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30日 星期一

不遠處有海


.....我有說過,我的教室,看得到海嗎?



把讀書心得和帶班心得一起發了,前是滿紙荒唐言,後呢自然就是一把辛酸淚。

1.
黃錦樹真有見地,評論兩個被台灣本土化運動毀掉的外省作家:張大春和朱天心,症狀各異。後者是生死以之,前者是玩世不恭。但兩者都是固著在時代變易裡的荒涼心靈,拒絕成長的童男童女。

〈謊言的技術與真理的技藝〉寫於1998,《大唐李白》初版於2013,簡直是穿越十五年雲霄來的神預言!完美結合黃錦樹點評的幾大病癥:形式病態求新、核心關懷缺如、敘述自體膨脹、打造英雄神話......

讀了這篇,也罵了人的張大春,還是借房子給黃住了。換作是我才不這麼大方咧:愛罵人活該沒地方住。這點倒還是需要肯定文壇一哥大春海派的。

2.
其實,我討厭加分扣分。分數系統還有個專有名詞叫「代幣制」。這概念化得太完美了:順從就發放代幣,違逆則收回(或者發放給其他人,使其相對減少)。

就是沒激發出學習的內在動機:有興趣、想進步......才需要外部動機驅使啊,吊生肉給殭屍。撇開礙難實行的因材施教,先來端詳群體工程,也有術語叫「班級經營」。恰好在科學人讀到,人類學出身的女性外交家成功推動各國簽署棘手的氣候公約,她說她相信人類集體能夠合作,只要有「信任與願景」--

我跟你們都是「我們」,「我們」榮辱與共;「我們」要成為誰、前往哪裡?應該經過討論。

「你必須容許過程本身的混亂(...)但務必嚴守期限,而且目標必須明確。/開放對話是最難卻也最重要的環節之一(...)」

開學初我曾想嘗試,自以為審議民主。但當然不得該教授真傳,反應要嘛慘澹(靜默)要嘛狂躁。雯老師聽我描述自由放任帶來的放蕩主義,還是勸我作為老師,要稍加強硬,一人決定。教學現場,我非常了解混亂的一發不可收拾,及其可怕,所以很快就改採雯老師的現實主義做法。

但也必須承認,這就不是我心目中的教育。可是,好難啊,我知道自己有期待,甚至懷抱一些情懷甚至使命,但誠如人類生活所有層面,要改變既非一時半刻,也是孤掌難鳴。抱怨這個又陷入老生常談。我只是困窘自己眼高手低。

例如個人操作之澀滯:討論應該先放幾分自由?如何做,而且何時可以完整進行?期中考完後國語課就多到爆炸,也許可以。但午休和放學我都要苦苦追逐訂正。可不可以不要?如果不要,畜群會譯碼為=亂寫也沒關係。

我常分不清自己是老師還是褓姆,學生從小期待一個萬能且暴烈的仲裁者,用懲罰、或利誘來擺平糾紛。那麼日益成為依附權威的大人,又有什麼可意外?就是沒有長出「我能解決」的能力和自信。

就想到,咦,全人有學生法庭耶,如果六忠有值週法庭?有糾紛,不要勞~勞~亂叫,寫告訴書遞給值週法庭,法庭(何時?)決定受理與否、並開庭?(如何?)他們可以做出什麼範圍的懲處?誰來執行?如果法官自己被告呢?啊這我會,可以利益迴避。

我必須承認他們俯首貼耳時,我也享受有權發號施令,至高無上的快感。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不要吃個飯被勞勞煩到三握髮三吐哺。自己的爭議自己擺平,自己的環境自己愛惜。

但我都不敢想像失序。也許瞞得過家長,反正他們也不太關心。(騙你的啦,現在可是有賴群組耶,只差沒全天待命)

可整個系統就是牢籠,有大中小考(不能沒進度),有作業抽查(不能不寫不訂正),有導護老師放學訓話(多層的單方要求循規蹈矩),有科任老師會來告狀(......好像不能不處理,一為老師面子,二為小懲大誡),有村落的圖書館游泳池打來學校告狀(不能讓「介壽學生都......」的成本外溢),有訓導組長抽離懲罰(再一層循規蹈矩);有鋼箍的時刻表,鐵打的訓誡慣習,師生關係。

嗚,天,我描述了諸多我不能,是不是很孱弱?然而也確實無法快速的,樂觀噴薄出一些Yes I do!

國中恩師璇分享一本書,名「老師是孩子遲來的父母」,說她快氣死了,這是要把家庭教育往學校卸責嗎?我說作者是教授耶,果然,他們最愛在課堂指手劃腳,叫別人去改變世界了。老師說不用多,只要來當兩星期的導師就好,貼身隨侍,把屎把尿看看。我們師生就很熱烈的罵著。(不過教授疑似是有下鄉蹲點的,雖然仍不甚滿意,但未真正翻閱也無從置喙,僅是借題發揮)

要是以後班級經營的課敢給我在那邊倡導一些和平歡樂適性發展,我倒是想請撰寫教科書,堂而皇之夸夸其談的教授Tell Me HOW!

3.
補個積極的結論好了。經此一趟,感到台北也忒小。我想為更多台北以外的人服務。台北就當成充電站,充飽電自然要離開插座,去闖蕩天涯的。

社會企業也是,不要再什麼假社會名義幫人脫離舒適圈了,奇怪北市還缺你提供社會福利、實行社會正義嗎,還是我對那個社會有什麼誤解,其實是社團的社?目的還在造神:上TED演講、開地球說「最近很多人加我,請先告訴我你是誰喔」之類的。快點走出來啦算我跪。

嚮往體制外教育,可是更心繫沒資源接觸到體制外教育的大多數小孩。我想留在制式的教室裡偷偷開花。跟他們說可不可以想像,四四方方的教室裡,百無聊賴的日光燈吊扇之下,憑窗一望,不遠處,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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