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概念非常簡單:抗拒由上而下的單一統制,支持因地制宜的常民智慧。
任何崇尚抽象的菁英在白紙上尺規作圖一番,盤古開天出whole new world,就要介入並改造當地芸芸眾生的組織型態、生活軌跡,我們可以恭恭敬敬的送他一句:憑什麼?
最恐怖的,是他們都覺得自己在幹嘛?在行善積德,在文明進步,在自由解放。
通向地獄之路,是一根自詡雄圖霸業的筆尖帶來的。
這個我們完全能夠理解。
也理解人是如何被圈地而失去土地,斷絕了情境知識、脈絡知識、在地知識,像一片保鮮膜住在城裡,吃標準化的國民教育,崇尚脫具體、去在地的虛空理論,普同知識。
然後再回過頭貶低實踐知識,以成為命名者、規則制定者、以語言文字再現者,以此觸發源源不絕的象徵資本⋯⋯
以上都理解也能夠想像。但我怕的是人類學式的美化。
例如把台灣安那其交通視為一種庶民實踐的安排、常民智慧的結果,在那裡大力鼓吹現況,並且反對公權力和公共資源介入。
如果借用《自由的窄廊》,就是社會跑太快而國家躺平,所以在這領域才如此無政府。AI則提供另一種可能性,即兩者都躺平。
社會和國家都要跑得夠用力,才能順利停在一個堪稱動態平衡的良好原地。血腥的道路現況應該不算是很好的原地。窄廊根本未形成。
所以無論是誰跑誰躺平,應該都沒有美化現況的餘地。
人命是底線。
你社會和國家要怎麼博弈,你大人類學家要如何紙上談兵都無所謂;人命是底線。
再者,這也是歷史研究施力的地方。非常有可能,是我們早已把此時此刻的車輛交通「自然化」了,才誤以為這是一種國家及財團沒有介入的「庶民智慧」。
但依據美國、歐洲、日本等先進國的經驗,或者簡單的普世論理,都可以知道或想像:車輛不會憑空出現在路上。
前端需要有誘使道路開闢不斷、拓寬不斷的政策動機,還要有修路、加油等系統的建置。車商與政府的利益結盟,在道路經濟和車輛經濟的推波助瀾裡扮演什麼角色與多大作用,都還有賴歷史研究的分析。
但總之,我們都很難說這是Scott意義上的在地、高度脈絡的庶民選擇。毋寧說這是被給定條件(大量開路、廉價機車、國道、經濟發展與汽車)下,極度有限的選擇。
仍然和「高度現代主義」(國家與財團的共謀)息息相關。
有本事就讓移動手段多樣化,讓行動者自由組合搭配理想的移動套餐,而不是只能「被迫用車」。
AI此時很蘇格拉底的問了我:
「Scott提醒我們國家的危險性,但Acemoglu提醒我們:不治理也會死人。若要再往下推,我會問你一個延伸問題:
在交通政策裡,我們要如何設計一個同時尊重地方知識、又能強力執行安全原則的治理架構?」
我覺得非常有趣。我們當然可以有制度假期、進行道路實驗,但那應該是在「原則」已然搭建起來的「例外」,而不是把混亂直接當成原則,例如「因地制宜」放任標線標示一縣市一制。
靈魂恩師Scott應當不會恥笑我讀了他,卻還嚮往著現代主義威權吧?書裡的經典對比裡,我和Scott一樣不站科比意戰隊,我們選的都是珍雅各。
但饒是珍雅各也不會同意自由奔放要台式愛鄉敬土——斷手斷腳和肝腦塗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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