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住過一間叫千年城堡之類的建案。
白色磁磚曾經富麗堂皇,但搬進去時已然年久失修,工業大城的酸雨浸潤下,早就褪成生機黯淡的屍體灰。有游泳池,但從沒啟用過,底部長滿青苔。窗戶就算緊閉,蚊子也打不完,打到就貼上聯絡簿孝敬老師。老師:貴府蚊姿各有不同。
木地板塌陷,媽媽老是頭痛,妹妹房間牆壁長出菇類,亭亭如蓋。撬開地板,發現流水淙淙,全家像蜑民住在舟楫上一兩年。考量到母親的籍貫,是有點返祖的意味了。隨管理員進樓下空屋,天花板幾乎長出鐘乳石。
斗數師說我媽住的地方,水管常壞。我對這麼具體的細節印象深刻。說我有女兒態,讓人冷汗直流。根本沒照過面,光憑生辰八字就知我是娘炮?我從此相信冥冥之中有不可抗力在作祟,少女心亦是天註定。最近和陳年老友撕破臉,米薩小姐說除了天王星、整個天空都在逆行,我:信哉。
所以跟媽媽四處遷徙那幾年,難免類似《鬼水怪談》。單親媽媽勇敢又薄弱,帶著孩子住進採光昏暗的舊公寓,一副老娘就要跟鬼單挑的氣魄。《七夜怪談》如此,《鬼水怪談》也是如此,害我一度以為日本鬼專挑單親家庭下手。日後才懂都市傳說壓縮的是現代生活新型態的壓力和恐懼,比如高離婚率。
千年城堡不到二十年就行將就木,垂垂老矣。中庭的假山假水偶爾還會入夢,我在裡頭團團轉,繞不出去。●
(刊於2022年9月27日自由副刊:https://art.ltn.com.tw/article/paper/154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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