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11日 星期三

八十年後


台灣日本時代的作家們,呂赫若、龍瑛宗、張文環......都很好看。令我意外。當然可能有「名篇偏誤」,現階段能被我接觸的都是他們窮盡創作生涯的代表作。

奇異的是,八十年後還是有很多人寫得比他們爛耶。

這八十年故事海嘯,資訊核爆,人類腦袋裡現實裡發生這麼多怪誕的閃電,隨便挑三個月份量的作品來惡補就好。

落差比較明顯的應該是評論、隨筆,他們還是容易落入呼求美德、良善的結論,現象分析也稍嫌淺層,力有未逮。當時知識工具有限,無可厚非。

可是小說的技藝好像沒差很多。如果說評論是從美德一維躍升到現在的知識三維世界,那小說的成熟度(或說好看度好了)在當時就已有不下今日的高度。

是老前輩們跳得太高,還是我們太不用功?

還是眾所周知的戰後巨變,一夕回到Ground Zero,閃光後空無一物,台灣文藝難以積累的傷痕?

我很想這樣替他們開脫,但想想各色冒名為作家的人種。well,還是讓瑛宗笑你拙吧。

(‧呂赫若,1914 - 1951失蹤)
(‧龍瑛宗,1911 - 1999)
(‧張文環,1909 - 1978)

2019年12月10日 星期二

獨立/解放戰爭


上完課直衝樓上參觀男宿,認識一名中国籍台獨份子,打了一場輕微的獨立/解放戰爭,習得以下熟語:肏他媽屄的爽;特他媽粗的雞巴。

但作為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同胞弟兄,在誘惑面前,我依然昂然挺立,細表對習主席何等愛戴,對我偉大的祖國何等赤誠,嚴厲譴責島內極端份子與境外分裂勢力的暗通款曲。

他說他起早去了總統府,沒遇到小英(我:你說那個台獨妖女?!),只遇到她的人形立牌,買了一堆美麗島。

我:你有美麗島?!
他:對啊,可以送你。
我:好,來舌吻。

他:你看,你是不是很賺,又爽到,又認識中国朋友,又拿到美麗島。

我忘了教他,用咱們同樣來自祖國,源遠流長的閩南語可以這麼形容:有吃擱有拿。

國青教宿同棟原來是這樣用的嗎🤔

2019年12月9日 星期一

地方政治山大王


陳玉珍真的是很典型的地方老人政治人物。

先擱置她視北京為中央這種全境噴吐。

一被「揭瘡疤」就暴跳如雷,好,也許黃山料的言論可以再商榷,但她的反應是:也用掀隱私要脅。還要網友「自己去問他(黃)家人。」

保駕護航的阿姨們也是口徑一致,但講得更白:「以後你們家就不要來求救!」

丈二金剛。現在是選山大王還是民意代表?需要求救,不就表示制度有缺陷,才有這群權勢者鑽營尋租的空間嗎?還拿出來說嘴。

一票地方政治人物的邏輯還是很前現代,真的自詡「父母官」,嘖,這種藏污納垢的語言要好好清洗一番。父母官已不能生殺,但還能予奪,資源、權利,都是固票綁樁的人情債窗口。

這次玉珍及其黨羽也是,再三提醒黃山料「你們家可是來拜託過我們、受過我們恩惠的」言下之意即:「得罪了我,以後就自己看著辦。」

最明顯的是急病後送本島的轉機和床位啦。其實制度都很完善了,但長輩總覺得有關係就沒關係,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所以完全可以想像,這篇文之後,黃山料手機一定被以家人為首的鄉親打爆:快把文章撤下來!好好的幹嘛得罪人家!這不是我們金門處理事情的方式!我們這裡事緩則圓,以和為貴!blablabla

為什麼這麼熟?因為這套SOP,我也領教過唷😊

一個民意代表,第一反應是互潑髒水,再來細數恩惠。明明一個自嘲就可以華麗轉身的事。但夾手都可以差點進靈堂了,期待她什麼?

大概就像金門青年黃山料說的,他幼時仰頭看到那個淒慘叫著愛人名字的阿姨,戲劇年資?二十年如一日。

(一回來就政論連發!太生氣了啦,在地方魚肉鄉民的油膩老人都應該推入海中被金門小水獺踩扁和黑嘴端鳳頭燕鷗來回啄爛。)

(評論他島事務就是無負擔,輕鬆自在。)

2019年12月8日 星期日

「拯救世界,書寫地方」


「拯救世界,書寫地方」可作今日我最噁上下聯。太瞧得起自己,太瞧不起世界和地方。

憑什麼世界是個呆滯不動、無知無能、楚楚可憐的客體,等著給你滿足你的英雄夢想?

書寫地方則不一定,要看作品而定。但一堆莫名其妙的人侵門踏戶到人家地方,一副我寫你是給你面子的架勢,結果作品又是自戀狂的自我投射:根本沒在寫地方,都在看自己。

比如蔣勳的《少年台灣》(oops)

每個地點都只有表面,千篇一律的青山在夕陽紅,如果沒有標題,我以為是搜尋谷歌圖片「台灣美景」,任情想像力馳騁呢。

不過蔣勳至少還有名,雖然不滿,但被寫到也稍微沾光,跟苦苓寫東莒一樣(oops)

可是真的太多奇怪的人冒名是作家,又太多人自稱是讀者,形成「台灣美景;老師好棒」的閉鎖循環。不是識字就叫作家好嗎,不是有人追捧就叫大作家好嗎。

美其名「書寫地方」,恐怕也是走不進「中央」,只能在地方招搖顯擺,蹭吃蹭喝。

文化工作,有肅然起敬者,也有各式欺世盜名之輩。組織與運動亦如是。

#一回台就罵人
#是在清邁罵的
#逸馨開啟話題的

2019年12月7日 星期六

跨年


2012我寫:
「你要跨年嗎?」「我要怎麼不跨?」我的頓悟是,所以人們選擇一起跨年,不是為了熱鬧或躲避寂寞,而是年我們終究不能不跨。否則,就會反客為主地,被它跨過去了啊。
2019承認,其實熱鬧就是為了躲避寂寞啊。湊在一起,蹭蹭熱度,你以為你就不是一個人了。

可是松子(マツコ)說過:「不管你結不結婚、生不生子,人類都是一生孤獨的唷。」(結婚しようがしまいが、子どもができようができまいが、人間は一生孤独よ。)

我討厭跨年強迫每個人有歸屬,面對自己不是任一個朋友最好的朋友。

龍瑛宗是臺灣文學史上著名的「跨語者」,戰前戰後分別用日文、中文交出了作品。多堅韌,多勤勞,多厲害。

直到有學者指出,這個跨語者,何嘗不是「被語言跨越」?

對啊,我們豈非時間裡的龍瑛宗,以為跨了年,無非都被年給跨越。可是賦予它殺傷的權力者,不就是鍛造它與眾不同的、我們自己?

一如當年所感:
......其實也是人類打造給自己的一個心願。縱使有四季輪替,線性的時間仍被曆法拗折,才扣成相銜的迴圈,讓日子能從去年交棒給今年,以致我們得以分辨: 
2011已去去走,2012正速速前。如果我們相信得不夠努力:這一天是第一天--那麼今天和昨天,其實並沒有什麼得以不同。
所以2020的第一秒必須屏氣凝神,開始練習盛大的寂寞,以「我想怎麼過?」第一次,從13歲開始離家跨年以來,主動去跨這個年。

我就要待在研究室看一本無關緊要的書,或者趕趕報告。都你老師。你全家都老師。

為什麼挑這張,因為逸馨說她不怕一個人過啊。有人到店裡就幫他們準備食材,一起吃喝。沒有也沒關係。

我覺得好厲害。來清邁聽演講、參加工作坊(雖然是「在台灣很貴欸!」)、又認識好多國際友人也好厲害。

她說:「每天都要比昨天更累積和進步,沒有跨不跨的問題,你想做的今天就做,等明天等明年都是不做的藉口!」

偉哉斯言!我有很多崇拜的姐姐,最欣賞她劍及履及,手刀向前,並抵抗人群形成的引力。

在馬祖聽的徐佳瑩最高,她說:是不慌不忙,是心之所向。



2019年12月3日 星期二

10 Years


竟然十年了,剛剛在舟山路上騎車,感覺好熟悉,颳過的風好像還是同一陣。

第一次接到H學長的電話,我跟家父在101吃懷石料理。已經到甜點了,小木桶裝著豆腐和糖水。

手忙腳亂,尿遁去接電話,學長的聲音很好聽,別別讓我在阿爸面前失態啊。他說:哈囉。我的心就飄到遠方,阿爸變成多餘的。

馬的,男人不可信,只有阿爸是真的挺你一世人的真男人。

那天總圖前鬧帳篷運動,五彩繽紛,熱熱鬧鬧。我說我很重,他說不會啊,把我載到很遠的地方。

他下課後總是很累,醫學和社會學,讀本原文書堆積等身。他讀一半靠過來取暖:想在你旁邊。

被推倒時會呀一聲,他說是「小動物的叫聲」。

在學校等到很晚,根本讀不下書,發呆一整個晚上,只為了一起單車回家。

歸程很暗,加油站的燈把他的臉染成星星的光芒。他說他想要很大的書房,通天入地的書櫃,我說我也要。他說,好啊,一起放。

可惡,是許諾家的想像LV. MAX。

跨年,對,跨年夜我們在天仁茗茶吃飯,後來我經過都會怕。一直在意吃相好不好看,小膀胱會不會尿太多。打烊前快走一趟ikea,通天入地的傢俬,座無虛席的家的想像。

他在很前面的地方,我有點趕不上。

他:不是要出去看煙火?
我:我只想看學長爆炸。

隔天清晨我們也沒去總統府升旗。只記得他的睡姿,蜷縮成蝦,我被推到很遠的地方,在雙人床上,在這不真實的幸福裡翻來覆去,看著天花板,感到一絲寂寞。

期末考很快到了。他說沒空。我帶早餐去沒空,我去接你沒空,最近要考試要讀很多書。我不敢吵他,像在書房外躡著腳尖行走。

可是書房裡已經空蕩蕩了。

不知我怎麼撐過期末的,一片混亂,心兜不回來,邊聽盧廣仲的〈寂寞考〉邊哭。

而且好朋友林晴灣還不懂我在難過什麼。賤死。說他本來就沒有承諾什麼啊。是,是我白痴。

寒假開始,非到最後不回家,就坐在寂寥的總圖,挑一個能打開窗的位置,強迫自己讀書。風颳到臉上一片赤寒。分不清冷靜下來是因為讀書還是內在有東西死掉。

看到他在網誌上更新去臺中玩的照片,還是好可愛。

他偶爾的回訊只變成:對不起。拍拍......

幹拍拍從此變成禁語,你捅了人還拍拍,拍三小,拍你爸,冷涼卡好。抱我,請說抱,我渴望他的體溫勝過任何東西。

精神病院。他說他想當精神科醫師。我也是那時起成為鯨向海的詩迷。

你鋒芒而來,我將粉身而去。

唯一可堪告慰,是文薰老師的信,稱讚我的期中作文。這一感謝就十年了,但老師應該不知道,那肯定是我人生最需要肯定的時刻,需要有人說,你很棒喔,沒問題的。足以救了我一命。

後來開始為時一年的心理諮商。因為睡不著,深夜心悸。白天勉強起床,蜻蜓點水的上課,只有我一人的公車底排,兩側射進的光線白花花的,整個城市在窗外旋轉,但一切都離我好遠......

第二年時我還想傳簡訊給學長:謝謝學長,教了我這麼多東西。

屁咧,謝屁啊,教了我什麼?始亂終棄嗎?

第三年得知:我不是他唯一一個這樣玩弄的。連最後一絲自我憐惜的餘地都了,赤裸的面對「我並不特別」的千刀萬剮。

十年慢車,我已經離那裡很遠,真希望我可以回去抱抱(不是拍拍!你娘咧)被留在原地的,太年輕的自己。展示一下:你看,沒事喔。雖然心裡的傷口是看不到的。雖然還有淡淡的疤。但至少會變瘦。

隱瞞一些壞消息:後來會遇到好多人,不乏醫生,再勾引未竟的醫師娘夢。但他們全部是錯的。哈哈。還有心一層層變硬,大概要高壓電才能觸動你了,據說這是愛和成長的代價。

最後,學長還活著。十年來沒跟你聯絡過。幹。

但也沒關係,你也沒少傷害人。不過每一次你都想,下次我不要再當賤人了。並且有漸漸辦到的跡象。

最後,要好好享受青春喔。很快它就不再了。雖然好難好難。

2019年12月2日 星期一

盲棋


「在新歷史主義下,所有文學家,不管他知不知道,都在進行一個任務。」老師說。

新歷史主義主張文學文本和歷史材料應該並置,並非歷史在後、文學在前,並非歷史凝縮成文學、文學反映出時代。

而是兩者同步進行,相互影響。

文學家的作品會再回到歷史裡。不只是成為歷史的一部分,不只是影響歷史詮釋,而是實際動搖歷史事實本身。

畢竟我們從來不能理解「the world of the past」,只能理解歷史的媒介(文字)、進而取代了歷史的「the word of the past」。

這當然很後結構:沒有事實、只有解釋。襲捲一切的風暴。紮在布丁上的文明。

也就是說,我們所有生產言論的人,都在歷史裡下一盤盲棋。

甚至比國際政治的格局還大,國際關係中至少能看清邊界沿著國家涇渭分明。

但我們的單位是整個時代。

而且你只看得到自己指尖的落子,棋盤四周延伸到未來,被迷霧籠罩。

而且你的手不是你的手,是時代的上帝操縱你執起羽毛筆的手。

雖然你始終以為只是一種「莫可名狀的寫作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