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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學/社會系的本體矛盾
我想起最早讀《人間失格》,文薰師說小說中的「我」就是二十世紀以降,左派知識分子的具現:想要介入,卻從身份、階級上就區隔在外,毫無「介入」的資格。
社會學/社會系的矛盾正在此。口口聲聲說要關懷弱勢,學科的建構卻必然要理論化、體系化,還要學院化,服務的是作為學科的它自己,和其間角逐著點數、名望的學者碩儒,於是和他們的研究對象理所當然出現乖隔--社會學聲稱要關心的「底層」,根本沒機會看懂據說是在研究他們的內容。
系所的建制也不遑多讓。理應最「接地氣」的知識場域,(至少在T大)招收的卻是全臺前X%的學生。這又強化了知識和研究對象的疏離,沒有「出過社會」的教授們,用幾年乃至幾個月的「田野」來抽象化他人的生命,並以此成為權威或代言人;沒有「出過社會」的學子們,讀了幾篇論文就好懂得娼妓、勞工。教授們再幫學子們打分數,悉數倚賴白紙黑字上的夸夸其談。
現在,社會系更從善如流,要來製作「傑出系友名冊」,讓後進學弟妹知曉社會系可不是考不上管院、法律系的劣等選擇,見識見識咱們這距離實用最遙遠的學科,也能百花齊放,在所謂「社會」(oops不正是敝系主場嗎!)各領域皆能迎風搖曳,平步青雲。
完全理解它的良善立意。這個系總不能充滿情懷,但餵不飽自己,情懷可以吃嗎?民主可以吃嗎?總不能「只有價值觀,沒有方法論」,畢竟有個6學分的主修不就叫「研究方法」麼?蒐集系友動向,不論是為了當成招生範例、或者讓後進在職場有人脈得以連結,都是極好的。
誰來決定誰傑出?
但矛盾依然存在:什麼算「成功」或者「傑出」呢?或者雖避嫌這樣的用語,可依然要挑選:誰能進入名冊?憑什麼呢?它實質上仍是一種擇優汰劣。仍然可以想像一種「傑出」的樣貌即將生成。
裡頭有可能出現「接受社會學訓練」後,依然迷惘、沒有俗世榮寵的人嗎?可能出現社會運動到頭破血流(不論身心)的人嗎?可能出現大罵「幹,社會系就沒用啊,我後來自己去聯強上課才找到工作」的真心告白嗎?
如果仍然是30under30、Google、Apple或創業,那怎麼說明敝系不只是管院隨便一個科系的次貨版本?所謂的「社會學價值」,又如何在汰選裡不成為聊備一格、錦上添花?「雖然我選擇創業,但社會學讓我看到了不同的視野、看到了結構的力量,讓我在職務上吧啦吧啦。」怎能不導向:還是去讀管院,再來輔系就好。反正輔一下也能把這些屁話講得熟極而流。
我應該沒有說,這種樣板的生成,正是對社會學/社會系最引以為傲的多元價值,最激烈的打臉?如果真的只是想調查系友動態,何妨亂數約訪,把「成功」或「失敗」的故事亂數並置,證明沒有丟失價值,沒有討好新生、沒有往自己臉上貼金--沒有迎合「社會」。
何況老師們最愛問的,不就是:「誰」來決定何謂成功/失敗?難道是現人神系主任?那真是一點也不意外就是了。
為何不大方承認,這個系的訓練就有問題,所以才要心虛地開發一本手冊,去挖掘那些少數的、偶然的案例;也就不用緣木求魚於只供應學術訓練(畢竟無能提供職業訓練。)的環境會奇蹟般湧現實用型/工作型天才成群而來;又在選修課放牛吃草,然後厚著臉皮收割說這就是社會學併其他學科的跨域成果。
凝視菁英?
最後,還是要強調,T大社會系系友都已是全臺灣前X%的菁英--這裡不是指他們天賦異稟,是社會學意義的:社經地位高得不尋常--我們當真還要去放大凝視他們的傲人功績?再向諸系友弘揚他們的出類拔萃、忍辱負重?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先舉手了!我我我,我不避諱坦白自己是X%菁英,佔盡了整個社會傾斜的福利。因為家底殷實,所以我不必賺錢養家,可以無痛再次入學當回鍋老碩,還讀跟社會學一樣沒路用的文學。再者,因為家業房地產,所以我得到一筆銷售房產的積蓄,能夠坐吃山空,游刃有餘的進行學業。
怎麼樣,我既正在從事自己的文學向學志業,又老實交代身家背景,還原我的「成功」以豐饒的社會學意義。敢不敢把這本自我標榜的刊物以「社會學的想像^_^」如此寫就呢?那豈非更具有社會學意義?或者不分師生,眾口一詞:什麼狗屁社會學價值或意義?那些都是裝飾品啦!我們是管理學院偽社會學支部啦!: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