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21日 星期六
賴香吟,「真正的文學的感覺」
我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賴香吟了。
黃錦樹形容陳映真帶來的,是一種「真正的文學的感覺」,他和郭松棻是魯迅在台灣的兩次託生。相似處都在從政治走入文學,或者相反。都以憂悒的、左派現代主義為表現。
若說兩個魯迅撿拾了台灣殖民史上那次「失敗的革命」,故而能以其事件本身的悲劇,輔以精巧的文學技藝,達到憾人的高度。則賴香吟再走了一層。
學運世代,人人都要仰頭瞻望政治巨大的花,但她卻不跟著歡欣鼓舞,反而體會到「成功的革命」裡更多細緻的傷害運作著,微小的權威樹立起來。
比如大學校園知識社團的「啟蒙者」學長,挖苦的對她說:「好像喜歡文學的人總是過於潔癖或理想。」
「其實我也沒這麼喜歡文學!」但這樣回就輸掉了。這種噁人只是想擠兌你,因為你沒跟他一樣熱愛政治--用他看得懂的方式。
賴香吟的高妙正是她從不假裝政治不存在,她的母題就是政治。也許是改變了她一生的政治。但她又不全然信奉或作嘔,不拿香跟拜或失心瘋痛罵(近期可見謝海盟《舒蘭河上》),非常憂悒的亦步亦趨,若即若離,半信半疑。
不懼政治,維持觀看的距離。讓我想到湯舒雯。
尤其講這些學運人士的後半生(《文青之死》?)更是老辣到極點,明明是「看看我們如今什麼下場」卻還是慈悲,留了希望之光。
這種怎麼說呢,不偽冒中立、也不非黑即白的調度,徹底展現文學最好的特質:還原豐富性。不相信各種討人厭的小小權威,嘴砲先行的英雄敘事,但也感受不到半分犬儒。仍感到她心有所愛。
在這座人人競技著聰明的鬥獸場裡,知識「啟蒙者」也帶給我不小的創傷。我的反應和賴香吟筆下的敘事者是一致的:躲起來。看來和世界兩相遺忘,其實留一扇窗,眼角盯著嘉年華。
也許有一天,我們讀過的書、經營過的「真正的文學的感覺」,會派上用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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