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29日 星期日

三日小確幸:雨中遍路、麻醉鰻魚飯、餞別男神




回想起來,最近的日子有三天很開心:

去四國的前一陣子作息一直調不好,下午才睡著,傍晚醒來?

在四國和遍路中的逸馨碰面,在雨中走了兩小時,她教我點蠟燭、燒香、誦經。

日本的寺很安靜,香客互不打擾,在佛前誦完經就走了。

還有洋人,我很好奇他們低頭誦禱的內容。因為日本人是用日語發心經,這在逸馨借我的經書上有假名標註,我也會偷聽到。

但西方人到底怎麼發音呢?

離開第34番種間寺,我和逸馨在一條空曠的產業道路旁分手,因為我左膝開始發痛,但她還想趕路進山去35番。

搭了一小時半一班仍準點的公車回高知市區,倒頭就睡。清澈無夢的睡眠,從下午四點睡到隔天清晨四點,能好整以暇再跟她會合走第二天的行程。

那個深湛、安靜的12小時,是最近最幸福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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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車神我妹載我去林口長庚複檢。四月已經把瀉劑如異形般從口中噴出白色彩虹而宣告清腸失敗,這次如臨大敵,幾乎是一回國就開始低渣。

跟夥伴們碰面那天,他們很賤在暴飲暴食,分食松露薯條,我只能啃軟法吐司。

雖然麻醉量根本不太夠,我還半夢半醒,感覺得到大腸很漲,忘記有沒有出聲抗議,只記得側躺在被子裡露屁屁時有說:我還有感覺耶!

麻醉退了之後,被我妹攙扶去地下室覓食,吃了評分4顆星的鰻魚飯,喝了珍珠奶茶,沁人心脾,深深感到被食物療癒。

心靈祥和,比四國遍路還佛光普照。好賤,沒辦法我就俗物。市長茹素,但我忍不住說實話:對不起我愛大魚大肉!

能なんでも食べられる也太爽了吧,我當天晚上啃糖片吐司時手舞足蹈的宣告。

那天也很開心,很平靜,女車神很罩,我也有請她吃鰻魚飯慰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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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就是低渣硬要揪的飯局。

因為都設男神要回荷蘭了,我拒絕同男神擦肩而過,於是揪市長、理事長與男神。

雖然要忍受他們食前方丈,氣吞河山,胖還硬吃肥死好,但和情投意合🙅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就是素芳齋,就是緣生緣!(奇怪我哪來這麼多素菜店名)

雖然只有最後聊了一點點專業主題,還是以刺探男神青春期為樂。但我們沒有共聚一堂過,都只在網路上分別當網友。

能碰面很讚,什麼都取代不了真實接觸,be there(這是高鐵slogan)。我被困在家臉貼螢幕眼睛都痛死了,休想叫我登入你他媽元宇宙。

每個成員都有重責大任,男神要跟居住團體合作,市長要學成歸國執政,並起用我擔任假奶白手套,理事長則是嚕嚕米。

沒有啦我要跟法白合作,毛遂自薦寄裸露照給貴智。

這是真的,我真的有問他們窗口,她叫我自己私底下給貴智。但我怕被告。我和法白的合作在9月,敬請期待。

這大概就是最近開心的幾個日子。其實很頻繁耶,沒有我想像的痛苦嘛。

2025年6月28日 星期六

石川文洋《フォト・ストーリー:沖縄の70年》:故鄉的海




石川文洋先生在戰爭前就跟著爸媽搬到日本本土。因為爸媽之間仍說沖繩語,所以他的日語腔調怪怪的,被同學稱為「沖繩仔(オキナワ)」。

沖繩戰時他不在島上,只記得有一天教官跟他說:「沖繩仔,你的故鄉已經玉碎了。」

他的外祖父以61歲高齡,防衛隊員的身分,戰死於沖繩最南端、戰事最激烈的摩文仁。

石川文洋和目取真俊一樣,沖繩戰時都「不在場」。石川先生人在本土躲空襲,目取真先生則根本還沒出生。或許拜其所賜,他們才可以「倖存」作出歷史的證言吧?

石川文洋後來為人所知是擔綱越戰的戰地攝影師,駐越南四年之久。

越南和沖繩看似八竿子打不著,但並非如此。轟炸越南的美機,正是大量從沖繩基地起飛。

因此對石川這樣的沖繩人而言,不只在島上受苦於基地,更有一種「殺人幫兇」的加害者意識:美軍從故鄉出發,殺害亞洲同胞。

不過複雜的是,確實有一部分的沖繩人仰賴基地經濟生存,還有一部分的人希望基地歸零:如果只是遷出沖繩,卻禍害其他地方該怎麼辦?

讓人覺得由上自下的大國(美·日)決策很容易,不用取得住民積極同意,矇著眼就蓋基地了;反而是受害者之間立場參差,還要為他人著想。

國家們只要相應不理,作壁上觀就可以了。偶爾派國家機器去鎮壓一下反對集會。

這本書出版在2015年。隔年2016年,大阪派駐沖繩的機動隊,就對抗議基地的沖繩人口出「土人」「支那人」,掀起軒然大波。

這個「失言」撕開的是貫穿沖繩從薩摩藩入侵(1609)、被日本吞併(1879)、沖繩戰(1945)、乃至基地問題(~今),一系列的近現代創傷。

我意外發現石川先生在眾多戰地攝影、戰爭論的著作之外,有一本《四國八十八個所——我的遍路旅行》,對剛從四國微遍路回來的我格外能夠感應,像一道光。

逸馨說會去走遍路的人,一定程度上是比較開闊的。包括她在路上用沖繩話題突襲遍路者(我來自一座跟沖繩很相似的島⋯⋯),他們可能意外,但並不會抗拒。

石川文洋在這本書裡,一路上揭露了沖繩戰、基地問題的可恨和無奈,但最後一章,可謂「很遍路」的,它仍然留給故鄉之思(故郷を思う)。

1958年,沖繩還在美軍治下。受惠於當年的制度,全日本各都道府縣選拔出一校參賽,沖繩代表因而能夠在甲子園初登板。

不然過去沖繩都被南九州預賽的高牆擋下,只能感到和本土之間實力的差距。

首里高校的出場,對沖繩人而言不只有棒球的意義,也是希望之燈。首里既是從前琉球王國的首府,也是被沖繩戰徹底破壞的地區。

更⋯⋯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我覺得島民的共相就是表現在這些不擇地而出的身體感——他把全書最後一段議論(在控訴安倍晉三政權)前的最後一個畫面,你們猜留給什麼?

當然只能是海。

在看得見珊瑚礁、眺望得到伊江島城山的備瀨海岸,每年舊曆6月1日前後會有叫suku(スク)的小魚聚集來吃藻類。suku是沖繩人對褐藍子魚幼魚的稱呼。

但一吃藻類,幼魚會變成綠色,還會充滿藻味,就沒人要吃了,所以必須在牠們近岸覓食前一網打盡。

市場會把牠們鹽漬販賣,放在切成中指大的豆腐上,當成下飯配菜,更多人會跟著泡盛和啤酒一起吃。怎麼很像老酒奶奶劉金女士的吃法。

石川文洋就跟著這群漁民一起搭小舟下網。其實他們都不是專業漁民,有兼作農業的,有建設公司的,有在町公所工作的。平常都是在海邊聚集喝泡盛的朋友,但suku接近就搖身變漁民。

石川在當天20公斤的漁獲裡也分到1公斤,雖然他只是在船頭拍拍照,根本沒跟著下海。

在他的彩照裡夕陽西下,臨時漁人們站在他們的舟上,只有背光的剪影。石川文洋說:美しい海。美麗的海。

經過一整本書關於戰爭證言與基地受害故事的翻山越嶺,最後是一個島人對故鄉的代表畫面,鐵打不動。還得是海。

2025年6月25日 星期三

學界丟掉了政治經濟分析,走向台灣感性?


🎯 隱喻整理:
蓮花 = 被批判的「台灣感性」
USB與點數卡 = 學界的績效邏輯
塔與書本 = 空洞化的知識根基
赤腳學者 = 知識與土地脫節
過不了的馬路 = 被忽視的基層移動困境
粉筆男神 = 對權利結構的認真梳理
紙雨 = 政策空話與裝飾性研究


昨天我的都市規劃男神說,現在政治經濟分析已經很老派了,他們母所走向了人類學路線。

我:什麼叫人類學路線😧

他:就是台灣感性那種

我:喔,文化研究路線🤔

他:對

我:這個是錯誤的路線!!我覺得

什麼時候又偷偷典範轉移了好煩喔,學界最無聊的就是理論時髦季風,除了刷臉刷點數替自己累積履歷廢物和垃圾聲望之外根本沒屁用

要面對問題解決問題,第一步就是老派但硬蕊的政治經濟社會歷史分析,不作這個卻在軟綿綿的謳歌台灣感性到底是什麼黑魔法?

學界失能和社會停擺,是不是互為表裡呢?這一邊廂口吐芬芳,另一邊廂沐浴在如尿熱浪。

本來覺得某大教授的偽民族誌影響惡劣,但想想她自己也是流風的一部分。去政治化、去歷史化,雙眼一睜,蓮花一吐,研究就完成了。

男神做了一小系列居住權、交通權的示意圖,把兩個議題複合起來談,很有本事正面擊潰胡說八道。

私有化在居住權上不是解方,交通權也不是。

我真的沒有讀過哪個專家說保障交通權的方式是鼓吹私人載具。都嘛是要發展以大眾運輸為骨幹,「不需用車也能生活」的環境。

所謂權利不是只給年富力強的人選擇是要騎機車好呢還是開車防被輾好,而是別無選擇的一群人:老弱婦孺,也擁有能移動在土地的資格。

而不是拿鮮血去獻祭給這片嗜血的土再餵養出台灣感性。

2025年6月24日 星期二

交通權不是想開什麼車就開什麼車,而是弱者也能安全移動

 


AI:

你抓到一個核心矛盾:「交通權」到底是保障人自由選擇運具的權利,還是保障人人都能平等、便利、安全移動的基本生存權?

我們先釐清,再進入反駁角度。

 

🔍 一、交通權 ≠ 機動運具自由選擇權

✅ 國際上主流的交通權定義

交通權(right to mobility / transportation equity)主要強調:

- 人人無論年齡、性別、障礙、貧富、所在地,都應享有安全、可負擔、可達且永續的移動環境。

- 核心是「公共性與可及性」,而非「交通工具的所有權」。

 

公共交通 + 步行/自行車通常被視為骨幹,因為:

 • 可大量承載且對環境友善

 • 能顧及無法或不願開車的人

 • 更公平、更具社會包容性


🚫 二、「不能剝奪使用任何運具的權利」的說法問題在哪?

這句話乍聽「自由派」,但其實有三大問題:

 

❌ 1. 誤將「交通權」簡化為「機動運具選擇權」

這是假設「交通=車」,而忽略:

- 使用汽機車本來就需要公有資源(道路、停車位)大力補貼

- 開車會影響他人(空氣污染、碳排放、交通事故、佔用空間)

而真正的交通權,是要保障「不開車的人也能活得好」。


❌ 2. 沒有考慮到「運具之間的不對等」

汽機車是最不公平的運具:

- 空間使用效率低(開一台車的人比佔的空間多太多)

- 對其他弱勢使用者(行人、自行車)構成壓迫

- 大幅增加城市基礎建設負擔

所以不可能「每種運具都自由使用」而不造成壓迫與排除。


❌ 3. 將政策選擇偷換成個人選擇自由

當政府規劃一個交通環境,本來就得有價值判斷:

 • 優先誰?

 • 讓哪種生活型態更容易?

這不是「誰想開什麼都可以」的中立空間,而是結構性的資源分配。如果只強調「誰都可以開什麼」,那就是維持現狀(汽機車霸權),而不是解決結構性不平等。


✅ 如何反駁這種說法(懶人包式)

Q:你怎麼能限制我使用我想要的交通工具?這不也是交通自由的一種?

A:交通自由不是讓每個人都能自由壓迫別人。

真正的交通權,是讓每個人都「不靠機車也能安全、便利移動」,不是誰買得起車就最大。

Q:不該剝奪任何人用任何運具的權利!

A:可是汽機車正剝奪了其他人走路、騎車、坐公車的安全與權利。

交通不是個人決定,是社會共同生活方式的選擇。


🧭 結語:交通權,是要保護「不能開車的那群人」

要是只為了保護能開機車、買汽車的人說話,那不叫保障交通權,那叫保護特權。如果以「交通自由」為名去維護汽機車主的霸權環境,就和「言論自由」被拿來護航仇恨言論一樣,是在玩文字遊戲而已。

*****

🚗 機車/汽車派的論點示意:

1. 現實考量論:在無法短期建立良好公共運輸前,機車是弱勢者的移動工具

 → 禁機車其實懲罰了中南部偏鄉、勞工、臨時工等無法靠公車通勤的族群。

2. 個人選擇自由論:國家不應過度介入人民運具選擇

 → 如果交通政策強迫特定生活方式,就是技術官僚式的價值壟斷。

3. 效率論:汽機車具備彈性與機動性,特別在非都會區或多工需求時更有效率

 → 「一刀切」的無車化或步行都市,不適用所有場域。

4. 混合共存論:城市應該設計出能容納各種運具的共享空間,而非偏袒某一類

 → 人人共用道路,是民主而非禁限手段的體現。

***** 

太好了,我就來扮演「人本交通派」逐一擊破「汽機車派」的四大論點。這場對打,讓我們公平交鋒,但毫不留情 ⚔️

 

🧱 論點一:「現實考量論」

❝ 在無法短期建立良好公共運輸前,機車是弱勢者的移動工具。禁機車其實懲罰了中南部、偏鄉、勞工、女性、打工族。❞

🚨 反駁:

1. 你看到「誰需要機車」,卻沒問「為什麼他們只能靠機車」

 → 台灣會這麼依賴機車,是因為公車爛、步行環境爛、土地使用破碎。這是制度錯誤,不是機車功德。

2. 用機車只是「相對方便」,不代表是「真正正義」

 → 要是公車班次夠、步行環境安全,沒人會想整天頂著日曬風吹車。靠機車求生,是逼出來的假選擇。

3. 真正懲罰弱勢的,是城市放任機車霸道

 → 偏鄉長輩因為路上都是機車才不敢走路,才需要家人載;媽媽載小孩上學,是因為人行道不連貫、沒校車。

✅ 人本交通不是「反機車」,而是要讓機車不是唯一解。


🧱 論點二:「選擇自由論」

❝ 政府不該過度干預人民選擇交通工具的自由。開什麼車、騎什麼車,是我個人自由。❞

🚨 反駁:

1. 交通不是你家的廚房,是公共空間,不是只有你有自由。

 → 你的「自由開車」不能踩在別人的「自由活命」之上。

2. 你自由駕駛,但誰付代價?

 → 公有地拿去蓋停車場、蓋快車道、空污健保大家買單、車禍保險費大家攤平。交通自由不該變成「社會共損」。

3. 真正的自由,是「不必依賴特定運具也能移動」

 → 如果沒有機車你就寸步難行,那你不是自由,你是被困在汽機車系統裡。


🧱 論點三:「效率論」

❝ 汽機車具備機動性與彈性,特別在多工生活中有效率。無車化會讓人更不方便。❞

🚨 反駁:

1. 你省下的時間,是因為別人幫你讓路、讓位、讓命

 → 行人要閃、騎士要讓、司機要讓,才成就你一人一車的效率。這叫壓迫出來的效率,不是值得追求的效率。

2. 「效率」不等於「正義」也不等於「永續」

 → 開車雖快,但長期造成空污、碳排、土地浪費、油價依賴、肥胖與社交隔離。這些都是隱藏成本。

3. 當每個人都想「省一點時間」,整個城市就卡死

 → 請參考:台北市早上 8 點的民生東路、汐止、三重、新竹科學園區。


🧱 論點四:「混合共存論」

❝ 城市應包容所有運具。不能偏袒行人與大眾運輸,應設計出各種運具都能和平共處的空間。❞

🚨 反駁:

1. 運具之間,本來就有「物理上的權力差」

 → 你不能叫一個腳踏車跟公車「共融」,就像你不能叫老鼠和大象「一起跳舞」。

2. 所謂共存,往往是強者活、弱者讓

 → 台灣的人行道、巷道、路肩,早就讓出去了。所謂「共用」其實是「自動放棄」。

3. 想像一座真的人人共融的城市,那不會是大家都有車,而是:

 → 人人不需要車也活得很好。


🧨 總結擊破句:

你口中的「交通自由」,其實只是「開車騎車的自由」;

而我們要的交通權,是走得出去、活得下來、回得了家的權利。

2025年6月23日 星期一

不願成為人礦的人們:《不受統治的藝術》的逃亡系驕傲




這本是2024年我選的帝大十書的第一名🥇,市面上快絕跡了才趁隙入手,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現在要重版出來,只有歡欣鼓舞到腳尖空中碰兩下!

當時的逐字稿整理一下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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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去年讀他的《反穀》開始講起。因為斯科特的這幾本著作一以貫之,都在談論國家對人造成的戕害。

為什麼要Against the Grain,反抗穀物?因為穀物農業是國家(states,歷史上國家這個型態的統治單位)最喜歡人民去做的勞動型態。

國家最怕人礦逃脫。穀物的特點就是要花很多時間照顧,可以把人綁在土地上,尤其在前現代的世界裡,還沒有民族國家像現在一樣裂土而分、地球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明確的疆界。

古早,不滿國家統治的人可以自由遷徙,跑到你統治技術的外圍,回到我游獵採集或者刀耕火種的生活方式就好。

像萬里長城這種建築,一方面是防止游獵的異族侵入國家的範圍,另一方面也是防止農業人礦逃脫。

此外,穀物長在地上,不像塊莖塊根在地下,視覺上容易看也就容易數,所以穀物通常都是國家徵稅的標的物。

我猜斯柯特知道,漢字裡「稅」這個字就是代表穀物的禾字旁。

人礦除了上交穀物給國家,還要負擔傜役勞動。

也因此,數字和文字這些書寫系統,就是國家權力的象徵:國家要掌握徵稅的狀況,需要數字數算,需要文字記載,也需要立定律法,甚至幫國家包裝出自己的偉大來歷,讓口述的眾說紛紜定於一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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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論點在《不受統治的藝術》裡得到進一步的延伸。

這本書裡斯科特主要描寫的地方是東南亞的內陸高地,叫「贊米亞」(Zomia),也大致覆蓋了雲貴高原,所以那裡還留有很多「少數民族」沒有被漢化,或者就說是當下沒有選擇漢人的生活模式,因此在族群分類的現代政治過程裡頭,被標記成「少數民族」。

東南亞的沿海在歷史上各自發展出國家,大致是當代泰國、越南的雛型。

不想被這些低地王國統治的人群,就會逃到贊米亞高地上,去過自己游獵或游耕的生活。

所以,人類文明並不是一個線性進化史,「狩獵採集→游耕→定居農耕」--而是這些模式同時存在,你可以遷徙到其他地方進行生存方式的選擇。

也所以,根據斯柯特,就可以想像其實此族群和彼族群、低地人和高地人、漢人和「少數民族」,其實並沒有體質上的楚河漢界,語言上也很難涇渭分明。

因為大部分在交界地帶的人都能說不同語言,甚至那些文化習慣都可以放下然後穿上另一族的服飾什麼的。而這就是他們的生存策略。

換言之,人群本身是流動的,不只物理上的流動,社會族群也在彼此變來變去,穿梭來穿梭去。

那到底決定性的差異是什麼呢?斯科特說:就是是否願意被國家統治、成為國家的臣民。

不願意的人就會想辦法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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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所謂「野蠻」的意義就徹底被斯科特翻轉了。

20世紀初日本殖民者的文學裡,還能看到視原住民為「野蠻人」;或者直到今天說不定很多台灣漢人心裡還這樣想,或大和人2016年還在罵沖繩人是土人。

但事實上,「野蠻」從來就是掌握文字的人,也就是國家,也就是自居文明者的人,對不願意服從我的人,所進行的汙衊。

所謂「文明」的一個關鍵就是要識字。可是你給猜猜斯科特竟然發現什麼?他說很多部族的口述史裏頭,都有「曾經會文字」的紀錄。

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是主動拋棄文字的。

就像他們逃到高地上後,主動建構起扁平、沒有首領,甚至會「阻止首領產生」的社會結構。

這種結構也就讓他們很難被低地王國收編或攻破,因為沒辦法擒賊先擒王。他們就沒王可擒嘛。

對他們而言,不會文字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就像不想待在低地王國裡,不是沒本事,而是袂癮(不爽、不願、不樂意):我就是不想被當成低下的人,要忍受你那套統治我的等級森嚴。

這些不想被國家擄獲的「邊緣」族群們往哪裡逃呢?在《反穀》的最後他就說:就是在地理上最難到達的地方~~高山上、沼澤地、叢林裡、海外離島...blablab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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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家還記得拙作《小島說話》,特別有提到蜑民和海盜。

前者就是得罪皇帝,世世代代不准上岸,所以生老病死繁衍後代都只能在江河湖海上的人,據說有一些他們的後人後來成為馬祖人;

後者則是近代的史料昭昭,曾經活躍在馬祖海域的前現代秩序維持與海洋貿易集團。

到現在也仍有馬祖人自視為文化上的海盜後裔。我也有解析,那寄託的正是對前軍事統治時代,自由往來於海洋的嚮往。

海盜為什麼出沒在馬祖?就是因為實施海禁或者戰亂,本來合法的海商就只能落島為寇,在中央律法不樂見他們的時候。

但來自陸地,也就是國家中央的律法根本就對馬祖鞭長莫及,所以他們才能在這裡聚集,繼續做生意。

也充當海上流氓,有自己的武裝,跟地方(例如馬祖)收保護費,直到1949年被現代國家aka最大尾的流氓消滅為止。

在之前他們甚至有歷史機遇帶來的巔峰時刻,我在轉角國際上有寫:海盜們遊走在中日戰爭的兩個大國之間當政治變色龍,左右逢源,海盜無祖國。

於是,炫霖的原住民祖先和我的馬祖祖先,一個在山上,一個在海裡、在島上,就這樣被斯科特給山南水北的摺疊在了一起。

而且他們的野蠻,例如我外婆的不識字,如果一路往前追溯到國家剛剛誕生的時候,甚至是一種「我主動丟棄,袂癮學」的選擇。

這種「野蠻的驕傲」不是超級empower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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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特的思想也成為我的行動來源。是不是可以把各個地方生活著的人們連帶起來,串聯出一個非國家的「弱者」聯盟?雖不共同,但能打造深刻的互相理解。

在國家的嘉年華下,在國家的陰影處,沒有要共襄盛舉而投閒置散的人們。

比如馬祖有金門難姐難妹,再連到「地位可疑」的蘭嶼,甚至跨越民族國家的邊界,畢竟邊界就是國家劃設的嘛,山巔海角的我們都是逃跑拒絕當人礦的後代,於是就有和蘭嶼達悟人曾共享一個世界觀但現在屬於菲律賓的巴丹島,以及同樣受盡邊陲島嶼之苦的沖繩。甚至再前往太平洋深部,比方夏威夷?

斯科特給了這樣的靈感。像一把發光的斧頭,把此時此刻的固定觀念劈開。

讀一本書有這麼顛覆的認知,這麼衝擊性、開創性的想法,甚至可以採取新的行動,是知識最可貴的地方。

也是作為一個不幸識字的人,由衷感到幸福的時刻。

2025年6月22日 星期日

《我們回家吧3》:EP1謝盈萱 - 美美麗麗,台灣感性

 






基於對微物系台灣感性的熟悉,這種中國說的「慢綜藝」在台灣應該更好操作,台灣人很吃這一套從城市(幾乎是台北)回到家鄉闡述青春年少、原生家庭的土地情懷。

然而對談裡就暴露了困頓,謝盈萱的「宅」可能是被逼的。

曾寶儀:很多時候回來都只是兩點一線的移動

謝盈萱:騎腳踏車也不能去哪裡啊

更明顯的是看他們移動的狀態,根本就沒地方信步在家鄉,他們要走在人車混用的路肩。

而且是車的優先級較高:車先停完和移動完,都沒車要用了,才輪到人。

硬體設施不支援,就沒有連續的、步行的身體感受。製作單位鐵定也是一卡車連物帶人點對點移動,到目的地再放下來定點拍一拍。

明明要產製一種台灣很擅長的台灣感性,但被街景系台灣感性給困住了。

給外國人來再發現第三世界好驚奇就算了,他們只需要採擷它的ugly beauty,純當背景板拍拍就收工回家,像人類學家遠在三連嶼眺望馬祖一般的外人眼光,又不用真的生活在這。

但生活其中的人把它照搬回來自我標榜就很可愛了。

所以看不管是ytb還是傳統媒體的節目都有點辛苦,我都希望他們快點進到室內,不管是店家或者攝影棚,只要他們在路上走我都提心吊膽,煩躁感激增,怕他們遇到太多台灣感性要一直繞路,或者乾脆就被鈑金台灣感性掉了。

畢竟那正是台灣感性最自豪的台灣日常。


2025年6月21日 星期六

《我們與惡的距離2》:惡踩在自以為是善上,登堂入室




《與惡2》完全不行耶,陰鬱喪子親賈靜雯已經珠玉在前了,其他人很難後出轉精。

雖然周渝民貴為金鐘影帝,但他和薛仕凌同框的時候,還是明顯感到被降維打擊了。

也可能是他角色陰鬱,眉頭緊皺,讓人一直想到徐熙娣評價:「他非常難相處--這句話好熟悉我好像也跟藍正龍講過一樣的話。」和躲在角落孤僻的男偶像原生形象重合了。

首集劇情很枯燥:大家很暖,輪流照看周渝民。

最懸疑的只有周渝民千方百計要殺人,主任千方百計阻止他。

有點怪,為什麼兇手會分配到遺族工作的同一間院所?如果他這麼不穩定,為什麼可以繼續工作?這些都是正常操作嗎?還是說,這才是「與惡」的本格滋味:檢討體制殺人,嗎?

最惡的「與惡」不是膝跳式的公共危險或蓄意殺人,應該是人人都覺得自己是善人、在做善事,沒有人想殺人,但結果就是幾千幾千條性命被刮過去--

對,我在講交通。

或者我國俯拾皆是的體制不作為殺人。真正的台灣感性。

這才夠惡,夠有批判力道,倫理的驚心動魄。現在這股仇自個人起,又陳陳相因糾結成麻花,最後仰頭嘆息,漸漸淡出,媲美天問的:「日月安屬,列星安陳?」

只是軟綿綿的應台龍復刻:「有罪的,是這個社會!」=大家都有罪,那就大家都無罪。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