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21日 星期六

讀朱天心練修養系列:她與她總也不老的《想我眷村的兄弟們》~《三十三年夢》


終於撿到二手價六折,把《三十三年夢》買下來開讀。大概是已經知道下限何在,我沒有太激動,只覺得很奢侈吧。

她就是佔據時代的位置,開始耗用資本的人。

以前的作家好像沒什麼門檻,會寫字就有讀者拿香來拜。如果真的是稍微有點真材實料,能一炮而紅到現在歷久不衰,也是可以理解。只是若不是過去她曾經拿出這些那些作品,走到了這個階段,張結了這些人脈,這本書有任何內在價值嗎?它就是拿來鉤沉文壇八卦軼事的稗官野史,小道消息,不能拿來跟它較真的政治人物自傳。它的價值是外延的,因為裡頭的人物都是當代台灣文藝界不可能跳過的名字。

她也不是炫耀,她也就是平鋪直敘與這些人的交際,卅三年間與不同人群組成遊訪京都。不必過問世事的天真勁讓人不爽,很像看教授的育兒文,大剌剌展現滿出浴缸的代間文化資本移轉,她個人只是零覺察、無反身的「工筆白描」,裡頭卻有種何不食肉糜的造作。

也可能只是我本身恨教授情結所致。

還有亂罵人,仙枝再怎麼討厭,人家都是沒資本再出書回嘴的文壇過客啊,你何必呢,濫用話語權不說,真的就是記恨卅三年的不鏽鋼製鳥肚雞腸。雖然我好像也是這種人,閒來沒事也要翻舊帳婊一下。但我頂多就是十個讚的臉書免洗文,妳還有大出版社把它印出來鋪貨上架了,天可憐見,印成書頁的樹木何辜。

就是沒必要實體出版吧這本,賣賣電子書就算了,沒什麼價值的事物佔用記憶體就可以了,不用佔用到實體資源和空間吧。

--

交替看朱天心三十三年夢和黃錦樹的雨,嗯,不好意思說天壤之別,雲泥之判。啊說出來了。是紀律性嗎?天心阿姨寫得渙散,不是散漫,認真得,就是沒聚焦(還是該說聚焦於恨意?)但非戰之罪是天心阿姨寫的是散文,厚厚一疊,目的是要「刮除記憶的藤壺」。

也不能隨便宣判差,功底就是在那。雖然邊讀邊想開直播,就想問一句「Why should I know this?」我到底幹什麼看你滿山遍野京都行?這是行腳節目側錄,附件「刻薄話」集嗎?(真心話大冒險同時進行嗎,是輸多慘)

她一直說庶民啊,營造家徒四壁的形象什麼的,但年年去京都,動輒待十天半個月,這份清儉倒是相當豐腴呢。更別說羅列出來,根本是近三十年主宰台灣半壁江山的政商名流、文人墨客。這兩者能並列還是社會學好簡單著我大一就被迫要塞進悶熱堵絕逼人昏昏欲睡的教室中學會的(模仿朱式長句,有成功ㄇ)文化資本與社會資本云云。

雖然《雨》一冊有些篇章可以拿掉,如果黃錦樹真的很在意一本書當成一份自足的藝術形態。不過即使稍嫌蕪雜,每一篇都還是強棒,足以勾魂攝魄。

還特別去查了「後死島」,語出馬來語:綿長巨大的半島,在這裡是最後一站。到此為止,從這裡往後就沒有了。

是今天新加坡的聖淘沙。

還有年輕時愛上一名僑生,嫁為人婦進入中年後,忽然想起來,再次與閨蜜同行,飛進南洋雨林,一站站在濱海小鎮裡尋找他的悵惘。或是懺悔?

每一篇依稀都能拾起線索:自然地理的唐山下南洋、馬來半島,人文地理的兩個中國(赤色中國,台灣-民國),馬來半島的殖民史,戰後排華、馬共......互相層層旋繞、對位的關係。

所以比起《雨》,我更喜歡他在跋裡說原本的書名要叫「歸來」,更貼合失鄉、失史、失憶,尋而不可得的真義。但挑剔如作者最後還是太灑狗血而放棄了。

打到這裡都忘記要罵什麼了。覺得道行太淺,大概還不是黃的理想讀者。不過看到這麼強大,要五體投地的東西,反而讓我很努力想學到,如果別的角度看,他還不足的地方會是什麼?比以前停留在俯首帖耳當迷弟的階段,似乎又更上一層樓了。

可喜可賀,犒賞自己的獎品是要早睡,晚骯。

--

監考國中段考,邊讀《想我眷村的兄弟們》

ㄟㄟㄟ我的朋友阿里薩是因為老到自覺被時代拋棄,所以suicideㄉ嗎?名字還互文自天心阿姨最愛的馬奎斯《霍亂時期的愛情》(愛在瘟疫蔓延時)

8過天心阿姨滿隨興的,她寫古都甚至到一半才讀川端康城的同名著作,原因是:太喜歡三島由紀夫。🙄🙄

她一直精神分裂欸,很想開口大罵「年輕人」沒歷史觀、沒時代責任感、對過去毫無興趣、不信一切的虛無......罵完了以後下一頁又會回神告誡自己不不不,不應該這麼說,這麼說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你老了。可不能落這種口實!但又有種對啊我就老了啊我就是要這麼罵你的賭氣。🙄🙄

但文學機關還是有下:一直沒收到阿里薩壯遊歐洲,應該要來自特洛伊的信,敘事者追問了好幾次「特洛伊的信呢?」連串信件失去一封,抵達不了的交淺言深。意味著什麼呢?我覺得捺不住性子的作者其實挑明說了:

「我簡直好奇極了他們從成長的白癡生涯到一夕之間十足老手一個,那之中的失落環節是什麼?」(55)

假裝對未來世代提問,眼光還是停留在自己,我覺得那是她始終沒變過的關懷:「人老好快」「我是什麼時候突然變成這樣的?」「一瞬間就老了,來到此時此刻。」

那個屠滅我至此田地、失落的環節是什麼?什麼都沒目擊就「老了」。

論者多已指出她心中那個不變的桃花源,黃金階序、路不拾遺的美好時代......就是黨國秩序,可以毫無屏障的忠君愛國。

但是時代更易,「尋向所誌,遂迷不復得路。」老了成為一種遁詞,她也說得很明白:可以合理拒絕變動。

壞掉的不是我,是時代,是你們這些鬧哄哄的年輕人。如果說我真的壞掉,也是因為我老了。雖然我不會這麼說的。我不好,你們也不怎麼樣,大家彼此彼此。哼哼哼。

根本不是王德威說的「老靈魂」,而就是抗拒變動,只好一臉陰惻的傲少女,固著在她黃髮垂髫、不知有漢的世界。

說不定繼續讀還會改變我的詮釋!

--

她真的很令人生氣ㄟ



翻譯:
你罵那些外省權貴干我屁事?我當外省人什麼好處都沒有!除了不會觸犯「不能說方言」的規定之外!

(這邊都還好,BUT——)

而且哩蛤仔咧,我的那些外省弟兄要去找工作,反而因為不會講你們台語被刷掉了!

到底為什麼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年輕人都沒歷史觀啊?

之前看到中國一個深訪節目叫《十三邀》,受訪者都是我很喜歡的媒體人,馬東啦羅振宇蔡康永等。

共同點就是,雖然表面上彬彬有禮風度翩翩,但就是不知從眼角眉梢還是應答語氣姿態,看出這些人超不屑主持人XDDDD

主持人是個皮膚坑洞很多的大捲毛,片頭皺著眉頭在那喃喃自語一些:我關注時代的深度、懷疑人們因為崇尚娛樂而失去歷史感blabla......

還把這些憂國憂民休戚與共拿去煞有其事的問那些嬉皮笑臉的受訪者。

我讀朱天心就一直deja vu想說:是你?不就一樣一樣的嗎兩位?

後來呢,終於發現他是寫了一堆感時傷逝,但根本超無聊近乎無病呻吟,彷彿只為了展示逼格與眾不同的作家許知遠,我好像大二就看不下去他的書了......

也請天心阿姨出來採訪眾生好了,看被電一下能不能接地一點。

--

我真的對這世界很抱歉...這兩個星期還在看這本書,且看到都要嘖嘖稱奇,奇文共賞,不能只有我看到乎。但我保證都是利用伏地挺身的閒暇時間速讀的,還滿紓壓,沒有佔用到備課和滑手機的時間(挺胸)。

之前看了天心老師和唐諾老師的文章,大徹大悟,醍醐灌頂。他們以身為度,揭示我等後生晚輩:雜知不等於博學。

我其實並不知道問題出在哪,但對我個人的啟示是,與其有意無意炫耀讀了多少書,不如老老實實打造系統性知識的框架,把書一本本放回它們應該在的位置。

都說超前時代是人類最艱難的挑戰,世風流變,我們並不能摸清自身的侷限,確保自己的說法不被後代抓住把柄。

受後世「修正」是很公平的,一時一地的主流思想總是在變,除非有時光機,先行避開前方所有指責。但那也會讓自己顯得保守,在你的時代就故步自封,遑論流傳。

只是,就算所知有限,也不要淪落為無知。無知,也不要反智。即使跌倒了,也不要摔得太難看。下葬了,也不要被拖出來鞭屍,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天心阿姨沒有這麼嚴重,有時候我還欣賞她的直白近乎勇。只是她是一座傲岸的他山之石:學院的知識多少會讓自己感到渺小,自知在人類龐大文明的哪一個方位,發言起來就得有點責任感和謙卑。

狂妄可以,但總要有所本,有一點基本研究方法的基礎,不可以都拿自由聯想和偕友同遊當研究方法、拿「小說家」(而不是學者等專業人士)的自況,來替觀察失準開脫吧。

當然,她不會承認什麼失不失準,只會說我們這些叛逆的假本土、真親日派,一點都讀不懂她,而她也不屑於讓我們懂,甚至來懂我們吧。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