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31日 星期五
《男孩情緒教養》讓我想起的事
橡實文化這間出版社滿有心的喔,我上一本它們的書是《男人的四個原型》,也在講健康的男性特質。
雖然封面設計得很幼稚,分明包裝成「女孩富者養,男孩窮著養」這類教養書上架,但讀者絕對不僅限有兒子的媽媽。
我認為所有曾經受陽剛規範荼毒的男性(嗯,一個也逃不掉)和勢必得和男人互動的女性都該看。
大概只有鐵女同可以休息一下。
對男人的陽剛規範是從小開始:像個男人=堅強=不談感受。
這天條的嚴格程度是,我們允許女生陽剛又娘,但只允許男生陽剛。
所以很多男人對他自己的情緒感受是斷掉的,盲目的。他除了憤怒,其實壓根不了解自己、不了解自己陷在什麼情緒。
他沒有學過用言語描述,他不能用情緒去同理他人、連結他人。就這樣長大。
爸媽這樣訓練兒子無非來自一種焦慮:不夠陽剛的男性容易受排擠、霸凌。
而確實社會上又存在這條性別規範,不夠陽剛就活該被同儕修理。
只要男孩發展出同儕,就必須直接迎向那一套殘忍無比的「兄弟規範」(Pack Rules),「不僅扭曲了健全的男子氣概,甚至可能導致男生情緒的『消失』。」作者說。
(請注意,這夥「兄弟」有可能真的不是情感外露之人,但這不意味情緒對他們而言不重要,而只說明了他們表達情緒比一般人困難。)
除了憤怒。那是唯一「陽剛」的情緒。(喔,還有無動於衷)
可是憤怒帶來暴力。除非像作者舉的許多例子:講出感受的四歲男孩,兩天內少了一半的攻擊行為;十二歲的男孩情緒暴躁,成績一落千丈,直到對爸媽說出心裡話,讓爸媽懂他怨氣的來由......
所以整件事變成死循環,我們社會必須承受,內在斷裂的男性一波一波被教導出來,所帶來的負面效果。
這就是社會結構啊,每個人都被卡死在這結構裡。
所以小從男女板永遠「我男友/老公不懂我的感受」,大到又出現恐怖情人自殘殘人時,我們為什麼漠然?又為什麼驚訝?原因早就都包裹在從小給男孩的情緒教養裡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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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天大抒特抒情緒,還是咬牙切齒,怨懟恚怒,無所不有。真心無法想像作者發問的:
「無法流露情感,那對一個(不管N歲男生)是什麼樣的感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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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後來想,追求融入同儕沒什麼不對,爸媽誤以為孩子不喜歡親密、也為了讓孩子適應「陽剛」、不在同儕面前漏氣,也是極好的善意。
可是這也說明,因為不夠陽剛而被嘲笑、欺負的男生多勇敢。
他們,嗯,我們,從小要面對滿出來的惡意,很多人迫不及待要拿你開刀來刷他的陽剛。要適應形單影隻,適應四面楚歌,直到夠幸運得長大到遇見那一大群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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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研究會讓我振奮,但男孩研究反而讓我想哭。好像看到包含自己在內,每個男孩身上的傷痕累累。那些漠然、無動於衷、逞強、裝酷,都只是為了服膺這一套殘忍的陽剛規範。
我們讓每個男生變成機器人。或者像成大的女生S說的一樣,「一塊有屌的肉」。
在生活裡,還要經常受它的刮擦。比如同性戀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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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島上突然下雨,我鑽進學運領袖的傘下,他馬上彈開,說:「你就有股妖氣啦!」
姐妹界裡我已經很不妖氣沖天了啊,這樣置真正的妖於何處!
且雖然突然又貼近了點,但我真的沒有意圖,畢竟挖空心思來看,真的都不是菜;
再者是異男向來對我相當縱容,大概他們也理解我沒有具體侵害的意願和能力,就是打打嘴砲,吃吃豆腐,遊走在一套男性互動的邊緣。
遑論是受過啟蒙的青年領袖。再怎麼倒胃口,總要顧個表面禮儀或者政治正確。
後來我想大概有些異男就是特別敏感吧,我不由分說的突破界線也有錯在先。
但那種羞辱感,卻是成人以後很少見的了。那真的勾起我很久很久以前,還會為大人或同儕的反應,讓自我評價受挫的記憶。
可能就像異男覺得好玩好笑,女性卻覺得受騷擾一樣吧。
我勉強吞下自己的這個解釋。
到前幾天,遇見領袖的朋友,尬聊幾句,他摸摸肚子,我也順手一戳。剛出手就後悔。
他說:你不要騷擾我。
.......?真的好想說:拜託不要再往臉上貼金!回家照照鏡子!
但想到騷擾女性的異男也會這樣發言,一不注意就踩上了加害人的位置,於是摸摸鼻子轉頭去上課了。
但他們讓我一直在想,是友善異男把我寵壞嗎,一言不合就動手動腳,沒注意還是很多異男敏感得很,好容易覺得被gay騷擾。
但我也還沒拿捏好,所以是要怎樣當個克己復禮的gay,看到異男就不由分說,率先跳開兩公尺社交距離,以免瓜田李下,構成騷擾要件。
不過,也很難好好深交了。無論他們再洞察世事再有影響力。
2019年5月30日 星期四
民風淳樸彩虹小遊行
我始終認為這社會最需要教育的,不是小孩,是長輩。
與其讓長輩「理論上」知道「喔有一群妖怪叫『同志』存在,但跟我們民風淳樸的馬祖無關」
不如直接把妖怪們帶到馬祖,讓長輩們親眼見識、親手摸一摸、親耳聽一聽他們的故事:「喔喔,同志也是人。」
畢竟這種事沒什麼好辯論的啦,存在的事實、生命的故事,比什麼都勝於雄辯。
至於我,就代替那些不能坐到臺前的馬祖本土小同志吧。我想讓長輩們知道,你端坐廟堂上隨口的否定,都是對這些小朋友鮮血淋漓的傷害。
時間大概在九月末十月初,確定了再和各位報告:D(補充:目前有可能在10月4日星期六!)
2019年5月29日 星期三
「你想太多了」
今年華航罷工時,我在某個馬祖鄉親的討論串表達支持,結果有個古早以前在馬祖當兵,現在掛醫生頭銜、依然是很多阿北參與的什麼戰地協會的幹部,跳出來反對我。
他大概長期自詡知識份子,跨海在馬祖這種小地方作威作福,以為無人匹敵。
纏鬥到後來說我是屁孩,我回敬說是沒用中年人,他精神勝利式的截圖,說已發送線上派出所提告,表示他很閒,可以陪我跑法院,旋即封鎖我,但之後仍持續活躍於各馬祖意見領袖的版面。
我怒不可遏。這完全總結了對幾乎一切陌生老人的溝通模式:他就是看小你,所有證據都不接受,討論全部無效化。他只是利用你證明他的優越,或等而下之,他的存在。
吵不過,就用司法、經濟和時間等資源恫嚇。殊不知這些優渥,也都是他浸泡敗爛其中、卻以為是個人天賦異稟的年代紅利所賦予。
我們有什麼?就是比較充沛的資訊、多元的觀點,「讓子彈飛一會兒」年歲上的餘裕,和一點點理想主義。
當時就恨自己不是讀法律的。路人嘲笑我臺大的程度,這輩子也很難和律師司法官的資格沾上邊了,但至少讓這種貨色不膽敢隨便對法律出身的年輕人任意叫板吧。
或是有律師想報名男友也內洽。
2019年5月28日 星期二
《請出示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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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出示文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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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伯拉丁的回歸) |
昨天發現這款遊戲,《Paper, please》,中文《請出示文件》,你在1980年代一個虛構的社會主義國家當海關,每天的工作就是跟排隊的人說Paper, please然後比對文件,查核上面的真偽和出入,決定是否放行。
這個設定是我的菜,我一向很愛架空歷史和惡托邦,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一九八四》的具現化。
在日副一日(literally)機械化的勞動,除了感受(literally)肉身的麻木,也能察覺局勢變化。上頭對海關的要求時嚴時鬆,端看你是不是又錯放了恐怖攻擊者。
隨著很多怪人上門,你要做出道德抉擇:要收受賄賂來餵活你快被凍死餓死病死的一家人嗎?要放行神秘的組織成員進來顛覆政府嗎?
點陣圖和接近midi的音樂風格(不確定)超級直拳的再現遊戲背景那個古早年代。可能不是真正的80年代啦,畢竟我也沒經歷過,不過很容易掉入情境。
不只是懷舊喔,而是你也很理所當然的成為體制的一員,照章行事,幾乎不需要用力。扯一些勞動異化啦、科層牢籠、惡的平庸什麼也是很恰當的。
沒有官方中文版,但下載得到簡體補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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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先看到的是作者的新作,《奧伯拉·丁的回歸》(Return of the Obra Dinn)用點陣圖畫出3D,講一艘船失聯後又詭異的出現,但船上所有成員都死了。
你作為保險公司代表,就要去拼湊線索,查明真相,找出所有人的身分、死因。
船員來自全球,配音作得很優秀,甚至聽得到堪稱標準的閩南語喔。
這款有官方中文版,但故事一聽就好難,且3D我犯暈,從魔獸世界一路暈到鬥陣特攻,玩完出示文件前退避三舍先。
2019年5月25日 星期六
公投與同婚專法之釋疑
◎公投第十案
你是否同意民法婚姻規定應限定在一男一女的結合?
→結果:是。
→不修民法
◎公投第十二案
你是否同意以民法婚姻規定以外之其他形式來保障同性別二人經營永久共同生活的權益?
→結果:是。
→另立專法
∴不修民法,另立專法,就是近期生效的《憲法748施行法》(同婚專法)
∴並未違反公投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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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學分要價$5000的臺大法律學分班有入學考,錄取率大概五成,非常臺大非常跩。
考試內容是什麼?怎麼準備?就是閱讀測驗,考你對文字的理解和邏輯判斷,這也是法學最基礎的能力要求。
不用準備,因為沒辦法準備的。你從以前的閱讀習慣就決定了。助教這麼說。
那些到現在還在叫「施行法藐視公投民意」的人,要嘛是次級文盲(看得懂字但不解其意),要嘛就是別有所圖了。
前者只是蒙昧,後者卻是邪惡。
國中公民課程(不確定)、高中三民主義改為公民,我記得都是我前一屆才開始的?
公民課進入法學(好像是第三冊)的第一課就是法令金字塔:憲法>法律>命令,牴觸者無效。
我們還有背法律是「法、律、條例、通則」,命令是「規規細辦綱標準」。
只能說,教育真的很重要。沒有受過這個基礎教育的人可能被道聽塗說、被他的無知給「錨定」(先習得的資訊、聽到的說法,就認為是正確的,以致於難以接受後來的說法)。
苦海無邊,向來沒有渡化眾生的衝動。但大是大非,能搖醒一個是一個。即使程度低到說文解字,頻率高得脣燥舌乾。
也是戒之慎之:時代日新又新,我的基礎知識也會耗罄,過時。不要用本能抗拒變動,不要輕視年輕人。
否則今日之they便是明日之我。
2019年5月24日 星期五
邱妙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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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婚姻今日開始受理登記。來源:https://www.cna.com.tw/news/firstnews/201905245002.aspx) |
連我這麼情緒化的人都不太欣賞邱妙津。
不過後來我想,也許在文學上我們會愛上自己的對反。
因為很自溺,看到雷同的東西會想起自己的痛苦而抗拒。反倒是鋒利明快的,會有「想成為它」的憧憬。
邱妙津很有趣,它是我第一個問「WHY!」的「經典」:憑什麼它是經典?雖然只是因為被老師收進讀本裡,但對當時的我而言這就已經足夠說明了它的經典地位。
當然現在已經了解「典律的生成」也不過是一種建構,由專家(學者)、同儕(作家)、讀者的品味競合。
而我們就算身為無名小卒,當然還是能夠抗拒典律的。你可以大方承認「雖然它是經典,但我就是不喜歡」甚至直拳挑戰它的經典地位。
妙津學姐大概就是「雖然它是經典,但我始終不喜歡」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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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也跟文薰師討論過,老師提出一個可能:如果邱妙津讀的是社會學(而非心理學),會不會就不死了呢?
我那時直覺,對,不會!社會學,尤其是性別研究、女性主義,是何其賦能的學問。至少她會知道自己的存在不是錯誤的,她的愛慾也不是異常的。
少了這些煙燻火燎,她會不會比較有寬闊、後設一點的空間,去看待處境內的自己,而得到(和自己)和解的可能,新生的勇氣呢?
不過我現在又有點不一樣的想法。會死的還是會死,我自己系上還是走了那麼多才華洋溢的前輩。
陽光明明照入凡間了,但也不是藥到病除,從此以後都能破涕為笑。
自死畢竟有種種成因疊加。
只能說,至少「社會施加的罪咎」這一變項被摘除,死亡的指針可以往生的方向扳回一城。
但我們人是那麼脆弱,還是需要:社群的支持,生命的善意。前者可以防患未然、加以力致,但後者只能戰戰兢兢,求它留下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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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希望妙津能看到今天啦,好奇她的作品會有什麼轉折。
不過她對我最大的啟發應該是,讓我認識了賴香吟。賴香吟經過了邱妙津,鍛鍊出臺灣文學上獨特的強悍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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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邱妙津[1969 - 1995]) |
2019年5月23日 星期四
四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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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真正的朋友》) |
被范曉萱圈粉喔。
她決定剃頭染金髮,拋棄小魔女形象時,公司警告她:你這樣的音樂,恐怕不會得到太多聽眾。
她平靜的說:這從來不是我最在乎的事。
好姐妹阿雅和她聊天:怎麼最近很少出現在螢光幕?
她說:可能太早出道了,一直活在公眾的視線前面。現在活到這個年紀,想把多一點空間留給自己。
在飯店她看到一把緬甸彎琴,眼睛大亮,立刻拿起來撥弄,把琴拱套進脖子,拿在手上,研究怎麼握,怎麼彈,怎麼按弦,調音。
玩到一個段落,跑出鏡,再回來時全副武裝,keyboard、電腦、耳機,然後一整個下午陶醉在創作裡。
姐妹們要去吃晚餐,跑來喊她。她戴著耳機說:你們先去,我突然有個靈感,想把它寫下來。
姐妹三缺一坐在小巴上,說:少了曉萱還是感覺有差喔。
我覺得這是最深厚的姐妹情,雖然有點遺憾,什麼事都想同經歷,但也不反對回來再共分享。尤其姐妹正專注在她美好的心流狀態。
欣賞她就是純粹的喜歡創作。不用那麼多視線甚至掌聲,不害怕孤寂,反而樂在其中。深信,反正懂她的就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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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熙娣的機靈包裹著不自信,即使蟬聯好幾年最高收入的主持人榜首,已是一個時代的代名詞,她酒後還是哭著說: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會、都在做重複的事。
她說想成為很會演戲的人。但康熙時曾經透露,她明明拒絕了很多演出機會。
王月好幾次公然邀她到屏風演舞台劇,她的反應都是臉歪掉,「很累又沒錢」。
舞台劇最能磨演技啊。偷懶果然會種下遺憾喔。
要嘛就是亡羊補牢,看能不能大器晚成。要嘛就是頭也不回,禁止自己左顧右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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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談起為什麼能一要好就二十年,她們說,大概是非常懂得欣賞對方。
她們參加節目的頭銜都不一樣。徐熙媛是演員,徐熙娣是主持人,阿雅是製作人,范曉萱是音樂人。
徐熙娣說阿雅你在十年前就說想做不一樣的事,然後去年你真的做到了,你成為了製作人,I'm so proud of you.
阿雅對喝了酒就開始狂哭的熙娣說:我也proud of you啊。
2019年5月22日 星期三
戰後日本
戰後,日本的時間依然延長著。
即將步入1970年代,每十年換約一次的安保條約又要來了。
1968年,遠方有法國五月風暴、中國文化大革命。
受全球新左翼運動的鼓舞,又十年前安保鬥爭的失敗陰影猶在,舊恨新仇,爆發成學生運動。
同時,外有越戰如火如荼,內是美機從日本各基地起落、成田機場抗爭,反對運動此起彼落。
運動漸漸成為赤軍,但在警察監督、壓制下走不出小圈圈,同一群人不斷分合,最後走向激化。
對內有「総括」(批鬥),激烈到「山岳基地事件」裡死了快一半成員(12/29)。對外則演變成和警方武力對峙。
當年淺間山莊事件的電視轉播,得到全國將近90%的收視率。至今仍是日本紀錄保持。
大概是運動激化的印象太深刻,後來日本的社會運動大消沉,長輩們都告誡晚輩「絕對不准參加!」
新左翼興盛同時,右翼也復甦,可以大作家三島由紀夫為代表。
他「乱入」(怎麼翻啊)自衛隊,發表「檄文」,痛批戰後日本沉浸在經濟繁榮,丟失國民精神,陷入偽善,擦拭不了敗戰的汙辱。號召憲法改正,將自衛隊扶為真國軍......
然後切腹自殺。
「不過它們(左右翼),很像啦,很像。」
「都很暴力。」
「對,暴力。」
老師說:「說起來很難過啦。」鼓勵我:「可以分析一下。」
她說日本運動的小團體性與過激化,甚至可以連貫到90年代的奧姆真理教沙林毒氣事件。
學歷史痛快的,莫過於曾經讀過的碎片突然兜在一起,「原來事情的全景長這樣啊」,被開眼頭和眼尾的感覺。算是無痛整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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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淺間山莊事件。來源:https://www.huffingtonpost.jp/2017/02/18/asama-sansou_n_14842826.html) |
2019年5月21日 星期二
野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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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 Guy。來源:http://www.twipu.com/toastwire/tweet/1099591219032674305) |
是這樣的。
上大學後有一陣子呢,對我爸媽很不諒解。
欸野百合這麼大的盛事,臺灣民主化的扉頁,連桂綸鎂都知道「睡一覺起來,臺灣就不一樣了。」
怎麼可以不參與,提都不提,好像這個國家的歷史是平行宇宙。我在啟蒙這頭,你們卻在庸庸碌碌的那頭?
聽著父系教授自吹自擂,彷彿只是「在場」、就不證自明的偉大了起來時,也跟著慷慨激昂,熱血沸跳,簡直要大義滅親。
不知是哪次機遇,我終於察覺有怪。當時能到廣場上嘶聲吶喊的,是誰?「各大專院校」的大學生。他們是誰?廣設高教以前的天之驕子驕女,那時PR90↑的少數菁英啊。
幾年後紛紛過鹹水,回來變成我的老師,在講臺上誇誇其談的人。
我父母何許人也?最高學歷是高職,來自兩個很窮的家庭,一水一陸,漁夫之女、農人之子,很早開始幫忙家計。
1990年,學運發生。家母剛辭去桃園RCA的女工,大概剛開始執業當代書,天天拜訪客戶、跑地政事務所送案件。
家父剛拜別師父,自創門戶,發著抖養一票業務,雖然初嚐到成交的甜頭,但也還在龐大的不動產市場摸索。
跟著家國大勢,一舉脫貧,讓我出生在經濟奇蹟的90年代,至今後福無窮。
這,不就是令人尊敬的勞動者嗎?
在所謂高等教育中,學這一套「啟蒙的歷史」時,我竟然遺忘爸媽身處的社會位置,及他們對家庭、對時代的貢獻。
拜託,你蹈襲的是誰的歷史?為什麼盲目崇拜那些名山大水?我覺得自己好像認賊作父。
而傲慢得近乎無恥的,自命菁英的看低他們,怪他們沒有供應我足夠的文化資本:
那時候你為什麼不在廣場上?
因為他們在工作啊,白癡!
哈哈哈。想通了之後真的好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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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百合學運。來源:https://www.peoplenews.tw/news/f3347aad-ed0d-42de-aa45-475f10727814) |
2019年5月20日 星期一
開學第三個月小心得:文學(研究)到底是......?
1.
文學研究到底是?史料爬梳、文化研究、還是文學評論?這個迷魂陣也是必須一陷的。
東東妹妹說:都是。
看來是我庸人自擾。
它是什麼又如何?我只記得來此的初心:更好=更完整的讀書,寫出更好的評論,更好的作品。
用文學反哺文學,而不是研究。
目前還不能感受研究的樂趣,也不具使命。我這種癱瘓派豈能負擔皓首窮經的重勞動?
研究目前好像只有拿來換學位這樣的實務用途。小褚學姐說她的指導老師叫他們趕快畢業、去過自己的人生。
2.
我也談不上什麼文學品味。至少離晦澀的、卻是學院主流的現代主義小說很遙遠。
小說就夠遙遠了,還是現代主義。恕我愚鈍,慧根好像無法接通。
喜歡的,除了極小部分的散文,似乎都很難被擺進當下的體例分類中。
直到參與館長這學期的寫作工程,他野心勃勃邀請我們參與的——非虛構。
對,好像就是它。兼容報導、科普、評論等不屬於「虛構」的文類,但又不只是這樣。
所以還有個前綴,叫「創造性非虛構」,以事實、史料之類的非虛構材料,用文學技藝剪輯出故事。
標準很簡單:不只要真,還要精彩可讀。
3.
這就是我平常最愛的事啊:把平凡無奇的事加油添醋。
舉凡花式抱怨、直播咒罵、「你知道怎樣嗎?」都是同素異構。
無聊的人生不值得活,一如無聊的故事不值得說。
館長指定了一段充滿傳奇的歷史時間,遍地灼灼其華,簡直是無聊的反力場。
但之前很不用功,寫得很爛。上星期被編輯姐姐們、寫作同儕們開刀,加上大限!重要參考書目到期(至今依然滯還),逼我只好熬夜翻新,打掉重寫。
看到今天的日出,終於大功告成。大概平常讀寫習慣還是有作用,面對浩渺史料海,僅憑一個意念:然後呢?
我如果是讀者(我也確實是),會想知道什麼?
然後呢?
就亦步亦趨的寫下去。就九彎十八拐,走出迷宮。
4.
我特別喜歡一個段落。那是搜集資料很早期的發現,如今結構大砍,已然顯得蛇足,但就是捨不得丟。
是日本時代的法政菁英,起草過議會設置請願運動的請願書,這樣的大才子,大人物。
戰後卻徹底沉默。沒有明確的挫敗,甚至沒有明確的轉折。
研究他的學者在他過世30年的研討會上,受到聽眾的提問。學者承認,這是他的「戰後之謎」。
這個詞像一顆彈珠彈到我額頭。
戰後之謎,簡直是偵探小說,整部歷史都變成它的謎面。
我著迷於它的「空無」。史料闕如,解釋闕如,他的不作為,在歷史上就宛如不存在。
文學可以寫這份「空無」嗎?可以怎麼寫?怎麼用「有」去包圍出「無」?
這是我最後依然保留一大段、顯然是失衡的篇幅給它的原因。
他的身世,他的故事內建的文學結構性,讓我這樣磨刀霍霍,感受到身為一位非虛構寫作者的幸福。
5.
是為開學第三個月小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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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rdy Muscle Morph。因為writer和muscle好像是空集合。來源:https://www.deviantart.com/theology132/art/Nerdy-Muscle-Morph-521298218) |
2019年5月19日 星期日
一拳超人:少年漫畫史的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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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拳超人。來源:https://www.geek.com/anime/when-can-we-expect-to-see-one-punch-man-season-2-1745435/) |
幾年前 陳冠達 達叔總結過日本少年漫畫的總邏輯:想變得更強。(少女漫畫則是:想要談戀愛)
幾年後他推薦一拳超人,是一出場就已經封頂,強到隨便什麼牛鬼蛇神大頭目大魔王,都能一拳打爆。
昨天深夜看得津津有味。
藝術是這樣,出現了一個邏輯/風格後,會有三種作品名留青史:開創這邏輯的鼻祖,呼應這邏輯的巔峰,還有——違逆這邏輯的反骨。
一拳超人的設定讓劇情無跡可循。他已經最強了,他打爆的豈止是各路妖怪,整部少年漫畫史都在他身上坍塌。
我想它的受歡迎就來自它的新穎。觀眾的期待從「主人翁如何變得更強」轉移成:坍塌後的瓦礫間,一拳超人將萌發給我們何種套路毀棄的新世界。
一反同類敘事,強調對手的強,以凸顯主角贏的艱辛;一拳超人是:愈強調對手的強,愈得到秒分勝負的反高潮。
打爆敵人的淡定臉。不小心取得生化人的崇隆而被擅自拜師;不小心讓不敗的忍者成為鍛鍊目標,都好可愛。
他們出現,是為了替一拳超人出拳鋪墊吧。沒有華生,我們很難知道福爾摩斯有多聰明。
一拳超人的獨孤求敗,求敗不能的生無可戀,也帶來那個基本提醒:如果一開始就很厲害,那也未免太無聊了吧。
2019年5月17日 星期五
以愛為榮:記《七四八施行法》=同性婚姻三讀通過
1.
(前一天晚)
我真是非常非常幸運的gay啊
PR99的小賤胚
佔盡一切社會資源
結識這國家最聰明的腦袋
開放的心智
當同溫層一點都不丟臉
厚厚暖暖容我在裡面撒野
就算青春期和後青春期稍有波瀾險阻
依然有臭長輩、噁異性戀(不分男女)、壞男人的試煉
還是有驚無險地活下來
被霸凌也只算聊備一格,討個吉利
更多是在霸凌別人啦
最重要的:
生在臺灣rather than中國,嘖嘖
是這一路幸運提醒我
還有很多很多、不那麼幸運
不夠幸運得長出強壯來的小gay
掉進巨大社會齒輪之縫的小gay
孤立無援,倒在血泊裡的
小娘娘腔
這一票不是為了我們這些都市裡的陽光同志而投
就算不能結婚
我們該打的砲不會少
該找不到的男友還是找不到
這一票是為了把陽光照進
天啊我根本說不出幾個來的偏鄉
需要壓抑著娘質
在忙碌保守的爸媽
愚蠢的預設異性戀同學前
想在長大前還是去自殺好了的小同志
是跟他們說:你並不孤單
是為了他們而投
這部法律是給他們的
也給其實不知道會不會活下來
覺得好吧我好像真的是gay
還是去死一死好了的
16歲的me
跟他說沒事啦雖然爛男人很多哈哈哈但你也很婊
還不小心驕奢淫逸
美得像一朵花喔
試著不要隨便死掉看看
這個國家有一天會帶著你
走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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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婚姻合法地圖。來源: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lgbtq-rights-around-the-world-maps-2018-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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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表決後)
峰迴路轉,有驚無險,好事多磨。
從蔡英文執政前議題初現,到上臺後戰線多開,到摩天輪,到釋憲,到專法,到公投,到今天......
這乍喜乍悲,患得患失,翻手為雲覆手雨;反覆的情緒動員,疲於奔命,唇燥舌乾......
明明不總是在現場,卻有好深的疲倦感。
雖然能見證歷史,與有榮焉。也知道往後還有一場場的戰要接。
但走過這一段,我真的累了。真的想說:
槿汐,扶我去睡會兒。
--
3.
(晚上)
七四八施行法充滿折衷的色彩——這也許就是「民主」本身:
大法官象徵這社會進步的菁英,決定了它的內容(是婚姻)
公投象徵這社會保守的民意,限制了它的形式(是專法)
到了最後,依然要避開最爭議的詞組:同性 + 婚姻,用「務實」到近乎乾癟的「七四八施行法」通過。
這世代與族群(釋憲「少數」vs公投「多數」)之對立、司法解釋與立法形成之落差、立法過程作為一種民意的凝聚與實踐......之崎嶇,可以寫好幾篇論文了吧。
立法委員身負「多數民意」、自己又是「少數菁英」,也是民意機關最有趣的地方;立委不是橡皮圖章,它有自由意志。
在結果出爐前,永遠有戰爭迷霧:立委始終有所選擇,是代表/推諉給進步價值,或推諉/代表了保守民意?
所以必須讚揚來自非都會區、卻投下贊成票的區域立委,這是高貴的勇氣之舉,押上政治生涯的豪賭。
比如劉櫂豪。我記得林姓助理每次都在跟我抱怨那些服務處的阿姨阿伯有多討厭,但委員每一票都綠油油,和他個人的信仰大相逕庭。
連內心的信仰、保守的民意都不能左右,還有什麼比這更坦?
最後還是要提蔡英文。中間對她的保持沉默也很生氣,還按了怒,酸一波。她怎麼撐過這些委屈而沒有發文罵髒話的啦?如今回想起,大音稀聲啊,哈哈哈。
對國民黨有多作嘔,就該對蔡英文/民進黨/時代力量有多擁戴。
絕對不雙標:輕縱前者,卻對後者標準高如天。
絕對不以德報怨——輕易原諒國民黨——否則以何報德?
補充:
這份勝利,要感謝所有前輩的拓荒。三十年前跑去說要登記的、每個曾經站出來呼籲的、在日常裡做著性別的......
是他們的異樣,在封閉社會打開一道口,讓現身愈來愈容易,讓前仆後繼漸漸不那麼頭破血流。
跟民主一樣,是種傳承,一代代怪胎的接力賽,緩慢的社會變遷。
進進退退,難以畢其功於一役的螺旋上升。
如果再有人說我不管政治,先來給同志呼巴掌。
馬的咧,生活的方方面面,連能不能結婚、能怎麼結婚——都是白骨森森、血肉淋淋的政治啊!
投錯票就沒有了啊!不監督、不吶喊、不碰政治就沒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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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台灣 LGBT 婚姻與人權應援團) |
2019年5月16日 星期四
蘇貞昌‧蔡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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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英文、蘇貞昌。來源:https://www.hi-on.org/article-single.php?At=57&An=147752) |
蘇蔡很微妙。尤其蘇貞昌回鍋行政院長之後,他們的關係開始讓我感動。
想當初,2011年選前,蔡英文拜會蘇貞昌,蘇貞昌在媒體前毫不客氣的連問九次:「主席要派給我什麼工作?什麼叫最重要的角色?」
2014年對民進黨最深刻的記憶是兩個太陽,蘇蔡之爭。結果318時蘇貞昌看到蔡英文受學生歡迎的程度,主動退選民進黨主席,一時喧騰的兩個太陽難題迎刃而解。
以蘇貞昌之強勢,關鍵時刻卻甘願急流勇退,甚至和昔日副手、後來對手合作,讓她成為今天的頂頭上司。
比不出來,到底是蔡英文小心翼翼,卻大膽再用蘇老成謀國比較猛;還是蘇貞昌顧全大局,迎難而上更厲害。
總之這個組合一柔一剛,一外交一內政,竟然成就難得的合作無間。
政治人物必然有權力的慾望,否則從政幹嘛?只是這份慾望是撥給大局多、還是留給自己多?能否克服指上魔戒的教唆?
從他們身上真的看到什麼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吧。
2019年5月15日 星期三
最後一顆智齒:#48
早診來看楊醫師,她又回到初見面的衣冠楚楚,閃閃動人。
然而她拔了我三顆牙,掛號單和處方箋都沒有她的全名。全冒名頂替賴醫師啦、張醫師啦。
可以這樣隱姓埋名,隨手拂去皇后的貞操嗎?
這次麻醉打得深入地心。作為半年三顆牙的老資格,我很瞭。
所以鑽機在嘴裡嘰嘰歪歪,最後楊醫師幾乎是趴在我身上撬它個齒齦分離的時候,真心無感。
幸福的、陶醉的、自得的無感。
虎口捏得都比人口痛。
讚嘆麻醉!讚嘆醫學!恍惚還能享受遠方傳來的古典樂。
大功告成,她說:不縫也可以啦。血差不多停了。就是洞大了點。
比起第一次被懷疑以人參長期滋補、漁陽顰鼓動地來的血量,這次洞如其人,毫不羞赧,大開大闔:人家可不是第一次!
最後楊醫師:還是縫好了啦。
不縫則已,一縫驚人,縫了兩針。幾乎要編織出一件針織衫。
又云:也可以不縫的啦。
到底?to縫 or not to縫,that's a question.
牙根相黏,糾結成麻花狀。裝什麼害羞忸怩的少女?尺寸分明是彪形大漢!
「很大顆喔。」楊醫讚美。
竟然在牙肉底下養了這具彪形大漢一整個時代,跨越整個後青春,直達輕熟齡,當真是十年樹牙。
這一年來,帶著陸續零落的它們四處旅行。遠自連江縣,近在天龍國。像糖果屋的小孩,不偏不倚記錄我的路徑:人在哪,齒留在哪。拔後不理者也。
我在想,我們這些失根的漢人沒得紋面、無從狩獵,耆老也顛三倒四不成體統,共同體早已潰散。
唯有齒與骨的孑遺不滅,標誌了你的來歷,與來自叢林的大猿是同一物種。
拔智齒是現代部落的成年禮。今天本宮一十八歲。
口腔終於又回到嬰孩般開闊,天圓地方得何其純愛。
還是那句老話:Like a Virgin.
2019年5月14日 星期二
甄嬛遇見女胖虎
年幼的四阿哥曾對莞嬪說:「莞娘娘連華妃娘娘都不怕。兒臣欣賞有勇有謀之人。」
華妃的確像霸凌者,女胖虎,拳頭大,後台硬,肆意魚肉同學。
讓我想到高中時。高一被分進自然組班,班上也有一個油裡油氣的痞子,愛表現,嗓門大,又是什麼籃球隊長。
偏偏我又得到同學票選「弱氣總受」前幾名。大概整個班都是異性戀人猿,榮摘后冠捨我其誰。
可隊長一直看我不甚順眼,踢翻飲料蠻不在乎的走開,腿伸出座位也要吃他訓斥。分班後在學生議會上也要受他的排頭。
總之我也是欺善怕惡,面對土豪劣紳自動當機,無言以對,也是想息事寧人。
有過這一段,才覺得甄嬛了不起。是啊,她怎麼可以連華妃娘娘都不怕?她應該要怕的啊。是背負家族榮辱,讓她不得不武裝?是知道四郎挺她,安全感讓她運作正常,才自信可以智取,和胖虎分庭抗禮嗎?
隔著螢幕看劇平淡無奇,螢幕暗掉的瞬間映出自己怯懦的臉。只能擅自幫她改名為甄有種。
2019年5月13日 星期一
相見恨晚
對法學有輕微的相見恨晚。
第一是它用語精準,緊緊縫合意符與意旨,讓語言和事實一一對應。
不容許曖昧歧岔,不接受模稜兩可。(或閾值很低)
大概在過度擴張意義、恣意置入臆測的環境太久,對這種鬆弛感到一點煩躁。
我欣賞它的限縮,甚至它的乾癟:法條去除所有個案的水份,抽象化到能適用各種事實。
意想不到的喜歡這種意義及其載體沉甸甸的攏靠,法體系犬牙交錯、又不得牴觸的階序,其穩固、森嚴,簡直帶來一種安定。
再者,它不吝表達對價值的期待。
特定的法體系,就是在陳述應然、陳述規範,告訴你:我們(立法者,或所代表的社會)希望我們怎麼做,以追求什麼價值。
我受夠存而不論,受夠懸置判斷:「不能輕易判別是非善惡」或者假惺惺的問:「『誰』、『憑什麼』審判?」
初始也許良善的小心翼翼早已淪為不折不扣的相對主義。
我們如今只要下這種塑膠結論,帶著媚俗和偽善:「沒有人能評判好或壞。」就很簡單的高尚起來了。
不,我拒絕這種閃躲,怠惰。
要勇於價值判斷,要砥礪字詞與意義的對應。
就算讀的是奇怪用詞遣字反而容易流於寬泛的文學,或者一度受到最崇尚曖昧游移、除了資本主義去死吧其他什麼狗屁都有價值的社會學薰陶,都要時時提醒,初觸法學給予的警惕。
2019年5月12日 星期日
人人都愛潘金蓮:《沒有神的所在》
喜歡潘金蓮的嘴賤。
她罵西門慶又一個外遇對象,又高又黑的性愛達人王六兒是:
「大摔瓜長淫婦」、「大紫膛色黑淫婦」
笑倒我XD
得知西門慶和書童搞在一起,實行明代盛行的「男風」時:
賊沒廉恥的貨(...)左右是奴才臭屁股門子,鑽了,到晚夕還進屋裡,和俺每沾身睡,好乾淨兒!
李瓶兒替西門慶誕下唯一的兒子官哥兒時,另一個妾孫雪娥趕忙去看,結果黑裡絆了一跤,潘金蓮嘲笑道:
你看獻殷勤的小婦奴才!你慢慢走,慌怎的?搶命哩!黑影子絆倒了,磕了牙也是錢!養下孩子來,明日賞你這小婦一個紗帽戴!
怎麼可以這樣,又賤又好笑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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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否已寫過,雖然《甄嬛傳》儼然一代人類文明巔峰,但許多情節並非原創,不過「致敬對象」很有程度,以下兩者便是來自《金瓶梅》:
1. 甄嬛雪天為皇上祝禱,特意安排讓皇上撞見,故而復寵
正房吳月娘和西門慶鬧冷戰,雙方僵持月餘,妾室們從旁攛掇都不得其法。
直到西門慶有天也是雪夜中返家,他之前正在妓院發了一頓「婊子無情」的脾氣,沒想到剛到家便看到這一幕:
少頃,月娘整衣出來,向天井內滿爐炷香,望空深深禮拜。祝曰:「妾身吳氏,作配西門。奈因夫主留戀烟花,中年無子......是以發心,每夜於星月之下,祝贊三光,要祈佑兒夫,早早回心。妻卻繁華,齊心家事.....」
這西門慶不聽便罷,聽了月娘這一番言語,不覺滿心慚愧道:「原來我一向錯惱了他......」
於是跳出來涎皮賴臉的作揖、裝可憐、下跪,吳月娘才原諒他,當晚便雲雨巫山,交頸而眠。
富察貴人不被甄嬛身上蝴蝶所惑,當下便嗤了一句:狐媚妖術。
那在西門家,誰看穿吳月娘的詭計呢?當然又是潘金蓮。在眾妾慶祝正妻和老公合好所辦的派對上,有人點了一首「佳期重會」:
西門慶聽了,便問:「誰叫他唱這一套詞來?」
玉簫道:「是五娘(潘金蓮)吩咐唱來。」
西門慶就看著潘金蓮說道:「你這小淫婦,單管胡枝扯葉的!」
金蓮道:「誰教他唱來?沒的又來纏我(無緣無故誣賴我)。」
佳期重會的歌詞:「佳期重會,約定在今宵。風吹花梢,紗窗影搖。那時節,方信才郎到,又何須蝶使蜂媒,早成就鳳友鸞交...」
2. 安答應受皇后指使,誘使貓「松子」撲抓富察貴人,使其滑胎。
潘金蓮受李瓶兒誕下官哥兒刺激,不僅和女婿偷情,還打奴婢、打狗來指桑罵槐,一直驚擾容易啼哭的官哥兒。
最後一擊的兇器,正是一隻訓練有素的貓。
卻說潘金蓮房中養的一隻白獅子貓兒,渾身純白,只額兒上帶龜背一道黑,名喚雪裡送炭,又名雪獅子。又善會口銜汗巾子,拾扇兒。西門慶不在房中,婦人(潘金蓮)晚夕常抱他在被窩裡睡,又不撒尿屎在衣服上,呼之即至,揮之即去,婦人常喚他是雪賊。
重點來了:
每日不吃牛肝乾魚,只吃生肉,調養的十分肥壯,毛內可藏一雞蛋。甚是愛惜他,終日在房裡用紅絹裹肉,令貓撲而撾食。
不只在房內偷偷訓練,還用「紅絹裹肉」,且看事發那一日:
李瓶兒與他(官哥兒)穿上紅緞衫兒,安頓在外間炕上頑耍,迎春守著,奶子便在旁吃飯。不料這雪獅子正蹲在護炕上,看見官哥兒在炕上,穿著紅衫兒一動動的頑耍,只當平日哄喂他肉食一般,猛然望下一跳,將官哥兒身上皆抓破了。
只聽那官哥兒「呱」的一聲,倒咽了一口氣,就不言語了,手腳俱風搐起來。
後續的描述當真難受。
月娘慌的兩步做一步,逕撲到房中,見孩子搐的兩隻眼直往上吊,通不見黑眼睛珠兒,口中白沫流出,咿咿猶如小雞叫,手足皆動。
請來劉婆針灸後,卻是:
艾火把風氣反於內,變為慢風,內裡抽搐的腸肚兒皆動,屎尿皆出,大便屙出五花顏色,眼目忽睜忽閉,終朝只是昏沈不省。
不久官哥兒一命嗚呼,李瓶兒亦命不久矣。潘金蓮倒又有精神了:
潘金蓮見孩子沒了,每日抖擻精神,百般稱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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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幾次重讀這本書了,頻率大概只比甄嬛少一點,畢竟載體還是紙本,但深愛到去年於馬祖工作時也曾跨海搬去。
觀者,尤其是異男觀者,在看這些「女人題材」時容易陷入誤區,與《甄嬛傳》裡的雍正如出一轍:說實在很多時候不過是女人的事,犯不上。
可是恰好是這種犯不上、瞧不起的態度,讓他「死了那麼多孩子,死了畢生最愛(純元皇后)」,最後也崩於寧嬪、甄嬛之手。
這裡的啟示並不只是瞧不起女人,而是沒看清女人題材背後仍然是:政治。不折不扣的政治。激烈程度與男人政治有過之無不及的政治。
只是帝制時代的規範不容許女人越俎代庖,大顯身手,唯一能上位的手段只有性。爭奪的是環繞著性的寵愛、生育能力,帶來的地位與權力。
因此熟習雍正大帝之類官場戲的異男,自然沒辦法理解古代女性一邊屈意承歡、一邊爭寵獻媚的複雜心態與手段。
可這些都仍是生死格鬥,存亡競爭。
放在今日,也許境遇已有些不同,但性別規範依然隱約存在。只要對男對女的期待有所不同,那麼《金瓶梅》《甄嬛傳》就永遠適用,歷久彌新。
2019年5月9日 星期四
卑微的教育體悟
和學弟的光明遠大不同,我的教育體悟十分卑微:
1.你沒那麼偉大
你並不能改變學生,拜託你連爸媽的政治意向都改變不了;你只能陪伴他們。
甚至互為陪伴,一起走過他們的12歲、你的27。
正如社會學的洞見,一個學生身上反映的是大到社會、小到家庭的問題,你並無能為力一肩扛起。
影響他人、翻轉生命固然是極好的願景,但既不能速成,也不該強求。
在教學現場,教師的心智健康是第一要務,且光是如此,就是一種正影響。
2.低到塵埃裡
你在PR99的雲端飄逸太久了,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與你的同儕一樣克己復禮、進退有度、一點就通。
你忘記這社會還有在其他99%掙扎長大的小孩。
自律不是人類本能,自我突破、追求卓越更不是。
要不厭其煩,要想方設法,要匍匐下去,陪他們一起低到塵埃裡。
要贖你成長以來,徹底目空「後段班」的罪。你會花最多最多時間在他們身上。
其實沒了,但要硬講大概是:
3.要放下
誠如上述,多的是你束手無策的狀況。
就算身為成人,還是超討厭和小孩起衝突,這是職務上的必然,誰叫你是老師、他們是你的學生。
如果互為路人,誰有空介入彼此生命。
故屆臨界點時,要放下,要退後,要騰出可以轉圜的空間,暫時成為路人沒關係的。
當然一不慎很像人際冷暴力。所以要節制自己的任性,氣頭一過還是要展現關心、修復關係。
沒辦法,誰叫你是大人。
真不容易耶回想起來。我對身邊的人事物耐性基本為零,唯一允許激怒我的,就是我的學生們。
2019年5月8日 星期三
迷戀青春的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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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空雲雀[1937 - 1989]) |
前兩天才評論新海誠《雲之彼端》是日本人「迷戀青春」又一具現。
今天四方田老師遂介紹了十歲即走唱成名的美空雲雀,並附上社會學者小熊英二的文章〈『民主』與『愛國』〉
提問:為什麼十多歲的美空雲雀能聚集如此高的人氣?答案呼之欲出:
在戰爭中渡過青春期的年少世代認為自己也是戰爭的受害者,是受恣意發動戰爭的年長世代所捲入。
戰爭經驗佔他們人生泰半,因此對年少世代而言,敗戰並非「解放」,而是價值觀土崩瓦解。等待著他們的,是「家屋燒毀、兄弟戰死、財產亡佚」與「戰後狹國眾民激烈的生存競爭」。
所以如同日本當代最巨大的造夢者,1941年出生的宮崎駿所言:出現大人--戰敗當事者--專橫的臉,是不可原諒的。
偶像畢竟是時代慾望的投射對象。十多歲的美空雲雀承載著的,正是敗戰的年少世代把責任一應撇除給年長世代後,殘餘的渴盼:童真。年少。青春。象徵著無窮的未來希望,象徵著與戰爭責任代表的「惡」全然相反的無辜。
想到這,真的只能致贈以雞母皮一陣。這解釋力太強大了,從戰敗一路延伸,籠罩到我成長的90年代與千禧年,甚至當下。
起初可能就是對主導戰爭的大人、專橫的油膩肥臉眼不見為淨,青春男女多多益善,到後來日益成為一種定型的人物設定、敘事風格。
不過危險也藏在夢的夾縫裡。年少世代在當時,便以次元刀切割了戰爭責任,爾後一代代日本人沉浸在無有惡、無有責任、永恆年輕的琉璃世界。
這反映的不就是敗戰後乃至現在,日本對待戰爭的態度:我們又不是發動戰爭的人,怪我囉?
2019年5月6日 星期一
突如其來的#28智齒
這次又是好美的楊醫師幫我拔左上智齒#28,上次右上#18也是撬自她之手。
但她已全然素顏,帽簷髮絲紊亂。記得她上次媚惑的貓眼線。醫院真是一把狗頭鍘。
不過手腳還是利索。我幾週來的心理準備都是右下斜岔出牙肉那顆鬼靈精。
去年在連江縣立醫院,溫柔的大熊牙醫也對它磨刀霍霍,迫不及待要幫我預約。
但光是左下就嚇死我了,趕緊抗拒:容後再議!
美豔楊醫雖也說右下要動,但「今天快下班了」勸退我,斬釘截鐵的提議:但我們今天可以先解決左上。
當場花容失色:說好的右下呢...?我的心理防禦工事都是:右下角的它怎麼被切割,一片片鑷出血流成河的小洞。
上排雖然容易,但上次撬出的瞬間像被雷劈,湧血不止,楊醫還驚嘆:哇,你是不是有在吃人參什麼的,血好多喔。
應該是全身太緊繃,右手虎口都被左手指甲捏出深深的月牙痕印。
我順應民意,緩緩躺下,直到楊醫把她的金屬器械輕輕抵住左上。它一定覺得躺著也中槍(恁蛤仔咧,不是右下老大姐先嗎!)
我現在滿嘴腥甜,彷彿置身暮光之城,即將與狼人鬥毆。一路從仁愛走回臺大。還好整以暇到市圖還了本書。
計時一小時吐掉止血棉,被我咬到泛白,恍如活物。
現在又怕又開心,終於只剩一顆艸您爸的小淘氣了,屆時口腔會多麼海闊天空,可以蓋它一間挑高三米六;
宛如處女,可供仁人志士殖民遷徙,長驅直入!
想著想著,差點在騎樓下舉傘大跳華爾滋。以萬花嬉春之姿:Singin' in the rain~~~~
大人
到最後一天,旅伴終於恩准隔天可以晚起,但他早上要開會。
所以半夢半醒間,聽到他打開電腦,對畫面報告。全程英文。
中午睡覺姐姐退駕後,還記得雙眼惺忪的稱讚他。
怎麼大家已經默默變成有點厲害的人了。
明明那時,我們只是18歲屁孩而已啊。
我回臺後,隔兩天他也自己搭船到廈門、又轉機回上海,準備結束長假。
他說一踏上中國土地差點哭出來。
我什麼屁情緒都當成新奇體驗大書特書,他連哭出來也還是默默的。這忍辱負重也好大人。
大人好像不受制於喜怒,委屈都一口吞,沒工夫在那呼天搶地的惹人疼惜。
前陣子做了很蠢的夢,討厭的同學群炫耀「我們都在修日文六了」
我在夢中反射式掏手機,很慌亂的查沒有沒有日文四好修啊幹。
余文馨說:你幹嘛那麼在意,他們又不重要。
這夢好像反映了我根深柢固的恐懼。
寄身在朝生暮死的社交網路,還蠢到把如露亦如電當真。比真實更真,沒有現身在這的經驗都不存在。
多渴望有無量大智慧,如蘇靖雅直接關閉臉書;或從性愛瑜珈體悟真諦,如林晴灣一早就輕鬆看破人際的夢幻泡影。
我就是那凡夫俗子,在軟紅十丈中左搓右揉,上沖下洗。
一端是生物本能,一端是社會制約,依違難定。
只能督促自己通勤時不要滑手機,時間不夠了還把整桶垃圾往腦門扣。
思考形上,寫寫詩句,強迫讀書。一切當成匍匐前進。
就算沒變成理想的大人,也不要變成腦滿腸肥,讓自己作嘔的。
2019年5月5日 星期日
《雲之彼端,約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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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之彼端》截圖。像不像《你的名字》?) |
最近平成天皇退位,令和天皇上位,臺灣這裡也很有熱度。
於是在想,如果當年GHQ沒有拍給華盛頓「保天皇」的電報,戰後日本陷入共產革命,或者二戰末期日本受到美蘇兩強的分割佔領(如同韓國、德國),沒有天皇的共和國日本會是什麼樣子呢?
於是找到了這一部架空歷史的科幻動畫,作者竟然是新海誠,肯定非看不可。
結果反倒有點失望,節奏緩慢,爆點稀少,新海誠的優美固然優美,但也僅僅如此。
故事和多年後爆紅、終於成就「新世代宮崎駿」頭銜的《你的名字》相當雷同,幾個主題:青春、夢境、記憶與喚醒,早就存在,後來彷彿新殼舊酒、重裝一遍。
只是《你的名字》故事更為簡單,節奏明快,該來的高潮、高潮前的鋪墊都做好做滿,難怪口碑載道。
《雲之彼端》相較起來,故事破碎,情節單薄。最期待的「共和日本」「分割佔領」等設定,只是為了國境巨塔的存在服務。而巨塔只是為了讓男女主角共譜結局服務。
維基非常貼心,直接補了「世界系」條目在雲之彼端底下。
「用方法論方式將社會領域消除」是世界系作品的一個特點。無視社會領域、對經濟與歷史問題完全不描寫的世界系作品因此經常受到批評。也就是說世界系是「自我意識過剩的主人公,對世界和社會沒有任何印象,思辯性的憑直感想像『世界的完結』」的作品。
是的,這完全就是該作的問題,尤其對我這樣傾向寫實、較真於細節、渴望所有邏輯能自洽的觀眾來說。
如果新海誠能直接摒棄蝦夷獨立、國家分裂(不過並沒有阻絕人口流動,男主角還可以輕鬆的到東京讀書)之類的設定,就能避免「世界系」作品內建的空洞。
於是才有日後《你的名字》的大功告成。
讓小情小愛就只是小情小愛,無庸與世界存亡瓜葛。(只有一個小鎮毀滅應該算很客氣了,且反倒增強故事的貼地感--在書頁上挖掘一個傳說中彗星造訪的小鎮耶。)
只是這樣說起來,新海誠不是一個能不斷說新故事的作者呢。同樣的故事原型能重複多少次不被觀眾看破手腳呢?這會是作為期待的觀眾,可能需要憂慮的部分。
噪音不友善的「是金茶鋪」開張公告
籌備很久的「是金茶舖」終於能對大家公佈了。
店名來自外嬤名諱劉金「你看,是金!」
再來就是本店主旨:Silence is golden.
我們:噪音不友善,兒童不友善,寵物不友善,老闆不友善。
但同時也是:靜默友善,閱讀友善,冥思友善,獨處友善的環境。
進店門前請將手機關至靜音,連上耳機,並勿使鄰桌聽得見您的振動聲響,也不歡迎接聽電話。
使用電腦者請使用無聲鍵盤與滑鼠。
交談僅容許耳語音量。若您渴盼大聊大笑,入店請三思。
若無法配合,請考慮略過本店,您將有很大機會被請離店。
小本經營,毋庸困擾彼此。世界很大,您永遠有別的選擇!
2019年5月4日 星期六
民國的滋味:金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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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中學健身隊學生 騷肌肉拍月曆推動旅遊 來源:https://hk.on.cc/tw/bkn/cnt/news/20151125/bkntw-20151125021123997-1125_04011_001.html) |
1.
嚮導說至少有三個面向看金門:(1)閩南文化(2)戰地遺跡(3)自然生態。
路上飛過的鳥都好特別🐦。湖邊甚至有野生歐亞水獺,前半段像貓🐱,後半像老鼠🐭。
好像還能補充一個(4?)南洋僑鄉,吳尊就是金門裔汶萊籍。
導致我有點陷入觀光客的迷戀,覺得金門一切都好,生活機能完善,卻又自成一格(相對於強勢文化臺灣而言~)
2.
推薦大家來坐電瓶車,雖然被我嘲笑個半死,要7:50起床,還自作聰明跑錯地方,但導覽人員是古寧頭在地人李大哥,一樣愛他。
由衷推薦(與「推薦」層次有別)古寧頭戰史館的13分鐘影片,秒秒顯示金門歷史如何被再現的荒謬:
首先,那個經歷過古寧頭戰役的爺爺,不是金門閩南口音,是乾德門口音^^,多麼我大中華正統滋味。
古寧頭也是繼中日戰爭的台兒莊大捷後,國民黨少數敢拿來說嘴的「大捷」了。
理所當然,還是英勇奮戰的國軍如何擊退了共軍吧啦吧啦🔥
但「金門人」徹底不見,你簡直不知道還留在古寧頭老厝上的彈孔的屋裡是誰?被無辜拖進戰火裡的金門人消失在千篇一律的國共框架,無論它再現的是殺傷還是榮光。
所以最後乾德門對他小胖孫的體悟「這是一個民族的悲劇」我們謝謝他--「願我們的子子孫孫都不要經歷戰爭」的反省聽來何其突兀,廉價。
受戰爭波及的是誰?(金門人~)發動戰爭的是誰?(總之不是金門人~)
在「我國軍我威武」又「不見當年金門人」的敘事底下,你從哪跳到反省戰爭的結論?看來只是看到戰爭就反省的政治正確膝跳反應吧。
不過影片有一點倒是我同意的,若不是金門的雄峙,何來臺澎戰後的繁榮?或應該這麼說,若不是轉嫁給金馬,臺澎就要自己承受基地化、戰備化的命運。
3.
昨天接機的網友姐姐說「金門人太習慣拿免費的了。」馬祖的姐姐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也許一反戰地政務時期的被剝削,這段歷史負債變成金馬居民拿來綁架中央的綑繩,什麼都要補助~何妨來點津貼~
歷史真弔詭。
金馬有自己的愁雲慘霧,但我也不樂見現在金馬的雙邊套利:在兩個中國之間遊走,投機。
4.
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讓反共前線一夕之間擁抱兩岸一家親?中間應該要有點膠著、分裂啊?
純猜測,是不是國民黨的論述抨擊共匪,但又聲稱血濃於水。
整理這篇文章時看到了,戰史館被我謝謝的旁白:「這是一個民族的悲劇。」嗯,「一個民族」。
說好聽是歪打正著的,把政權、鄉土分離;難聽就是精神分裂,愛並痛苦著。
也埋下了無縫「背骨」的機關。
萬小弟寫金門的系列文叫「閩南的滋味」真是天才之筆;我寫的話恐怕會叫「民國的滋味」吧。
正宗的民國,變成殘餘的民國,最後大舉投共的民國,不覺得具體而微的說完了「民國」在臺灣島上的暮日嗎?
5.
金門的交通,不意外的,也非常中華民國。各種人車共道,違規違停,機車鑽巷,蛇行。
恰逢祖國五一連假,水頭港口幾天爆滿,推送的新聞說小三通破九千人創史上新高,市區就更不意外的惡化了。
這點馬祖做得好多了,環島人行道系統,不用強迫行人黑黑的走在路肩,把我和駕駛嚇了好幾跳。
雖然陡坡頻繁,導致馬祖人行道幾乎成為違停者口中「反正沒人在走」的虛設。但屁,我就會走。只要有路,它就該蓋。蓋好了自然有人願意走上去。
和後浦泡茶間的王苓姐姐匆忙一聊,我就要趕飛機回來啦。
我止不住羨慕金門有多好,她卻說這反而是問題。如不分淡旺季的觀光、地大人多,比起來更喜歡馬祖的偏遠、小巧。
哇,金馬真的很需要好好交流,有個比較的視野、也許就不那麼深陷在地方帶來的情緒裡。
能擁有金門,我真心感到、是臺灣的幸運。
它看起來像臺灣,對我在中工作的旅伴而言,能低價(因為近)紓緩鄉愁;但細看它又不是臺灣,它閩南、迷彩、還南洋。
身在「我們」體內的異質,是最珍貴的部分。
我身上馬祖的那半很需要金門作為對照。但臺灣的另一半,嗯,好像同等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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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後浦泡茶間」的閩南燕尾與民國夕陽) |
2019年5月2日 星期四
隔海對峙
昨天後浦小鎮夜行導覽時,收到很眼熟的網友來訊。
定睛一看,是大三時很喜歡的學長,一夜歡好,但只記得他說「我還是替代役,也不能給你什麼承諾」我難過得無言以對,他還能:「學弟啊,你到底要什麼呢?」
喜歡實在會讓人變得貪婪。所以他才有對我狡猾的本錢。我討厭這種示弱的情感,但更討厭被它制約:先愛就輸了。
看到他還是讓我恍神好一下。「沒想到這麼久以後,我們還能隔海相遇。」他的自介說在廈門工作。我回:「這麼久以後,學長終於要認真跟我做朋友了嗎?」
種下的爛債愈多,走到哪都會遇到往日的孤魂野鬼。神靈滿天的金門島也不例外。
可很快我們又重蹈覆轍,隔海對峙:「所以你覺得怎樣叫朋友呢?」還有他當時之所以那樣說,「不就代表了做朋友更好嗎?」
他還是一樣可愛,身體一樣健實彈性。但也一樣令人洩氣。
真的要很久很久之後,我才了解交付出喜歡不必然換來絕情。也有負責又善良的人,願意把你敏感的喜歡體貼摺疊,遞還給你,不忘奉獻一枚燦笑。讓你感受到珍視。
可是年輕時遇到的人似乎都不樂於或善於這麼做,導致錯誤的信念在體內生根。我自己也是一樣,萬般蹧蹋他人的喜歡。說起來也是沒有資格指責別人的。
朋友「就是不用這樣問明定義。問你的心。」我破罐破摔的回。
狡猾。狡猾死了。難怪事隔多年,我們隔著一道淺淺的海,他鄉重逢,依然合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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