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5日 星期二
老師是我的筆友
應該沒有說過,我趁家母不在家時,偷偷去搬了三年份的國中聯絡簿出來。
一直留著乃是裡頭太多片刻,憤怒和老師筆戰的,耍賤與老師相互譏刺的,家母還要出來打圓場,偶爾撩到談興,貼了三大張便條貼發回來,當成留言板在交換日記的......
對,那三年就是我收藏最完整的交換日記。最忠貞的筆友不是哪個好姐妹,而就是老師。照片影像什麼的固然是人生重要切面的證據,但只有看自己如何操語言起來抒情表意,吐槽酸諷,才真正眺望自己從遠處航行過來,一路的軌跡原來風景如許。
因為好奇盟盟,刻意訂購讓她怒不可遏的《學飛的盟盟》,倒看出朱天心阿姨的誠實與深情。可笑之處不多,但還是能想像1.現在的謝海盟只想整庫書燒掉,故而不可能再版了快收藏之;2.若非朱天心是台灣重要作家,讀者到底何必關切這個,雖然木訥害羞、嚮往自然,但老實也跟一般孩子無異的稚子成長側記?並能一刷再刷(趁盟盟長成前)
看到她每一個反應,都像從娘胎來就裹挾著如來大智慧似的天人合一,彷彿若有光。
那我現在做的無異是讓這些靈魂再蒙塵,未及老去便天人五衰。即使我知道到這把年紀,雖然外島已比本島的規制減少許多,但大抵不脫教育體制渴望他們成為的,一個個人狀矩形。
但實際上我又能跟他們多聊什麼呢?好吧,我會的也就是過度精緻的文明與教養那一套。也許他們真的有我應付不來的繁瑣知識,啊,比方那天小老師滑溜的魚板。
可我一再想起國中時為何也常覺得老師「無聊」,其一自然是導師必須謹記板著面孔,維持不需訓話、我們自然馴服的緊繃態度;其二是,那天我隨意翻開,老師在十多年前我的聯絡簿上就白紙黑字的寫了,
老實說,你們知道的太少。談書、談電影,大多數人要嘛一聲沒興趣要嘛一臉沒興趣。到後來我也倦了,就專心把課上完吧,不再去想如何引發你們的興趣了......。
大概是這樣我憑記憶打的畢竟聯絡簿沒有隨我飄洋過海來。還有老師曾經坦承她的兩難:
我們班就像一艘熱氣球。眼看要升空了,但下面的人還不想上來。我該怎麼辦?該死命拉下面的人起來,還是把上面的人丟幾個下去?
我已經來到比老師當年更長的年紀(沒錯掐指一算,她好年輕就帶我們了),終於,也許可以跟她平起平坐,成為理想的聊伴。但是聰穎如我,還是需要這麼長一段時間摸索、熟成,何況是這群孩子?
而熱氣球,讀書時自然可以厲聲批判,為什麼非得談放棄才能成就,什麼又是你想打造的高度與成功?但今天身在現場,發現老師哪有那麼多迴旋餘地,就是被瑣事追著跑。前面的老師沒有選擇的成為大保姆,到我手上也不會一夕成人。你閉嘴聽話照辦,對我就是能準時下班——不,無酬加班但可以早點走的恩賜。
畢業後返校,能明顯察覺老師不如對我們那樣,對她的第二屆充滿期待與熱情了,即使表現的同樣是嚴厲要求,努力不苟言笑。
我不知道老師還是不是那樣認真的把學生當成筆友?或者甚至連這點程度都剛好沒有了。如果老師不再那樣熱忱執筆回應,像她說的把回應我的聯絡簿當成教師生活中難得的放鬆,那麼我全然可以理解。
只是,有點難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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