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抵禦時間，花去那麼多精神可是
注定失敗啊我們。我們為何在生命前
端，如此新鮮如花上朝露時，就被迫
承擔我們承擔不起、而注定要浪費的
青春？這根本太沉重了啊。於是有智
慧的沒有了色相，最雍容、最猖狂的
使用著美的，卻又是面對人生最輕浮
又最無所謂的年紀。到底人生要我們
學的是什麼？
我有一點開始羨慕那個倒過來過人生
的班傑明了。青春於他而言是指日可
待的事。而他嚐過形貌壞毀、老朽之
人所能嚐盡的辛酸和羞辱了，於是他
會多麼珍惜一點一吋如和煦日光挪移
而來的年輕啊。
2011年6月23日 星期四
[365*] 289〈班傑亦的奇幻歆羨〉
[365*] 287〈流言符咒學〉
他們假公濟私聊色色的天，還有Ｒ用流
利中文分享他的文化觀察。他說中國是
第三世界；他那些不了兩岸狀況的外國
同學若說台灣就是中國的啊時，他都想
回：那是因為你沒去過。去過就知道了。
去過就知道了。那也是我的開光點眼經
驗談。縱使還不到啟蒙指涉的那樣盛大。
到系館捨命陪君子，Ｆ和ＳＹ根本無所
事事自得其樂。我也效率低落，但沒有
目標可言只是坐著亂上網聽大家打字閱
讀呼吸和聊天。Ｃ是個大嘴巴油條，可
是聽來ＷＹ的事情、他感情的事情（還
被我一語道破）、討厭誰結果被大家舉
杯祝賀。覺得往後無事也許該在系館晃
蕩晚一點，也許流言和故事都是在這個
時候－－蟬鳴此刻，鼠竄此刻，眾路人
馬火炬高擎、熬夜成粥的此刻－－偷偷
扯進了系館裡每一雙其實安靜聽著的耳
輪。像魔法學校裡施放的、會隨風聲窸
窸窣窣自己低語起來的符咒。
[365*] 286〈男孩你為何要哭泣〉
男孩你為何要哭泣？莫非是燒臘一盤一百一，
還附帶整片衛生紙吐不完的骨髓渣子，頻頻
扎疼了你的嘴？那真正的，如蠅在食。男孩
你為何要哭泣？莫非是舉杯敬這賤貨的年代，
掏開薪水袋發現自己的時間如此不值錢？不
打釘的你也誓成好鐵。男孩男孩你為何要哭
泣？男孩男孩你為何不哭泣？
你哭泣的眼裡曾經看過那麼好的風景，然後
轉瞬逝去。老去的也曾經美麗，在滄桑之前
所有事物都共享過青春。只是人生終有半衰
期，只是黑鐵時代你才發現終於投身勞動的
自己，不是被勞動本身異化。至少機械性的
身體韻律之中還有思想叛亂的餘地。真正異
化的是人際交接裡被迫撐開的笑，被迫抿起
的怒。你知道最後要避開不是勞動本身，而
是支使你勞動、更支使你情緒勞動的，那些
人。當嘴唇有戲，扮戲的不再是自己；當喉
頭有笑，起笑的不再是本人。這時候論語突
然金碧輝煌，就那麼一句。
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
曾經捧著，羨豔過多少滿手「鄙事」的同輩；
如今點石成金，峰迴路轉，成了勵志座右銘。
淚不只是因為累，也因為事物後來會如此變
化，而你只是踏出一腳，多掀開了一角。世
界不論你的心如何驕矜，如何千瘡百孔，一
直存而不論在那裡。像冷著一張臉，看你的
匍匐爬行。少年。男孩。你怎能不為之哭泣？
2011年6月21日 星期二
東坡詞期末考，我讀〈江城子〉
我最感動、也因而來修東坡詞的一闋詞，是東坡的悼亡詞〈江城子〉。它舉重若輕，就全盤道盡了「生者的淒涼」。從頭到尾都可能只是東坡一人的妄念，他以為他架設了一個介面，可以溝通幽冥，其實也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他是真正的「被棄的人」。即便將此闋詞挑離了書寫的時空脈絡，讀來依舊痛徹心扉。妄念入夢的原因，如此明白、如此開宗明義：不思量，自難忘－－我不曾想過妳。因為我從來不曾忘記妳。讀這闋詞時，我怎麼也想不到東坡的「夫妻之情，故鄉之思」和連帶而來「突然失落的青春理想和歲月。」沒有那麼崇高的鄉愁。我讀到的，整篇詞章的感應裡，從頭到尾，敘事的景框都只有東坡一人。他念念有辭。他熱淚漫面。他受記憶折磨、被夢境摧殘。生與死本就是絕對的阻隔，因此造成了絕對的孤寂。他在日常裡跟自己演著對手戲。像老師您「與友賦詩」的夢境－－醒來才發現賦詩作對的，全都是自己。那麼東坡與亡妻的「相顧無言」，會不會也只是一場獨角戲而已？這一切不過徒勞罷了，連書寫也沒能抵住時間－－亡者畢竟是走了。留東坡獨自一人，「守著站牌和晴雨表／受這氣候的損害」。那是死亡最殘忍的地方－－思念讓人化為鹽柱，光是在日常裡行走、呼吸，都不能免於記憶和時間帶來的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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