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27日 星期一

3/25TFT招募說明會後回想


18歲面試大學時,就對三位面試我的教授說:我想要淑世。日後回想,不免稍嫌矯情。但那刻我是認真的。都說經世濟民,是古今讀書人的渴望。但唸了一半,感到非常非常困惑。讀了這些白紙黑字,原來是大放厥詞的談資嗎?一步也沒踏出過社會的花樣少年少女,來自整齊劃一的名校、社經階級,恐怕連台北也很少離開吧的20出頭的我們,讀了幾篇論文就很懂娼妓、很懂勞工、很懂地方派系嗎?名字美美的嫻靜的叫社會學,我為何卻覺得我們是一群離所謂「社會」最遠的人呢?

忍不住這樣的困惑,加上對職涯的擔憂--我拒絕成為進入資本主義勞動倫理的一顆螺絲釘,用幾十年睡眠以外的時間,不斷被榨取剩餘價值,賺取剛剛好吃得飽、偶爾來一頓大餐加出國旅行當作慰勞的人生。那時的我,迷惘飄忽,在街頭遇見直銷,從理所當然的對立、批判,到認真考慮,未嘗不能解決人生的終極難題:錢和時間的無法兩全。

受感情、學業、職涯等頓挫,一切皆找不到意義感,看準直銷業,就是非常明確的目標、給予非常明確的方法,還有跟我學院虛無、批判性格全然不同,積極、樂觀、相信個人能動性的同儕和前輩,且竟然還有諸多台大學長姐。讓我也願意跟著相信:也許真的能在這裡完成什麼,證明這是社會對不了解的事物另一項誤解--就像鄉民從ppt、大學生從論文裡張望世界一樣。在我混亂的大學生活裡,直銷業給我定錨,團隊的朋友打開我新的人際連結和視野:踏出社會、突破舒適圈、待人處事的方法;和認識有人,和我一樣大的人,是要賺錢養家的。

四年後我離開。覺得格格不入的,組織崇尚相信、不容質疑的文化有之,無腦歌頌的氛圍有之,業績存亡的壓力有之。但這些事情我都能逐步克服,或者專注於目標上而忽視。最關鍵的仍是,我來這裡的目的始終,只有我自己,只想完成「自己的夢想」--也就是有錢有時間。我的夢裡沒有別人:我的家人經濟自足,我的朋友們受過高等教育,餓不死。我們會去「開發」路上行人。但說真的,他們的人生,也還過得去,不見得要做直銷、不覺得跟我有關。

從青少年到成人,我感到深刻的無力,似乎都來自:自我效能感低落。空有想法但瞻前顧後,實踐與人脈能力不足,不敢聲稱能改變什麼。想要做的都這麼難、應該做不到吧,不如就顧好自己--然而關切的範圍如果僅限自身,就沒什麼非得繼續的理由,畢竟不那麼努力,自己也能過得「還可以」。

十年台北生活,結束工作後很快搬回家,找了補教業容身。因為合乎能力,鐘點費又高。一開始是成就感:收入踏實。從少年們眼中發現自己能輕易成為他們的「重要他人」。讓我回想起孤獨北上求學的歲月,如果有一個大哥哥或姊姊能陪伴我、傾聽我、給我意見,我也許能少走一點情緒的冤枉路。但半年後困惑又出現:當我和弟弟妹妹們聊起讓他們眼神灼熱的興趣,但旋即又要低頭趕課;或隨口一問,聽見靈光乍洩的發想,或者鞭辟入裡的分析,然後又要來考單字或FXCKING BORING KK音標。我就納悶--台灣的教育到底要養成什麼人格?要帶這群孩子去哪裡?我作為體制內無庸置疑的勝利者,回想起來求學生活就已經滿目瘡痍:與現實脫節的課程內容、評分系統;藉由比較、踩低他人而來的「他律」與虛假信心;權威式的師生關係校園環境……身在其中,無疑幫兇。

3/25聽了TFT的招募大會,一方面立刻傳訊給直銷友人說,不懂大家嘲笑直銷大會,根本所有活動都是這樣啊:傳達理念、招募人才;另一方面,感到熄滅很久的利他靈魂又熊熊燃燒。社會系出身,深知社會不平等,但只能做到「OK對不起我人生順遂我有罪」卻不知如何動搖現況。TFT讓我能有這個平台施展手腳。我是任務導向性格。被看重、被安排任務,我能自信完成。我不擔心能力,我願意學,但害怕都市男孩生活習慣被迫改變,和情緒化個性無法從容應對小孩。所幸有組織作為後盾,讓前線老師無後顧之憂。這些設想之周到,實在不像發展才四年的新創團隊,而我更沒有理由拒絕。

只是教材如果仍然是體制內的教育,難不成還是分數、升學那一套?那又有何區別?我問了。雖然沒有與完全的體制外學校合作,但有開始實驗教育的學校,需要許多不同專長的師資。又對象是小學,相較不具升學壓力,第一線教師有很大的課程設計空間。

更重要的,還能滿足我愛上台的表演慾,天天都是我的脫口秀時間。只是觀眾是兒童。以及,成為重要他人的可能性。創辦人說,台灣偏鄉哪有多偏?硬體資源甚至還1人2台ipad,但資源之匱乏--尤其是,老師之匱乏。

大學就讀第一學府,卻讓我這麼感到乏善可陳,並不是教授們沒有料。相反的,在專業上他們也許都各擅勝場,卻讓人感到疏離、倨傲,完全不似他們講得慷慨激昂的,社會學如何如何關注弱勢。是吧,也許太順遂的我們在教授眼裡根本不值得停留,他們還有一些關於弱勢的統計要跑。我們只是不準時交報告,過太爽的死大學生。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從不是那些頭頭是道的高冷教授,而是延畢時的導師,竟然知道我在做直銷,還要我拉一位因為憂鬱症而兩度休學的同學一起用餐。

從那之後就和那位老師持續保持聯絡。她是我在學院裡少數美好的記憶。如果可以,多想成為那樣的老師。

2年綁約,說實在有點長。但朋友說:你就當作出國留學啊!我想也是。評估一件事代價是不是太大,是要看付出之後換取回來什麼。對現在的我而言,找到此生存在的意義感是最迫切的事。而我也已經知道,同時有錢和時間當然很爽,但帶給人類最大的幸福感仍然是:愛--與他人的連結。家人、朋友、夥伴。貢獻自身於人群的努力。

況且2年之後,我才28歲。做過業務工作、有過帶團隊經驗;在教育界還有行政經驗、實務能力。根本大有可為啊。組織與我絕對相得益彰,不會是蝕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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