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2日 星期五

《袒露的心》:色欸


(‧平路《袒露的心》)
平路的爸媽是逃難來臺的。

平路的爸爸是位老學者,高齡九十幾歲去世。

平路在爸爸生前不意間發現,爸爸在大陸曾有個元配,與元配生下了同父的哥哥。

平路在爸爸死後不意間發現,媽媽並不是她的親生媽媽。

她的親生媽媽是當年的傭人。解釋了這麼多年來她的不受疼愛、母親言語的刻薄,如僥倖逃過西伯利亞空難打回家報平安時,母親只冷冷說:「祖上積德。」旋即掛上電話。

母親坐在馬桶上望著淡紅,嘆氣:「要停經了。」

爸爸的墓誌銘上,隻字未提平路和她的哥哥。對媽媽來說,這兩個孩子都是來路不正的。都不是她的。

............雖然真相旋開的過程驚心動魄,但我只想說:

異性戀奪亂啊。

護家盟不管嗎?

為了避免敗壞社會風氣,我主張先中止適用異性婚姻,讓不會生成子嗣的同性合法結婚,給你們做個不殃及無辜的卓越示範。

2018年11月1日 星期四

第一次返鄉就失敗:〈馬桶列島〉


〈馬桶列島〉

轉動門把,被鎖上了。苗頭不對。我的門向來不鎖,以防鑰匙忘在房間裡,要拉下臉到總務處求助明顯不耐煩的行政人員。推開門,不祥的氣味撲來。走進「現場」,馬桶蓋被掀開,一把白色的塑膠梳放在馬桶邊緣。足以造成心理創傷的畫面和氣味,都來自牢牢裹覆它的屎。

沒錯,梳子是從馬桶裡清運、打撈出來的。沒有處理,濕淋淋、臭烘烘的擱著,顯然認為是呈堂證供,罪名叫咎由自取。一道熱辣辣的巴掌,呼在我竟以為能有所作為,天真的瓜子臉上。

這裡是馬祖南竿,家母與我最愛的外婆,都是這串列島結出的果實。民國60年代,全家逃離戰地政務的黑,從西犬島搭船到「本島」南竿,再轉乘軍艦抵臺安家落戶。小時候暑假曾幾次跟著媽媽往返。帶著血緣、文化的孺慕,我回到這裡,想考察外婆口中的福州話在年輕一輩流通的程度,想給自己放個天涯海角的長假,於是開啟這趟「返鄉」的逆旅。

--然而這豈是我的家?這是我媽媽和她媽媽的,不是我的。不,嚴格來說,這座繁榮、縣治所在的大島,她們也沒有住過。雖然剛來島不久,就有學生家長跟我套近乎,知道家母是同鄉,討了號碼逕自撥給她。

還有這「解決問題,不如解決提出問題的人」的套路。前一天深夜,氣不過馬桶開學第三週還堵,用掉四罐通樂,依然和我沖不掉的排遺面面相覷。可是窗口是誰?前輩同事只要我們低調,「寄人籬下」,靜候問題層層上報。可是不是說統一處理過了?屎載浮載沉,頑強嘲笑:騙你的!於是在四鄉五島最大的線上論壇,寫了一封長長的公開信,從這件塞事出發,控訴寄住方的權責不清。

第二天就炸了。同事在群組疾呼:快刪掉!拜託!長官循線找到我,曉以大義:這不是這裡處理事情的方式,還是內部協調為先,讓我撥電話請論壇站長刪文。但站長說,對方以校長室身分回應了,長官臉一沉,明白那也沒有刪文的必要了。

對方回應什麼呢?簡單來說,「不爽不要住」。我這才知道雙方沒有正式簽約,對方雖然坐擁公器,卻有無限裁量:給你住就很好了。甚至還有網友跳出來:糟糕環境砥礪身心,我們當年……。校方靠宿網IP得知房號,直接進入房間廁所,摳挖出一把塑膠梳,沾滿「陳跡」,聲稱是我自己往馬桶丟入梳子,暗示我大小聲是自作孽後無理取鬧。

那天好漫長。回到宿舍已經氣若游絲。但現場慘不忍睹,又讓我油生戰鬥意志。可惜我不能。長官在後頭處理、同事在前方承擔,有太多人受我無辜牽連,所有教職員的住宿,照對方說法,從下學期開始就很有可能不保。我放棄把屎梳快遞寄回的報復,只拍照存證這一切杯盤狼藉,有氣無力的上網回覆:這不是我的梳子,但事到如今我如何不自證己罪?再向群眾交代一聲:全案進入內部磋商,謝謝大家關心。

關上螢幕,心底深深的虛無。

別人看來是鬧劇,我看來也是,只是更與它的粗暴、羞辱近身肉搏,和權力的醜惡面目短兵相接。我對這裡只能更尖酸刻薄,上課時朝學生冷笑:你們這還沒啟蒙啊,還是前現代人情網絡啊;否認它:你不只沒有霓虹燈,你還根本不是我的故鄉。戰地政務的幽靈還徘徊在列島上空!你有耳冇嘴吧,在君父的統治跟前!怨憎只能吞進去憋成腹誹,再化為內傷。

文章兩天激起七千多次點閱,快包辦了四鄉五島島民數。也有年輕人聲援,嗤笑母校的小器。前輩老師陪我在校長室吃晚餐,那一蔬一飯的熱氣,讓我重新又像個人。

不是怯戰,而是不能戰。這想必也是我的父祖們曾同島一命,感受過的苦悶。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對一地的愛,關乎你是否能適切的嵌合進這共同體,是否有公共事務的政治效能。也就是:你說的話,有人在乎。

我沒有賭氣中離,只是和它貌合神離,相敬如賓的繼續生活。要把這島「再家鄉化」回來--鼓起勇氣,再愛一次--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臨走前,留了兩罐通樂空瓶在廁所聊作紀念。紀念承蒙看得起,而這樣整過我的老頭們。願他們音容宛在。

我的家鄉不是我的家鄉。馬祖的馬,也是馬桶的馬。

(刊於2018年11月《幼獅文藝》)

不要天問


爸爸說過:緊張是好事啊,緊張代表你在意。

那時他剛沉迷卡內基,在眾人面前短講,受慷慨的喝采和「讚!」湧生信心,回頭積極獎勵員工上課,提供全額學費。

雖然多年後他表示:嗯,有些人動機就是不大餒,上那個好像也沒用。

爸爸從幼年失怙的畏縮青年,老成今日喊水結凍的油條大叔。

我為什麼還在這裡呢?朋友說:「閱讀父母照顧祖父母的時代已經過去,很快就輪到我們這一代了......」幹,然而我尚且不能自立啊。

爸爸能否老慢點,在我找到自己之前。

翻起一年前的日記,雖然每天痛苦,但寫下的紀錄亮晶晶的,鋒芒閃爍。

可回到城市灰撲撲的,自我評價重回學生時期的不穩定。必須緊附他律,如溺者撲抓一線生機。

呆在word前差點又解消掉一切動機:為什麼這個決定?

(是你真的想這麼做,還是想展示給人看:我厲害吧?)

回神又想,何必凡事問Why,追問意義很可能落入無意義。「問問你的內心」殊不知人類內心只是一片永恆混亂,雜訊斑斑。把自己奉若神明,也許通往虛無。

思而不學則殆,殆大概就是閉塞,虛無。

既然早早決定,就好好準備。問諸如What要準備什麼,How該如何準備,瑣碎但踏實的項目。

像煩於理論、喜好經驗的你。像乏於虛構、興味紀實的你。

在人生汪洋上,也該先拒斥「列星安陳」的天問(雖然它貌似How,但其實是Why:它們為什麼在那裡?)

學著專注操作羅盤與舵的技術。

〈到訪〉〈造島〉



〈到訪〉

浪這樣到訪
索求,不累嗎
腿這樣奔走
等候,不累嗎
人這樣長大
死去,不累嗎
我這樣恨著
愛著,徒勞的表達著
絕望的希望著
目睹岸被浪擊中
土地在輪底夯實
女女男男交換慾望
給予生養
一代又一代過去
浪依然到訪
索求


〈造島〉

友人來島
搜刮淡菜蚵仔
牛飲高粱奶茶
列島是洋面一串盤中飧
被饕餮個鋥亮
這畢竟不是它第一次備受囫圇
我划開因島與島的離散
撥接了一小時的風暴
延遲千年的船信
還是沒有
觸及我擱淺在岸礁的趾尖

滄海和事實同樣不穩
人類渴望索引
遂有連連看的衝動
星星被連成星座
句子被連成詮釋
大海上的島礁
被淘氣的光頭揮舞槍桿
連為一體
不止山海一家
還要同島一命

島只有一條命
沒有嘴巴
沒有玩具刀可以練習劈砍
島比我更懂裡面
忍耐著痛
為值得的事活了下來
海面重新上升
才留下一點點
害羞的古老的嶙峋

煙硝散去時
記憶都已被舔舐殆盡
我離開母親的體腔
伏上兩隻犬囝囝
平坦的一隻被種下燈塔
蓊綠的一隻被燈塔照亮
我在這裡蜿蜒
擬仿祖宗走過的路
抄襲詩人留的詩
聽蚊子擬仿一萬代祖宗
飛行的路徑
看浪抄襲另一片浪

(應該是刊在《台客詩刊》)

2018年10月31日 星期三

國的解組,家的歪斜:聶華苓 /朱宥勳


2018-10-31
國的解組,家的歪斜(--貫穿的是女性的命運):聶華苓 
/朱宥勳

(‧聶華苓,1925 ~ )
*1925出生,1949來臺,加入《自由中國》
-隔壁鄰居是殷海光,精準如機器人的奇葩,《自由中國》主筆
-1960《自由中國》案,聶受波及,長期遭跟監
-1963安格爾來臺,認識聶,後邀聶赴美
-1964兩人創辦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畫」
-1970《桑青與桃紅》於聯合報連載(被腰斬,第三章背景是白色恐怖下的臺北),旋即遭禁;1976於香港出版(但因色情而被截後半);1988臺灣解禁出版(但也並非完整版,未有香港版的附圖)

*「可以拍諜報片了」的疑點:聶華苓與安格爾也許真的是「一見」「鍾情」,但是不是第一次碰面呢?--當時美國在全亞洲佈反共的線,麥卡錫是安格爾的學生,會交代臺灣有哪些作家,麥卡席會居中協助機票、護照(當時很容易被ROC扣留),建議送赴美的作家去一趟愛荷華拜訪安格爾老師(現代主義那一波多有去過)
-那時美國補助的最大咖是張愛玲,《秧歌》《赤地之戀》即是命題作文
-推測:麥卡席應該就是來臺身負找到(被監視、軟禁、扣留護照)聶華苓之責

《三輩子》:「經過兩場漫長的戰爭後,我們終於在一起了。」(兩場分別是她和安格爾各自的離婚官司,也就是她當時跟著安格爾赴美,其實是不確定能與之結婚(並定居?)的
-1970寫完《桑青與桃紅》就達到文學高峰,之後則不斷在修訂自傳《三輩子》,但仍藏了很多話沒說

*聶華苓的移動軌跡
:湖北→四川→臺北→愛荷華

*《桑青與桃紅》的移動軌跡
瞿塘峽(湖北~四川)[中日戰爭;國家解組,倫常顛覆的小型實驗室]→北平國共內戰;你以為躲在堡壘裡就沒事了嗎]→臺北白色恐怖;困在海中央的眼睛]→美國[最放蕩,卻也是最純潔的]
-整個故事就是桑青慢慢桃紅化的過程

*「(桑青與桃紅)很難講。非常難講。我可以從第一頁講到最後一頁。每一頁每一行都非常厲害。」

*技巧舉隅:
-化靜景為動態:小說當中,景永遠雞肋--必要但無聊,故讓景動起來,使段落加速
-無處不象徵:「臺灣是一隻綠色的眼睛。孤零零地漂在海上。」

*《桑青與桃紅》第一章的狂迷狀態




*寫作時要避免「不知為何」「突然」這種詞:作者斧鑿的手介入了!!
*經典場景:被困住,來打賭
-桑青:玉辟邪(父系象徵物)給你→解消玉辟邪作為父系道統的象徵,使它變得無意義、不重要
-學生:我欠你的,兩相抵銷(奪走你的貞操)
-桑青:你沒欠我,你拿著(結果玉碎了)
-史丹:我要你[學生]裝女人唱鳳陽花鼓
-學生:(唱完)我也是女人了我要親你[史丹]
-桃花:對我做什麼都可以,不要搶我孩子的奶就好→於是女裝學生與中華道統代表[老先生]用桃花的雙腳架起菸抽起來
*然後抗唱就勝利了,「他那一聲把我們全都叫醒了」--中國近代史的大開場:這場戰爭把中國變成什麼樣子(解組、崩潰)

*第二章:北平(「成家」的目的?)


-「我只帶了半邊玉辟邪」重新依附父權價值才能活下來,因為勝利了,烏雲回來了,秩序也回來了
-這章是沒有桑青內心描寫的,作者把她的心關閉起來了

*「凡是談性的地方都不是在談性;凡是沒在談性的地方應該都是在談性。」
→∴用關鍵字查禁法會查禁錯東西

-桑青是來投靠「家庭綱常」的,隱瞞了過去而來;只有沈母看了出來。家綱其實也不愛桑青,只是想藉她離開北平/媽媽的控制。

*「洞房」與「處女」
我的身子縮成一團。家綱翻身跨在我身上。/『青青,原來你不是處女!』他鑽進我身子,冒出了洞房花燭夜裡第一句話。他咬咬牙--他先開口說話了,他要倒霉一輩子。
*By the way,整個愛荷華計畫背後就是CIA資助的(情報工作也包含公開媒體,如反共小說翻譯、擴散計畫)
-美新處對臺灣文學的影響重大,只有那裡會流入翻譯小說,他們挑選的反共文學也和中華民國不同步(層次有差啦),內部曾表示「在中國,能和美國作家並駕齊驅的只有張愛玲」,還有特別挑出了(官方不喜歡的)姜貴《旋風》

但願安好


ㄣˊ妳們都已然會處理國內線因天候取消的出保與退票事宜嗎?還不會?silly。劉老師教教你(點鼻頭)

1. 趕快致電找同事代班,除非你是畢業班導師

2. 如果趕時間決定要搭船,不用退票,一年內都能使用。退票有全額不扣手續費,但退了票就無法出保,自己抉擇。然後,快搭客運去基隆

3. 如果你是畢業班導師不趕時間,馬上訂豪華飯店,吃山珍海味,記得單據要留,額度控制在保額以內

4. 與保險公司確認需要文件,但通常電話客服和到時接洽你的出保專員不是同個人,所以會講漏,最重要的就是:消費單據正本,取消機票,更改之機票,班機取消/延誤證明(一張紙),改搭班機證明(一張紙)

~~建議都要照相或影印保存,文件彌封時最好也要錄影,保險公司會說你漏什麼文件,到時你無法自證無辜

5. 確認收到保額,就可以去航空公司把機票退了,除非你買的是全額票那就改機票時間(一年內),但我貪小便宜買優惠票就只能退費了

6. 中間有信用卡遭盜刷所以現在持有的卡和當時買票的卡不同也沒關係喔,臨櫃辦理就能解決

以上,請好好享受自己的旅遊(及其不便險)吧😊



傍晚與高中同學張姐相約面交取貨。

張姐不愧為區域店長,以女王/主管之姿坐鎮。雖然趾高氣揚,仍勉力笑臉迎人,佯裝同輩身分與夥伴來往。

縱使休假,依然觀音大士般千手千眼,頻頻接聽笨部屬的來電,並熟極而流使用網銀匯款,可見浸淫於百貨業日久,已是獨當一面的真.OL!只差未套裝跟鞋上陣,想來是休假日放自己乙馬!

席間我們亦感嘆白駒過隙,都已是年屆三十之輕熟女!人生茫茫何所似!但竟然未觸及每見必談之感情問題,想來立足於社會的女強人.鋼鐵花,是不將男人視為必備物,充其量是裝飾品,錦上添花可矣。

當然亦是沒時間。畢竟張姐一秒幾十億上下?豈有餘暇理會遊民身分之舊時姐妹/時間暴發戶?一分一秒都是投資!猶如直銷上線般寶愛生命,唯有營業額與膨風程度大相逕庭!

但商場雌荊棘仍是極好的,推薦我聽書軟體,解決我聽歌通勤之乏味;亦聊起環保之理念:毋需逞強,以不愧對良心為主,偶爾又會想異性戀自己也不在乎就自生自滅罷之虛無!

讚嘆完全未補習而能通過日文N1與always上課睡眠數學卻仍常常乙百(嬪妾8分)之馬德里不思議。

總結:看到姐妹在事業上如魚得水,很是感動。世界變幻不居,但願故人安好。

#垃圾文always靈感大開

2018年10月29日 星期一

茉莉與金盞花/小花茉莉與萬壽菊


(‧Jo Malone的茉莉與金盞花)
猶記得上個星期五,匆匆從九份下山,在古亭雅婷老師處稍坐,就迫不及待約奧莉薇姐姐共品Jo Malone聖誕主題系列香氛。雖然茉莉與金盞並不是主題新品,但它的9ml分裝確實也是跟著聖誕上市,賣家當天便交寄,今天稍早取貨。

你要說它是某種有機溶劑的氣味也可以。當時一見傾心,乃是因為很像Nu Skin的茉莉精油。我想能這麼相仿,表示真實的茉莉也大致就是這番滋味吧。但茉莉白色的刺激性中,又有溫潤、接近木質的花香貼覆,而讓致暈茉莉香不至於這麼侵略。

我猜那就是金盞花,官方翻譯成萬壽菊(也有可能是安息香)。但據說跟南萌前面搖曳就飄散百香果香的芳香萬壽菊不同。總之,植物,你懂的。

天氣漸漸轉涼,也是時候再把黑瓶拿出來好好享受。奇怪,馬祖的冷彷彿還是昨天的事,好像也是10月份我獨自推著那臺吃電卻功率奇差的陶瓷電暖器從學校下山。剛剛迷上各種香味,非把自己噴成移動的公廁,不顧同事側目,只有學生據實以告:今天太香了;好像廁所的味道。

明明還在期盼春天一來,霧一破散,我就可以搭上南風回家。沒想到回家也已經這麼久了。搭上紅玫瑰,讓花王花后同時在體溫裡並肩登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