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5日 星期四

論王禎和 /童偉格


論王禎和 
/童偉格

王禎和(1940 – 1990)
1959臺大外文系
1961〈鬼‧北風‧人〉(《現代文學》)
1965-90花中,亞洲,國泰,台視
1972愛荷華
1980鼻咽癌,轉向長篇創作
1990心肌梗塞於職務上

*因為太少透露自身資訊,或許可以繞道另一位同時代作家來理解:楊牧《奇萊前書》
-張愛玲主動寫信想認識〈鬼‧北風‧人〉的作者,碰面後表示想到花蓮看看,後由王禎和家人接待
*王禎和小說留下:短篇18、中長篇4(王禎和專論研究者高全之整理)
-頻繁改寫作品的習慣,故版本也不斷變遷


(‧王禎和母親、張愛玲、王禎和)
*三組理解王禎和的矛盾概念

壹:現代vs鄉土

1二元對立的想像是事實嗎?

2白先勇「契合論」:不對立,現代與鄉土乃是相輔相成。如:王禎和,魯迅,福克納。魯迅寫他的紹興鄉土,然卻是當時中國最現代的作家--王禎和的小說恰恰也是對現代與鄉土對立論的反證
-王禎和對其原鄉(花蓮)有著毋須辨證、尋找的情感
-這群向西方學習的小說創作者,是在學習在這時代一種新的、卻依然有效的語言,可以為他們現代的讀者曝現一種從鄉土存在以來就有的精神想望;因此可以說這些小說創作者都是某種翻譯者
-[鄉土]永恆想像→[現代]只是種工具,幫助作家捕捉到適當的語言型態

3鄉土:現代的造物/小孩
-「現代」詩、「現代」小說,其實都是來自西方的
-五四的自殺:壯烈的否認自身傳統承繼的一切,在對現代的追求中重新煉成它自己
-因此,當代的創作者都是對西方已經存在的文字的模仿
∴文學場域不定期會生出一種焦慮:主體因為追趕、模仿(西方)而消逝--「鄉土」作為一種永恆的符號,將能減緩、慰藉這種焦慮

4王禎和的「懷鄉」
-鄉土必然是離家後產生的想望。阿岡本:童年結束在「理解童年是什麼」的時候
-「鄉土」對作者存在吸引力:我們已經離開、不可能再回去那個原鄉本土
∴王反對自己被歸類為鄉土文學--一種作者不再鄉土的文學
-但其實王在物理/精神上一直沒有和花蓮完成分割∴若被歸類為鄉土文學作家,表示他與鄉土已分離,但對王而言不盡真實
*臺灣「鄉土文學」發展最強烈時,正是都市化最風起雲湧的1960、70s,當下面對的社會現實是,鄉土正在劇變、轉型、被淘空

貳:敘事觀點vs敘事結構

1第三人稱單一觀點(敘事聲音知道主角生命的一切細節)+第一人稱意識流(幫助讀者捕捉角色內心活動)→兩者不斷在同一部作品中鬥爭和變化
-但注意:全知敘事者並不是作者。王的作品中敘事者常常非常機車、挖苦主角,然而這個敘事聲音會為每一篇小說創造獨有的性格,∴敘事聲音自己也是小說中的角色,甚至在長篇中往往壓過了主角

2龍應台「走錯路了論」vs王德威「眾聲喧嘩嘉年華」
-龍應台誤認敘事者=作者,批評其對角色毫無悲憫而生氣,「這個小說不值得一評」
-我們很容易假設作者必須要心存良善,特別是:若他是一個鄉土文學作家。但這樣的讀者性格和預期,會侷限作者「一定要悲天憫人」
-文學不在再現現實,而是假設一個極端情境的平行時空所做出的寓/預言∴他不存在憐憫,乃是因為他的筆下角色都只是一個假設的幻影--而這是他立意要逆轉的:他不希望這社會發展成那樣
-∴當你也感到反感、身為王的讀者卻討厭他的作品,這偉大的自殺行動即是作者的用意:「不要讓這世界真的變得(如作品中)那樣子」

3王禎和「抓貓法」
所謂「抓貓法」就是從故事的三分之二處(關鍵的地方)開始敘事,王禎和認為:「抓貓的頸部或尾巴都抓不牢,不是貓跑掉了,就是被貓咬傷,只有抓貓的脖子,才最穩當而保險,而寫小說也像抓貓一樣,只有抓住三分之二的地方(脖子),才能引人入勝。」
4西方古典戲劇的敘事動力學
-敘事動力:讓讀者有一直讀下去的動力(吧?)
-自然的懸疑狀態:你看到的第一幕已經快接近結尾了,∴會對畫面困惑,小說行進就在解惑:不斷倒敘,召喚過去的碎片,會使讀者專心的跟讀下去--直到接近結尾時,你已經沒有什麼不知道了
-這也是偵探小說的模式:先看見屍體XD

參:悲劇vs喜劇
→兩者的相對可能是錯誤的,反而可能是鄰近的類型

1悲劇目的論:引發觀眾哀憐與恐懼,以達成情感的滌淨
-悲天憫人容易讓作者彷彿崇高,而王禎和已不滿於此
-然而20世紀也開始質疑,悲劇也有它的消極效果:心靈按摩、鎮暴系統--看完後不再對現實世界產生改善動力,反正情緒都已在故事中獲得圓滿與滌淨;悲劇容易維護保守的社會秩序,讓人們對眼前所見產生崇高的敬意,並感於作者的崇高和敏察人性(走開啦)(政治正確容易沽名釣譽倒是真的,哀哀)
∴古希臘悲劇都是官方贊助下演出
∴有一種可能:王的長篇小說寫得噁心,以免你落入對現實的情緒洗滌,而解消了社會動力

2喜劇目的論:倫理審視
-喜劇在幫你界定何謂正常、可接受的行事規則。笑歪斜的人物就是在確認:這樣的人是我們不要的
→喜劇即霸凌:你不笑他,你就成為被笑的人
-喜劇大師莫里哀(Molière,1622 - 1673)的每部作品都能改寫成悲劇

〈鬼‧北風‧人〉(1961)
-戀姐狂!回家投靠姐姐的弟弟對姐姐與(已婚)男人約會感到生氣
-慾望被分子料理化(從零散的家私用品、衣物被組裝起來)的姐姐
-湧動、潛藏在非常深處的慾望,可能就是被張愛玲讀出的東西。後來她給王的建議是不要把主角寫死,王也有改,但童偉格更愛弟弟變鬼回去敲姐姐們的原版本
〈來春姨悲秋〉(1967)(26/7歲!)
-偉格:「我個人很喜歡。因為他寫老年人的愛情。」臺灣文學大宗是青春經驗,尤其是成長啟蒙;因為創作跟生活有關,很難有人一直創作到老
-「技術上已經沒什麼可挑剔了;臺灣文學很少出現的生存環境和生命處境。」
〈嫁妝一牛車〉(1967)
-非常陰森、現代主義,死了3個小孩,主角家住在墳場隔壁
-萬發接受了毫無優點(賭博到賣了兩個女兒,一出場就罵髒話)的老婆阿好和阿簡「凹凸」上了;他出獄後,更是外人了,他每周固定時間就搬椅子到村頭坐著,因為那時阿好和阿簡正凹凸,村人看到都笑話他
-王創造了一組三個非常深邃的角色,抵達悲劇英雄的深度

*小結
1受壓迫群集裡的壓迫結構→無權勢者學會了如何壓迫其他無權勢者
2小說不是現實的縮影;現實,是小說的前提→不是歐威爾的小說創造了史達林的恐怖統治,而是史達林的統治讓歐威爾的小說變得可能

*「我還有一張PPT喔!」:講完了,謝謝大家;下周預告:論袁哲生
-〈寂寞的遊戲〉〈秀才的手表〉,補充〈猴子〉〈羅漢池〉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