眉男,也就是我的小姐妹,說媽媽覺得他性別氣質不太一樣,會不會是同性戀?

我:是會怎樣嗎?

雯師:對,但不能直接跟媽媽說啊,而且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我:天哪,我們連家長都要教育。

雯師:還有家長會問老師,小孩在家偷看A片該怎麼辦

我:哇,現在家長這麼敢說?可是那也很正常啊

雯師:對啊現在比較敢拿出來討論,我就說與其禁止讓他更好奇,不如就好好討論,以免學到錯誤的資訊

我:好厲害!老師回答得好得體喔!如果是我,家長可能覺得男老師可以回答得比較直接吧?

雯師:對爸爸可能可以,爸爸不覺得怎樣,但媽媽還是...角色不太一樣

我:我也來想想該怎麼回答

雯師:你就會直接說:「有什麼關係?那不是很正常嗎?」吧!


2017年11月20日 星期一

又是忘年之戀系列


會不會覺得我在談忘年之戀?

今天下午我又在教室顧幼童補寫作業,看到雯老師身影刷刷經過,沒多久就進來我教室。她也跟幼童一樣,把手伸上投影幕烤火,然後邊跟我聊天,邊寫意的帶幼童參照課本,改寫成作文。我佇立一旁歡喜讚歎,覺得就是看似簡單,但好深厚的功夫。

她跟我要信,我說剛才投進郵筒了。她大笑,我:這樣比較正式。

老師說本來想請我喝咖啡,但今天沒開。我眼睛一亮,說:我想跟老師喝咖啡!(天哪,什麼變態的話語)

大部分的話昨天在line上她都說過了。校長就算沒有這件事要處理,也要處理學生、家長的事,這只是多一件事而已,這本來就是他的職務。

至於對其他老師的歉疚,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想這些也於事無補,反而困擾自己。平常教務已經這麼忙了,沒有必要。

她說很能理解我的想法,「一方面希望不要消磨掉本來的你,另一方面又希望你能夠通過這件事成長。總之,不要放棄。」

嗯,我想卸下教職後,想起這一番往事,一定會自我拜服,咀嚼再三。但現在當局者迷,深陷其中,只想趕快逃出來。

這兩個方面,都是我努力尋求的。就算知道犄角會和現實的粗礪摩擦摩擦,也想撐久一點,推遲被磨成光滑大圓球,八面玲瓏毫無阻滯的那個時刻。

或者沒變大圓球,就是懷抱著斷掉的犄角,哭哭哀桑的退出。就是我現在想做的。

熹貴妃對慎刑司裡的槿汐說過什麼?「死是最容易的事,一脖子吊上去就好。但你這樣做是親者痛、仇者快。不值得。」

我竟然忘了娘娘的教訓。孩子都生了(在考慮跟褲子都脫了比,哪句比較不下流),卻嚷嚷著要走。都決定要來島鬧事了(雯師大笑),不妨再更堅強一點。

提到島上結交的各年輕朋友,對列島懷著抱負與理想的,老師說這很適合你吧。雖然我總想著偏鄉教育如何如何,但說真的這個份量就是頭洗了(對啦,不是褲子也不是孩子,是洗頭),就沒空起來晾衣服了(Why)。

何況我對高成就學童還是青睞有加;對真的「應該拯救」的,覺得好無力好笨重。

但這篇是來繼續感謝雯師的。後來她又瀟灑的走了。這些前輩加之於我的柴薪,比投影幕的火爐還有效啊。

老人‧前輩


有啼笑皆非的老人,就有肅然起敬的前輩。

移,平平是old people,光是選用名詞就差好多。我愛這微言大義,一字之褒貶。

所以以後只要我說:這位是老人。那個是前輩。你們就不會漏接我俏皮的小眨眼示意。

PS老人的一個特點是看不懂弦外之音,不知道別人在嘲諷。好好運用可以一邊罵他,一邊讓他以為和你結為知己。

2017年11月19日 星期日

不應該這麼快感到絕望


劉枝蓮老師很謙虛、溫暖,我走近她就自己傾耳過來,等待我發問。帶領我們在大寒風裡走遍牛角村,而牛角又面北,凜冽得很有名。

在同團20人中,老師竟然還發現我:這位依弟是誰?有見過面嗎?

叫我「依弟」,讓我很想外婆。離開牛角的路上馬上打給外婆。

因為大部分踏查閒聊的故事都是家族故事,我都不認識這些人,但還是有我射程範圍裡的內容:

牛角村口就是軍中樂園八三么,福州話叫她們「白面」。好生動,而我竟然聽得懂。當然,現在早就長滿雜草。

老師說她父親認為,馬祖是幸運的島嶼。從海禁時代,內陸往內遷徙,但馬祖在海上孤立,成為海商海盜的轉口落腳處,意外繁榮。

戰後蔣介石佔領金馬,並不純粹為了戰略,還有代表全中國的合法性:不能只剩下日本撤退的台澎,還要有台灣省以外的版圖。金馬隸屬的「福建省」成為符合條件的象徵。

毛澤東也覺得兩座孤島沒價值,福建沿海哪一座島嶼沒有浴血戰爭。共軍為了拿下一江山島,可以把島變成火球,沒道理攻不下金馬。

因此國共戰爭期間,馬祖至少還偏安了三年。

我覺得這個角度很有趣,就我看來,馬祖甚至比台灣還悲情,主體稀薄得像幽靈,沒有想過當地人可以覺得「幸運」。

這真的是literally歷史的夾縫。戰爭巨靈橫衝直撞,唯獨繞過馬祖。不幸中的......大幸?



馬祖有一半以上家中有公務人員,有大量保守的居民。但也有走過四方,回到島嶼,保留了村落溫暖的前輩;有受到感召決定返島的二三代馬青。

我不應該這麼快感到絕望。

冷度






今天冷度大概是這樣,已經把應付首爾的衣服都拿出來,要是再冷我就無法了!

剛剛在海老屋,本班的母語老師和美術老師都在,都是資深的老師。上次也是他們帶我們研習,來踏查牛角村。

兩位老師都很關心我,問我還會在這裡教書嗎?不教也好,現在當老師太累了,你一定也沒空讀書吧?回去唸書也好,經濟如果許可,年輕應該多學一點。

推薦我去認識誰,之後回台可以繼續接一些在地文案工作。自告奮勇,如果之後題目要寫馬祖,也可以回來,他們帶路去訪問誰,唉啊最近太忙了,有一本金馬文學特展可以給你......

竟也是有在寫作的前輩,提醒我不要被文學獎的格局限制住,要區分出真的能長期經營的作品,「比如你教學如果很苦悶......」

「我覺得影片雖然分享得很快,但還是文字保留得久。」

這真是行內人對後進的真心話。大概是少數我甘心作一名「晚輩」的時刻。

對於最近的事,他們一字未提,讓我有種眼前雜事不過一朝一夕,好好寫作才是千秋萬世的寬心。好啦我知道千秋萬世浮誇了,但你們懂我意思。

2017年11月18日 星期六

命定


我感到有種命定。如果能再來一次,所有條件都一致,常數都固定,我,也不會做出別種反應。

性格是「刺激—回應」:有再多結局不同的平行時空,我的性格擺在那裡,就會給予相同回應,一一關掉這些平行時空。

這個「我」和事件的距離拉得不夠遠,還來不及蛻變成不一樣的我。也許37歲的劉亦可以做出超級有智慧、面面俱到、又不委屈自己的決定。(或是做了決定,能不感到委屈)

可是現在,沒辦法。

性格決定命運,但性格也早就被決定。

蟻王破解尼特羅的百式觀音:「你以為有無限多種組合,卻會不自覺往一個方向演化、發展。那就是身為人的『偏好』。」

這是一連串咬死的因果鍊,此時此刻,你只有一種性格,那就只能帶你去一種未來。你沒有更好的命運。

繼續忘年之戀系列


我必須貼,我的女神雯老師給我的話。前情提要,晚上忍不住告訴她,我寫了封信給她,她馬上問:

「還正想問問你 還好嗎?不要是離別信就好」
「心情很糟又複雜嗎?要不要跟我聊聊?」


宿舍的事 我認為你只是壓垮駱駝的那一根稻草 只是每個人立場不同 各有心思 就有了歧異的看法 甚至模糊了焦點
事情既已發生 只能面對與解決 校長是我們的大家長 自是要介入 就如同我們不會輕易放棄學生和孩子 你勿常以此為念 影響了日常 退縮了信念
你初任學校教職 光是帶班與教學就夠忙了 除了學校與學生的事 其他是非 時間過了它也過了 在這小島上 人際關係緊密複雜 誰能躲得過呢?所以不重要的人事(得獎感言和林老師)就睜隻眼閉一隻眼 別理會了 同事們更不會放在心上 因為我們的眼耳都差不多閉上了

「忙到這麼晚 你贏我了
讓身心先好好休息比較重要

你該不會報名了南萌明天的活動吧」

(連我愛參加南萌活動都瞭若指掌!!會不會太可怕,遍佈眼線之島!!)

最後:
「有需要隨時找我 你知道的 我只是看起來凶」

真的大哭耶我。
一直覺得在島上沒人挺我,很孤單。
因為愧疚,也不敢跟同事們講開。
只有雯老師非常非常寬慰我。
有這樣的partner,大概是修了八輩子的福。

2017年11月17日 星期五

鎷的同島一命


幫我想一下篇名,我們讀書人就是要寫詩代替髒話(雖然早上還是要來一場破口大罵ㄉ)。耳朵也塞好衛生紙了,只希望宿舍不要破玻璃,不然又有理由把我們處分掉了。晚安

--

是共匪(軍)終於
上岸(解放)了嗎?
等待許久的
「我們的」八二三炮戰終於也
發生了嗎?
算是重要到
值得擁有自己的歷史課本了嗎?
台澎金馬,可以往前一格
至少和金並列了——鎷?

長長的冷戰
啊還有請問您哪位的「內戰」
走進世界第一長
長長的坑道
躲進長在每個岬角上的據點 碉堡
像藤壺 佛手 攀附於多稜的礁岩
不見天日的等待
讓人心都黑了。
戰爭本就是西太平洋的颱風
把所有人像雲圖
都吃乾抹淨

駐軍都裁撤光光了
就我發神經倒著走
一種逆光溯祖之意
像那名留在南洋叢林深處的帝國士兵
不合時宜的效忠西沉的帝國
旭日已經在歷史的地平線底
誰跟你較真自由世界最前線
說來忸怩的國之北疆
「還不是說投共就投共麼?」周迅問你。
很遠很遠,世紀跨過了換日線
我們還留在時間的另一邊
總是站錯陣營的那一邊
名副其實的
昨日之島

島的今天
所有南竿人真的跟標語一樣
紅得那麼鮮豔
依然動用國軍細緻養繕的標語一樣
「同島一命」
準時被砲彈轟醒
蓬頭垢面,幹聲隆隆
在各自汪洋扁舟的床上
一起
看見海上劈來
最亮最亮
第一道曙光

關於吃:食物與垃圾


我討厭吃炸物,因為不健康,然後也很霸道,希望推己及人,不准小孩。

但可想而知,不可能。

有一天午餐來了一道炸魚塊,一道加菜的炸豬排。我有點鬱悶,還被自己「每道菜都要裝」的命令困住,兩道我都吃,吃得很不爽。

報告掌管菜色的保健室,回應是「小孩喜歡吃。」倒顯得我的商榷有點無理取鬧。

不知道是不是經費很多,學校動輒幫小孩加菜。小孩的營養午餐,在本縣是免費的(但老師要付費)。加菜不可能加茄子青椒青江菜這些家常蔬菜,都嘛是甜點、雞排......

老實說我很不欣賞討好小孩的選菜。我還滿傾向挑食你就餓肚子。好吧,不健康但好吃的就算了,身為成人我也偶一為之,更何況受本能驅使的小人類。

但我很討厭人工甜點。滿滿糖分和加工物,無一可取。這些暴躁過動的小人是會上癮的,甜食會劇烈影響血糖和情緒。這是心理師晤談交代的。不只是ADHD的小朋友禁吃,其實一般小孩也是少碰為妙。

最困擾的不僅止於此,還有垃圾。塑料垃圾。教室看得到海,擺在後走廊的垃圾桶就直勾勾望著海洋。那些垃圾袋裡爆滿的塑膠袋、塑膠包膜、塑膠食具吸管......走幾步就可以飄進眼前蔚藍的大海。

你們這群頑童都淨過灘,目睹過垃圾的大海,視淨灘是避之惟恐不及的苦差,為什麼還這麼沒輕沒重?

分發完人工甜點之後剩的一大票塑料材都讓我非常痛苦。想到把自己一脖子吊死在透明塑膠圈的海龜、吃下瓶蓋海漂垃圾的鷗鳥海魚......

覺得我一個人生活起碼起碼,可以抗拒這種生活方式。可是載著這一票人,一票被這種生活型態養出來的小人,短期內也不能扭轉他們就要吃啊、偷懶不做好回收啊、就算回收了還是一大堆沒得回收的廢棄包材啊......

就讓我簡直墮入深淵。他們都知道我很在意回收,可是說真的我也沒辦法一一去盯,學校那又會源源不絕發放這些加菜小點。分配發放麻煩其一,善後廢棄處理其二。我總有這小小一塊磐石上僅容立錐的小島,四周礁石與海灘,無不被難以降解的塑膠、萬年不腐的保麗龍包圍的畫面。

在應付暴走的獸崽之餘,應付這套習以為常的消費—棄置系統,只能當處理它的生產線,而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是又一個感到深深無力的原因。

歹戲拖棚


歹戲持續拖棚。立委關切讓教育部直接採信馬高的說法,說要給觀光科學生使用所以要清出宿舍。

學校請我們不要再自己展開行動了,只是讓馬高更沒有台階下,沒有談判空間。

天啊,我真討厭這裡。

明天在台北還有馬祖文學獎的感言。我應該在最後這個晚上,修改最後一次公開發言的砲聲嗎?改成含糊其辭、或者溫良恭儉,一片遊子歸鄉的暖意?

還是不吧,那樣,我會超級討厭我自己。

在以私害公面前,哪有什麼權利保障可言,也沒有言論自由。要保持緘默。寄人籬下,要學會低頭。

這讓我非常想變得虛無。我何必週末留員啊?就讓我準時下班吧?不需要費太大的勁啦,按表操課就可以了,不用折磨學生,也毋須自我懲罰。

即使這麼痛苦,我還是想教完這一年的。不是愛學生,是不想給後繼者添麻煩。整套規矩和習慣磨合這麼久才好不容易上軌道,最後半年再丟給別人,是什麼意思?

學生也何辜,老師一個換過一個,在風雨飄搖裡畢業。我則船過水無痕,什麼都沒留下。也會無敵鬱卒。

但這樣待在這,被這干老人隨心所欲的風向弄得不是滋味。好沒意思。而且很自責,雖然同事不說,但我就是那個罪無可逭的戰犯......

2017年11月15日 星期三

家的命題


爸總問我為什麼不在家吃晚餐。「吃家裡的,健康啊。」我老用你們就是吃太健康、太淡了啦來打發。

從台北搬回家快一年啦。認識妳是在台北第四年,大學第一年。妳愛上一個原住民歌手,開始反覆來回台北-台東。大學一結束,妳真的搬到台東。與一個衝浪男孩相戀。後來你們分開,我在妳獨自看太平洋的日子裡,在成人後第一次搭上火車,前往妳的秘境。陪妳一起看海。

這時候我終於可以坐下來寫這封信給妳。這次去找妳,第一句話就是:「還不想離開嗎?」是我多疑。總把每個異鄉人當成過客。

隔天隨著妳進到山裡。跟著大肚子、看起來呆緩但言談爆笑的原住民大哥嚮導。妳知道我不是愛山愛海的人,我是十足的都市男孩。連從關山往南橫的路上,都要先吞暈車藥。但海岸山脈的晨曦太美了,那一刻我也願意為妳遠行。

沿路落石坍方,通往西岸此路不通,這我知道。但不知道它柔腸寸斷。台灣簡直心一橫,不讓人們兀自穿梭。移動往往是有能力的人才做得到。沒有能力的人,被留下來。

幸好下峭壁還難不倒我。一行人步履蹣跚,跟著嚮導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江山如此多嬌,山友如此人好,讓一個個四面八方來自城市的白斬雞,氣喘如牛,也能身輕如燕,踩著繩梯扶著繩索,一路下探。

不遠就聽見溪水琤琮。低頻的白噪音。對走過轆轆溫泉、彷彿已經熟透山心的你們,不啻憂喜參半--喜的是路程之短;憂的也是路程之短。黎明即起,都還沒中午,是不是太不划算啊?

抵達河床前,還有一批小朋友正拔營上山。小時候爸媽很忙,不太有機會帶我們到處走。大了,又渴望離家,再也不願出一趟辛苦遠門。爸爸多次染髮,也掩蓋不了髮已花白。

栗松溫泉是極好的。以為蜀道之難,只屬仙境,沒想到仙境適逢周末,還是人潮洶湧。玉山來的新武呂溪,溪水凜冽。與溫泉交替,成為免費的三溫暖。

回程再爬嶙峋巨石,我差點跌落,妳竟然只顧尖叫。不是高手嗎?坐在溪邊石頭上吃妳準備的蘋果,本來想對妳說,我們分住一座台灣島的對角線,動輒一年沒見面。卻還是這樣熟悉。幾乎以為爬完山又要去上哪一個教授無聊的課。在課堂上繼續用講義的邊緣寫詩,交談。

但並不。台東被妳住成家,無庸置疑的。只有我還在尋找--即使回到了名目上的家居,我仍四顧茫然。爸爸問我怎麼不在家吃。我心底的回答其實是:出外、一個人吃飯,讓我感到自由。

歸屬或自由?這是「家」的命題。

妳有鯉魚山、鐵花村,還有太平洋。這裡豈是異鄉。何況妳還有我。
那時,妳戴上安全帽,轉頭對我肯定地說:「怎麼會想離開?還不夠!」

2017年11月14日 星期二

芳誕祝賀,順便來小回顧



多事之秋,處理眼前馬祖的事,也隔空整理過去留在台灣的自己。想敲門問唐綺陽老師,是不是哪個星星走到什麼宮位,好像很多同輩都面臨生涯的轉折。R老師準備退股,要和高層談判,拿出X十萬,加上一整個後青春期到輕熟女,最珍貴青春時光的奉獻。T要和長跑十年的男友同居了。C要當新嫁娘了。F加入新的事業體,成為母職還兼三份工的鋼鐵女,和老公、前合夥人各有程度不同的嚴肅溝通,也開拓新的一票人際關係,好刺激喔,滿滿的祝福。

今天還收到新科文豪W遠從後山來的交換手記,她終於又找到平穩自在的生活方式,也是百分百可喜可賀。總之我看到她們真實的苦惱,不是臉書上送往迎來吵吵鬧鬧那一套,看到她們像植物尖芽尋找光線的強韌,很感動。

今年對她們也給自己的約定,沒有一帆風順、不算按部就班,卻也一一達成。開心,也喜歡這樣的自己。

值此芳誕,又不想備課,就來回顧一下。才來不到三個月,但已經有定居一輩子的感覺了。



常常忘記自己在很小的島、很大的石頭上。不懂偏鄉是偏在哪,我是沒教過台灣一整班,但這群小動物沒有比較笨啊,常常耍嘴皮我還屈居下風。家庭雖然千瘡百孔,可這些狀況只要離開都會區都是如此,完全可以想像,整體說來都還算常態分布,亦即有資源優渥可以投注在孩子身上,也有藍領階級、重組家庭、外籍配偶,但這些存在對我而言都不是「問題」。

甚至,都市中產階級的直升機父母造成的社會問題更多,在我這代就已經漸次浮現。我很開心家長都還給我滿寬裕的空間,除了起初我連坐罰站曾經小有抗議,親師座談也很給面子的出席了三分之二,比之前聽說不到三分之一的出席率要大大升高。我猜可能大家要來爭相目睹六年唯一一位男性導師。可能得要失望了,我也不是這麼典型的男老師,就算是男老師也不怎麼愛兇也不打人。不過確實能理解牛犢們的愛玩、莽撞。

家長沒有積極介入,我滿慶幸。要是他們大肆指點江山,只怕我也得從善如流。畢竟我不像其他老師資深,也比家長們年輕,氣勢還是有差。雖然座談會當天就先搬出學歷和假裝輕鬆的便給口才征服大家。

就像之前我抱怨過的,我比較感冒生了放任不管,回頭吃胎盤式的放牧;和不太看管生活常規,只對成績要求嚴格、錙銖比較。小孩本身何錯之有?出格行為也不是與生俱來,就是因襲、臨摹的。追究責任,都要追到大人身上去。

雖然上21人的課要不斷停下來管秩序很疲累,可也漸漸抓到訣竅。最主要是默契吧。一方面他們看過我發飆,也看過我平常很悠哉,上課或午餐都會亂講話。我則知道他們最怕被剝奪下課,戳爆過幾乎每隻牛犢,互相摸索出一個停戰帶。

現在已抓到routine,不怎麼感到困擾了,還可以偷閒聽甄嬛、逛網拍。想當初天天累到恍神,腳步虛浮,走下山路秒秒就近跌入海裡。只是當初熱烈備課的心有點澆熄。小學畢竟太小吧,感到語言和知識都有鴻溝有待跨越。秋郊早上看完蠟筆小新就回不去了,今天國語課又要求我放一部。雖說對背詩進度真的很管用:18個必須要背的人半節課就完成了。但他們有興趣的東西停留在這,我也不好揠苗助長。

鑑於社會課太無聊,在家庭型態後面偷渡多元成家,看表格文字果然一片死寂,靈機一動放〈不一樣又怎樣〉,雖被簡化成:「是兩個同性戀的故事!」但連調皮鬼在我解釋完「婚姻是特權」之後都可以說:「所以沒結婚就沒辦法?好爛喔!」還是有孺子可教也的時候。還是有這樣稍微可以呼吸的空間,感到創造奇蹟的時刻。

我很在意資源回收。秋郊到馬港吃午餐,已經很自豪他們期中考週「拒吃拉亞」以後瞬間提出新方案並分好組的效率。給他們很想做的事當誘因簡直超級輕鬆啊。後來也很給面子,在天后宮把飲料杯都洗好疊好,垃圾分類做好。只有一包薯條掉到沙灘上,和無人認領一杯珍奶,瑕不掩瑜。還是裝生氣了一會兒,但心裡已暗自歡喜讚嘆。我以為會丟更多的。

所以雯師問我,最近班上還好嗎?我頗想了一陣,擠出:還好哇。可能我對他們標準降低很多了,所以做到一點點我就很滿意。



不滿意的,是島上的大人。

就像歹戲拖棚的馬高事件,就留在這裡工作的,很大一票都是吃政府機關飯的人。這群人躲在天涯海角幹嘛?等退休啊。等退休還不夠喔,因為天高皇帝遠,猴子稱大王嘛,還要抖抖派頭,簡言之就是耍流氓,刷存在感。不見得是明確的刁難,就是態度差。在台灣隨時都可以檢舉,在這裡官官相護啊,監察院法院縣政府立委,都是自家人,關起門來酒酣耳熱就喬妥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不滿意,除了爆料,還真沒有什麼救濟管道。

島還很小,所有人都有個親戚關係、有個人情關係,壹周刊式的關係網怎麼連都會碰到。比六度分隔還要小一半以上吧。

有次我才聽說隔壁班學生的誰誰在馬祖高中總務處工作,我心裡幹了一下,肯定又得罪人了。所以有時細思極恐,會踢到一些小鐵板,或總覺得哪個前輩有點愛盯我,就忍不住想說可能是不小心得罪了他的哪位哪位。

宿舍事件就是最典型的人情社會的後果。說好借宿舍,好啦,沒有正式契約保障,鬧到現在還是僵局。敝校只能卑躬屈膝,跪求續租。該校就能趾高氣昂,看看你的誠意。知道錯了吧?敢不聽話嗎?哇,啟蒙的光還沒透進來,戒嚴的幽靈還沒有消散。這些人沒人管就真的當自己是土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宿舍我家的不爽不要住啦。

以為這裡頻繁的換老師、流動的人員,會帶來一點新的思想做法。沒有,徹底沒有。公務人員,很能理解吧,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既然來這裡就求個安安穩穩的度過,到時候順順利利的走人,上上良策=莫惹是生非。老師當然也不能免俗,就是求個晚節可保,安全下崗。無可厚非。但整個列島文化就是,上無監督,內部沒有糾錯機制,保守的繼續保守,爛的繼續爛,耍流氓的繼續以為自己是老大,出來亂放話。

所以在這就很能體會什麼是閻王易見,小鬼難纏。給你使絆子的多半就是不用顧全什麼大局、沒什麼名望包袱,只想公報私仇的小鬼。

我想過,反正最慘的結局就是我被連署驅逐出馬祖列島,外加個被鬥臭,身敗名裂?不過即使那樣,損失最多的好像也不是我。何況隔著海峽,我可安全著,盡可浩浩湯湯大放厥詞。到底該害怕的是誰啦。

我還作育英才,春風化雨。雖然也是情緒化亂罵哭了不少。但難保哪天不是親衛隊來著。不知道這一年能不能把自己煉成槓桿,養出一票以後足以舉起列島的砝碼。

2017年11月13日 星期一

低度社會化


我又犯了低度社會化的錯誤。

因為店家都拿空白收據給我們自己填,在台灣也是這樣的,所以我就習以為常,以為是自然現象,在老師群組裡徵求空白收據。

(我只是要寄回台灣給朋友當紀念品啊。)

結果今天雯師和開預算的組長就個別跟我說,不能做這麼明顯,因為不合規定,「而且我們有同事會發黑函。」「我們學校就有接過黑函。」黑函者到底是多閒啦我都落淚。

到底哪些是規則哪些是潛規則啊?我很想逼店家幫我寫,但他們看起來都不可開交,要是說:「管你咧,寫。」我也顯得太不近人情(又是另一種低度社會化?)

這完全要寫教戰手冊耶:《第一次核銷經費就上手!那些你以為沒問題但只能偷偷做唷的事!!》

太神經病了,我現在還深陷懊惱中。

2017年11月12日 星期日

阿祖們吵架


對不起啦睡前讀書,讀到1920年代的新舊文學論戰,那時候連用什麼語言寫作都無法決定,要吵成一團

選項起碼有:文言文、白話北方官話、白話台灣語體、日文,到此為止都可以理解,但連教會羅馬字都參戰!好像是想屏除舊的漢文和新卻代表殖民者的日文間走出第三條路?!

然後挑戰火的張我軍不愧為二十世紀台灣戰文之先,相當酸,好好笑,鄉民不要以為自己很先進,不過重新發明了傳統。阿祖那輩就很會了:「時又有總督大人的賜茶、請做詩,時又有詩社來請吃酒做詩...」

舊文學(漢詩、文言文)代表當然跳腳森7啊,連勝文的阿祖連雅堂隨即反擊:「今之學子,口未讀六藝之書,目未接百家之論,耳未聆離騷樂府之音,而囂囂然...」也讓我睡前噴笑啊!跟現在持續主張文言不可廢的袞袞諸公們不是一樣樣的嗎,一點都沒變欸,一出場就要先罵你小子沒讀書XDDDD 然後大操文言文,導致氣勢洶洶,但推出來就是個坐輪椅的阿公形象。

為什麼這連家硬要這麼守舊啊?幾代皆然。這是某種祖制or家規嗎:「不准站在進步的那邊」?(會美其名為:「保我大中華之薈萃」之類的)

讀阿祖們吵架讓我病中驚坐起,樂不可支,身子骨都見好了。

2017年11月11日 星期六

偏鄉之偏


恩師W教授(「你這樣哪有匿名啊?」)來島跑步,聽我想逃回台灣唸書,勸說「蛤~不行啦,你要留在這裡!」

我跟她說來這一趟後,我決定除了唸書回台北,我工作想到其它地方,貢獻給這裡的人。

我甚至討厭叫它偏鄉。

偏鄉之偏,還是非常中心的想像啊?

學生和我,一點都不覺得這裡「偏」。這是我們的中心。

只是下班後沒地方逛街,然而又為什麼一定要逛街?

這個地理位置決定的豈止是經濟環境,根本是另一套文化。

掉書袋來說,是跟主流的那一套「對話」、甚至有力「反抗」的文化,提出的詰問是:對於生活,我難道只有一種選擇?

力度恰恰在於截然不同的生活型態。如果能看到它們之間不是上下之分、而只是左右之別。



且真心厭倦台北菁英不斷繁衍,同質異構的話語,玄之又玄的小聰明。

所有說法和作為無不威風凜凜反覆求諸你肯認:我很厲害吧?

(最近很多人加我好友,請你先發訊息告訴我你是誰喔......)

擠不上去最頂尖、最世界級的白領殿堂,就反過來想何必?生而在世就是在造孽,消費和丟棄都是同流合污進這個我厭憎卻無法抗拒的巨大系統。

能消除業障和罪惡感的就是多做一點,貢獻棉薄之力給,跟台北人比起來更需要的人。

2017年11月10日 星期五

錯付


馬祖高中曖昧態度讓好多意見都卡在喉嚨,所以我浴室現在抽風機又山洪暴發,滴滴答答,該不該報?報了怕又嫌麻煩,加速決定不給住;不報又姑息養奸。

要是再來一次,我還是會發文啊。這沒有第二個選擇。我又不是第一個房客了,前幾任也許忍氣吞聲,馬祖高中相應不理,總之問題就是沒有解決。我一篇文章,馬桶就神速的通了,不就是能做但不做,要逼人家去打臉才來做嗎?

雖然多事之秋,但也覺得生命有在運轉,不全然是壞事。雖然事情發生當下,都還是很心酸,何苦來哉?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啊。



昨天也和一向景仰的上線說了真心話。我覺得他根本沒有要好好跟我聊天,只是偶爾扯動一下我這條線頭,看有沒有業績產出,聊天都好敷衍,跳針問我每天都在臉書上潑八百遍的事情,三兩下就草草結束對話。

又來問我要不要最新產品,我老實說我決定跟別人買,因為他都只想銷售、不想服務,但我選直銷通路就是想被專業有熱忱的經銷商服務到府啊?還話術我,說他還有額度,免500。馬上問別人什麼意思,那個很認真的陌生直銷商解釋,她也有額度,不會多收500。

那額度又沒有很難拿到,對我這麼熟的人,還需要這種話術嗎?

後來寫了長文給他,滿直接的。但希望他更好,所以也不避諱直接。大概以前沒有這樣被我評價,他雖然努力裝大度,但處處都看破手腳。比起檢討自己,更多是在檢討我:說無論業績或團隊,都不差我一人;不踏進我的世界是因為我尖銳;每次聊天都是我句點他,他也會受傷......

老實說,我好失望。信任這麼久的領導人,原來只是表面開明,像在說:好好好你無理取鬧在討抱抱齁你對你說得都對。

不缺我,那幹嘛忙不迭來告訴我?還假裝關心?從以前就愛給我「藝術人、情緒化、尖銳」的帽子戴。我承認剛入行時就是小朋友,學院派,情商低。

但後來也陸續和其他夥伴結為莫逆,社交能力沒有問題。可他卻一直以為每次撥冗幾分鐘,彷彿佔用他時間、心不在焉的對話,就讓我們成為朋友了嗎?沒有啊,同事就是同事,隸屬就是隸屬,從來不是相處自在、平起平坐的朋友。

更不用說到底是誰沒誠意的發話,讓我大翻白眼的句點......

這幾年的情愛與時光,究竟是錯付了。

他還是很厲害的人,口才好、能力強,所有當初被打動的人格特質,都還是熠熠生輝。只是他對「朋友」太SOP,就像他研發出來駕輕就熟的事業流程一樣,我吃不下那一套,好多好多人也是。

我說他就是政客,以為搏暖就是知己,但不免把我也當成了工具。

都說幻滅是成長的開始。幸好走過一遭,留下好多摯交。這是我比老師他有幸承蒙的至福。

2017年11月9日 星期四

「我們」沒有的海闊天空


睡前找明天可以放給牲犢的紀錄片。畢竟玩遊戲帶團康,真的不是我的路線。紀錄片是動態的閱讀,我自己也很喜歡。剛考完必須無所事事,雖然也會開大威脅「吵就發下預習單」天知道根本沒做什麼預習單。只要不是文字,具聲光影音、會動來動去的東西,都可以抓住動物眼球。

我很想放這部討論台灣教育的《海闊天空》,從教改的1996年開始跟拍五個主角,很像台灣小孩的抽樣,到現在代表性也八九不離十,這二十年他們驚濤駭浪,但台灣社會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到今年,每十年一個節點,都做出一次盤整,總共有三部曲。

小時候是原住民大帥哥的男孩,虔敬沉穩的說,以後想成為棒球國手。十年後再去,變成工廠領班。說那些就只是夢。浮生若夢的口吻,前塵往事,不需回首。

但二十年後,首映會上,他帶著遺傳了同樣帥臉深邃輪廓的兒子到場,主持人歡欣宣布:兒子代替爸爸完成夢想,兒子真的成為了國手。雖然是拳擊,不是棒球。

好端端的又觸動我情腸。子承父業,母死女繼,是異性戀的特權,把一己之身力有未逮的夢想,往下一代投注而去。而得到了救贖。明示暗示子代克紹箕裘,他她也從善如流亦步亦趨,當然無可厚非。只是這樣的機會,就算渺茫,但都是奢侈的。

你個人的生命衰萎了,不打緊的——你是,有未來可言的,能得到賡續的。有來生、有輪迴,可以乘願再來的。

但「我們」沒有。我們只有此時此刻,此身此地。及身而滅,向死而生的,這一生。

這會不會是同志常常稟賦於藝術的原因之一?留不下DNA,只好留下符號,文化瀰因,風格流派,立言立功立德,以此象徵性的開枝散葉。一種代償的欲求,本能地彌補缺憾。對異性戀來說,是錦上添花,對同志來說,是生死存亡。

我只是瞎說。但就決定給他們看伴侶盟。把多元成家根深蒂固,死死摁進他們小腦袋瓜裡。不是對這異性戀世界的報復,絕對不是。

又完成了一天


剛剛去檢查教室窗戶,昨天被登記:門沒關六忠,窗沒關六忠。為師羞赧。鑰匙在我手上,按理我要關,但下班都想直接從辦公室跑走,誰想上樓去檢查門窗。反正替代役葛格會鎖啊XD

放學後回教室,還好多隻被數學老師留下訂正期中考卷。每個都令人怕怕,被留下通常都ㄎㄧㄤㄎㄧㄤ的。數學老師說誰和誰最可能留到最晚,於是分頭託孤:誰走之前要幫我鎖門。方法還講一遍:鎖前門,後門喇叭鎖先按再關起。

對,就是這麼操作化,要管到這麼detail,以免關了窗但兩扇關反,漏風才發現;或上一秒講完立馬轉頭忘。

離校前再抽空,從後門繞上去,一扇扇試開。愈走愈驚喜。這紋風不動,這固若金湯,這老僧入定,這石頭本人......到前門,非常期待但也害怕幻夢破碎,伸手去推——

動不了。動不了......鎖上的。鎖上的!!!!!

我真的忘情吶喊,想海灘式奔跑告訴全世界:他們,鎖上了!他ㄎㄧㄤ但他是人類!像食神裡被瀨尿牛丸吸引的厭食症患者:「他吃下去了——」

對,標準就是這麼低。但每一天每一天都在進步!雖然功課還是比不上隔壁班訓練有素,總有平均5-10分的差距。不能否認自己還是在意,雖然我是不會因為考差罵他們。也無可厚非,雯老師費力恁大,我相形見絀。

也知道真正的愛不能談條件,但期待已低迷貼近海平面如老師我,發現有朝一日,他們竟然抵達了。海浪湧上來拍到我的腳了,Oh My God。磨合兩個月,終於有一點點開花結果的感覺。也略略嚐到璇師說的「我們又一起完成了一天」。

由於星期四我有四堂課,若加上小二課後輔導就有六堂。下午本班社會課真的太累了,我就丟著核爆紀錄片給他們看。幸好小霸王也看得津津有味,諸多提問。

明天全校從幼稚園到國三,要徒步行走半個南竿島。
我:「猜我明天要幹嘛?秋季遠足。」
林晴灣:「好好喔好像日本人喔。」

2017年11月7日 星期二

下半局


放學集合時導護老師:「穿短袖的出來。操場跑五圈。」

我就鑽到最高的女生後面,求她把我擋住。但她一直閃開,馬駿指向我,用氣音呼喚:「這裡還有一個~」

導護老師繼續宣布:「......會感冒!」

怎麼辦,完全就是我,負面案例。喉嚨癢第二天,口罩第二天。但走上山好熱,包成胖胖熊,到辦公室就全部脫掉。後來只剩短袖和圍巾,學生與同事嘖嘖稱奇。

一個年輕媽媽老師:「不愧是台北來的!」

週末結束就感冒了。小覷了馬祖的海風。雯老師警告:你還要記得別小覷馬祖的冬天!

於是放學把牲犢趕走,鎖上教室後就走路去對面縣立醫院看醫生,掛號後等了一小時家醫科才跳號到我,比外婆走路還慢,我脖子都窩在圍巾裡睡一頓起來了。但縣民福利是全額免費,只好不計較。

昨天放學,學生留了「拒絕拉亞」在黑板上,今天全部都轉貼到後面佈告欄了。把皇家雞排、布拉格披薩、黑丸仙草的menu,全部塞到我桌墊下。

這些臭小孩,就這種時候會那麼有條不紊,全班一心。

但也非常欣慰,想讓他們知道討價還價是可以的,但要很負責的去找資訊,上下求索把方案都提出來。算下來的錢還有剩,臨時動議變成提高飲料單價,剩下的50元四人一組選披薩(最高200元),午休就揪組並呈交飲料品項與披薩口味。

乾,效率還真好,跟平常我三催四請是同一批頑劣份子嗎?

所以根本不見期中考氛圍,倒是我自己忙得不可開交,加班到晚上八點,搞定明天難之又難,文字眾多的社會考卷,才下山。六點還一度到山腰吃飯,太餓了,老師們都走光。但我就喜歡這種刁難人的文書工作,教學次之,管秩序敬陪末座。

英文老師吉米在聽力最後送他們一首歌 Seven Years,他們一直吵著要重聽一次,自己回家聽啦。

下午正常上課,母語老師是大叔,平時其實還算開朗,但上課就變得好無聊。我留下來也一直玩隔壁白白胖胖的臉(滿溢膠原蛋白),畫他課本,想起當學生時也是犯賤,喜歡逗弄羞赧或反應慢的同學。

晚上只剩很少人的辦公室,大叔問我會說馬祖話嗎?(會聽,說很爛)有念研究所嗎?會想再念嗎?之後會想待下去嗎?(不會啊,趕快跑走)

馬祖的小孩,很難帶齁?(很難。但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好一點。)台灣的好像好一點啦,莒光的、北竿的也還好,就南竿最難帶,家長都太討好小孩......

這不是應該做實證研究佐證嗎,操作化一下難帶的定義!反正我是莫名抗拒這種論斷,「一代不如一代」的各種形變。雖然尊敬的雯老師亦曾提出觀察:愈來愈難帶。比方過動症的從沒有,到一個兩個,愈來愈多......

這時候沒有經驗應該是最好的經驗,無從比較,就沒有好或不好。如果是傳說中艱難的我都可以走到這裡,恨他們但也偶爾醉心一點點綻放出的真心可愛,那就沒有應付不來的學生了。吧。

期中考一過,就像滿月後、日益虧蝕的下半局,時間開始折返跑了。

2017年11月6日 星期一

祖師奶奶駕到


嘉苓師這週末要來島,參加馬祖馬拉松,是可以簡稱馬馬嗎?別看它名字俏皮,此處雖非窮山惡水,但也地無三里平。來這題必考:馬祖金門島嶼成因為福建沿海丘陵被海水淹沒後僅剩的山頭。坡道陡峭,很傷膝蓋的。

嘉苓師是我~最為尊敬、推崇的~母系師長中,最關懷備至的老師。延畢時期的導師,主動揪我導生宴,還要我帶著憂鬱症男孩。男孩後來終究沒完成課業,上一則傳聞是分發當兵去了。

大學本來是人情澆薄所在,我們更是只修過老師幾堂課的學生,來來去去塞滿一整個教室不重要,也常欠席(笑)的名字。日後和老師當了一陣子的健身課同學,(老師:「天哪,是不是要做個空間的區隔?」)竟惦記我們:你在當老師,那你要跟誰誰聯絡啊。提到男孩:那他還好嗎?跟他說有問題都可以來找我啊。

原來疏離並不是教授和學生唯一的相處之道。如果下輩子有機會成為大學教授,我也要當這種老師。

導生宴時對生涯也迷茫,相詢:「老師,你是不是很喜歡你的工作?」
「對啊!」好像是少數回想起母系,能感到陽光明媚的老師,充分將畢生研究的客體(人;社會)融合於生命,示範令人肅然起敬的,快樂的研究工作與生活。

我跟牲犢說,下星期老師的老師會來喔。本來想凹老師一堂科技與社會、或者性別社會學,但想想還是不要為難老師和我自己和12歲牲犢好了。難道要老師聲嘶力竭管秩序嗎?要老師用「扣分。加分。」威脅利誘嗎?光幻想就毛骨悚然。

反而煩惱起稱謂的問題。老師的老師該叫什麼啊?祖師奶奶嗎?這詞不只是小龍女的師父,還有臺灣文學史的意義,說不定也有一些女性主義的味道。就決定是祖師奶奶了!(來島即奉上拂塵乙柄)

非武裝抗爭




我:「你們意見好多,不能只否定我的提議啊,要說出你們的提議啊。算了,是我的錯,不該這麼早提起這個話題的。」

於是他們紛紛自製標語,醞釀起非武裝抗爭。為了秋季郊遊的垃圾食物,揭竿起義。

ㄟˊ,但臺灣議會後來成功設置了嗎?也沒有啊。可是對總督府有沒有造成影響?有喔。

所以如果你有意見,明天整理好你想吃的店家,問好價格,有沒有套餐,有沒有在預算之內。明天再來跟我抗爭。

期中考師生壓力都很大XD。沒啦是他們大,我還好。但就如劼哥說的,「會讀的都讀完了,不讀的還是不讀。」

所以「我們今天就去包圍南竿每家餐廳!」

2017年11月4日 星期六

淘氣俏皮小抱怨


好討厭,可以不要再用臭奶呆的聲音講話嗎,超級想模仿。在台北可以永遠不用再見面,但在這可是天天夜夜有碰頭機會。如果馬高真的不續租,我也很不負責的在這學期末就辭職,使本校面臨冬季招師的困境,就可以轉嫁成馬高的壓力。當然,勢單力薄。不過我離開會直接造成國小導師、社會和國中歷史課程真空,自己想就好可怕,壓力程度也沒有很弱。而臭奶呆說:沒有啊,他們沒有壓力啊。嘖,妳懂什麼啊,來,給本宮嘴閉。由於太討厭,決定在領獎演講裡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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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題中。社會課本很爛,依然「引進外勞」和「日本歸還臺、澎給中華民國」。

社會科學明明都有這麼多對命名(naming)的反省了,還繼續沿用外勞這個名詞,到底要讓基礎教育落後前沿知識幾年?起碼多一點說明吧(還是又要轉嫁給老師?去、死)

OK後面那個比較多爭議I know,但對臺灣地位與前途的爭議也是一項歷史事實,要尊重這項事實甚至不必你課本改寫,就多加註一個框框就好了。但連這卑微的框框都不曾出現。

課本不在手邊,後者好像已經是「臺澎脫離日本殖民,中華民國前來接收」可是考卷還是「歸還」......。老師心累,這些邪佞當真防不勝防。

2017年11月3日 星期五

班導的矛盾


今天聽最受小朋友歡迎的Jimmy上英文課,覺得很厲害,遊戲、投影片、帶團體、數位器材操作,都是我的苦手。

每天都好累,回到宿舍只想鹹魚躺,覺得連移動滑鼠做投影片都是投報率很低的事。

但Jimmy是專任英文老師,意思是沒有導班。可是課只有多沒有少:一星期22堂,遠大於我的17堂。是敝校國小部正式老師中最資淺的一位,扛了好幾個大活動,非常了不起。

他坐我對面,我們常眼角餘光看對方在大挖鼻屎,然後每天被他追趕學生的下落,雖然我的答案都是不知道。算年紀他應該是我學弟,但同事好像都以為我比較年幼(聳肩)。

不過有幹勁如他還是有馬失前蹄時。前幾天他把一疊英文口試通知單給我,要我讓牲犢貼在聯絡簿上。我確認:讓他們自己貼嗎?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反而疑惑:他們都六年級了,這點小事吧?我:通知單會滿天飛舞喔。但我想,好吧,說不定課堂上訓練有素,平常在那裡用午餐時間鞠躬盡瘁一本本浮貼單據,是低估牲犢了。

結果當天收來聯絡簿一看,真的牢靠貼上去的,大概3人。大概另3人放置在聯絡簿內頁。其他人的通知單則根本鬼影不見。

我轉述此事,隔壁班導雯老師果然帶導經驗豐富,劈頭:怎麼可能他們自己會貼?一定全部弄不見。

雯老師說她剛畢業時每天都在唱歌,穿民族風穿梭於校園,根本是齊豫。結果開始帶導後,每天都在吼叫。

「誰啊?伍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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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分享很好,但是...」是整場談話我屢屢吐出的句式。

對學生,如果一對一甚至一對二,我都能輕鬆掌握,可以進行到很深入的對話。就算不深入,要傾聽、不批判、適當回應,我都能做到。

可是每天進行的,是一對廿一的懸殊之戰。

從對話裡,愈來愈清楚看到一位班導的矛盾:

你要授課,傳授學科知識、出作業、施測、反覆檢查作業訂正。
但你還要管理生活常規。要停下來處理課程干擾,還要記得機會教育。
最好,你還能進入孩子的心,協助心理衛生,提升情感教育、情緒教育、心理素質。

簡言之,你一個人就是黑臉兼白臉,訓導兼輔導。剛發完脾氣,馬上又要解釋處罰的意義,然後再自己笑顏逐開:「好,我們繼續上課。」

很像單親家庭的單爸單媽。雖然不用全天待命(爸媽也沒有,丟到學校去就變成我們的問題了),但個案數量龐大,還同時進行,辛苦不下於隨侍在側的家長啊。

如果教育體系對此沒有認知,那就只能期待現場老師的一己「熱忱」。可是熱忱能消費多久?最經濟實惠的方式,就是回到「我討厭我自己」的規訓與懲罰。

我也很想要很多時間可以為每一道指令、每一份處置賦予意義,但就像看到隔壁班雯老師都有如隔三秋的感覺,真的好忙。離期中考愈近愈忙。早上的導師時間和中午的午休時間,是我少數完整、全班集合的時間,但這兩週都在檢討考卷、盯考卷訂正。

這群離島小孩,爸媽倒很認真要求分數。那天一張刁鑽的社會考卷,連劼哥都才68,班上一片低氣壓,說回家完蛋了。雖說是無可厚非,但也想請問這些爸媽平時不好好管教,只考核分數是什麼便宜行事。

昨天留了本班ㄎㄧㄤ王到晚上十點。他在旁邊翻課本寫註解,我在辦公桌讀畢恆達,倒也相安無事。可他一定從此恨什麼日治時代,什麼政黨輪替了吧。好難,既要追求學習成效(就是成績),又要引發學習興趣。何如?

跟心理師說,好難。真的好難。

他說真的很難,不是一學期、也不是一學年的事。那不就沒我的事了嗎其實!如果可以毫無理念就好了,如果可以毫無熱忱就好了。人生會輕鬆多多啊。

PS然後搭車來鐵板,整台公車都是我學生,杏林滿車。他們在學校魚貫下車,年紀輕輕這麼偷懶都不爬坡,嘖嘖。經過我時一一行禮:劉亦掰。

2017年11月2日 星期四

一起敷衍


邊改作業,忽然就想開了。我和他們站在對立面,就是以一擋百,隻力和全班牛犢拔河。

昨天的考卷檢查原封不動被我塞回背包,心想真是何必苦苦相逼。牛犢恨我,我恨牛犢,這場賽局沒有人是贏家。

我要和他們站在一起。一起敷衍不得不為之的行政慣例。

我該敷衍的對象是校方,而且一定有方法!不訂正也不會死滅,就抓幾個特別誇張的期中考後週末留員,其他算了啦debug好累,都飛蚊症了。

學生發現我沒批改(藍筆打勾)訂正:「老師你沒改啊。」「有啦有啦,大家都完美完美。」然後趕快跑走。

把要抽查的習作弄得花花綠綠,山是山水是水般的認真就可以了。

考完期中,還想放牧牛犢去戶外上課呢。但超怕失控奔跑尖叫,課程延誤什麼的。

也想用PPT介紹鬥陣的兩個狙擊手之異同,順便示範之前被我釘超慘的投影片報告法。

真的,好討厭,檢查作業,反覆訂正,覺得,自己,像流水線上被異化的,19世紀勞工。

從小熱唱聊到發病


這就是我超級嚮往的聊天,語速適中,含金量高,笑點繁盛,聊到可以變成一種表演,太厲害我真的跪真的五體投地。

這雙人脫口秀是我們這時代的對口相聲、東北二人轉啊,推出去跟馮翊綱宋少卿較勁也不會覺得羞恥的。(沒有言過其實!不過我有加到1.5~2倍速看)

甚至國二歷史,順利講完今天的進度竹林七賢後,就連續放了兩班的小熱唱:教你一秒變偶像系列。

就是連這麼平凡的事情,只要用心然後熱忱,反覆精進,就會提煉出純質變成藝術。

晚上正在宿舍進行下班後例行耍廢時間,倒臥床上打滾時,前輩小說家竟然傳訊來請我幫他debug,因為場景設在where I am而他其實從未涉足。

「天哪!我何德何能!!」尖叫。讀完覺得好厲害,我也不是沒想過把馬祖元素集合起來寫一篇小說,但我就是小說苦手,聽過許多理論,實際操作起來真的不容易。自己還是特別嚴苛的讀者,寫了幾段即明顯必須自問:什麼垃圾啊?

但小說家五千字篇幅,找到超級有趣的高概念,甜甜的肥肥的引人入勝,再一塊塊焊接進成色、材質、形狀各不相同的馬祖零件,在高概念底下隱然成為一個重新檢視「離島本島關係」的精緻魔方。

3D列印問世前,徒手拼接的手工藝。

平平是文字,就是有人能抵達這樣的格局。都說文字、文學已經是過時的傳媒,競爭不過影像。有時候我也覺得,尤其面對坐不住的牲犢時,餵牠們會動的東西就止癮了。

但也可能就是,還沒遇到夠勾人的文字使用者,文學廢殆論年年都有,從小我們就是在電動、動畫、漫畫互相蠶食注意力的時代長大,但十七歲時沒有少男不嗜九把刀啊。

甚至今天看到隔壁班怪女生但很愛讀書的閱讀單,細膩的人物關係圖,想起十歲時跟她讀同一本書,覺得文字的世界竟然可以這麼這麼棒!可能跟神奇寶貝,不不,比神奇寶貝還要有深度、讀不膩!應該是打從內心真真正正對字這種以前只被迫閱讀的媒介刮目相看的轉捩點。

喔那本書是《哈利波特》。

所以重點不是華麗聲光效果的有無,而是內容夠不夠甜甜肥肥,能不能夠誘拐小朋友走進你的糖果屋呢。後來想給什麼道德訓誡、生命啟示的回馬槍,才有人甘願聽進去呢。

或者只有一聲嘆息。小說家找到了好棒的意象,精美的落在最後一個尾音上。

(從神經病Girls TalkShow講到小說也是發作了我要睡了)

2017年11月1日 星期三

終於把三十三年夢看完


我真的要看完了

最後這個附錄,這個蔡逸君是誰啊?超級神經病:

「天心我來說記憶的」(原句如此,莫詫異)「天心我讀三十三年夢裡...」「天心我問讀者和評家對創作人的影響。」

為什麼要一直喊她名字啊?!你們不是在筆談嗎?這是動漫社或者八點檔嗎什麼怪洨習性,對白前都要叫一下對方。

也導致朱天心對她有種淡淡的疏離,走開啦你的心內音(眼睛並下瞟)下次大概就要出現在書裡:

之前受某並不熟稔的作家(無代表作也擔當得起這聲名頭銜嗎)訪談,把手捏得怪親熱的,我才想奇怪真是人前一套人後另一套哇......

完全已經可以參加文學超級變變變模仿大賽了我!

最主要還是很有氣,這段畫起來的。應該是最後一次翻拍品評本書了。世代明明就是一個失效的分類標準,要我們講幾次?至少在閱讀這件事上。

社會上有慣老闆,愛罵年輕人草莓族(已經是Z世代的名詞ㄌ啦!)文壇也是ㄛ,把漾匹頗當柳丁一樣榨取,沒有比較高尚。

你們那年代也多的是老笨一堆不讀書又愛狂妄發言的袞袞諸公好嗎?(轉頭看向令上司)

到底把一整代人都掀翻進無知、不讀書、沒有歷史感的泥沼裡,會比較有優越感是不是膩?

「我完全同意你對當下的描述『如今大家健忘且追著時代的旋風速度跑』,只是因此我愈發堅定做了另一種選擇。」(441)

是。

2017年10月31日 星期二

出社會會吃虧?


昨天小霸王硬是不訂正社習,三催四請,語調漸漸拔高,他還不慌不忙和同學打嘴砲。後來不耐回叫:「你吵死了」被我立刻傳賴給媽媽,隔天請他留校寫反省文。別慌張這是本班最重的懲罰了,很弱吧。

聽起來我很機車嗎,也是,他為了得分,上課從積極反抗到過度參與。但我就是不滿他再三攪局,愛嘴師生的態度,很不想請他吃說好的冰。但要上黑板扣分又麻煩又討厭,到上星期才意思意思開始扣點分數。只是跟加分的慷慨比,扣分著實太小心翼翼。

看了他反省文,靠,文采斐然啊。小霸王不笨,第一課國語還考了一百。但就是情緒激動,酷愛特權(以要求公平為掩飾),和同學甚至老師屢起爭端。我和他聊過,也許有爸媽過度管教的痕跡。和媽媽也聊過,算是注重家庭教育的人了。可能我又太相信自述,忘了言語會騙人。獨生子可能也是原因。

他寫:「......師長都說我的脾氣將來出社會會吃虧,」(剛剛吼過他的)我失笑:但現在離出社會還很遠耶,你應該沒感覺吧?他又露出無可無不可的笑:很多人這樣說啊,所以我有在改。

這也是困境,明明很多概念都是我排斥的老生常談,可事到臨頭,我發現自己沒有新的概念、新的語彙,在台上語塞,只能覆述這些老生常談。

可「出社會會吃虧」是連我都不屑的理由。它說服不了人,何況一個小六生。橫亙在他眼前的是至少十年的求學之路,不只於他個人遙遠得像翻山越嶺,會徹底改換人格;十年這社會都不知道要移山倒海,變化成什麼異星球了。

再來是它昭示的馴服。對,我也在操演馴服,可班規起碼白紙黑字,還常常你來我往,討價還價(然有時太煩就會關閉,forgive me)。但社會是什麼?不可置喙,只能五體投地、跪接迎合的不變體嗎?新投入社會的你,咦難道不也是所謂「社會」的一分子,應該有權與這個集合彼此協商嗎?

還是我太幸運?工作過的環境還沒遇過什麼太奇怪的老人,以折磨新人為樂。但的確聽過這樣的故事,覺得好可怕。就算一時半刻拿他們沒轍,我也想讓他們知道欺負人(我)的成本:本宮不是一味好惹的。

各種幸運疊加起來,覺得自己是一顆星星,還遺留尖銳的鋒芒。有時我在想,這大概是少數可堪自豪之處了:我還沒有完全對這所謂「社會」稱臣;我還硬是保留一部分的「我自己」,而那是全身上下幾處珍貴,在不斷風化於時間、奉獻給勞動的焦黑裡,還能感受得見自己的,如初完好。

就算尖銳被磨鈍了,那也是因為我覺知到過去,是多容易讓人受傷的性格。對外在世界的橫徵暴斂,都來自內在與自己相處的扞格不入。鄧醫師說,為什麼「成長」不是「和自己相處得愈來愈舒服」?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覺知、控制、改善自己的脾氣了,那也是源自對他人的歉疚,對自我了解更進一步的渴望。才不要因為什麼什麼廉價的「出社會會吃虧」,不要咧。

2017年10月30日 星期一

不遠處有海


.....我有說過,我的教室,看得到海嗎?



把讀書心得和帶班心得一起發了,前是滿紙荒唐言,後呢自然就是一把辛酸淚。

1.
黃錦樹真有見地,評論兩個被台灣本土化運動毀掉的外省作家:張大春和朱天心,症狀各異。後者是生死以之,前者是玩世不恭。但兩者都是固著在時代變易裡的荒涼心靈,拒絕成長的童男童女。

〈謊言的技術與真理的技藝〉寫於1998,《大唐李白》初版於2013,簡直是穿越十五年雲霄來的神預言!完美結合黃錦樹點評的幾大病癥:形式病態求新、核心關懷缺如、敘述自體膨脹、打造英雄神話......

讀了這篇,也罵了人的張大春,還是借房子給黃住了。換作是我才不這麼大方咧:愛罵人活該沒地方住。這點倒還是需要肯定文壇一哥大春海派的。

2.
其實,我討厭加分扣分。分數系統還有個專有名詞叫「代幣制」。這概念化得太完美了:順從就發放代幣,違逆則收回(或者發放給其他人,使其相對減少)。

就是沒激發出學習的內在動機:有興趣、想進步......才需要外部動機驅使啊,吊生肉給殭屍。撇開礙難實行的因材施教,先來端詳群體工程,也有術語叫「班級經營」。恰好在科學人讀到,人類學出身的女性外交家成功推動各國簽署棘手的氣候公約,她說她相信人類集體能夠合作,只要有「信任與願景」--

我跟你們都是「我們」,「我們」榮辱與共;「我們」要成為誰、前往哪裡?應該經過討論。

「你必須容許過程本身的混亂(...)但務必嚴守期限,而且目標必須明確。/開放對話是最難卻也最重要的環節之一(...)」

開學初我曾想嘗試,自以為審議民主。但當然不得該教授真傳,反應要嘛慘澹(靜默)要嘛狂躁。雯老師聽我描述自由放任帶來的放蕩主義,還是勸我作為老師,要稍加強硬,一人決定。教學現場,我非常了解混亂的一發不可收拾,及其可怕,所以很快就改採雯老師的現實主義做法。

但也必須承認,這就不是我心目中的教育。可是,好難啊,我知道自己有期待,甚至懷抱一些情懷甚至使命,但誠如人類生活所有層面,要改變既非一時半刻,也是孤掌難鳴。抱怨這個又陷入老生常談。我只是困窘自己眼高手低。

例如個人操作之澀滯:討論應該先放幾分自由?如何做,而且何時可以完整進行?期中考完後國語課就多到爆炸,也許可以。但午休和放學我都要苦苦追逐訂正。可不可以不要?如果不要,畜群會譯碼為=亂寫也沒關係。

我常分不清自己是老師還是褓姆,學生從小期待一個萬能且暴烈的仲裁者,用懲罰、或利誘來擺平糾紛。那麼日益成為依附權威的大人,又有什麼可意外?就是沒有長出「我能解決」的能力和自信。

就想到,咦,全人有學生法庭耶,如果六忠有值週法庭?有糾紛,不要勞~勞~亂叫,寫告訴書遞給值週法庭,法庭(何時?)決定受理與否、並開庭?(如何?)他們可以做出什麼範圍的懲處?誰來執行?如果法官自己被告呢?啊這我會,可以利益迴避。

我必須承認他們俯首貼耳時,我也享受有權發號施令,至高無上的快感。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不要吃個飯被勞勞煩到三握髮三吐哺。自己的爭議自己擺平,自己的環境自己愛惜。

但我都不敢想像失序。也許瞞得過家長,反正他們也不太關心。(騙你的啦,現在可是有賴群組耶,只差沒全天待命)

可整個系統就是牢籠,有大中小考(不能沒進度),有作業抽查(不能不寫不訂正),有導護老師放學訓話(多層的單方要求循規蹈矩),有科任老師會來告狀(......好像不能不處理,一為老師面子,二為小懲大誡),有村落的圖書館游泳池打來學校告狀(不能讓「介壽學生都......」的成本外溢),有訓導組長抽離懲罰(再一層循規蹈矩);有鋼箍的時刻表,鐵打的訓誡慣習,師生關係。

嗚,天,我描述了諸多我不能,是不是很孱弱?然而也確實無法快速的,樂觀噴薄出一些Yes I do!

國中恩師璇分享一本書,名「老師是孩子遲來的父母」,說她快氣死了,這是要把家庭教育往學校卸責嗎?我說作者是教授耶,果然,他們最愛在課堂指手劃腳,叫別人去改變世界了。老師說不用多,只要來當兩星期的導師就好,貼身隨侍,把屎把尿看看。我們師生就很熱烈的罵著。(不過教授疑似是有下鄉蹲點的,雖然仍不甚滿意,但未真正翻閱也無從置喙,僅是借題發揮)

要是以後班級經營的課敢給我在那邊倡導一些和平歡樂適性發展,我倒是想請撰寫教科書,堂而皇之夸夸其談的教授Tell Me HOW!

3.
補個積極的結論好了。經此一趟,感到台北也忒小。我想為更多台北以外的人服務。台北就當成充電站,充飽電自然要離開插座,去闖蕩天涯的。

社會企業也是,不要再什麼假社會名義幫人脫離舒適圈了,奇怪北市還缺你提供社會福利、實行社會正義嗎,還是我對那個社會有什麼誤解,其實是社團的社?目的還在造神:上TED演講、開地球說「最近很多人加我,請先告訴我你是誰喔」之類的。快點走出來啦算我跪。

嚮往體制外教育,可是更心繫沒資源接觸到體制外教育的大多數小孩。我想留在制式的教室裡偷偷開花。跟他們說可不可以想像,四四方方的教室裡,百無聊賴的日光燈吊扇之下,憑窗一望,不遠處,有海。

2017年10月28日 星期六

生而為人,總要去相信一些事情:談張大春、黃錦樹


在擠成一團的區間車上讀《謊言或真理的技藝》,這次回台灣,拿這本書,是跟「把電暖器高光出來,日後請家人寄來」並駕齊驅的頭等要緊事。

為什麼?為什麼黃錦樹可以這樣輕易破解張大春的謊言春秋,還可以落於言詮,娓娓道來?也難怪大春要生氣,每一句話都在取消大春引以為豪的小說家的自我價值,都在把它洋洋得意、顛過來倒過去,齊天大聖七十二變的作品萬千,打回原型。

也一併解釋讀張大春時,覺得這個人天才透頂,這大腦應該是台灣最具價值的幾個之一。但是,就是感受不到他作品裡,對我來說最最重要的根柢核心——真誠。我仍然想在文學裡,挖掘到作者的關懷和真心。聽起來好傻好天真,敘述是多麼差勁的真理通道,世故一點的讀者誰不知道。

但促使我閱讀的除了單純的娛樂、求知,還有最基礎也高蹈的共感與同理。想知道同是人類,你在乎什麼,關心什麼,什麼是天才如你,睥睨眾生,橫眉冷對,仍然甘為孺子牛的牽絆?

生而為人,總要去相信一些事情。

犬儒的姿態是最簡單的吧,也很幼稚。是一種,誠如黃所言,一種英雄主義。綜藝的英雄主義,中二的自我中心:不是我強大故我輕蔑,而是我快點快點先輕蔑,看起來遂有強大的樣子了。

表演出不在乎一切,就沒有弱點。這在失戀的人身上最常見了。只是不知道大春文學失戀的對象物,是什麼呢?黃錦樹和朱宥勳的判斷都指向台灣的本土化運動(鄉土文學論戰、黨國秩序傾圮、台灣國族誕生......)

就想到,《大唐李白》為什麼而寫?既結合文化大中華的成就巔峰(或許還有他個人天才橫溢的自況),復有尚古再發現的「筆記小說」接合他敘述不輟(敘述自有其性命與意義)的技藝。只能說他精誠所至的走回唐朝也好,和毀壞他成為更輝煌小說家的「當下現實」好好分道揚鑣一番吧。

2017年10月26日 星期四

我們老早就不是我們了


2000-2008是很特別的時代,回想起來大霧茫然。不能投票的我們,也用國中生的方式在班級表態,但似乎都只是家庭政治傾向的延續:死忠認定對方其心必異,「大撕裂」的基調貫穿整個青春期,成為我「政治化」的啟蒙。

那樣想,但不知為何那樣想,缺乏後設認知,覺察思考的來歷。

然而這也是當年大多數有投票權的成年人的狀態,歷史的真空像核爆後的現場,餘威猶在。莫名其妙撿到政黨輪替的廿一世紀初,只是乍現在黑暗虛空的第一道光,往後乃至於如今的我們,都仍要為此前的預支,繼續償付代價。

後見之明,當然可以從各種角度厚誣歷史:是朝小野大、是媒體蒙蔽;另一方會說不,就是撕裂族群、操弄民粹,當成選票吃角子老虎。

但不如老實承認,就是公民社會不夠壯大。或者直白一點,草民還不夠聰明,投完票就瀟灑走了。下次再見,就是被政治頭人動員,相約在凱道,一人一百,紅潮怒吼,遍地開花,天下圍攻(什麼口號啦)

我到台北讀書了,搭公車去補習常常被迫繞路。國中同學簡訊傳來:不也是選出了一名厚臉皮總統嗎?我笑。我們很熱烈替藍營辯護,到台北人生地不熟,反而不敢大放厥詞。但也沒走上街頭,矛盾的心情,明明這麼想再多理解宮廷秘辛,政治變革,但又要擺出懶得理你、愛惜羽毛的傲嬌姿態,覺得明哲保身比較帥。

那八年是無限膨脹的「現在」,逼近我的、所有人的眼前,像死前一刻的安全氣囊。讀了台灣史,才知道這個不成比例水腫的「現在」,病灶在脈絡前面、很前面,對,那裡,烏青或潰瘍,戳下去硬硬痛痛結歸丸的所在。

「我們」在那裡就出了分歧;「我們」老早就不是「我們」了。

所以讀《33年夢》很微妙。如果跳過大學階段,刪除接觸了日治和戰後台灣史的自己,朱天心所想,也許亦是我所想。那是平行宇宙的另一個自己,或然率不小的那一種。畢竟以前我是深愛著小水獺曉風奶奶,被她的詩「我的心是一面鼓,從太古直擊到永恆,焦急獻出我淵淵的愛。給你,我的中國......」感動得澎湃激昂的小朋友。

台灣人,sorry,台澎金馬及附屬島嶼人,經歷這麼多光怪陸離,其實我還是很驕傲的。對我來說都是一堂一堂民主實習課:街頭抗爭,社會運動。民粹,抹藍抹綠抹紅(的失效,顆顆)。回去讀台灣歷史。老人不再是選舉主要動員對象。是年輕人,是我們!國家是我們的!

雖然國民黨八年復辟,但最終擋下了統一列車。是「我們」做的。漫長的生聚教訓,從看長輩爭執到自己來投票,新的「我們」被打造出來了,浮出地表。選出東亞第一位非政治世家的女總統。成為第一個擁有同性婚姻的國家/地區。想到這些,還是很開心。

我想這仍是天心阿姨瞑夢33冬的價值,替「我們」保存一種說法,保存「他方的歷史」——而那極有可能,曾是、也仍是很多很多人的「我方」。「我方」裡有一張臉孔一樣憤怒,不解。嗯,長得像我。

2017年10月25日 星期三

宿舍可以續住了?


馬祖高中同意我們續住了:)

主任:「應該是看到你們的自律和改變,態度才有所改變。」

是的我們在那之後自己設置垃圾桶,把垃圾獨立處理,輪流擔當掃除人員。雖說是不給他們抓到把柄的機會,但也可以說是扮好輸誠。

怎麼好像變成我要感恩戴德,五體投地了?

在那邊搬演這一齣,就是傳達一個訊息:住在我這裡,最好乖乖的,不然就統統轟出去!

原來我繳的不是住宿費,而是給地痞流氓的保護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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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說是峰迴路轉~


對不起各位,早上住宿至學年結束的訊息是錯的,馬中主任已跟我確認目前期限一樣到這學期結束,抱歉!不知校長是得到什麼消息,還是我誤解另有安排,待校長大陸回來再討論,再次抱歉讓大家空歡喜一場

2017年10月24日 星期二

跟小學生吵架口才變好差


跟小學生鬥嘴,口才變超差的。

舉例:今有討厭鬼嘲笑我的眼鏡和髮型,自然要反唇相譏,他身上的紫衣本來可以拿來大作文章,如:你以為自己是白雲前妻啊?幫我算個命好嗎?或:你妙禪喔?感恩seafood讚嘆seafood!

但每個梗他們都不解其意,怎可收得譏諷之效?想一想只能擠出:

你才是芋頭。

老師發神經


明天幼崽們要連續三科考卷(不是才小六嗎!),我打算在早自修宣布:考完三科,沒有惹我生氣,就可以吃巧克力蛋糕~大家辛苦囉。

說到巧克力蛋糕也是有氣。我們午餐問卷表現不佳,好像為了彌補或贖罪,三不五時供應小點心加菜。但可憐的又是我們導師。今天我就凝視著三盒包裝精美的蛋糕,手持塑膠刀兩班徘徊,思索如何下刀能完美切分成七等份。

How?你倒是tell me how!

學生看到叫:老師你幹嘛拿著刀啊!(我:把你切開)

一直騷擾隔壁雯老師,偷偷摸摸從後面,想無聲息繞去辦公桌,但學生都率先注意到而大喊:老師好~。大小事皆過問,大到考試排程要兩班一致避免舞弊,小到求救如何平分和發放蛋糕的方法步驟。

我都會立正站好聆聽,雯老師不禁說:幹嘛立正啊,你是我學生喔?

我是啊!(老師難道您不要我了嗎嗚嗚)

除了賣弄權術「別惹老師不開心,否則......哼哼」到底怎樣呢?最狠、也對他們才有效的莫過:就放它們在冰箱裡壞掉也不給你們吃。撂狠話很爽。當然也是做得到的。

不只這樣,還要想:用什麼分裝?我不想用塑膠袋。寧可麻煩也不想害死海龜,尤其近在眼前的牛角沙灘上,滿滿海漂垃圾真是心靈創傷,獨排眾議選罐裝阿華田(徒增分裝者,我,的麻煩)也拒絕分包阿華田如我,另一個考慮是不想看到被踢來踢去漫天飛舞的外部成本。教室是天天上演悲歌的公共財。

每次發放糖果這些誘餌,都要下但書:不可以看到任何包裝紙或相關垃圾,不然就沒有下次了。也說到做到,禁絕了手搖杯、我自己特地從台灣帶來的糖果,他們知道厲害,今天的棒棒糖果然一張包裝紙都沒看到。

所以剛剛塞了一包蒲公英到背包,明天打算就一人排隊抽一張形ㄉㄧㄡˇ,領取公共賑濟食糧。如果有蛋糕屑、有飄忽衛生紙團,怎麼辦呢?「明天20分鐘大下課,全班留下來打掃囉。」嚇死你們!耶嘿嘿嘿~

~來自每天計畫這些小細節就被自己聰明到落淚的你們的老師。

2017年10月23日 星期一

胎盤好吃嗎?


導師大概有八百件事情要做吧。公文會突然出現在辦公桌上,不由分說,伸指驅使:DO IT!只有最下面一枚煩字可言。

不知道最討厭的就是發回條收回條嗎?回條漫天飛舞。還有突然有什麼交代要個別寫聯絡簿,覺得自己大型橡皮圖章,家長的傳聲筒,學生的行事曆。

最想天天蓋上今日去死程度:阿鼻地獄。

走回學校時逆著人行道,學生說有一群人在教室變高了,輪流跳桌子。要我早自修來處理一下。無不無聊你說?還不能不有所表示,否則牠們會自動coding為:老師默許。去死程度:無間地獄。

上星期大哭說全班誣賴他抄作業的學生,今天被我(不小心)發現抽屜裡,姐姐的數學習作。相互夾著,一副蓄勢待發,等待抄我。用廣播喚來辦公室。這是繫屬案件,上一次的懲罰還在持續,即每天要主動前來找我談話十分鐘。也因此多了一段二十分鐘,一起下山的行程。

但我真的失望。也懷疑是對他頻繁的法外開恩,誤讓他有能胡作非為的錯覺。於是老實跟媽媽說,我好像無力做到,很想把他還給訓導體系......

他怎麼說呢?一樣是嘴硬的:我又沒有(開始)抄、我家的東西為什麼不能帶來、沒見過管那麼多的老師......

雯老師擔憂的提議:......你會不會怕拿捏不好自己的力道?是說可以動棍子的意思。思前想後,還是不覺得棍子是妥當的方法。但就是在找責任過渡的閾值:恕無能約束貴子弟,勞駕台端自行管教。

不能留校不能受罰?那就寫切結書來讓我心無罣礙的放棄。生了沒空教不會教,又到底是哪門子人類,不就是動物嗎,分娩後回頭吃掉胎盤就跑走。

對小動物,我冷靜下來後,是失望和難過。他或她終將受到自身環境的限制,長不出圍牆,碰不到陽光。極限太早被定調,我會替小獸氣憤這種悲哀。

但對大動物......就是要強抑怒火,才能不逕自傳line問候:拜票個頭啊?關心一下你兒子ok?或沒空檢查兒子作業個屎啦,你兒子我兒子?胎盤好吃嗎?

80分


1.自閉兒

我很害怕午餐,通常會爆發很多事件需要插手,又是聯絡簿堆積上來案牘勞形的時刻。只要一人點火,全班就會膛炸。所幸聰慧靈巧的學生還是會在背後幫忙,待我轉身已經打好我的菜盤。

有人又拉長音調作京劇狀,稱之為告狀腔:「猴~~勞~某某不裝菜。」某某是我們班的自閉小孩,上課期間只要他不吵到別人,可以在教室漫遊,小小身板靠在座位旁搖屁股,看他最喜歡的恐龍書。不太喜歡團體活動,上半天的課都抽離去資源班。

可是在本班,菜量是固定的。我說:「盤子給我」把他手指一一扳下來:「裝進去。」吩咐打菜同學。他在旁邊已經癟了嘴,貓嗓哭腔抗議:「我不喜歡蝦子!」沒蝦子啊?喔今天高麗菜有蝦米。「吃掉。」回座位。

他就繼續癟著嘴,站在我和他座位中間,擠出一句:老師你這個渾蛋!渾還唸二聲喔。有時很喜歡特殊生的小偏執,很可愛。我不理他,其他學生想起鬨,也不理。專心致志吃我的飯。

午餐時間快結束,全班懾於我最雷厲風行的午休打鐘準時進教室政策,蓄勢待發準備結束手頭遊戲。他從教室外繞回來,走到我辦公桌旁邊:「老師對不起,我剛剛不應該那樣說你。」我:「咦?!怎麼突然」完全忘記這回事。事件排山倒海,每一天都老一次。「只是我剛才、我剛才......」我摸摸他頭說沒關係啦,我接受你的道歉。

同學看到這幕也笑了,說「他以前就是這樣。」

2.替代役

教育替代役快被裁光了,老師們人人自危,以後再也沒有犬馬使喚。他們工作內容真的是,包、山、包、海。一早要導護交通,然後就全天候在處室備工,中午要分發全校便當桶。我當時從台灣海運來的大件行李,也是役男開學校公務車載下山去宿舍的。

打聽一下,真的是高學歷低薪勞工。載我的樸實男快榮退了,路程上閒聊得知他是自願來島,來觀察生態,賞鳥。中秋那夜想趁他離開前,邀一堂課,展開我自己辦給小六禽畜的大抓周計畫。就是之前提過的,要好好剝削我的友人們三頭六臂的本事,期望開展一個比電動更廣大的世界。

第一站從馬祖本地的自然生態起飛,是再好不過的序幕。

今晚顧完夜光天使已經八點,他還在總務處,好像看電視什麼的是役男為數不多的下班消遣。看他的備課投影片,呃啊每張精緻的照片都是他自己四鄉五島去跑去搶拍的。他說他小時候「也是」鄉下小孩,從小就在森林草地裡走跳,也沒想過未來規劃。但一直都有個夢想:開動物園。

我:「你根本把自己當TED講師在經營吧?」(還是直銷?)

國中還是打架流氓(玩笑玩笑,失敬失敬)長大過程中夢想會微調,但不曾須臾離也,「現在就想,把牠們關起來會快樂嗎?還是在自然裡去保育、去觀察就好?」

我:「好感動喔,好TED」

可是鄉下就會有坐井觀天的危險,以為自己很強。到了都市唸書才覺得哇世界很大,但也發現自己獨特之處:「原來我從小就可以分辨不同動物的叫聲。這個到大學、研究所去做研究都超好用的。」

幫忙雜誌撰稿,也上列島日報。發展一份興趣,鑽研一個專長,機會就自己踏破門檻找上來。

我:「是不是不該30分鐘給小六?我覺得你應該兩個小時對我做生涯規劃吧。」

回家一查,是T大人!嘖嘖,他鄉不用遇故知,遇老鄉就可以了。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3.資優生

早上聽考,資優生作弊了。

資優生很特別,媽媽是越南人。但他的功課一直很好,字也端正像蠅頭細明體,作業當然不必操心。甚至也很懂事,有次媽媽上課竟然尋來,有點哭訴:兒子竟然不理我、說我很煩,老師你能不能告訴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媽媽......

我請回媽媽後,若無其事繼續上課,只下課找他過來,說我可以理解媽媽很煩,我大學也直接掛我媽電話,但內心很有罪惡感,不知道你會不會?他點頭。那你就回家,也不用很刻意道歉,就跟媽媽說說話,這樣她就知道你的意思了,可以嗎?他點頭。

這次他被同學抓包,就伏在桌上哭。大隻一隻男生喔。我說:出來聊聊?慶幸之前看過TFT的影片,我沒辦法說出:「就算你考不好,我還是愛你。」只能雙重否定,含糊的:我也不會不喜歡你。你的表現一直讓我很驚訝。你不是班上家裡環境最好的同學,但你一直超出我預期......

他從悶不吭聲,眼睛紅紅,開始大哭,說媽媽都只在意他的成績,都偏心妹妹。兩人跌倒時,只顧妹妹。小時候還沒滿一百分少一分打一下......

下課時我就打給媽媽,避諱了偷看課本的事,只說他很難過,是不是媽媽對他有一些要求?他很怕達不到。媽媽可能要多鼓勵他......

也不知有沒有用。人的習性像榕樹根一樣入地粗壯。尤其,是這些大人。以前滿討厭大人、小孩分類學,覺得很日本卡通式說教,很粗糙幼稚。但如今真的面對12歲禽畜,和生養他們,或生了不養他們的36歲老禽畜,覺得老禽畜正在把自己無藥可救的行為習慣,吊點滴一樣深深紮進小禽畜不能自拔的血液之中。

然後再來拜託老師解決問題?我連跟他們和睦相處都是問題好嗎。要是我朋友這種性格,我絕對賞他無表情之臉10秒+華麗白眼20秒組合套餐,並且朱天心式形同陌路,死生不復相見好嗎。家長也是笑魁。家長總是笑魁。

但偶爾,真的是偶爾吧,會遇見好筍出於歹竹中的奇筋異骨,崩壞環境裡直直長成的人。對他家長、對社會都是僥倖,但對他而言只是辛苦。好孩子,看臉色的孩子。把苦往肚裡吞,外在表現很好,但是內在走鋼索,總有一天會掉下來粉碎的孩子。

麥田捕手想接住的孩子。

其他老師都說我這班「沒救了。」我也的確常常感覺到深深的沮喪和挫折,也常常想丟進火裡,用火鉗砸個糜爛。但,真的不至於沒救。還有救。這樣的小孩還存在,就表示還有救。

上課了,他接受我的提議:留校重考,成績打八折。

他拿了一百分,undoubtedly。打八折,80分回家。

2017年10月22日 星期日

兩老


阿姨在晚餐路上打給我:

1.問我晚餐吃過沒
2.問我會不會冷
3.問我會不會無聊
4.問我有沒有看到台大情殺案

1.還沒吃餒。正要去吃的路上。阿姨:你也是慢吞吞的齁。--這結論怎麼做成,標籤怎麼出現的啦?我也是馬祖人問號。

2.還好,現在大概20度,走在外面要加外套,但室內都超熱的。回去應該會搬我的小電熱器來。怎麼搬來喔,應該手提吧,這次不打算拖行李回去。

3.不會耶,超棒的,躲在房間裡一整天也很開心。阿姨說:是和自己獨處的能力耶。我心想,你和爸爸兩夫妻才是中年過動症,病徵就是:閒不下來。我可以躺在房間到晚上才出沒,他們無法,他們好不容易到周末就是要驅車去南部看木頭,去打高爾夫,去和姊妹喝下午茶。

4.有呀,好像是兩個學長。

阿姨:你有沒有交男女朋友啊?

沒有啊,我享受單身生活。

阿姨怕你都沒交,會容易暈船耶。

沒啦我很理智。

講都是這樣講啦,真的碰到就不知道囉。

到時候再向你或爸爸請教。

我也不擅長處理,但我可以幫你向上帝禱告(笑)

很奧妙,阿姨特地加了男,或者刻意沒減掉男,總之都不像無心之失。這麼久以後,終於可以開誠布公嗎,終於意識到一點什麼嗎,非典型兒子的非典型人生嗎。

阿姨雖然因為家父去花天酒地,為了填補內心虛空而皈依基督,但反而認識了勵馨的法務,受那位我稱為「爸爸與阿姨少數知識份子朋友」的阿姨洗禮啟蒙,跟我說她不會反對同志,而且聖經也說神愛世人。至於教會動員的反同婚,她就當耳邊風。那陣子她的結論是:會不會通過,就交給主,她也不會在教會表態。

過了很久,阿姨又跟我說,她覺得她應該也來好好了解我們年輕人,比如說為什麼那麼排斥中國,覺得不想跟他們被當成同一個國家,應該是不想要現在的生活方式被改變「齁,葛格?」像每次徵詢我的意見一樣。

帥哥異男朋友Brian說成功的商場人士都是最嚴以律己的人,家父沉迷於事業轉型,新學的建築知識一定要弄到會,不會被呼攏。十多年前說戒菸就戒菸,開始游泳後每天六點出門,多年未歇。之前心臟絞痛深怕「一個挫起來」,一反往常開始健身,上次回家竟然已經長出肌肉,變成筋肉大叔,好可怕。

阿姨則退而不休,過動貴婦,跑去上教會,戴老花眼鏡研讀聖經,還出了兩大本填空題釋經作業,她都超出進度,字字句句手抄筆記,據說比學生時代考試還用功。

看家裡二老還很認真在學習,日新又新,覺得帶他們出去不丟臉,很自豪,好感人。

重點是持續不干涉我亂七八糟的人生。最近在島上認識的南萌老闆娘多元姐姐才正抱怨,一堆鄉親前去指教她不會做生意、花爸媽的錢......跟我的觀察一致:沒有自己人生的人,都很愛問候別人的人生,藉此刷存在感。

因為兩老太忙了,有自己的事業和成就感幫浦,不用靠箝制兒女當成我還活著的證據。算是我最優容的幸福吧。

紅花石蒜的隱喻



本來有點慌張,要教課本中間最無聊的綜合練習,算是很技術性的:承接與逆接句辨別,閱讀比較,摹寫練習。無聊到根本摩擦生熱吧?但冰雪聰明如我想到好玩遊戲,又把以前偷偷收藏起來的老師的文章放進檔案,讓小六獸當練習。

就算內容看不懂,形式可以分辨是承接或者轉折就好,最好有時間讓我唸一下私心寶愛的文章。暗度陳倉太舒壓。美好的文字收斂心神。

今天上課才知馬祖縣花是紅花石蒜,又稱曼珠沙華,台灣地區僅馬祖僅見,妖豔無比,形似鬼魅。知道日本所謂的彼岸花嗎?就是它來著。

後來跟著老師去踏查牛角村,竟然就看到菜圃裡開了一片,超開心,但記不得名字,只有口難言的低智商哼唧:是內個捨某花!

老師在後頭竟然說,還有更美的,叫紅藍石蒜。馬祖裡,只有東引有。

簡直就是什麼什麼隱喻來著,你們自己心領神會一下。

2017年10月21日 星期六

讀朱天心練修養系列:她與她總也不老的《想我眷村的兄弟們》~《三十三年夢》


終於撿到二手價六折,把《三十三年夢》買下來開讀。大概是已經知道下限何在,我沒有太激動,只覺得很奢侈吧。

她就是佔據時代的位置,開始耗用資本的人。

以前的作家好像沒什麼門檻,會寫字就有讀者拿香來拜。如果真的是稍微有點真材實料,能一炮而紅到現在歷久不衰,也是可以理解。只是若不是過去她曾經拿出這些那些作品,走到了這個階段,張結了這些人脈,這本書有任何內在價值嗎?它就是拿來鉤沉文壇八卦軼事的稗官野史,小道消息,不能拿來跟它較真的政治人物自傳。它的價值是外延的,因為裡頭的人物都是當代台灣文藝界不可能跳過的名字。

她也不是炫耀,她也就是平鋪直敘與這些人的交際,卅三年間與不同人群組成遊訪京都。不必過問世事的天真勁讓人不爽,很像看教授的育兒文,大剌剌展現滿出浴缸的代間文化資本移轉,她個人只是零覺察、無反身的「工筆白描」,裡頭卻有種何不食肉糜的造作。

也可能只是我本身恨教授情結所致。

還有亂罵人,仙枝再怎麼討厭,人家都是沒資本再出書回嘴的文壇過客啊,你何必呢,濫用話語權不說,真的就是記恨卅三年的不鏽鋼製鳥肚雞腸。雖然我好像也是這種人,閒來沒事也要翻舊帳婊一下。但我頂多就是十個讚的臉書免洗文,妳還有大出版社把它印出來鋪貨上架了,天可憐見,印成書頁的樹木何辜。

就是沒必要實體出版吧這本,賣賣電子書就算了,沒什麼價值的事物佔用記憶體就可以了,不用佔用到實體資源和空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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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替看朱天心三十三年夢和黃錦樹的雨,嗯,不好意思說天壤之別,雲泥之判。啊說出來了。是紀律性嗎?天心阿姨寫得渙散,不是散漫,認真得,就是沒聚焦(還是該說聚焦於恨意?)但非戰之罪是天心阿姨寫的是散文,厚厚一疊,目的是要「刮除記憶的藤壺」。

也不能隨便宣判差,功底就是在那。雖然邊讀邊想開直播,就想問一句「Why should I know this?」我到底幹什麼看你滿山遍野京都行?這是行腳節目側錄,附件「刻薄話」集嗎?(真心話大冒險同時進行嗎,是輸多慘)

她一直說庶民啊,營造家徒四壁的形象什麼的,但年年去京都,動輒待十天半個月,這份清儉倒是相當豐腴呢。更別說羅列出來,根本是近三十年主宰台灣半壁江山的政商名流、文人墨客。這兩者能並列還是社會學好簡單著我大一就被迫要塞進悶熱堵絕逼人昏昏欲睡的教室中學會的(模仿朱式長句,有成功ㄇ)文化資本與社會資本云云。

雖然《雨》一冊有些篇章可以拿掉,如果黃錦樹真的很在意一本書當成一份自足的藝術形態。不過即使稍嫌蕪雜,每一篇都還是強棒,足以勾魂攝魄。

還特別去查了「後死島」,語出馬來語:綿長巨大的半島,在這裡是最後一站。到此為止,從這裡往後就沒有了。

是今天新加坡的聖淘沙。

還有年輕時愛上一名僑生,嫁為人婦進入中年後,忽然想起來,再次與閨蜜同行,飛進南洋雨林,一站站在濱海小鎮裡尋找他的悵惘。或是懺悔?

每一篇依稀都能拾起線索:自然地理的唐山下南洋、馬來半島,人文地理的兩個中國(赤色中國,台灣-民國),馬來半島的殖民史,戰後排華、馬共......互相層層旋繞、對位的關係。

所以比起《雨》,我更喜歡他在跋裡說原本的書名要叫「歸來」,更貼合失鄉、失史、失憶,尋而不可得的真義。但挑剔如作者最後還是太灑狗血而放棄了。

打到這裡都忘記要罵什麼了。覺得道行太淺,大概還不是黃的理想讀者。不過看到這麼強大,要五體投地的東西,反而讓我很努力想學到,如果別的角度看,他還不足的地方會是什麼?比以前停留在俯首帖耳當迷弟的階段,似乎又更上一層樓了。

可喜可賀,犒賞自己的獎品是要早睡,晚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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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考國中段考,邊讀《想我眷村的兄弟們》

ㄟㄟㄟ我的朋友阿里薩是因為老到自覺被時代拋棄,所以suicideㄉ嗎?名字還互文自天心阿姨最愛的馬奎斯《霍亂時期的愛情》(愛在瘟疫蔓延時)

8過天心阿姨滿隨興的,她寫古都甚至到一半才讀川端康城的同名著作,原因是:太喜歡三島由紀夫。🙄🙄

她一直精神分裂欸,很想開口大罵「年輕人」沒歷史觀、沒時代責任感、對過去毫無興趣、不信一切的虛無......罵完了以後下一頁又會回神告誡自己不不不,不應該這麼說,這麼說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你老了。可不能落這種口實!但又有種對啊我就老了啊我就是要這麼罵你的賭氣。🙄🙄

但文學機關還是有下:一直沒收到阿里薩壯遊歐洲,應該要來自特洛伊的信,敘事者追問了好幾次「特洛伊的信呢?」連串信件失去一封,抵達不了的交淺言深。意味著什麼呢?我覺得捺不住性子的作者其實挑明說了:

「我簡直好奇極了他們從成長的白癡生涯到一夕之間十足老手一個,那之中的失落環節是什麼?」(55)

假裝對未來世代提問,眼光還是停留在自己,我覺得那是她始終沒變過的關懷:「人老好快」「我是什麼時候突然變成這樣的?」「一瞬間就老了,來到此時此刻。」

那個屠滅我至此田地、失落的環節是什麼?什麼都沒目擊就「老了」。

論者多已指出她心中那個不變的桃花源,黃金階序、路不拾遺的美好時代......就是黨國秩序,可以毫無屏障的忠君愛國。

但是時代更易,「尋向所誌,遂迷不復得路。」老了成為一種遁詞,她也說得很明白:可以合理拒絕變動。

壞掉的不是我,是時代,是你們這些鬧哄哄的年輕人。如果說我真的壞掉,也是因為我老了。雖然我不會這麼說的。我不好,你們也不怎麼樣,大家彼此彼此。哼哼哼。

根本不是王德威說的「老靈魂」,而就是抗拒變動,只好一臉陰惻的傲少女,固著在她黃髮垂髫、不知有漢的世界。

說不定繼續讀還會改變我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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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令人生氣ㄟ



翻譯:
你罵那些外省權貴干我屁事?我當外省人什麼好處都沒有!除了不會觸犯「不能說方言」的規定之外!

(這邊都還好,BUT——)

而且哩蛤仔咧,我的那些外省弟兄要去找工作,反而因為不會講你們台語被刷掉了!

到底為什麼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年輕人都沒歷史觀啊?

之前看到中國一個深訪節目叫《十三邀》,受訪者都是我很喜歡的媒體人,馬東啦羅振宇蔡康永等。

共同點就是,雖然表面上彬彬有禮風度翩翩,但就是不知從眼角眉梢還是應答語氣姿態,看出這些人超不屑主持人XDDDD

主持人是個皮膚坑洞很多的大捲毛,片頭皺著眉頭在那喃喃自語一些:我關注時代的深度、懷疑人們因為崇尚娛樂而失去歷史感blabla......

還把這些憂國憂民休戚與共拿去煞有其事的問那些嬉皮笑臉的受訪者。

我讀朱天心就一直deja vu想說:是你?不就一樣一樣的嗎兩位?

後來呢,終於發現他是寫了一堆感時傷逝,但根本超無聊近乎無病呻吟,彷彿只為了展示逼格與眾不同的作家許知遠,我好像大二就看不下去他的書了......

也請天心阿姨出來採訪眾生好了,看被電一下能不能接地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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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對這世界很抱歉...這兩個星期還在看這本書,且看到都要嘖嘖稱奇,奇文共賞,不能只有我看到乎。但我保證都是利用伏地挺身的閒暇時間速讀的,還滿紓壓,沒有佔用到備課和滑手機的時間(挺胸)。

之前看了天心老師和唐諾老師的文章,大徹大悟,醍醐灌頂。他們以身為度,揭示我等後生晚輩:雜知不等於博學。

我其實並不知道問題出在哪,但對我個人的啟示是,與其有意無意炫耀讀了多少書,不如老老實實打造系統性知識的框架,把書一本本放回它們應該在的位置。

都說超前時代是人類最艱難的挑戰,世風流變,我們並不能摸清自身的侷限,確保自己的說法不被後代抓住把柄。

受後世「修正」是很公平的,一時一地的主流思想總是在變,除非有時光機,先行避開前方所有指責。但那也會讓自己顯得保守,在你的時代就故步自封,遑論流傳。

只是,就算所知有限,也不要淪落為無知。無知,也不要反智。即使跌倒了,也不要摔得太難看。下葬了,也不要被拖出來鞭屍,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天心阿姨沒有這麼嚴重,有時候我還欣賞她的直白近乎勇。只是她是一座傲岸的他山之石:學院的知識多少會讓自己感到渺小,自知在人類龐大文明的哪一個方位,發言起來就得有點責任感和謙卑。

狂妄可以,但總要有所本,有一點基本研究方法的基礎,不可以都拿自由聯想和偕友同遊當研究方法、拿「小說家」(而不是學者等專業人士)的自況,來替觀察失準開脫吧。

當然,她不會承認什麼失不失準,只會說我們這些叛逆的假本土、真親日派,一點都讀不懂她,而她也不屑於讓我們懂,甚至來懂我們吧。

2017年10月19日 星期四

再陪我一分鐘就好


今天我班動物打流感疫苗,哈哈哈戳死你們。從小幫他們打到大的護士阿姨比我跟他們還親熱,揚言替我報仇:你們哪個欺負老師的,多打兩針!

他們不只圍觀,還鬼吼鬼叫。我要拿水瓶驅趕蒼蠅般的過動症學生,以免他不小心把別人皮膚裡的針撞歪。什麼絕命終結站情節,我真的當牧羊犬當出恐慌症來。

覺得他們辛苦了,但又很快忘記,中午幫他們一一貼通知單,馬的一堆畜群在旁邊召喚「勞~洗手台有噁心的東西~」我抬眼瞪他:我現在看起來有時間處理你的事嗎?他就「ㄛ」識相跑走。

還有本班久治沉痾午餐分工,制度修了又修,這星期再做大改,turbo2.0,因為上星期竟然遺忘了兩個餐盒沒抬!我遂把三週一次的休息組拿掉,改成only 2 groups:六年級組和一年級組(我們要幫一年級抬飯裝飯),否則他們黃金鼠腦每天都以為自己可以度假!

我就來觀察有沒人凸槌,前幾天有驚無險,今天就看到明明做完工作的還在操場閒晃,一年級組有寬限五分鐘,因為小朋友吃得慢,可以晚去抬晚回教室午休。

但我就在走廊邊看手錶,看他們邊聊天悠哉晃回來。向一年級組的組長確認情形,今天菜色有炸魚,小小動物吃得更慢,一年級班導說晚點再來,就只罰站明明工作完畢還遲進教室的,並扣了兩分。

同時還有「勞~有人用橘子皮汁噴我~」我現在看起來像有空處理這件事嗎?那勞你等下有空可以處理一下嗎。竟然被誠心誠意的要求了,而且確實會傷到人,記著要當事人道歉。道歉SOP是:闡明道歉事項,再說對不起。並宣布以後出現可能傷害的行為,直接留校寫反省單。

我的大腦皺摺和空洞處都是要拿來記這些瑣碎的事情,一開始真的是想死。現在已經比較順手,大概雷厲風行一段時間,也慢慢建制起許多規範、也試著交代清楚會觸碰處罰的邊界,學生有漸漸較服氣我的處置。

相對一開始氣老半天,想去請一根棍子上來。現在完全不這麼想了。喔,偶爾還是會超想揮舞兩下啦,真的太煩時。但制度完善和講明道理還是最好的,而且我上課很快又笑出來。根本神經病,陰晴不定,變臉妖怪情緒化。

就幹嘛跟小動物較真啊?我才不恨他們。他們應該也能體會,就算做錯了被罵被罰,也不是因為討厭他們。剛罵完又可以一起散步逛走廊。台上罵完台下摸頭交換條件。是神經病也是權術家。

早上監考國二國三,下午還要顧一節小二。大家今天都乖乖的,很能溝通。竟然能對雯老師笑,老師問「什麼事這麼開心?」我誠摯回答:課快上完了,今天快結束了!

學生打完球跑來找我,要執行「每天放學聊天十分鐘」的懲罰,因為抄作業被我發現。是會暴怒揚言要拿刀自殘,曾經心理諮商過的學生。也是騙我讀了推理小說的,開學第一天就繞在我旁邊,知道他的故事就不想打他,只想抱他的小男生。

走到山腳下公車站,我說好了我要吃飯了,你乖,不要怕寂寞,要學習獨立。

他:不要,再陪我一分鐘就好。

2017年10月18日 星期三

女神雯師


很敬愛隔壁女神雯老師。雖然是同事,但其實是前輩,卻又不端架子,冷不防還會跟我聊天,問出冷汗直冒的問題,非常照顧我。

馬資網貼出我的文章,忽然就家喻戶曉。她傳訊給我表示讀過後,想知道我有沒有寫日記或者手札,「很好奇你看出去的世界長什麼樣子」,握著手機猶豫,決定還是老實說,有的,在臉書上。但因交友審核嚴格,把所有不順眼的事都寫上來了。

老師本來興致勃勃,我也有點緊張的清查往日言論,怕有流彈波及。

沒想後來是她自己說,還是不要好了,留點空間,保持點朦朧美好像更好。我也就鬆一口氣。

有個女老師生日,我又差點被拱出去,不管是獻吻或做什麼表示,都只想倒退擠進人群影子裡,最好當場嵌入牆壁。準備逃跑的腳尖施力,一臉尷尬都被看出來。但我們密切合作,老師又目睹我酒局離場,有次聊起就直說:你也是怪人啊,對吧?

對啊,我是。忙不迭承認,驚愕她直白,又很被理解的開心。

那天她還寫了我文章的讀後感,讓我揣測年輕時大概也是文藝少女來著。很感動,把我這後生晚輩如此當一回事,我涕零說好像在交換日記,變成筆友似的。她說「是你不嫌棄,但跟拿獎的高手文來文去,白髮更多了。」之前在我面前自嘲「不能亂用成語,你台大的。」還警告師丈,aka校長:「不要亂講話,他台大的。」

為了表示無法加好友的歉意,主動貼一篇提及她的動態,也是公開開學以來對她毫不藏私、又體貼入微的感激之情。老師回:


你的心情 我好了解
所以逃離 我曾做過
但逃不開人世的現實
如今
我才承認
教職是我安身立命的港灣
但也是多年以後

能分享到你的心情
感覺既熟悉又悸動
年輕真好
所以你說的 你做的
我不意外
只希望在你生命中
貢(誤)獻(上)島(賊)上(船)的這一小段時光
將來想起
還是微笑


我說老師,這篇可得借我貼到牆上,一年之後我離開這裡,它會跳出來,我能想念一遍。她說好吧為了讓你一年後微笑,就成全你。

2017年10月17日 星期二

緘默我的口


母語課我又坐在他們旁邊一起上課,正在研究福州語標音符號,學生轉過來:老師,你不是最喜歡「下雨了」?(你怎麼知道)我有讀到你的文章啊(內心:尖叫~)

「老師,那篇馬桶是不是你寫的?」
「不是啊,怎麼會是?」
「我爸媽都說是你寫的。」
「是...喔...」

社會課,提到戰後冷戰世界成型,其實課本根本沒有,但對於台灣莫名捲入「內戰」,不提更大的意識形態壁壘總覺得沒有講完。我說被分成兩半的「韓半島」,很吵的小霸王:「朝鮮半島」「對。」我眼睛一亮。

其他牲犢竟然繼續追問:「老師那日本呢?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的?」哈哈哈好好笑,我說國民黨沒有統治日本啦,但可以說它是在哪個陣營?資本主義陣營,跟美國一樣。

但每當我說嘴「well今天狀況不錯」時,就又會發生可怕的事,所以我要緘默我的口,阿彌陀佛。

你才辦不到


週日晚上有幸與國中恩師交換心得。老師說學生的成功不必在她,但要是變壞,她會覺得是自己該負起責任。

嘛,這太任重而道遠了吧,臣妾做不到啊,我一方面努力找漏洞偷懶(跟我的學生一樣),一方面想方設法把他們病入膏肓的責任推向他們自己和家庭。

小人心態原形畢露:壞了不能怪我,但還入世——不、自私,不、貪婪——的想,仍然期盼你們一絲絲的說,我曾經怎樣改變你們的路徑,挪移了軌跡。如何成功逗引你們,想揭開我所代表的,背後一整個世界。

但無論畜群對我是怨恨還是感激,要援引語言,構成一篇我讀得懂,還認同的文章,怕是要很久很久以後了。

話說回來,比較大的困難大概不是等不及他們成長的速度,而是一日為師,自以為就終身為父的倚老賣老,還抄起紅筆皺起眉頭,想要批改訂正的心。

也向老師抱怨,乾脆化身一道爛泥,徹底無視笨小孩。

「劉老師,你才辦不到。如果是這樣,你的臉書就會充滿馬祖的風光,才不會是現在這樣。」

嗚,嗚。也是可以邊煩惱邊貼馬祖風光的。

2017年10月16日 星期一

也太無聊了吧


第7課,王溢嘉〈助人就是在助己〉在講......標題已經講完了。有個例子:農人要大方把優良品種的玉米種子分給鄰居,因為玉米是風媒花,旁邊好、大家才會好。

我:咦,那如果種的不是風媒花,那就不用分享了吧?

畜群看著我一臉懵。就是他有沒有做出好人行徑?有,但是為了什麼?為了自己啊!不想讓爛種子落進我的田。但若放在其他情境,或者改個參數(比如風媒花),誘因消失,好人行徑的動機就消失了。

我就想說,這個行為經濟學一定可以解釋得更好吧,爬了一下果然是賽局,老天我無可救藥的睿智(謝謝~)且果然有小遊戲來互動,看你到底要怎麼跟多樣化的人進行社會互動,會導致我們擁有什麼社會。

果然無所事事玩到小遊戲還是能拿出來獻寶。

說理一向是課本選文的弱項,它們就是毫無手法,要強灌論點。不是,根本沒論可言,就只是教條,對,填鴨教條。我自己讀都覺無聊致死,誰會因為讀了你這篇而發下ok我助人at all times之宏願?

小六牲犢都嘛聰明到看破不說破:對啦對啦你就是要教我們變成好人aka無聊大人。比較mean一點的會說破啦,只能還以他一個I agree但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笑。畢竟已經在台上多次抱怨「也太無聊了吧。」

2017年10月15日 星期日

讓張大春帶你神入


跑回去讀張大春80年代的小說,從〈四喜憂國〉裡突然能神入,國殤時期如喪考妣,只屬於台灣的「駕崩」故事:


大雜院淹水是總統去世好幾個月之後才發生的事。不過--除了王昌遠一家之外;大家都說:「總統不在了,什麼都出毛病了。」連楊人龍都這麼說。


看北韓人舉國哀悼,李春姬聲淚俱下,覺得好好笑。但後來有人提醒,台灣離偉人駕鶴、救星長逝亦不遠矣。看看別人,想想自己:別笑太快。約莫是哀矜勿喜的真諦。

但那只是不笑而已,不是理解。可是讀小說竟然一點就通,國民黨一邊散播共產黨治下窮到吃樹皮,一邊就偉人殞滅了,捍衛著孤島不被赤化的萬里長城可不崩塌了!實非社稷之幸!一人性命繫於政權,乃至於國體,和老百姓不可預期的恐懼,當然要長跪不起,當然會哭到不行。

因為怕啊。總統一死,什麼不祥的徵兆都跳出來了,誰知道未來會怎樣?甄嬛說:不是哭皇上,是哭自己。台島前途茫茫,被時間的未知之幕遮斷。彼時並不知道民國國祚還能走到遙遠的百年,且大概會葬送在自己手中,無庸赤化催促。

小說家搖著手指,穿越時空:來自星星的你持著後見之明,可別笑太快。

小說像時空理論的弦,共振心身。一撥動,不分往今,皆來到此時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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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作者好像還是在輕蔑一切的嘲笑就對了啦...唉。

近乎不配的


今天忘記早上有自閉兒的培訓,表訂8:50報到,我到11點才上山。主角還是我學弟,附中國中部音樂班當屆榜首,媽媽是講師。

本來以為是精神醫學或教育心理學的分析,結果是媽媽來講故事,家裡有這個大哥自閉、二兒子嚴重自閉、小女兒卻是資優生剛考了5個A+。

我最大的想法就是,這媽媽應該是標準台北市的媽媽吧,雖然很辛苦,但起碼有能力(當然也有意願)投入對自己家特殊生的教育,能在孩子語言與社會功能遲緩的挫折裡,耐心找到他對音樂的敏銳,在餐廳駐演一晚能領一萬。(蛤我在這裡牧養畜群才領這樣!)

我們班有個自閉小孩,平常在特教班,下午回來。沒交過作業,安排工作也不幫忙,但我都無所謂。偶爾發出聲音不能不制止,遊走在教室自己拿書趴在桌子上看得津津有味,尤其喜歡恐龍、大自然生態,對站好、曬太陽等討厭的事,大叫出口深惡痛絕。

他爸爸是我們的總務主任,有什麼事至少還能丟回去總務處,爸爸跟兒子是天龍地虎的體態,什麼事還能就近支援,有力扛下來。

開學時一片赤誠,另一個學生暑假作業的讀書心得寫了嫌疑犯X的獻身,我很熱情跑過去推薦他陳浩基。星期五他被留下,我想起這件事,雖然已覺凶多吉少,還是問了。他說我不想寫的作業,媽媽就用這個,搓手指,解決。她請我姐幫忙,說寫一份多少,再讓我抄上去。

日本電影《腦男》有個少年犯,很適合演變態的岡田將生,做心理治療好幾年,終於能笑著跟老師說謝謝,我離開了。在家附近的小巷重逢,還能笑著對治療師問好。治療師哪根筋跳了一下,跳過石板階衝進少年家裡,發現被綑綁、塞布條,關在大浴桶裡的小男孩。

我想自己就是那個天真的老師。想說,就算了吧,你是我兒子嗎?我有永恆的時間等你成長嗎?最羞恥的還是興沖沖到座位旁對他做的閱讀分享......

呀,好可怕,比失敗的戀情,不,跟失敗的戀情一樣可怕,一再拷問對人還能信任幾分。我現在被雨困在馬港,每一班公車都距我遙遙無期,帶不了我去鐵板。但即使如此,我都覺得遠比和小孩廝混來得舒服。被雨止住腳步,至少也沒有人能找到我,喊我令人煩躁的、而我近乎不配的,老師。

黃錦樹帶你淋馬來亞的《雨》


黃錦樹筆下的馬來西亞,永遠困在日軍登陸、建國、馬共退進雨林裡......

小說一再於這些事件迴旋,歷史變成鬼打牆,於是日軍一次又一次登陸,性器反反覆覆出入肉身,軍刀和子彈反反覆覆出入肉身,馬共反反覆覆出入森林......

還有那雨。只有那雨。無時間性的「恆在」。輪迴並不通往彼岸、來生,而是中離又上線,「乘願再來」,再來此時此刻。每一次都是形貌不同但結構一致的悲劇。遊蕩於雨林裂開大口叫喚的幽魂,跳針跳針,無間地獄。

用文學去定住一個歷史時刻,「傷害發生的瞬間」,往後的時間延續都只是畸零、碎屑,人才沒有真正離開那次裂變,只是重複操演哀傷的地縛靈,燈下魍魎。

角色死了,下一回又重來,換另一個人死去。死去都已經是過去式,完成式,不可挽回的逝水(傷害早已發生而你無能為力)。一個雨林深處的「家」,在程式沙盒裡,一遍一遍解體重組再解體,每一遍都是不同的家庭成員離席,其他人魂兮歸來,遭遇永劫回歸,只有一點零件不一樣:......這次死的是誰?

只能說這是圓熟之作啊,黃完全找到他關切的無國族歷史,和小說敘述型態平衡的結合。不匠氣(仍是滿滿真心,認真的哀傷)、不做作(沒有敘事者矯情的腔調)、也不嘔氣(散文有,但作品仍是專心致志,才不理你們),很強大,每篇結尾都是「歸來」,伊藤潤二的後勁。

下雨天就是要讀《雨》,把不知道在幹嘛的三十三年夢扔到一邊去!

〈姊妹〉


〈姊妹〉

中正紀念堂陽光普照,鴿群像從誰的掌裡放飛,銜來橄欖枝。我們在沒有遮蔽的牌坊下行走,從黑暗的咖啡廳走到晴空萬里下,瞳孔還在調整曝光。蔡說,我們時代有三道彩虹,同婚、廢死、台獨,你幾乎沒辦法判斷在這個時代,不同世代的人,於一座島嶼載浮載沉,勉為其難的形成共同體之際,哪一道彩虹會率先閃亮,掛上天際。

幸福來得猝不及防。2017年5月24日,同性婚姻釋憲結果出爐,長期被異性戀圈為禁臠的民法至此鬆綁,鮮花和指輪有一天也可能為同性伴侶祝福。佳偶天成,投射到地上的國,終於有了法律當靠山。

當晚我留宿蔡家,喝得微醺。晚上十點她打開手機和十年男友視訊。我寵寵的嗤之以鼻,嫌老夫老妻了還肉麻。實際上看著他們家常物語,瑣事連篇,抱怨老闆、媽媽和文青,我雙頰暖呼呼的。今後只要我願意,也能構築一種平凡的幸福。在街里巷弄,在尋常人家的煙火氣。在我和他一起屏氣凝神過的,青苔牆上的喵喵叫。

我曾經自命不凡。在升學主義單向道裡成長,總是十拿九穩,遲鈍一點也能充當一個稱職的模範生。但很早就意識到自己的不一樣。我向同班少女坦承,隔壁舞蹈班的男生,脣紅齒白,眼裡has God,有神。看他目光粼粼,我願匍匐。這群不拿我首次發情當一回事的女孩,成為我第一批姊妹。

姊妹定義從嚴。能容許我搔首弄姿,容許我擺出女王姿態,君臨四方,巧笑倩兮,妙語如珠。我們擅長偽裝,也專精詼諧。姊妹要適時充當陪襯,陪你擠去看帥哥在陽光下灌籃。勾手去洗手間。拌嘴彼此調侃。午餐對坐聊八卦。考差時一起哭。忍受你比她們早熟激進的性意識。

但她們終究不是你,偶爾仍深深孤立無援。沒有人告訴我同性戀是什麼?我是誰?所有目力所及的參考書、包裝成醫學專業的教科書,都提出「假同性戀」,定義是18歲前沒有同性性經驗,就只是受同儕影響的意亂情迷。簡言之,不作數的。好吧,是嗎?那我可以放心了嗎?畢竟我成績這麼好,這種事在18歲之前都不算的。如果不談戀愛,也不可能有性經驗,那我就會「調整回來」吧?我這麼聰明,不能成為那種人的。

就這樣,「認同」與我失之交臂。

埋頭苦讀,很用力考上第一志願。教國文的班導趁升旗把我拉到旁邊,溫柔拷問我數學成績怎能這麼慘澹?你是用這麼好分數進來的,不要玩過頭,搞砸自己了。另外,跟那個誰少來往吧,他上課噴香水,看起來白白美美的,可能是gay。我和胖子同學偷偷交換了眼神。那個被老師指認的gay,很有可能是我們中間唯一的異性戀。

家政課剛從師範畢業的年輕女老師,大波浪捲,單眼皮,潔白貝齒。撩撥一屆荷爾蒙噴發到頂點的男同學。她預告:下個星期我們要談同性戀,同學可以先準備資料,我們好好聊聊。

先撇開家政課怎麼成為她的教義宣揚場,她說同性戀和異性戀都還在前進的路上、我問過我身為同性戀的學弟、連他自己都說很痛苦。顯台詞夠明顯了,仍有潛台詞:只要你好好走到終點--好好的意思是拒絕婚前性行為,嚴格性守貞,同時聆聽你離苦得樂的內心聲音--終點即「人人都會成為幸福的異性戀」。

我左右張望,姊妹們一片沉默。低頭寫講義,讀小抄。那是姊妹在側,我卻少數感到戰敗的時刻。

在這所頂尖的學校,擁有台北市最先進的資訊、最優渥的資源,時代如此超前,卻還是有人能利用職權在台上台下、實踐或言論中如此夸夸其談,自滿於侷限,左右少年的我們,成為「我們」的路徑。

那條路,如此曲折,如此蹣跚。

那麼,更沒有資源的人呢?更貧困、更偏遠、更不得青睞、被壓制在層層疊疊結構下方的,暗暗發光的小彩虹呢?會不會真的支離破碎,兜不起一個完整的自己?殺傷只須一句話--像老師說下週好好聊聊,後來考上T大法律的同學回頭看你,喊你全名:

「你好好準備喔。」平時口才便給如你,也敗給這欺人仗勢。

所幸還有女性主義。感受到被知識解縛、被知識賦權。Empower,我更喜歡直白的翻成「給力」。頭一次感覺我的與眾不同是我的資產,我不會投球、不喜歡橫衝直撞、不想要忍住眼淚、我喜歡男生……都沒有錯。錯的是武斷的標準,強迫人得怎樣活著。

我都說那是我人生第二次性別啟蒙。從校園回到系館,看到高高揚起在中庭的彩虹旗,我知道我來對地方。也清楚那是一座風雨不驚的城堡,也許是個安全過度的角落。真實的世界不待你柔言軟語、不給你好臉色看的。但我多麼眷戀,只想再依偎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第一次跟著系所的學長學姊走同志大遊行,那時才剛開學,口風緊閉,誰也沒說。散場後W與我並肩,信步跟著人潮流水,若無其事問起:那你是嗎?投名狀好像就簽下了。古人說結拜要換帖,對姊妹而言,那就是交換秘密。你得知秘密,你謹守諾言,你成為姊妹。

後來W陪我走過風風雨雨。看我經歷許多男孩,跌進泥濘裡醜臉哭泣,再劫後餘生站起來。我們不是大哭大鬧、互許終生的派別,是靜水深流的路線。會寄一封信跟你說:我很好。用一根手指把你撐住在懸崖邊,不動聲色。另一隻手邊還在若無其事的滑手機那樣。

但小高一時還沒有手機可滑。被分配到自然組男生班,擺滿桌椅後教室旁還有一片空地,同學下課就排球躲避球灌籃鬥牛不一而足。他們野蠻獰笑,野蠻打翻我的水,踢痛伸出去的腳。不道歉,甚至沒意識到。幾乎沒辦法忍受這百鍊成鋼的漫不經心,痛恨這,如果可以稱之為陽剛。

高二轉進社會組,簡直立地清涼。後來向我女性主義的教授承認,這是我無庸置疑、開天闢地的第一次啟蒙。30人小班。我們都要強調:是純男生班。因為雷達圖上紮紮實實掃到了幾個「同類」。不是網路上閃爍其詞的帳號,不是論壇裡諜影幢幢的匿名。是現世肉身,牽起你的手來競爭美目盼兮的女王們。聽說開學第一天就有人湊對去西門町拍大頭貼。我喜歡這份張牙舞爪的台北情緣。

我們從四面八方走來,看膩男生女生在走廊躲避教官偷牽手、下課十分鐘只為眉目傳情。規範從來把我們遺漏,沒有人看見兩個男生、一對女孩「踰矩」的親暱,因為連規矩都目空一切。

這使我們長期困在隱形斗篷下,抓滿腮的痱子,長出幾遍青春的泡疹。躲在漫長的青春期裡,非常寂寞。

於是碰到就乾柴烈火,開心得不忍卒睹。人生首次出現同性的姊妹,也堪稱苦盡甘來。他們教會我許多。不是說教不是誡命,是活生生的以身為度,四維展演。

B向來就是交際花,風靡班內外,無數人拜倒。他跳舞雌雄同體,他美得陰陽倒錯。也是他第一次告訴我們性愛的秘密。對高中生而言這是禁忌背後的化外之地,聽到總要一陣顫慄,是恐懼也是激爽,但也骯髒,誰誰「開苞了」是連我們都要表面吐槽實則歡喜讚嘆的話題。
也是B示範神乎其技的「掰彎」。男友換過一個個,每個都對他至死不渝,看得我們張目結舌。在課本討論性自主之前、在性別流動的概念之前,我們就站在平地看他在高空翩翩起舞,蹬出火花來的炫技。生命如此多嬌,竟然沒人教過怎麼折腰?

用中子的力道碰撞,就會用核彈的能量爆炸。青春總有傷痕累累的時刻。愛情是我們的狂風暴雨,教室外的一切也是。我們都說回來教室就是要來丟垃圾,丟包情緒垃圾。教室不是我們的避風港,是我們的盤絲洞。蜘蛛精出洞,幻想美味少男都是我們的唐僧肉。點了一下人頭,30出頭人的班上有快10人同是水族--方能相濡以沫。

後來有機會讓全班壯丁,替我們在旁舉兩扇「肅靜」、「迴避」。Z是一類組榜首,也是最後一次升旗表演時,最抗拒穿上妃嬪裝的人。我們扮演大觀園金釵,微服出巡、生人面壁。用紅紗罩頂,神神秘秘,最後掀開來勁歌熱舞。所有人穿上就無法自拔,包括Z。姊妹們枝頭款擺,像一片迎風花蕊。接近畢業前夕,人人都正在磕磕絆絆越過18歲--群體成年之餘,我們還集體出櫃。

很久以後,Z率先和男友進入穩定期。男友一再求婚,他只是冷回應。我和他在高中也冷戰也爭論,什麼戰役都打過,但到後來走在一起,最能聊的是他。我們從愛情聊到婚姻,好像美夢成真,但這夢又沉澱雜質,分明是現實滋味。我敬畏他對生命的選擇或反選擇,狀態和無狀態。更崇拜他呼呼大睡,數學永遠滿分的超能力。

從那麼優秀的人與我同類,到看那麼優秀的人終於也接受人生安於平凡,接受活著這件事是「慢慢讓自己成為一塊沁色的玉」。不再像往日年少,口中超脫、實則自陷於罟,受到各種框架與標準與評判的重重枷鎖、左右為難。升學名校裡,不能不注重成績;人生評價裡,不能不在意流言蜚語。

我在他們身上,常常看見自己。總要藏得好好的,但每個人各有策略。有的演化出蜜汁,有的演化出鎧甲。

各自在教室外有社交生活,狂蜂浪蝶的他們忙於穿針引線,處理人際大小僵局,糯甜著笑對每個人打招呼,討人喜歡。回到教室再來一齣竇娥冤:你知道她有多賤嗎──怎樣怎樣你說--……姊妹永遠是最捧場的聽眾,替你抱屈,陪你痛罵賤人。轉過身繼續鞠躬哈腰,眉開眼笑。

我有時覺得辛苦,但他們似乎不以為忤。好像是在說,我們都已經「這樣」了,再不加把勁讓人喜歡,何以立足?但我更愛拿個性碰撞,我就是我堅若磐石的我,口無遮攔是直抒胸臆。Z有次嗆我--你對人這麼差,卻又愛抱怨寂寞,不是活該?--讓我沉默良久。

人生匆匆,每一個人作用在我身上的痕跡都如此明顯,每一句話都留下一枚手印,造成一次擠壓。漸漸流變成現在的我。我並不是從一出生就吶喊著自由民主、標榜著彩虹萬歲的。這些是和姊妹辯證來的,是看姊妹顛仆來的。我存在我合理,我活著我自信。她們堂而皇之的生活、尖叫、戀愛、抗議,毫不為自己感到奇怪,就是這世界典範轉移的動力。多開心有姊妹,多榮幸有姊妹。是姊妹造就了我。

雖然在教徒老師慫恿「走出埃及」時,姊妹們選擇避戰。但星移斗轉,也許都懂了默許是容忍惡。最溫和的姊妹開始向教徒同學循循善誘,最明哲保身的姊妹換上劍拔弩張的架勢。我則矢志提筆,側寫他們勇敢的背影。畢竟都千錘百鍊,花被時間催出了辣。蜜汁和鎧甲原是一條路,殊途同歸。古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大法官宣判那天,我們各在天涯一方,觀望彩虹,終於笑得淚眼花花。

我可以回過頭,對長於島嶼角落的所有姊妹們,綻放勝利的微笑。那個誰,不必死了;那個誰,再相信一次好嗎;還有那個誰,是迷路嗎還沒找到我,再不求婚我來求了……陽光一視同仁,灑進尋常百姓家。時代交給我們一棒,總算不辱使命。

但說真的,比起戰鬥,我們更愛斡旋;比起發射粉紅水鑽娘娘鎗,我們更喜歡棉裡藏針,密密縫上愛。姊妹在的地方,都是潤物無聲的寧靜革命。

各科熟女老師,總不約而同愛誇獎我班「細膩」。我們請國文老師轉問改穿寬鬆的班導,不是單純變胖吧?是不是有喜了?老師八卦:你們還不知道嗎?這麼迂迴,男生班難得心思細膩啊你們。這時我們總瞥瞥那些一臉懵懂、受之有愧的男人,驕傲的四處對眼,唇語在空中交換:

Come on,這是男女合班,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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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屆梁實秋文學獎一個沒有獎金的獎)

2017年10月12日 星期四

還記得白白胖胖嗎


還記得白白胖胖嗎?媽媽在台灣回診,急得打電話給我,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我中午才趕快下去問主任,原來這一行人呢趁連假跑進沒有開放的圖書舊館翻箱倒櫃,把人家電腦搬到二樓連wifi,還順手拿了兩台ipad和其他周邊物品。

我想行政已經大張旗鼓在解決此事了,我就不要再扮黑臉,只把一人抓在懷裡問到底發生什麼事。

他說有拿,但隔天就放回去了。

靠,這也是偷啊。

特別是白白胖胖,我只跟他說,媽媽有打給我,他臉色就變了。媽媽很擔心,怕你學壞,他就低頭快忍不住眼淚的樣子。

剛剛我才知道雖然爸爸也在馬祖,但幾乎沒在管,不可能出面。主任打給爺爺,爺爺也在台灣,看能不能找個誰、大伯之類的,代替家長出面。

我說,媽媽今天晚上會打給你,問發生了什麼事,你好好想想要怎麼回答他。不要讓媽媽難過。

我知道他的秘密,深愛媽媽的小孩,深愛小孩的媽媽。對此刻的他,最當頭棒喝的一句話大概就是,不要讓媽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