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1日 星期日

《冥核》




「閻王」就是「冥王」,Pluto,「鈽」(Plutonium)。當年在日本長崎,投下的就是鈽彈,代號是「胖子」。在廣島的則是鈾彈,代號是「小男孩」。

曾經,歷史上有一度,主流輿論認真的以為,核能是廉價、乾淨、安全的能源。手塚治虫的《原子小金剛》(Atom Boy。但在美國市場卻不知為何偷天換日成太空男孩,Astro Boy) 還是當時用以推廣「原子力」的作品。據說晚年手塚治虫對此曾表示遺憾。日本是世界上唯一嘗受核彈攻擊的國家,日後卻成為核能的信徒,《冥核》也直言這個矛盾,推測是轉向了權力的崇拜。從「核」到「原子」,選用的字眼則顯示戰後日本「原子力」的推廣者,亟欲抹滅兩者關連的痕跡。

作者選用的意象真好。冥與核,無色無味的地獄變相圖。核的可怖來自於它的「非古典危害」:它不是利刃劈砍、銳物刺穿,不是碰撞、撕裂、拗折……不是物理上可視、著身後器質性可辨識的傷害(比如傷口)。真跡古圖與魔魅鈾礦、連續殺人與輻射傷害,雖稍嫌刻意,卻是象徵性十足的連結。

最後,很欣慰(?)看到尹清楓命案。以作者表現的博學,是不可能漏放的。但也因為落筆慧黠,一拈即放,許多話題舉重若輕就過了。不過隨著小說佈局一一現形,也就與現實中的尹案愈發相像。案件中的關係人幾乎都死光了,不是死於意外、就是自殺、或者「突然」病死,牽涉範圍廣達台、法、美,年代橫跨二十年,怎麼看都有蹊蹺,但如今似乎註定永遠是懸案了。

尹案來自利益龐大的軍購案。《冥核》則直指核能衍生出來的軍事機密、電廠興建、土地利益……株連之深,彷彿尹清楓案在現實裡可能展演的另一個鏡像,小說只是提前(?)進行了寓言/預言般的演繹。

修過科技與社會的人,可能不太輕易接受「物質都中立,好壞在人心」的說法。不過作為理解現實的簡化說法,雖不中亦不遠矣。由於這是一部解謎追蹤小說,說破就沒價值,爆雷罪該萬死,所以只談一些零碎的心得。也因為這是當代台灣創作界難能可貴的一部,認真但又好看的長篇小說,一些缺點,包括每個人說出來的話都成語一堆又邏輯嚴謹,比報章雜誌還專業;動機-殺意-手段的連結還是略嫌牽強……都得以忽略不計。從裡頭找回遺失很久的閱讀興致,和把小說當成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的古典樂趣。挺好的。



2014年12月18日 星期四

《道士下山》:道可道、非常道




道士在山上求神問道的前傳被存而不論(雖然網路上找得到)。一如那個故事:兄弟出遠門回來,發現居住的八十層大廈停電,只能背著裝備爬樓梯。歷經20樓卸下裝備,40樓相互爭執,60樓盡釋前嫌,80樓才想起……鑰匙被遺忘在20樓的背包裡了。這則寓言說的是人生,樓層頂替了歲數。可是令人好奇、讓我小學第一次聽到這故事,就懷疑、值得深究的難道不是:他們那趟遠門到底去了哪裡?馬爾地夫或蒙地卡羅?


也像那則童話:土撥鼠被獵狗追著跑,土撥鼠鑽進洞裡,此時居然從洞裡鑽出一隻兔子,兔子趕緊爬上樹,沒想到重心不穩往下跌,剛好摔暈了獵狗。重點不在兔子如何上樹,重點在:土撥鼠呢?為何沒人在乎?


平移鏡頭,貼著何安下的側影跟拍。淺嚐輒止的恩仇,淡如水的知交,理所當然的嗆司嗆司(或稱機緣),一不小心就武功蓋世……我care那些理所不當然、鏡頭之外的事。


也像駱以軍愛用的那個意象(電影《慾望之翼》):從教堂尖頂跳下凡塵的天使,軟紅十丈,從此祂變得有氣味有慾望有時間,會受傷會死亡腐朽的一具身體,一個人了。


《道士下山》,從山裡巨大的寂寞出逃,逃往江湖。那是貪嗔癡,愛怨憎,色身香味觸法的人間。從清涼淨土打進六道輪迴,從赤子墮落成人,從虛空拋擲到存在的荒謬之中。於是可以理解那些點到為止、煞有其事的過招:用力甩向玻璃窗但不破、氣凝珠於箸、黏背於壁。這些手法,避重就輕,展示大於實用,「以戈止武」,但裡子面子兼顧。可以理解,這些門閥殺伐,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在神的指掌間,不過如微塵,芥子。


有些仇該報,有些手該動。但何安下總活得有氣無力,無可無不可。有時順應,有時逆天。本應振衣千仞崗,卻選擇了「下山」這個平行宇宙的第二人生。本來慕仙上山,卻下了山才開始真正修道。何安下,這名字值得玩味。安下?如何下山?為何下山?如何平安下山?事實是,他花了一輩子下山--在眼花撩亂的人事流轉,人間道場裡,不管是否修成正果,但輾轉證道。


這樣的人間神仙,肉身菩薩,實則一如你我。也莫非卡夫卡的〈在流刑地〉:流刑地的囚犯被用一台巨大的詭異機器,在背上痛苦的刻下圖案。圖案完成,囚犯也剛好死去。不幸的是,我們往往不能在死前轉頭看看背上那神祕的圖紋。幸運的是,文學給我們機器,文學也給我們圖紋。何安下用一輩子,在敘事裡替我們經受疼痛的刻劃。


《壓不扁的玫瑰》





啊,好難看喔。對這本書的期待,當然來自最大賣點:楊翠與魏揚母子,兩代知識份子在情感、時效、地域的交錯裡,彼此對話和向外喊話。甚至,書名還提醒了我們,這種「自己國家自己救」的情操還能上溯到楊逵,大筆如椽與行動主義的一脈相承,一門忠烈。

作為讀者,實則,一邊也是複習在318運動中糾結的記憶,混亂的情緒。貪圖一個情理兼備的治癒。認真來說,楊翠看似「保有距離」的「側寫」(相對於置身其中的魏揚),在那場運動裡,其實早就不可避免的成為「涉入」。只要你發聲了,就很難有純粹的「旁觀位置」。何況當時這對衝組母子檔,可是激起婉君們的熱烈追蹤轉載。如今讀來,運動裡的十萬火急,猶有餘熱。雖不像張娟芬自嘲在搶救死刑裡的「潑婦罵街」,但也有護子心切的氣急敗壞:對國家機器的叫陣、對「戰友切割」「運動奪權」的不平。雖然模模糊糊,輕輕帶過,但還是能一窺茶壺裡風暴的天色。(這種踮腳偷看庭院深深的欲望,原來才是「旁觀位置」啊。)

那時言論爆炸,每天都轉文不完,對楊翠的動態或投書,並沒有多加關注。然而這次把臉書動態集結成冊,我覺得是B>Z:濫情有餘,論述不足。我可以理解臉書的發文本來就是為了抒情、喊話,志不在分析事理,是非戰之罪。偶一為之也許還好,就學者媽媽牽掛運動兒子,感人肺腑個兩下。但如果每一篇都是對著魏揚的隨身跟拍,偶爾吶喊附和幾句,沒有特殊的立場、新穎的觀點、可供摘錄的陳詞(well,sorry)--不然也可以多一點來自「茶壺中心」對運動的反省呀,就算取材自八卦也會好看很多--真的很麻痺。這也暴露了當散見各處的文字,尤其是臉書(而不是投書)這個介面,整理成一本書的時候,就很難避免瑣碎(欠缺系統)和煩膩(同一主題在臉書上是隔幾天才更新,在書上卻是下一頁又講一遍,可謂跳針)。

說穿了,我為什麼要看一對母子曬恩愛啊?只是藉318運動權充佈景主題。所以就很不耐煩,讀到中間就集結成這篇取暖不成邊緣人士的嘖有煩言。

如何在夜市不為所動‧仍然吃出瘦子體態


2

我完全可以開一堂課叫「如何在夜市不為所動‧仍然吃出瘦子體態」。

首先飲料必無糖,所以不能調整甜度的飲品一律路過。我自己會加沛泉C一包,消水腫又美白。不過很多連鎖手搖杯矯枉過正,不准顧客另加東西,須先詢問。再來是以少許佐料、逼近自然、最好汆燙的蔬菜為主食,鹽水雞不可加油,鹽與胡椒請自制(鈉高會水腫)。我不吃味覺喧賓奪主的蒜泥和香菜。

油炸一律謝絕,包含看起來健康的地瓜、蔬菜天婦羅或杏鮑秀珍金針菇。菇類營養高熱量低,分類上屬蔬菜,好物,但請記得「油水交換原則」:愈多水份的食材用油炸會換取愈多油份。所以我會選擇烤菇類,而且不加醬(醬的肥度幾乎就是垃圾食物),薄鹽風味就極出色。

若要攝取蛋白質,烤豆干、滷豆干、鹽水雞豆干可,一樣去醬就原味。板豆腐或凍豆腐可,但嚴禁百頁豆腐、豆皮等眼花撩亂的加工肥物。如果可以,小七茶葉蛋不吃蛋黃最棒,方便。肉類蛋白,鹽水雞的雞胸肉不錯,但必須去皮;最近很夯的骰子牛肉亦可,我都請他幫我挑瘦一點的。脂肪長在你身上,肥瘠不由人,錙銖必較。但烤牛肉還是油,吸油丸在身如握保命符,還是先一包。

最後,挑有現切水果的夜市去逛很棒,但要注意他們是不是有泡糖水。請不要喝果汁,即使不另外加糖,熱量還是異常高,且纖維被當渣滓濾掉,沒有飽足感。要吃就要咀嚼,挑爽脆水果,升糖指數低,不會飆高血糖導致發福。如芭樂、蓮霧、蘋果,水梨有點太甜,忌葡萄荔枝等腴軟鬼與一切瓜果類。別搵任何粉,盡量啦XD

好嘍先醬~

2014年12月16日 星期二

90後的鄉愁


5  

那麼多超連結等著鼠標喀喀作響,一站又一站,轉乘到遠方的遠方。網路是道標毀棄的路途,四野八荒的自由。我依然是你的首頁嗎?還是你置頂的那一篇文章嗎?所有人踹不進去的密碼,只有我捏著鑰匙,任憑春去秋來,永矢弗諼。


#即時通曾經是表白好物


2014年12月12日 星期五

廢值


在構思怎麼表達最近的感受,腦中下了「如果你不往前走,你就停留在原地」的註解,結果被這個句子的廢值嚇到,它相當於「在台灣,每過60秒,你就失去一分鐘。」但是,哈哈,人生不靠邏輯,靠經驗;不靠知道,靠悟道。選擇詞面,只是在窮盡一種更恰當的再現與詮釋,用以逼近、縫合,那注定永不相交的,我的經驗和你的經驗。


2014年12月10日 星期三

語言


1.
主持、演講、辯論,都是語言類的才華,除了辯論外都很想學。作為一門技術我非常崇拜辯士,但價值層面我不是全然認同(比方相對主義的傾向。我還是覺得,人非得要相信,才會有力量)。大抵來說辯論人的語言風格都非常簡潔、敏捷、務實,又辣又痛快。

薇神是我偶然發現的,一試成主顧。不過,我認為她在辯論台上還是比演講場上精彩,兩者召喚的聽眾不同。辯論雖然有針鋒相對的兩造,但實則是爭取旁觀第三者的認同;而演講則對在場群眾直接、且單向的發話。兩者的言說策略、肢體與儀態的「展演」策略必然不同。說理與共感都是好方法。馬薇薇在包括蔡康永等人面前說:「我認為新觀點要能被接受,需要『拍一下、摸一下』」也許就是拿捏恰當的交叉施展。

不想學也因為不能學。我身處需要大量一對一深度溝通的情境,有賴「發問」與「傾聽」,駁倒對方並沒有好處。因為理性讓人猶豫,感性才讓人決定。

2.『大家好,我叫马薇薇,我的主业是家庭主妇,业余爱好是辩论。我之所以喜欢辩论,是因为它是唯一一个可以全方位恶心对方,展示自己智力上的优越感而不挨揍的活动。在辩论场上,有人说我是温柔一刀,十步之内无人可以近身,我个人认为啊,我更像是一台温柔的推土机。今天,我来到超演的舞台,就是想用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让大家知道,什么叫做「嘴上有『风暴』的味道」




2014年12月8日 星期一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1.
巨大的母親與缺席的父親。鄧惠文醫師曾經說過,她在替個案做心理諮商時,最先浮現的通常是與母親的心結,走到最後,往往都會出現一個缺席的父親,「到那時候,(諮商)就差不多快結束了。」這個圖像仍然需要放到父權家庭的力圖中看待:父親以養家活口貫徹父職,轉嫁對孩子的要求給母親。母親一方面失去既有的社交連帶(少女時代的姊妹、婆家的心理/經濟奧援……張娟芬說的「人盯人式的父權」),逐漸成為繞著孩子轉的陀螺,一生的榮辱全押在孩子身上;一方面以孩子為籌碼,要討好那個偶爾來巡堂督察的父親。


請得起家庭教師、住在台北市的核心家庭往往生活優渥,卻因社會的性別秩序對每個角色(父,母,兒女)代入的期待,只撐出一襲優美的骨架,內在卻是死透的枯骸。年輕的家庭教師誤闖進來,被迫歷時性的目睹一個「家」因愛的匱乏而四壁蕭然,長期發生的寧靜恐怖。父權作用在父親身上,使他誤以為賺錢就已經「盡責」,將照料孩子等家務責任一併丟給母親,母親再施力於孩子,若不符標準,便愈施愈重……最後關係鏈上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是瘀青和傷痕。


我喜歡這本書這麼赤裸,坦白,不想遮掩、美化。最深刻的暴力可能來自我們最愛的人,在我們最初的時光;懷著問題長大的孩子,又會變成加暴的父母。因為沒有人教過他們如何處理愛這件事。有時候,作用在我們身上的力潛伏在身體裡,長大後經歷一些意外才發現埋藏已久的潘朵拉盒子。它需要很大力氣、很長時間去悉心料理。如果沒有這個機運,也許我們一生就這樣匆匆過了,不知道自己為何常常憂鬱、焦躁、突然失靈、在同一種人身上摔跤,整組壞掉。在成為爸媽之前,也該好好評估一下自己的心理衛生,「原生家庭的情結是一場核爆,輻射覆蓋範圍長達整個人生」。


2.
主要是,這本書勾起了我很多不復記憶許久的負面情緒。在體制裡游刃有餘的人,總是有選擇的本錢:那時,把分數考高,是為了離開家。對爸媽三緘其口,卻已經有暗潮洶湧的恨意和決心。只覺得未來那麼遙遠,無限美好,沒有意識到也許我最大的野心是拋家棄母,生活在他方。當然,後來,真的抵達台北,才明白徘徊在無家與異鄉,注定永遠失鄉的艱難。但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究其實,談論教育、考試體制這件事這麼困難,就在於我一方面痛恨這個體制,一方面卻又不可避免的知道,之所以有發言資格,而有聽眾願意買單,都是因為我已經在體制裡掌握了好的位置;升學體制成就了我,我才能取得象徵資本回頭批判。像不像自銜尾巴的蛇呢?層層脫卸、刷洗掉的同輩,另一個可能的「我們」有幸得到作者代言。然而,旁觀、與代言,卻常常是首當其衝直面徒勞、最無能為力的位置。


我懷念讀書考高分的自己,但討厭除此之外、一無所能,而且清楚知道這件事的自己。何況被迫囫圇吞棗的,還是諸多粗劣的偽知識糟糠。那時全心全意信奉、仰仗的分數標竿,是離開學校才發現被欺騙的黃金秩序(讀好書→出人頭地的邏輯),我們被剝奪的未來,同樣是很愛用「你沒孩子、所以你沒發言權」堵人的「爸媽」,所無可償還的事物。


3.
然而自己還是受命運眷顧的。有幸在大學裡,取得一個重新審視來時路的高度。我曾經好幾年排除社交、社團活動,鎖在獨居的房門裡,垂降到深邃的處境。如今想來,是一個心理疾病的浮顯,卻也是盤整自己(雖然並不能立竿見影,有時還治絲益棼)、意識到自己需要改變的轉機。且很幸運,成年後家人還是給我相當大的自由,有實力的後盾,最重要的是,穩定的心理支援。


愛是一種能量,但表現愛的形式卻可能很鋒利。以愛之名的傷害,反而教人難以招架。家人可以是一生溫暖的源泉,但也可以是最暴力的關係。


《烹》





Michael Pollan每一本書都震撼我。他把人類烹飪食物的方式,恰巧分成四種西方文化的基本元素:火烤、水煮、烘焙(氣)、發酵(土)。指出烹飪轉化了本來存在於自然界難以被人類身體利用的能量,炙烤與鍋具像體外的消化作用,讓人類能夠大幅縮減採集、咀嚼與消化的時間。後兩者雖不如水火直觀,但更為有趣。基督的聖餐是麵包和葡萄酒,都是發酵產物,不可能是巧合。顯然,無法馴服與預測、不能以肉眼檢視的微生物群落們,對人類食物製造的是足以供養、甚至證實神的奇蹟。


在《雜食者的兩難》裡,作者就對擁有遠古身體的人類,攝食卻已「太空化」敲出暮鼓晨鐘。工業化的食物生產去除所有不可預期的事物,用實驗室等級的無菌標準,添加眼花撩亂的化學添加物(還有均質化、孤獨化的進食經驗;邊做其它事、邊大量吃進空熱量食品的「次要進食」),已經讓人類食起包含癌症、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在內的代謝症候群之惡果。而重拾烹飪行為,作者「旁徵博引又綱舉目張」的宣稱,就是免於接受工業食品餵養、進而免於慢性疾病困擾的最佳途徑。至少你會開始在意這些食材的品質。


他另一本翻成中文的書就叫《飲食原則》,羅列了數十條規範。比方「吃食物,而非食品。」「不要吃有你外婆看不懂的成分的東西」歸根結柢,即使這個太空年代,在吃上面也應該返璞歸真。這是我少數全然相信一個宣稱,但他的細膩舉證,和我自己在執行瘦身計畫都不謀而合。更重要的是他指出,改變飲食並不只是為了維護健康,而更是向龐大資本、隱蔽生產鏈、製造動物權及人類醫療成本困境的食品工業說不。與其說是個人自我提升的新習慣養成,不如說是政治行動。


2014年12月2日 星期二

喬治先生的神回覆?




唉,老文重貼。有修改得比較接近白話文,希望大家看得懂我的語重心長:


想起最近張兆志以「神回覆」被封「愛情診療師」,之後也真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自我標榜起來。是的那些回覆固然很爽,但始終是一種父權的再現:分手的女友是垃圾(資源回收說);女砲友是小便斗。


第一,他沒有意願調解當事人的心理掙扎,只藉打臉吸引眾人圍觀,他譁眾取寵,讀者也就照單全收。這是個人人都能對「兩性關係」說三道四的年代,每個人也都能輕易「共感」當事人的處境:她一哭我也哀傷,她被小三搶男友我也大罵賤貨,兆志打我臉我也覺得警醒。只要把話講得直白,也就是醜陋一點,就能博得許多自動對號入座的當事人的一片讚(當然,當事人願意把臉伸上去又值得另闢專文分析);


第二,他沒有拆解性別的「結構」問題,也就是他沒有能力去分析,為什麼成千上萬的飲食男女,像到了年齡就自動發配劇本和服裝的演員,彼此重複那些上一個世代、同一個世代的男男女女早就說過的台詞、搬演過的陳腔濫調。他不斷解決「現象」或說「徵兆」,卻沒有直擊產生問題的「根源」(如果你懂ageLOC你就懂我在說什麼)


最後,他愉快的消費現況。而「現況」就是「女生是便器和垃圾」,是「不自我保護就活該被男人踐踏」的一方。他沒有道德勇氣或責任感去指出「應然」--我們應該如何想像或建立更民主對等的親密關係。


所以拜託,我這真的不是另類行銷,是這種垃圾,不、要、讀。


如新效應


和爸爸有那番對話,其實是我的夢想導師吳謙婕尼可學姊,承繼《露西》和《星際效應》造成的「大眾科幻」效應,講了一席話。


尼可說,作為一個直銷創業家,常常被挑戰:你的專業是什麼?她自己是有藥師執照、資訊管理背景和教師考取資格的「多重專業人士」,卻做了一個貌似沒有專業的生涯選擇。她說,我們的專業,其實是:想像力。


往往在學校待愈久的人,會愈熟習「邏輯思考、眼見為憑」,只信「看得到的東西」。她說,她花了很久的時間在克服這個「知識障」。我們以為的會漸漸的僅侷限在我們知道的事物,成為牢不可破的框架。


「坐在這裡,就算我不講話,你們也聽不到台北愛樂,聽不到ICRT。但如果我放一台收音機,然後撥動頻道,它就能讓存在的東西,用你能聽到的方式被你聽到。那個存在的東西是一種振動(波)」不只波,「所有的物質都是振動」:你是振動,也是振動的接收器和發射器。你的振動頻率就是你的狀態,並會因此與同頻者相吸引。所以若能保持一貫的狀態,好或壞都是「福總雙至,禍不單行」。


這是弦論啊,也是《星際效應》裡穿透時空、改寫人類命運的gravity。


忘了是哪一天開始,我突然意識到不能再用理性中立客觀的分析、歸納、推導,來預知我到底會不會成功了。事業的建構是從無到有的,科學化的講求證據,只會讓你不斷陷於「現況」的泥淖裡:你的盤、你原有的能力,就是不夠好,就是不可能做到。可是,「知道」是框架,「相信」卻能破除框架。雖然不夠好、看來就是沒可能做到,但「不知哪來的信心」,「總之我是信了」,才可能從文明的瞻前顧後,走向瘋癲的大破大立。學院與事業,畢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場域。不要把愛批判、好懷疑的個性帶在身邊。你會成為尖銳的直銷制度研究者,但不會成為走入人群的領導人。


我們就像一台電波的發射器,用意念調頻(調整狀態):我想要什麼,就把自己調整成值得擁有的狀態。如果想到那樣的畫面會哭出來,表示你和那個畫面裡想要完成的狀態,已經同頻,因而共振了。


所以,吸引力法則其實不難理解:Request→Receive→Realize, 第一個箭頭要的是調頻:不要盲目行動,而不檢視自己的信念(價值觀、潛意識對某事物的設定)與對夢想的圖像;第二個箭頭需要時間。但是帶著愛與感恩的行動,能夠加速這個時間。因為保持正面能量(發射正面振動),才能吸引同頻的事物。在行動後不斷獲得回饋,而愈來愈相信自己能夠實現。行動是架接信念與現實的橋梁,不是文青們熱愛消遣的「躺在沙發上幻想雞腿,雞腿就會從天而降」。


我們的三度空間,可以一次收盡四格漫畫的視野,但平面二次元的人卻不能跳過第二、三格,直接看到第四格的結局。同理,假設有個五次元,過去、現在、未來是同時存在的,從那裡往回看我們的世界,「你動念的那一刻,你想的東西就已經存在。」是時間阻隔了結局,然而你想到的、 是100%會實現的。帶著愛與感恩的行動,「時間」的阻隔就會被縮成最短。我只有個問題想問老師,意念會隨狀態改變,那麼存在前方的不就有無數個平行宇宙嗎?失敗的、成功的……我們如何能保證走向那唯一的結局呢?有點有趣的是,我在《星際效應》裡讀出一則訊息是:(父親對女兒的)愛能讓無限個平行時空,收斂成唯一的命運。我們也是那樣嗎?愛能穩定信念、指引我們走向唯一的、可欲的未來?


無論當作實用主義的激勵,或者不可知論的自由心證,我都想按10000個讚。我自己當然是趨向後者。因為《露西》或《星際效應》都說,知識只是人類再現這世界的一種方式。離開知識(或說科學)這個疆界後,只能全憑信念。因此你想像的,絕對都要比當下、這個時刻、你以為「知道」的總和,都還要更巨大,浩瀚。


聽完後彷彿已經進入佛陀發著光的五次元。


成為人

3  



最想念國中的一切了,包括在裝飾華麗的聯絡簿上與老師吵架,魚雁往返。國三大部分都在抱怨不讀書的同學,還有細數模擬考的成績、期待考完之後的新生活。


也發現高一暑假到劍橋遊學團的日記。我都在宿舍房間外面的露台趴著寫,就著英國晚沉的夕陽。但內容很怪,整本都在罵人和幫人取難聽的外號,對人類的設定好扭曲,現在看來覺得當時真的病了欸,是無人聞問的激躁青少年。


那幾年發生什麼事了?能長成一個「人」好不容易啊。


2014年11月27日 星期四

天色漸漸光


4    

雖然知道不會有一將功成、一勞永逸這種事,但就是,就是好期待明天。因為這是2014年,是三月學運爆發的2014年。是青年覺醒,公民復甦的2014年。三月的時候每天都心神不寧,走在路上好像隨時會哭出來。從個人的生命、到島嶼集體的處境,彷彿困在一張巨大的迷惘裡。


生命真的不可預期。說過自己來自根正苗藍的家庭,爸爸從商,信任經濟官僚;媽媽是馬祖人,被黨國資源奶大。長在「藍綠惡鬥」的年代,青春期對政治的理解都是暴民當道、政府空轉、福佬沙文主義……。大學進了社會系,不可逆的左傾,又讀了台灣研究,順理成章的理解國民黨歷史上的罄竹難書。但後解嚴世代的我們活在洗白的歷史裡,流行的是「我們不談政治」、「藍綠都是半斤八兩」的偽理性中立,對真正的罪惡避重就輕。


2009年剛上大學就聽說「社會系很綠」,在想自己也會變成「那樣」嗎?2012年是首投族,總統、立委、政黨票,三張選票,成為三張失約的聘書。更多數的台灣人,做了不同的選擇。然後馬不停蹄,也是一路走到今天。曾經對教室裡「遠離真實社會」的理論學習頗多微辭,這幾年公領域的精彩紛呈卻矯枉過正的讓人疲於奔命。雖然選舉被稱為「形式民主」,表示「實質民主」是投票日外的365-1天需要不離不棄、貫徹始終的意識,但是,選票仍然是最有威力的體制內改革手段。在2014年的意義更是一個檢驗:春天的學運,50萬人現身的政治異議,是否已經匯聚成一股具有改革動能的力量?


趕在午夜前寫下這些,想法凌亂,明天行程也很滿,台北→桃園→中壢→台北。但還是興奮的顫抖。天色漸漸光,爆竹一聲除舊歲了。


2014年11月25日 星期二

愛的黑特


早就知道它是白癡,但能高談闊論白癡言論還是讓人瞠目結舌。這種時候呢,就不禁覺得言論自由的保障可以為這種人縮減。其實低能到我完全不需要在意的,反正長久以來就明瞭它狗嘴吐不出象牙,但還是近乎啞然失笑了。


最羞辱的是,明明期望這個自由競逐的言論市場可以淘汰、矯正這種言論,但有人就是那麼縱放、鄉愿、同樣智障的笑了,管它是覺得幽默、滑稽、還是鬆懈了緊繃的政治談論氛圍,我都不齒。因為這種有人呼應的輕鬆一下,把認真的人都置於不堪之境。反倒是認真的人錯了,虛無、犬儒、市儈的相對主義者則勝出。


反正只要賺到錢講話就可以大聲,而且真的會有順從的聽眾拱你當意見領袖。每天都是我大放厥詞的愚人節。至於怎樣綜藝化的看待值得認真的議題、與他人的認真,哪是我這輩子需要關心的事情。


《黃色小說》:小男孩與絲襪




作者用性串通時代,用飲食男女的人之大慾,重新定位人在演化裡的歷史。即使我們不再鑽木取火、不再逐水草而居、汗滴禾下土。穿上西裝,衣冠楚楚,望之儼然,躲進玻璃帷幕的冷氣房裡。色情在文明裡深化成你來我往的生殖探戈、儀禮繁複的奇技淫巧……唯一能使我們慎終追遠、上通先祖的,只不過是代代相傳的皮肉碰撞,寫在基因序列裡的原始碼,我們稱為「本能」的事。


性的篇幅開展到整部人類文明史。最性感的於是不再是站在眼前、隨時可供開幹(或意淫)的男神或女神,最性感的是在時光蟲洞裡擦肩而過的尤物,來不及一親芳澤就凋謝的花。至少與你一個時代的,都是「潛在的性對象」。像《月球姓氏》裡一層一層堆疊在我們肩上的男女,我們能摸的只有對面那人的下體。


從「前性時代」的黝黝渾沌、無色無味,到突然有一天發現性的樂趣(「啟蒙」),開始終其一生背負隱隱的罪惡與刺激,去習慣年輕身體裡煩躁的慾望潮汐,拮抗「做愛後動物感傷」。作者從青春期啟航,用四面八方的讀者來函,折射島上每一具肉體,萬花筒般的困惑到困難。有一個感覺如此世故又如此疲憊的寫手,躲在幕後,虛構著一則一則性的疑難雜症,恐慌的浮世繪。


作者還用語言解構性、將性交付給語言。大腦是最重要的性器官,光是語言就足以讓我們流油。當我看見作者安排主角對性所做的說文解字,形而上的符號,指涉著形而下的行為,忽然意識到文案「現實世界纏夾在色情宇宙中/黃色書刊、B級片和A片的荒謬情節無所不在/我們必須日日從情色冒險中歷劫歸來」是什麼意思。如今我們的性,表面上看似返祖(與祖先沒有差異),但更像是對「性的理型」的粗劣複寫。為了追求大腦愉悅迴路更刺激、更有餘裕的快感,人類日新又新高強度的快感來源,卻被氾濫的「擬性」製造更高的快感門檻,成為無法滿足的癆鬼。人被性異化,無限鏡射,無窮遠離了最初最爽的香格里拉。


性的趨力這麼強大,能量如此飽滿,足以鍛鑄與熔毀人的關係。人還是常常躡手躡腳,做了自己承擔不能的事情。於是我們像淪入餓鬼道,徵逐著永無饜足的飢渴,在「擬性」的虛妄、與「錯性」的焦慮裡,殘缺不全的拼湊著自己。我有種感覺,彷彿這是一封來自性的地獄,邊咬牙掰開性感肉彈的乳房、握上陽具的葇荑,邊羞恥哭著,硬是要在徹底沉淪前,描寫性地獄勾魂攝魄、慘絕人寰的絕筆。看似插科打諢,其實懷抱了鄉愁的懺情書,寫給遙遠的夏天午後,第一次學會打手槍的自己。遊走在「慾望」與「慾望的不可得」,讓我想起柯裕棻如偈的〈小男孩與絲襪〉:


小孩仍舊死盯著她看,想摸又不敢,又不捨得,躊躇得幾乎要泛淚了。哎他大概第一次經驗這樣複雜的情緒,他的迷惑今日(或是今生)是無解了。


那麼叫人迷惘,卻又不能任意碰觸--這孩子就學會了慾望法則的第一課,啟蒙了。


2014年11月24日 星期一

將至


覺得胸口有顆沉重的大頑石,一整天都氣悶。聽別人說話,或者讀別人的言論,都像照看鏡子,映照著小丑的鬼臉。所有的嫉妒只來自一件事,叫:不甘平凡、卻甘於眼高手低。討厭呱呱鬼叫的大學生,朝生暮死的活著。我在他們那個時候,也同樣的玩日愒歲,不知X之將至,不知Y之將至,不知Z之將至。有時候不懷好意的愛著;萬念俱灰的希望著。



2014年11月17日 星期一

如何在夜市不為所動‧仍然吃出瘦子體態


2

我完全可以開一堂課叫「如何在夜市不為所動‧仍然吃出瘦子體態」。

首先飲料必無糖,所以不能調整甜度的飲品一律路過。我自己會加沛泉C一包,消水腫又美白。不過很多連鎖手搖杯矯枉過正,不准顧客另加東西,須先詢問。再來是以少許佐料、逼近自然、最好汆燙的蔬菜為主食,鹽水雞不可加油,鹽與胡椒請自制(鈉高會水腫)。我不吃味覺喧賓奪主的蒜泥和香菜。

油炸一律謝絕,包含看起來健康的地瓜、蔬菜天婦羅或杏鮑秀珍金針菇。菇類營養高熱量低,分類上屬蔬菜,好物,但請記得「油水交換原則」:愈多水份的食材用油炸會換取愈多油份。所以我會選擇烤菇類,而且不加醬(醬的肥度幾乎就是垃圾食物),薄鹽風味就極出色。

若要攝取蛋白質,烤豆干、滷豆干、鹽水雞豆干可,一樣去醬就原味。板豆腐或凍豆腐可,但嚴禁百頁豆腐、豆皮等眼花撩亂的加工肥物。如果可以,小七茶葉蛋不吃蛋黃最棒,方便。肉類蛋白,鹽水雞的雞胸肉不錯,但必須去皮;最近很夯的骰子牛肉亦可,我都請他幫我挑瘦一點的。脂肪長在你身上,肥瘠不由人,錙銖必較。但烤牛肉還是油,吸油丸在身如握保命符,還是先一包。

最後,挑有現切水果的夜市去逛很棒,但要注意他們是不是有泡糖水。請不要喝果汁,即使不另外加糖,熱量還是異常高,且纖維被當渣滓濾掉,沒有飽足感。要吃就要咀嚼,挑爽脆水果,升糖指數低,不會飆高血糖導致發福。如芭樂、蓮霧、蘋果,水梨有點太甜,忌葡萄荔枝等腴軟鬼與一切瓜果類。別搵任何粉,盡量啦XD

好嘍先醬~

2014年11月15日 星期六

2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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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中壢房間床上,想到12點我就不由分說、不給活路,自動變身24歲了。第一個跳進腦海的句子:「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都是寫〈《星際效應》:浩瀚無邊的愛與救贖〉害的。從大學開始,被迫學會獨處,我常常,覺得自己跟「真實的世界」隔著一片毛玻璃,看見自己在上面呵氣,用袖子擦,張大眼睛眺望;很想努力廓清「我所處的這個世界的真實樣貌」。但始終覺得隔閡,如霧中風景。


第二句閃現的話是「玩日愒歲」。浪費的時間變成孤魂野鬼,在車窗外搔刮。有種從胃深處隱隱作嘔感:真的不是再當米蟲的年紀了。還以為自己像17歲一樣可以瞎拍茵茵草地,口口聲聲青春無敵、18歲狂抽猛送揮霍剛成年的權利……看到蹣跚佝僂的老人都會想:人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我討厭朱天心說:人要老好久。(《初夏荷花時期的愛情》)


在工作室發問:一個在瘦身的人該怎麼慶生呢?(吃水果拼盤。吃燙青菜。一起去跑操場好了。)在財務自由之前的鋪張祝賀,都像不知亡國恨的商女,隔江猶唱後亭花的,不合時宜啦。25歲為了能無縫接軌,能恣意豪奢席開千桌,就來拼上藍鑽好了,受不了自己存了滿倉彈藥,但一發都沒擊出。


我們能放下是因為另一手使勁撿起更多。我們必須取捨是因為我們能力不足,該有的肌肉不夠健壯。能到這裡已經無比堅強,證明自己有這種腳程。像蟲洞背面,從來沒想過的遠處。曾經以為自己要一步步走進荒涼裡,夜晚偶爾還是會茫然偷哭,但這個銀河充滿愛:家人沒有條件的愛,夥伴互相撐持的愛。也許對這世界尚理解不多,也還是會寂寞,但只要能在愛裡賦形,感受到存在,就足以能量滿格了。


 


 


2014年11月11日 星期二

《星際效應》:浩瀚無邊的愛與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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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雷,快去看)


原本承諾說不會寫影評or心得那類的東西,但就還是寫了。所以這篇會傲嬌的堅持在聊駱以軍的小說《女兒》,而不是諾蘭的電影《星際效應》(Interstellar,2014)。


天文物理的知識很促咪但無力處理,科學充血份子會說我只好扯一些有的嘸的嗎?也沒差,正是。倒是導演結構複雜的劇本設定,取代的往往是角色性格的塑造與劇情的鋪陳。雖然讓觀眾有諸多腦補空間、而產生討論,但有些跳躍終究難以自圓其說。不過除非太誇張,不然慈悲為懷如我都放大絕:忽略不計。時空跳接、宇宙拓荒、太空殖民都不是新題材,有很多書或電影的情節自然浮現,這個線索可以連到那個話頭,參差縱橫,互為文本。想到最近又接續往下讀的《女兒》。駱以軍也許就是來自五維度、更高次元的「後人類」。馬修麥康納問:Who is THEY?飛越土星、穿梭蟲洞、自願跌進黑洞,卻沒被重力的坍塌壓扁,反而回到無限延展,處於不同時刻的女兒(是的)的房間。發現:they are us。未來的「他們」開了一幅一幅並置的時空,將線性的時間拗折、拉扯成列車窗望出去的圖景,可以停格、倒帶、快轉到下一格「當下」。一如駱以軍嘗試打造一個界面,架接被困在線性時間裡的「我們」,得以借用神的複眼,在一剎那眼瞳的震顫內,同時收盡無量大、複數的時空。


時空不是我們認識的那樣子了。那個牛頓還剛被蘋果砸到,芸芸眾生「誕生然後衰老然後死亡」的平凡敘事,萬有引力的古典面貌。時空是宇宙平面的彎曲,是蟲洞隧道,是黑洞旁邊從此不再同步的兩支秒針,父親與女兒歲月迴廊裡年華擦肩而過的時差。五月天〈晚安地球人〉的歌詞很棒,但「光的速度能比愛恨快,所以我也忘了哭」恰好悖反於《星際效應》--是愛的意念縫合地球上的女兒、與另一個宇宙裡的父親,愛是真正的蟲洞,是疑似超越光速,量子糾纏、超距感應的「鬼魅粒子」;是愛穿越宇宙中無所不在、紊亂的熵,擊中那個女兒成為科學家,拯救人類全體。愛讓無限個平行時空收斂,成為唯一的命運。如果不是愛,馬修不會有動機出發。對全人類的愛的確是抽象、而且陌生的,但如果這份愛包裹著具體而近身的對象:兒女,那就有了合理的串接。馬修並不是想做人類集體的英雄,而是想成全女兒個體的父親。但也因為這樣的矛盾,讓相對論的時差成為所剩無幾、卻必然耗損的成本。讓他在太空船上焦慮、琢磨、最後仍為難的,終究是英雄與父親的不能兩全。


「真愛如鬼魅」也有字面上的意義。書自己掉落,空氣裡的沙塵降落成二進位密碼。女兒本來以為是鬼,其實書櫃後,是更高次元裡的父親。父親以愛為能量(飛到另一個宇宙,結果回到老家裡女兒的房間),牽動引力的線,即是從能量的傳輸、造成物質的變化,改寫了地球人的結局。我對《露西》一句話短評:「知識僅是人類再現世界的一種形式。」感官有侷限,知識生產更有諸多來自人為的互相掣肘。連我們身處的宇宙,都分為可觀測宇宙與更外面浩瀚無垠、卻只能以理論猜測的真實宇宙。也許今天我們仍不能驗證的鬼魅,實則座落於現今人類知識邊界以外。當然,《星際效應》給我們的答案是,那個想念你的人,在你無法觀測與感知的宇宙,傳送給你的訊息。


電影板有人說「就是包裝華麗的世間情」,也不能說他膚淺。可這就是人類文明的母題,可歌可泣,值得一寫再寫。就算漂流外太空,生命受沙塵暴襲捲,所有穀物都受病枯死,只能在地球上窒息、餓死……只有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愛,能無視時空,持續發射希望,即使可能多麼微弱、雜訊頻頻、渺茫。足以殺人的並非挫折本身,而是絕望。所以兒子和女兒面對機械錄影器,把畫面如瓶中信拋進宇宙的海洋裡,只是為了說服自己相信父親依然存活在宇宙一隅。等候不純然只是等候,等候是為了鎮守希望(後來,務實的兒子先放棄了,選擇臣服於現實,放棄相信「爸爸會回來的」);所以阿福教授虛構了計畫A,讓重力算式不斷遞迴,阻撓自己真的解開,只是為了保留那一線虛無的希望。


喔對不起,說好要講《女兒》的,但其實都已經講完了。最後我很感謝導演把世界的新生保留給了「女兒」。有點坐實了我的猜測。「女兒」象徵生命的賡續:在寂寞裡堅持發射近乎永恆的愛與救贖。在無數個慘惻黑夜裡暗結珠胎。在一波一波輻射而來的黑洞頻率中,重新孕育了人類。不管是計畫A的莫非,或計畫B的安海瑟威。女兒終將成為母親。但當她們抬眼,就能看見星空之上,所有能量都來自於創生她們、而後以愛環護,包覆,牽攣乖隔,億萬光年外,依舊喁喁孺慕的父親。


2014年11月7日 星期五

抓泥鰍




講一件事。以前偶爾覺得我爸很嘮叨,因為tempo很慢,故事又很長,又always最後才切到正題講他的道德訓示。今天他問我「有沒有聽過我抓泥鰍和鱔魚的故事?」我只挑眉問:「會很長嗎?」


故事本身倒出乎意料很好玩。因為他在卡內基講這故事得到正面回饋所以整理了短版和長版。(well我聽的是長版。)突然靈機一動,跟他說,你要不要用台語講?讓我練個聽力。


我終於知道發生什麼事。他曾經在飯桌上說,「我只對我兒子說國語。」因為他知道我台語很爛。是我忘記爸爸的母語和我的「母語」不一樣。他蝦籠、泥鰍和鱔魚的故事,發生在他兒時的大園故鄉,青青的田埂邊。不在「我不說方言」的課堂上,在他的朋友身旁。兩個少年,拂曉時分,準備豐收。那時,他所思所說、最流利的,自然不是別的語言。


2014年11月4日 星期二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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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我的經驗,讓世界被抽換成兩個界面。
只有自己知道,就算在人群裡,從此和經過的人都不一樣了。曾經溺水,臨近死亡;或者野火燎原,懷著龐大憤怒回到這個世界,發現來來往往的人一臉漠然。像帶著大富翁、洋芋片、養樂多……藏進學校樓梯下的暗室。影影幢幢、無所不在的「不存在」。我在街頭,我在微弱的空調裡,在你面前。但我已經不在那裡。


還是不知道「理想的生活」是什麼。臉書用語音問大學摯友。在台東。不像過去,我們可以輕易從一堂無聊的課抽身離開。跨上單車,前往他方。其實他方也沒有東西在埋伏或被期待,動力只是:可以離開此時此地。離開就是旅行的意義。如今她的意義付之闕如;而我彷彿還在離開的車程裡。車窗望出去,世界的景觀,時間和空間,被分割成彼此不連續的斷面……


她走了,我留在單車上,穿行半個台北回家。過彎的下一刻,意識到,「快樂的元素」、或者「理想的生活」,或許,或許,根本沒有那麼抽象。毋寧是一種能力,叫做選擇的權力。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生活的權力。對現在的我而言,那就是:賺到錢的時候。證明自己有價值、而且有能力的時候。對我而言就是快樂的時候,有意義的時候。每一張鈔票都是能夠兌現成選擇,的籌碼。


於是每一天都得以指向明天。偶爾還是自覺玩日愒歲:不停在重複、重複而毫無建樹。待在原地太久會讓我好消沉。最喜歡自己的時候都是我最努力的時候。很慶幸自己是個寫字的人,同標題檢視可以回頭看看每一個「當下」的軌跡,貫時的羅列一排年輕的、更年輕、幼稚、超幼稚……的劉亦。老一點的劉亦,下一次還是會同樣發問:理想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期許到時候已經能夠縱容自己,盤旋在現世上空,真的不用理會經濟的問題,像學者一樣,去左思右想困難又抽象、虛無縹緲的,人生的意義,理想的生活了。這是我的強項,一點都不怕的。


2014年10月24日 星期五

親愛的晴灣

 


親愛的晴灣,我現在大部分的生活都在工作。書還是會讀,但讀得比較少了,而且想把群學的翻譯理論書都付之一炬。都說沉迷於掙錢,但其實對未來有方向感。我後來能明白,人都是需要目標感和方向感的。無所事事的人生,美其名是自由,實則茫然,感受不到與人的連結,感受不到價值。就像你認識的以前的我。  


我的工作沒有想像中簡單,但也沒有想像中不開心。磨合期畢竟過去了,在學會讓自己腳踏實地,為「夢想」、「未來」、「責任」這些大詞彙而蹣跚學步的折返跑裡,好像漸漸理解自己的雙手雙腳真的可以完成一些事情、帶給別人一些希望。這是當時只求財務自由(當然還是很重要)的我所不能真的想像的事。學院裡的訓練像是天寶遺事,讓我有很多尾大不掉的抽象思考。在現實世界裡行走,真的很遙遠、虛無。但就像你說的,這讓我們永久性變成與眾不同的人--像太陽花時,在街頭(而不是教室)才又相遇的我們。有時候很受不了滿身是倒鉤的自己,但有時候又覺得,如果我不是那麼有個性,那麼想做自己,那這個站在這裡的還會是誰?站在人群裡覺得什麼都好陌生。有時候走著走著就哭出來。想對世界吶喊:這才是我,才是獨一無二的我啊……


偶爾還是很想遁世,尤其又和這世界摩擦的時候。只是很害怕一停步,就又回到剛來台北那幾年,一點成長也沒有的自己。日子都像是消耗的,很虔誠信仰文字和知識,把老師、學長姐、書都當神祇膜拜,鄙夷真正供養著我花天酒地的生活、深愛著我的人。鄙夷現實裡一切不按照理論進行的片段。那時候我們怎麼這麼不愛讀書啊?應該是隱隱然就覺得不對勁,但沒有語言說出口。是你先看破「這些根本沒那麼重要好不好」,因為當時你已經找到真的值得投入的事情了。看著你瀟灑移動、沒在怕咧闖蕩的背影,其實很羨慕。我就是碰到棉花也會受傷的膽小鬼,害怕人群,躲在沒有風雨的大學校園。也是因為你的積極,讓我在童立第二次的邀約後,認真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我總不能再聽你眼睛發亮、嘴巴機關槍興奮講著上山下海的冒險歷程,不能再陪你喝酒,冬天窩在咖啡廳讀無聊的理論……就以為自己也在過你的人生。


把以前的照片和網誌匆匆瀏覽一遍,你佔了好大的篇幅。我們既不像平凡人的姊妹淘,聊男人包包和下午茶,也不像我想像的學院知青,辯論著馬克思韋伯。那麼長的時間裡,一起出發去過那麼多地方,那麼多共有的時間裡,我們都說了什麼呢?


等一下我要從科技大樓出發,前往東區,照顧下線們。現在是早上剛上完嘉苓的醫療社會學、找Rita剪完頭髮的忙裡偷閒。讓人寂寞得瞎了眼睛的傍晚,蔡健雅唱的夜盲症的傍晚。我在台北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長了。未來還很長,世界也想住透透。城市以外的生活會是怎樣呢?上次走在外婆家10分鐘腳程的大學鬧區旁,覺得恍惚。城市裡沒有的小鎮生活,需要騎摩托車,盤腿起來和室友打LOL,夜深了就很安靜,摸索著另一具陌生的身體。「另一種人生」永遠是平行世界,永遠存有令人在意的機會成本。我討厭這句話,因為它太寫實:青春怎麼過都是浪擲……


你應該是看過我最多醜態的人了。從剛上大學的意志消沉,失敗的戀情,長達一年從死蔭幽谷走回來的恢復期。少女心的忐忑,天后S的傲嬌。上台談笑風生,說學逗唱,其實會花半個小時在台下緊張到胃痛。我其實,沒有想像中懷念大學生活,除了跟你深夜亂騎車,一起吃消夜,談沒完沒了的心,辯不過你奇特的看法和邏輯。當然還有boring to die的報告們。除此之外,離開朋友(好像也只有你,偶爾加上妙禪阿姨和昱安)的我,都不知道我在幹嘛。你好像覺得我很厲害,但我知道我一無是處。會那麼在意成績或卷姐,也不過是,生命裡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印證自己的價值,只好尋求這塊最速成、從小到大最習慣的浮木。


我想像過朋友們為了追求財務自由而跟我一起做直銷,但除了你。你就是應該過著(笨重的)仙女生活,騎氂牛逐水草而居,說走就走的任性人生。但今天連你都這樣了,我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你向來是我人生裡最灑脫的人。你的大頭貼和文章都讓我有點擔心。反正不要隨便陳屍在台東喔,時間(和預算)如果許可我也很願意搭長長的鐵路去找你。親愛的晴灣,不要只是好好活著,希望你能夠像從前一樣,好好生活著。等你再興奮的跟我分享很多難以名狀、愛情社會學般迷離的抽象體悟了。

親愛的晴灣


2014年10月14日 星期二

一千零一夜


深夜,終於讀到待在社會系N年來如雷
貫耳的,蔡友月的研究,探討從蘭嶼來台的達悟族青壯年,為何會這麼高比例的發生精神失序。通篇既視感滿滿,好像這篇文章不是第一次讀,這些故事一點都不陌生。早就有人預演著一樣的事,同樣的哀傷一再重來。


哀傷之一是,這些故事都牽涉到移動。就不能不想到最近在讀的顧玉玲《回家》:從越南到台灣,蘭嶼到台灣島,跨越邊界從不是身體抵達那麼簡單的事。物理上的舟車勞頓、經濟上的剝削、國族政治上的身分管制,都是風險或痛苦的來源,然而一如顧玉玲所說,這些代價並非平均分配。經過轉嫁與剝削,往往由最沒有資本的人全數承擔。

為何要移動?
為了離開。為何離開?為了更美好的未來。但是允諾的美好一直不曾降臨。個人離開了情感緊密的家鄉,在語言、文化相異,舉目無親的異地裡徬徨。就像一直在繞遠路的長征,從社會的邊陲不斷泥裡拔足,蹣跚朝向那發光的「核心」。困惑不斷糾纏自己:我是誰?我為何在這裡?我的機會和台灣人/漢人是一樣的嗎?我不該感受到愛和關切嗎?


一開始的條件就不給活路。從頭到尾,都是場不公平的遊戲,像塞了兩張紙鈔就上路的大富翁遊戲,每一步都踩到別人的地,得付過路費。


日治時期小說家龍瑛宗的〈植有木瓜樹的小鎮〉,就像一則不斷重新上演的寓言。殖民地(就是台灣)青年陳有三試圖讀書考試,立志考上普通文官、再來考律師,想用知識換得安穩生活,卻發現自己身邊的同儕、前輩、朋友,不是背債度日,就是追逐聲色,對於現實欲振乏力。小說最後,代表著理想救贖的林氏長子死了,陳有三沉溺於酒精,在衰弱的陽光裡看到壓根沒有理想、非常現實的存活著的林氏長子之父林杏南,終於發瘋了。


人類學者劉紹華的《我的涼山兄弟》,進入四川涼山的少數民族諾蘇人的生活,發現他們從自給的生計經濟,被迫進入共產主義的計畫經濟,一夕又轉變成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為了應付貨幣帶來的需求與消費,部落的男人紛紛離開涼山,前往都市找機會。然而不識字、沒有支援的他們,依然只能徘徊在都市與階級的邊緣,日益消沉,接觸海洛因,染上毒癮,也成為愛滋的重災區。細節不記得了,但也是在這樣的冷天讀完,渾身戰慄。連作者劉紹華都坦言,他對涼山兄弟們的前景是悲觀的。


我感覺,這是來自不同歷史和地域,一長列望向鏡頭的眼神。他們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孔,「一代一代、成群而來,沉湎於殖民地的、無望的青年。」從龍瑛宗、蔡友月、《涼山》、到《回家》,像接棒說了一個社會學式大雜燴的悲劇,性別、國族、族群、殖民、階級,疾病與污名,移動與勞動。途中的人們,還活在這個長長,長長的一千零一夜裡。


2014年10月12日 星期日

《回家》




從多年前的《我們》我就非常喜歡,大學讀了相關學科,也就
更有淵源可循相關議題、與顧玉玲本人、及其從事的「運動產業」的脈絡。《回家》一出,自然是立刻訂購。我想,為什麼覺得她寫得好,當然不只來自長久的組織工作(或根本是救援工作,我覺得)、實戰經驗的文筆,而更是她別有用心,見樹又見林的描述。


往往,探勘結構成因的書寫,都著意於龐大的理論或者廣泛的現象,「人」在其中,反而弔詭的不見了。彷彿他們所寫的,不是「人」的故事。顧玉玲卻非如此,她不僅有著組織工作者的基本功,心心念念、格外警惕著現象的結構成因,更藉著每一次救援、陪伴,甚至刻意走訪移工的家鄉,深入理解拼湊成巨大現象圖景的,每一片「人」的小拼圖。「人」在繁複的生活裡,產生的細膩的情緒偏移,每一道異化的軌跡。每一則敘述,常常,也對學院蛋頭們樂此不疲的諸理論,進行了精密的修正。


比方因為缺席而無能為力的家庭關係,比方日復一日貧乏的生活內容,有些人樂觀以對,有些人只能暴躁消沉。同一劑效果,「人」身上有時出現創傷,有時不會。權力與壓迫也許亦非如此單一,行動者可以協商出新的意義。有時是斷簡殘編,有時犬儒阿Q,但有時不是。


最不能迴避的,還是勞動傷害吧。在異域,年輕的身體懷著夢想,卻遭機械/勞動壓扁了半張手掌,弄壞了行走的腦神經。這些人就會被丟回越南。想起第一次看桃園RCA工廠的紀錄片,冷汗難當。那顯現出馬克思以降,勞資永恆難解的尖銳對立:出賣勞動力的罹癌女工,在病痛中日漸老去。RCA移出台灣,幾經轉手變賣,同樣的招牌已由不同的資本開張,或者連招牌都變換消失了。勞動者的身體,是獨一無二、不能重來的,壞了就是壞了,老了就是老了,笨重、無法移動。資本卻聚散無形、來去自如,洶湧穿梭國界,可以輕鬆漂白,於是無痛卸責。


《我們》的副標題是「移動與勞動的生命記事」,言簡意賅,如偈語。「我們」是在問「誰是『我們』?」這個政治共同體的想像涵蓋了誰?怎麼劃分的?應該如此嗎?(台灣不齒、自外於「東南亞」,是基於什麼理念被打造出來的國族想像呢)移動與勞動更是口口聲聲、額手稱慶「全球化」的年代裡,最刺眼的兩個提問。誰能夠移動?奔赴什麼樣的勞動?《回家》像這些移工生命書寫的補完計畫:他們在台灣異鄉如此,那麼海的另一邊呢?


一直崇拜像顧玉玲這樣的人,既要忙於組織工作(可以想像多低薪啊),又願意下筆,整理著述。這當然是理念與價值的選擇。我大概不羨慕她的生活,但敬佩她的選擇。另一個其實我一直想讀的是日日春的作品。可以寫娼妓、寫娼運,綰合投入娼運的個人史。要在台灣這樣貧瘠的環境裡苦苦支持,這些運動者真的都是身手矯健,想必每天都有吵不完的架、開不完的會、永無止境來自野蠻國家政策的疲於奔命。


但也因為有他們的守護,「地動天搖,仍能感覺到幸福」。


2014年10月9日 星期四

優格唄


明明只是幾句字串,一聲僭越的嗨,就
幸福到好像把額度用光了。才驚覺這樣想的自己,是預設著、不值得那麼幸福的。看到很多很多在生態系裡適應良好的帥哥,就忍不住猜疑:自己是不值得被愛的嗎?但當你對我說話,即使隔著60公里,閒散得不在節拍上,也讓萬事萬物都敷上一層粉紅色的光暈。連沒禮貌的路人好像都變得有點可愛了。


為了能開視訊,從台北突如其來的大雨裡騎車回家,上一刻還雀躍,下一刻就心急如焚。彷彿不在場的時光,就足以超支你等待的耐性。還烽火戲諸侯,把排定的行程取消,千金換一笑。我看著你「已死會」好像4年了吧,但真的沒想管太多。前天才翻日記,看到對升學迷惘的那陣子,我們會輪番邀約助教吃飯聊天。社會所的正學姊曾經在回程的路上,彷彿長考之後,突然迸出:「比如你們會怎樣看待分手?……像我自己好了,那時候我喜歡上別人,等於是第三者;那時候大家都罵我,可是雖然社會學大師也不見得有直接提到愛情的理論,但因為我讀了社會學所以知道我並不完全是錯的,所以可以對外界的批評沒那麼在意……」


青木沙耶加受男女糾察隊之託,假裝有個難題請教、實則是試探鳥居美雪。鳥居還是瘋癲神經質,卻不改點石成金的說:那改個說法呢?不要叫外遇,叫「優格唄」。叫「優格唄」會不會好一點呢?


一直假裝我們中間沒有卡著一個人,連瀏覽照片都可以跳過。但我越逃避,就越凸顯這是關於時空的難題。我置身在駱以軍式的異度空間:有關係但沒有身分,有姓名但不能讀出聲音。借來的時間要一點一點歸還:潘金蓮從《水滸傳》嫁接到《金瓶梅》,活了下來。等時間漸漸償盡,時針再度重疊,武松就會歸來將她水淋淋的大卸八塊。


然而當下的每一刻,我都是幸福的喔。或者如果有個「準幸福」狀態可以容身,也許我也能躲在那裡。誰‧叫‧你‧那‧麼‧可‧愛。我願意這樣那樣去討好你。在最不需要諾言的情境裡,演練允諾這件難題。這是一則關於小三的政治學:愛情與關係裡的出軌與招引,誘惑和背叛。我說,人不外要學會永恆的欲望、與欲望的不可得。只是,更難收拾的或許是,得到之後,對於「我們現在是怎樣?」「佛曰:不可說。」的,動物感傷。


此致所有受日常搔刮、覺得煩躁的年輕生命。致那些一出場就帶給你感動的魔術師。不管你只是活到瓶頸,還是他太有兩把刷子。都是天雷與地火的小小神蹟。


2014年9月23日 星期二

影響我人生最大的十本書

 


只寫完4本,可以連載嗎?(2016年補充:還是先算了XD


《殺戮的艱難》/張娟芬


我還想一併提完全沒有照片的遊記《走進泥巴國》。兩本書對我的衝擊不分軒輊:一份好的論說就是要這麼流暢、直白、幽默。一份真正好的遊記可以自信到一張圖片都不附。太、帥、啦!我也真的是從這本書,開始傾向廢死,是一次成功的說服。這種句型我已經盡量避免,但還是想保留給它:「高度可讀性」的大眾論述。文字優美,落筆慧黠。不把普羅讀者當白癡,只供應本能的吃喝玩樂,但仍只用最低限度的專有名詞、最高程度的細膩和耐心,反覆抽絲剝繭。這是我真正真正想從事的寫作。真的很難,因為要不是你真的曾經下苦功、對一個外行走進某專業領域會遭遇的迷途瞭若指掌,對那些複雜的概念又徹底摸透、能舉重若輕,是很難不鋪設排場、虛張聲勢的。反觀那些:生硬、只為了堆砌詞彙、蓋成一棟威望城堡的學術論文。比方張娟芬,比方《我在底層生活的日子》,這些「臥底寫作」讓我深信:記者絕對能把同一個主題陳述、甚至處理得比學者好。


《姊妹戲牆》和《愛的自由式》我也覺得很棒,都是性別啟蒙之作。啟蒙(enlightenment)就是「開光點眼」。張娟芬一直在替我開光點眼。但更重要的是示範一種「普及寫作」的可能:好讀又有內容。自然知道兩者不相斥,但要在實踐上相容卻也不簡單。只是《姊》和《愛》畢竟是少作吧,有點太淘氣了,現在她要是真的再回性別論述領域,兌現她《愛的狗爬式》的承諾,想必可以更沉穩、老練,像她司法論述,馭繁為簡,老僧入定一樣。


《我們》/駱以軍


18歲,等待大學開學的難熬日子,預言往後多年晝伏夜出的生活,腳底虛浮搭捷運跑去信義誠品。那時候都住了台北3年,城市的劫盜地圖還是視野窘迫。夏天好漫長,青春好無聊。貪生又怕死的暑假。突然彎身,隨便翻開,就是這本《我們》。第一篇好像叫〈鴨嘴獸〉吧。認真覺得超怪,為什麼寫被兒子早上吵醒然後編了個故事也可以寫成一篇文章。但又不可自拔。這本書是我人生很大顆的逗號吧,在這之前都不算有系統、認真的、有議題設定的讀書,也對「台灣/文學」毫無理解。在這之後,駱大叔一直是我的偶像,也是我毫無異議的小說一哥。


當然這中間的「抵達之謎」並不輕鬆,一波多折。自己在寂寞的房間裡讀得背脊發冷,手心冒汗;如果本來就有社交障礙和情緒困擾,駱大叔的故事景觀很容易讓人想死。大一又隨機分配到台灣文學的國文課,讀了《降生十二星座》以後的全部作品,還一度以駱大叔為題、申請國家補助的專題研究。沒有通過,人生又被延擱,直到遇見童立轉彎。駱大叔陪了我前半部的大學生活,最難熬的日子。最近重新整理說好要出版的日記(2010-2011),覺得當生活圈窄仄,一點點漣漪都會掀起驚濤駭浪,實在很小題大作。那時好自我痛恨,又欲振乏力,但畢竟有大叔一路見證,彷彿也並非形單影隻。何況,就恩師文薰姊姊的開示,在《遣悲懷》那樣集人間地獄變之大成的灰暗風景裡,仍然是關於「活著」的秘密:生者的言說權力,還有到了《女兒》終於徹底浮現的母題:愛與救贖。


老師說,老師的老師曾說,偉大的文學必須讓人類重獲希望。因此能夠痛哭流涕、為時不晚的察覺:即便途中都敗壞光了,只要不被過程殺死,結局永遠可以是好的啊。


《九歌新世紀散文家:張曉風精選集》/張曉風


欸現在講起來真的頗害羞,這哪門子政治正確啦,她當立委和她寫文章是兩碼子事OK(手隔開貌)。我國中時真的著迷曉風奶奶,照單全收比方她對大中國的古典情懷。那時也不識三三、不懂這種情懷在台灣的意義,只是很純情的戀慕著不知所為何來的「偽鄉愁」,包含余光中。此處要引用天才同學彥儒的:「但是那種美,我無法羨慕,因為在詩的列車搖晃之時,拿起車票,就發覺自己搭錯車了。(…)在青春期,我才跳下這班列車。搭上回鄉的班次,那班車的終點叫做台灣。」


經驗可以集體偽造,真理與權力能夠相互建構。那時誰懂這些,只是很浪漫主義的摒斥「文以載道」,覺得文章只要華美就可以了。


但曉風奶奶終究是年輕寫過來的好手,即使抽除古典中國情懷,尚有可取。至少在文字造詣上,她就真的是我的啟蒙。舉凡細數文學中色彩的〈色識〉、送行陽明醫學系學生鵬程萬里的〈念你們的名字〉,到今天都還略記一二。很多對古典詩詞的二手認識都是從這些文章而來,「春風又綠江南岸」詩眼是動詞「綠」。「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甚至是進行式。文學如果是溝通世界的觀落陰,詮釋與賞析無非是透視文學的陰陽眼。像星光大道的歌手把老歌再唱紅。作家不斷援引典故、照抄文句,也是讓古人古文一直死不了的原因。18歲閱讀版圖爆炸以前,曉風奶奶的這本書是我愛不釋手的作品,快把它當精神的原鄉來不斷回家了。現在想起來雖覺小蠢,但還是懷念,有那麼簡單、純樸的日子,一本書可以打開一個人對時空的丈量、還有對字的眷念。所有喜歡寫字的人,青春期多半都是戀字的,只是開始於哪、於何時的問題。曉風奶奶是我開始喜歡字的原點。



《1984》/喬治‧歐威爾


其實比起《1984》,《美麗新世界》更讓我有既視感。因為我覺得極權政府配給的「索麻」實在太像當今大行其道的,you know,「小確幸」了。而且《1984》的規訓來自懲罰,《美麗》卻是無限供應的歡快:消費,性愛,無腦的娛樂。不過還是決定選《1984》,因為它故事結構非常完整,甚至,也好看得簡直勝之不武。


大一時,和一群朋友舉辦文學沙龍,大家分段落逐次讀完,每週聚會前先在網路上提問,嗣後一起討論。那時每個人都還在適應大學生活、摸索知識邊界。《1984》是我們的第一本書,我挑的。那是第一次接觸「反烏托邦」(惡托邦)的概念,其實就是一種以小說為表現的思想實驗,「如果……會發生什麼事?」的架空歷史提問。這書偉大--或者我比較愛用「厲害」--就在於,這個架空的歷史似乎一直搖搖欲墜,隨時都會降臨它所揭露/寓言的,我們這個世界。讀完之後雞母皮大作。我那時候說,這根本是個密不透風的地獄,沒有救贖可能,連希望都是假像。老大哥從典故成為我們的語言。許多20世紀以來,國家部門操縱人類的手法,忽然都赤身裸體,找到了原型。


比方我可以收編語言,我就能兵不血刃的生殺概念:沒有了「自由」這詞,你就無能理解自由,也就不會爭取自由。比方我可以塗改歷史,可以今日宣布與A交戰,明日改成與B交戰,而且從來都是與B交戰。甚至我可以歪曲真理,因為當所有人都說2+2=5,識相的你就不會說等於其它。我很喜歡這些淺白、科幻,近乎野蠻的描述。這說明,這種統治其實不需要太多花拳繡腿,而且從中可以指認出在我們眼前,很多似曾相識的招數。1984年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我一直戒慎恐懼:我們都在後院裡養著一頭「老大哥」,「老大哥」基本上只是閉目養神。只要不敢否認2+2=5的人仍然多過另一批人,《1984》就永遠虎視眈眈著。


2014年9月12日 星期五

--寫在去吧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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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是我一開始有意識在臉書上發
表的內容。符合臉書這個承載工具而水到渠成的「臉書體」,看似輕薄短小,實則希望泰山壓頂,篇幅縛不住,意義轟然而至。於是與《少男核》的日記相比,預期讀者就從個板的少數、私密的忠實讀者,轉變為臉書不特定的多數人,加上臉書內建神秘的觸及率運算,還有發文的權限來回於朋友、排除某些朋友、或者公開。變成一場隱私的迴旋舞,修辭的版本學。


只能說寫字常常真的是戀字的文藝青年們說的降巫儀式,接近神祕。以為好寫的其實不然,字斟句酌很久還是交出一篇「還好~」的東西。有時候又有駱大叔的「小說之神」附體,寫完後怎麼看怎麼喜歡,像自己的癩痢頭兒子。也是這樣的成就感,不斷驅使我往還不存在、更完美的下一篇邁進,甚至從0101的數碼訊息,藉由付梓、輸出,成為物質世界的一員,側身進入良莠不齊的書籍市場和言論版圖。當然,也狂妄的希望,人微言輕的自己也能在人類的文明裡點上一盞微光。


在形式上面,我更傾向的毋寧是「話說完了就是說完了」的袁哲生哲學,而不是「橫向生長」的喋喋不休。這世界的語言糟糠已經太多了。所以我非常喜歡「臉書體」,對我而言,意義完足(或餘韻無窮)比篇幅的偉岸更重要。這也是我之所以從純粹的學院派文藝少女,決定逃出象牙塔、與詰屈聱牙理論術語的心靈控制。寫日記(《少男核》)那一整年,覺得我的世界像白紙黑字的海市蜃樓:輸出的是字,輸入的也是字。只能用字來理解世界、描繪世界。我和「真實的世界」始終隔了一層鈍重的毛玻璃。而每個字都蠢蠢欲動,準備叛逃祂所從屬的意義。這種來自「虛妄認識論」的內憂外患,讓我心生警覺。如一面幻麗的万華鏡,拆穿之後是荒涼;夸夸其談了那麼多,到頭來其實無處可去。


[去吧]橫跨了「還沒有想要集結成[去吧]的時代」、「開始有意識集結[去吧]但還沒有做出真實生活改變」、「真實生活改變之後」的諸多斷代。每個時期,我關注的面向、抱持的觀點、操用的修辭,都有星移斗轉的變化。我說自己是「文青-宅男連續體」,其實就是一個持續偏移、自體變換的概念。像那個著名的思想問題:一個一個零件換掉的腳踏車,從什麼時候不再是「原來的它」了?從[去吧]的最初、到最終,也可以印證我在年輕歲月的遷移軌跡、思考光譜。


從2012年的第一天,到2014年的某一天。常常以為自己在當下已經是「最終型態」了,往往後來才明白我們太容易把「當下」放到無限大了。這幾年對應到人生,也不過佔了微小的篇幅,惟有寫下的陳跡能證明你已經轟轟烈烈的改朝換代過了。


從什麼時候,我也不再是「原來的我」了。


2014年9月4日 星期四

隨喜

 


前兩天認識準到養小鬼占卜師,她的收費方案是「隨喜」,你可以自己選擇在她的小盒子裡放多少錢。硬幣,鈔票,一串糖果,「你覺得怎樣是平衡的就好。」很神祕主義。


當我知道這個隨喜盒是她主要的收入來源,我就沒辦法真的這麼瀟灑「隨喜」了。我還是惦念她會如何看待我,怎樣才算是符合「市價」?從一開始我全身緊繃,到後來又算了一個問題,堅持要第二次隨喜,她終於忍不住正色告訴我:隨喜的意思,就是希望以你的感受為主;如果我因為你的隨喜而有情緒,那是我要修煉的;但你要對自己的感受誠實,那是你要修煉的。


所以我想,也許我該當個這樣的人。我該勇於坦承:是的你這樣讓我袂爽,讓我抓狂,讓我非常煩躁,但那是我要修煉的。你是否堅持繼續做你該做的、成為你想成為的,那才是你要修煉的。這,應該算是種「情緒隨喜」吧。


2014年9月2日 星期二

《閨蜜》:網路評價是片商聘請工讀生灌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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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關於一群女生朋友的戲,我都好怕好怕變成數女搶男、互扯頭髮、最後又流著眼淚言歸於好的戲碼,好像愛情是女生唯一要忙的事情,所以通常也會再塞入事業女強人和豺狼慾女作為平衡。不是這個戲碼先天不良,只是「經典敘事」總是非常非常非常,很重要所以說三次,挑戰「老話新說」的能力:導演如何創新、嘲諷、甚至翻案「經典敘事」。但顯然,黃真真尚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所以流於膚淺,完全只是水到渠成。從選角就有氣,刻意安排中港台三地的女演員,除了想通吃市場我不懂還有什麼道理可言?口音就說不過去啊!叫人怎麼入戲啊?故事背景也是,是一個既有高雄航空站(看很仔細哈)、W Hotel,但又充斥簡體字與簡體字置入商品的四不像都市。好,就算我們可以腦補劇情自圓其說,或者乾脆忽略不計,但,真的只有《小時代》式的紙醉金迷,拆開繁複華麗的包裝後完全空無一物。好幾個橋段我都想問:你到底想表達什麼?我從陳意涵因為被甩而變成智障,然後姊妹們相互逗弄她那裡就暗中跌腳:乾,開場的視而不見當成紅利給你啦,但爛片的徵兆忙不迭就來了。要弄喜劇就歡歡喜喜表明自己胡來,不要又要打打鬧鬧又要成長勵志。那叫什麼來著?喔,又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從頭到尾就是貪多嚼不爛,終場戲還來了台灣八點檔的兇殺和逃亡元素,WHAT THE FUCK!

劇情凌亂、發散、毫無結構,顯然來自某種自由聯想。劇本也沒有中心思想,只有姊妹們一輩子互相扶持喔~失戀不哭吵架哭哭最後大和解一定要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喔~的亞洲式長不大女孩天真結構。經歷的事情彷彿都不存在,繞了一圈還是回到幼稚的原點。說是有經歷就代表成長(因此這是部女孩兒們的成長電影唷啾),卻完全看不出來。倒是花了很大的力氣去營造某個情緒,粗糙到觀眾都有預感這一幕要吵架了、那一幕要抱頭痛哭了。戲劇化到不只岀戲,元神應該已經飛離銀河系。

是的我還是忍不住想到《慾望城市》,對不起這樣相提並論沒的侮辱了慾望城市,只是很清楚什麼叫畫虎類犬。可能《閨蜜》原先也沒打算要畫虎啦,只是就像我第一段講的,這樣的老梗自然令人聯想到諸多同梗經典。至少在《慾望城市》開始變成名牌展示間前,劇情都是合邏輯的(不見得合日常生活的理,戲劇本來就容許有一定程度的「戲劇化」,但你理解此刻為何這樣表現、人物何以有這樣的反應與情緒),主角們深愛彼此但通常迂迴內斂(就跟我們,真正的人類,一模一樣!),只表現在那些高明的對白和演出。只是這種演出搬到亞洲就常常走鐘,簡單來說就是只學到了五光十色那種皮毛:三個上班族女生合住豪華大房子(就算有一人很有錢也不是這樣吧)?有高樓環伺(還很假,但亞洲片就先別計較)的花草天台?完全只是為了迎合那種虛擬、導演兼編劇想像「女生一定會愛的元素~」的大雜燴,打造出身邊的人都不用太煩惱生活、癡呆、為了小事有誇張的反應、公式化的邂逅……像活在另個星球的異型,只是剛好會講不同口音的普通話。情感也假到不行,一直甜膩說愛你愛你愛你唷巴拉巴拉巴拉,反而後來那場為吵而吵的戲比較精彩一點。

這種爛片,恐怕也是我念茲在茲女性主義偶像劇的原因。為何要偶像劇?因為正是這種對最被「閨蜜式公式」(姊妹淘、戀情的結束與發生)給定型的結構,的離經叛道。明明「姊妹情誼」就那麼好發揮,可以那麼機智在那些隨便就告白、強暴、不愛你囉的公式機器人裡,穿插一段自白,怎樣都能讓整片高度拔地而起,逼近神啟。重要的就是誠意吧,有誠意就真實,就會知道現實世界的女孩們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糖衣,裡頭包著一枚腦殘公主丸(出新手村就有錢有男人有姊妹)。但導演兼編劇的智商似乎不太容許自己有這個機會。唯一對閨蜜好的地方就是,突然又新增了好多話題可以大罵特罵。還有陳意涵背部全裸(但獻給這片未免太不值,以後哥幫你挑劇本好嗎?)。

又讓我想到那個消費=給力(所以沉浸於紙醉金迷我就是豪女人)的論述,是不是出了一點問題?我現在想這應該還是OK的,因為能夠消費來自於能夠生產,是生產給了女人力,消費只是生產能力的證明而已。白話一點就是,不要再妄想繼續當智障(情感、生活、經濟……)就會有花園天台可以失戀躺一天流眼淚了啦,乾。
  


2014年8月25日 星期一

[去吧] 千噚之下




今天撐著漲痛的頭在溽暑小鎮街道旁,
等一輛公車送我回車站,方便我離開這交通不發達的故鄉。認識的人都在好遠的地方。想念那張空落許久的雙人床。遠的不是谷歌地圖上的直線距離,遠的是接駁工具造成的可及性。楊富閔說,(地方的)交通史就是一部遺棄史。病體在天長地久的等待裡,忍不住有了被遺棄的感受。


等待讓事物的存有變成負值。等待一班遲遲不來的公車,一封口信。一個人,望眼欲穿,騎著白馬來救自己。中間空白的時光、比想像還漫長。自己虛構起等待途中的因由,直到再也沒辦法找到藉口。豈上望夫臺?水來,在千噚之下等你。


凝視、觸摸、甚至回憶與思念,都證成事物的存有,或曾經存有。存有是正值。但是等待會挖空這個存有。真相變成薛丁格的貓,懸宕事物於此刻與下一刻的罅隙。我既在當下卻又不在當下,既在這裡又不在這裡。時間平面裡的一處凹陷。像宇宙的引力場,突然裂開了一粒黑洞的質量:所有的光到附近,只能頭也不回的滾下去。


[去吧] 給冥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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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當然,我還記得,這個從天文學到占星術都為之震動的時代變革,發生在我自己「拔鄉朝城」、一路向北的遷移。那個夏天正好像那些偉大的星座,座落我時間星圖的中央,標誌著裂解和幻變。許多事無論天文學家或占星術士都始料未及;卻又常像星盤流年,是命中注定、無法閃避的。遙遠的事情如今回憶起來,都像星系邊緣的投影:在光的盡頭,空間本身就是時間。


當然後來就會知道自己一點也不特別。所有在一個地域裡注定要向上流動、尋求資源的向光植物,都必須經歷:去到異鄉、回頭鳥瞰故鄉的身世之旅。偶爾也會穿鑿附會:也許冥王星和我一樣,在同一個夏天,都穿渡了一段因為去國懷鄉、而終將所感,「我不再是」和「我原來是……?」的混亂青春期吧。


 


2014年8月23日 星期六

《露西》:費人疑猜的創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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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其實我覺得露西要表達的概念,是早有人走在前面講過的。但不表示這就是無腦片,因為人類最偉大的藝術作品也是反覆陳述同樣的生命處境和人生命題啊。好啦這份正當防衛,當然也出自於黑寡婦現身台北這種鄉愿原因。但作為電影敘事的一部分,這個地點安排就不只是背景,而可以當成與情節共鳴的意義互文。台北畢竟是所謂「現代都市」中,還並置著許多「前現代」元素的城市:地景駁雜,人神相間,亂中有序。怎麼看都是個出其不意但越想越合理的選擇。

我很喜歡電影裡節奏快速的哲學討論。只要觸碰一點點就可以。電影最珍貴的並不是把自己當成大部頭理論,塞很多複雜概念,窒礙難行。毋寧是驚鴻一瞥,但點石成金:視覺化真實世界裡的抽象思考。比方《全面啟動》裡李奧納多「植入妻子心裡的一個念頭」,化成一枚旋轉不停的陀螺。比起來《露西》當然斧鑿外露了點,直接藉「準神格」的露西之口揭露:

人類為了理解世界,將宇宙萬物知識簡化成數學原則。但這一切其實都奠基在「1+1=2」這樣的「假設」上。大自然並不受數學支配,生命比人類以為得還要複雜。知識只是人類再現這個世界的其中一種形式。在露西眼中,我們都只是那群漂浮在盤古海洋裡的藍綠藻或阿米巴原蟲,匍匐著、想要理解這個被拋擲(這是存在主義的用語)而置身的世界。但無論如何努力,都只是以管窺天。

很大的原因,就來自露西說的:感官的侷限。我們只能透過身體這個粗糙的皮囊、這樣的物質形式,來理解其他的物質、形成的這整個物質宇宙。最近尤其是感覺到肉身的疲乏(當然也包括思考、操縱身體以至淪肌浹髓的某些慣性),彷彿意志後頭必然拖累著一個笨重的自己。露西到100%型態時,已經是純然意志的存在了。飛離實驗室、陸續停站時代廣場(人類文明繁華若夢的經典符號)、逆轉時間的老時代廣場、印第安時代、恐龍時代、滄海桑田的地表變動、地球還被岩漿覆蓋的時代……最後飛離地表,看見整個星系盤旋,宇宙萬物瞬生瞬滅。

那不是「穿梭古今」那麼簡單的超能力。與其說她在everywhere,不如說她就是everything--3月18日當天,我看完《時光機器》,曾經這樣寫:「……祂知道/記得人類所有的文明,歷史,語言,事物。祂是人類每一個念頭,每一個夢。祂是所有曾經,當下,未來。祂是永恆。」

不朽與繁衍的辯證於是終止在:如果有一種生命/存在形式是一切--如果露西是一切--那她就必然不朽。那個「佛的眼淚費人疑猜滴落的那一瞬」(駱以軍語)、啟人疑竇幾百年的米開朗基羅「創世紀」,而後成為電影《E.T.》,人與另一種生命型態的、那「一指」--懸而未決的接觸;究竟是神的背棄(遠離),還是賦予(觸及)?這之間的張力,自然貫穿了西方近代以降,信仰和科學的相牴。人性和理性,神性與凡俗……對第一個人類Lucy來說,突然出現在牠面前的露西,當然,就是創世紀裡的上帝了。


2.


於是《露西》當然不會只是一齣「古典敘事」的黑道、科幻、飛車追逐,毋寧是對整個人類「知識論」的龐大探問。



看到有人不屑,最後露西就算把人類所有知識變成一個USB(XD),但我們這個世界也沒有因(知識)而更好。這很有趣,電影裡也有說,人類注定是徵逐利益和權力的。摩根費里曼也說:希望我們值得你的犧牲。這個世界是否有純粹、無雜質的「知識」都尚未可知--我們不是露西/不是神,不能直接分離出神的思緒,只能藉由永恆「測不準」的觀察,去逼近「真實」、那只存在於神視角中,渾沌的秩序--遑論如同工廠線一樣,輾轉歷經多人之手的「知識」生產,必然要受利益和權力的掣肘。

最後我發現好像在他處有關於「為什麼把台北拍得那麼簡陋」的激烈討論?真的覺得很funny欸。如果說要拍台北的都市地景、天際線、現代化建築,這些看來光鮮摩登的事物,台北憑什麼雀屏中選?任何一座國際城市,甚至隨便一個亞洲首都都超越台北。這個發問和煞有介事的討論,真的顯示台灣人的信心匱乏。台北最好的景色,都在尋常巷弄中:在看來野蠻的電線桿、陳舊的街景、斑駁的騎樓裡。是一個城市的居民如何用生活緩慢型塑了文化。是這些獨特,構成了足以分野其它城市的「台北性」。根本用不著去攀附千篇一律、想像中的「國際都市景觀」。

啊我這樣洋洋灑灑寫下來,好像可以些許證明那個陳述:一部票房極佳、卻評價兩極的電影,通常不是無腦爽片(「老梗、沒深度」),就是影史經典(「看不懂」)。露西大概不會是影史經典,畢竟它講的東西,前輩們都提早經年且反覆談過了。但它絕對沒有網友講得那麼空洞無聊。至少我自己是非常感動的。


 


 


2014年8月19日 星期二

《女兒》


 


我覺得駱以軍的小說,有一關鍵視角,是早有論者指出的、從結構上來看的「複瓣開展」或「多線賦格」:用許多破碎、看似與主題無關的故事,卻都各自以隱喻、象徵、直敘、補敘的變調,回歸某一命題,拼湊成全貌。《遣悲懷》應該是公認,駱以軍這個技法下最成功的作品。這種小說書寫形式,我猜想也許就是駱以軍念茲在茲的終極關懷:「神的蒼蠅複眼」/如萬花筒般轉動的「寫輪眼」--用羊男的房間,一格格鋪陳、展演「人的生命」,以此埋伏那後頭巨大的:如何「看見」、洞悉,睜眼去目睹:人,生而在世的億萬種樣態與形變(主要是苦痛),進而產生「理解與同情之能力、感性之能力」,簡言之,那樣陳腔濫調、卻舉步維艱的「愛之能力」。


《女兒》裡,他並非在打造一個特定的女兒、並賦予這個女兒一段具體的生命;而是藉由虛構,以及小說家說故事、調度小說系統的特權,藉由人對狗拉出的「豢養」(當然,這是辯證的:究竟是誰豢養了誰?誰被誰的夢境誕育?)、或者小說家宛如上帝的「創生」故事(「寫」作為再現、甚至虛構,摻水添油、無中生有的權力),將每一個「女兒神」分娩回來。每一個,懷抱著一切愛的質素、人類原初高貴的品格,藉以亂針刺繡成一件百衲唐卡,「再次去愛,像不曾被傷害過那樣」的嬰兒宇宙,攤開來就是「浩瀚無邊的愛與救贖」。


當然,所有關於「後裔」的故事,難免都是拋向時光海洋的瓶中信。無論此世如何悲劇,總有人替你不共戴天。這輩子無法完成的願望,我們還能寄望「女兒」--寫這篇文章時,是這樣彰顯世界互相迴聲響應的,看見了段宜康委員的臉書:


(轉貼〈若無良策擋彗星,地球八百年後毀滅〉的新聞)剛才慎重地把解決這個問題的任務,交待給女兒了。今晚可以放心睡覺!


於是我們足以將想像跨出肉身短暫的七、八十年,逼近那千百劫以後的世界。這也是和《西夏旅館》對立的時光命題吧:在歷史上如煙消逝的一支殘旅,與人世如何崩壞都要暗結珠胎的女兒象徵。絕後與繁衍,魯蛇和溫拿。寫到這裡,我又覺得所有同志,都是《西夏旅館》裡的党項人了:血脈的末裔,族譜終結者。相較於異性戀小說家,自然而然、接近本能的香火賡續,同志們的歷史是沒有「後來」的救贖可能的。


[去吧] 圈圈叉叉


舊家神龕的抽屜裡有一本筆記,很像早
期薄紙印刷、墨色格子的帳冊。阿嬤每天都會用藍筆,或者紅筆,在格子上面打叉,或者畫圈。藍叉叉或者紅圈圈。我沒有問過阿嬤那是什麼意思,但據我爸(或我媽)說,那是阿嬤對自己一天表現的評分。在菩薩前,祖宗前,就著神龕紅色、光度晦暗的鎢絲小燈泡,虔誠而且慎重,畫下品評自己的標記。


阿嬤那時候用什麼標準在決定圈叉呢?據我媽的描述,阿嬤是一個極有教養和智慧的老婦。有次還是媳婦的她煮菜忘了加鹽,還是加太多鹽,忙著向阿嬤道歉,阿嬤只淡定說:「鹹就香,淡就甜。」完全值得帶進棺材、刻在墓碑上的一則短偈,只有被時代砥礪過的人能脫口而出。


我爸則念念不忘少年守寡、一人勞動養起一大家子的年輕阿嬤身影。不含早夭的,有六子三女,真的是典型的福佬農家,食指浩繁。我還曾經看見我的閩南阿嬤和馬祖外婆相遇,兩種語言交通扞格,兩人完全雞同鴨講,但都是給了我1/4 血液的女性,我最愛的老太太,在菜市場互相扶持著前進。


阿嬤額頭上有一顆小疣,不偏不倚長在額頭正中。我一直覺得阿嬤是菩薩託生,阿嬤過世後更這樣想。阿嬤在醫院的病床上縮成小小的人形,偶爾張開、恍惚打探四周的眼睛覆蓋著一層白翳。最後她在睡夢中安詳離開。停靈時見阿嬤最後一眼,真的像睡著了一樣。


阿嬤曾有逐日記載、對自我緘默的期許。那是憑藉什麼、又地勢如何的心靈景觀?那含蓄、隱忍、慈悲的時代教養下的女性,只管養家餬口、又不識字,卻在心中始終有一把微微的燭火;那可能是愛,是揆諸時代的素樸道德。阿嬤一直勞動到很老,老到連鋤頭都拿不動,才任由舊家(不是農村,是中壢這工業城的住宅區)旁邊開闢出來的農田荒蕪。當然後來應該是活動筋骨、養身的意義遠大於經濟生產了。


我只是在想,每天的我能替自己捺下的,是叉叉還是圈圈。有時候那麼用力,有時候那麼無力。阿嬤畢竟仁慈敦厚,對自己最為苛刻。同此標準,學會愛的一天,才是阿嬤扶著我的手、容許我替自己畫上圈圈的一天。


生命的最後,前來接渡的諸天神佛,觀世音菩薩,想必幫阿嬤的一生打了一個大大的紅色圈圈吧。


2014年8月17日 星期日

[去吧] 坦途


台北車站好多亮麗的榜單,成群而來的
天才少女少男抬頭挺胸,排排笑開志得意滿的燦爛牙齒。曾經我也那樣在意名次的先後,分數之高低,榜單可以替我帶來的社會效應。像一台無限上樓的升降機,門一開就是美好人生的坦途。


我不會說,yeah you know 分數無用或什麼,畢竟如果不是會考試,我沒辦法掙脫家庭、到台北求學,沒辦法進駐資源異常優渥的台灣大學,可以茶來伸手,享受資訊飽食的特權;也讓我體會自己跟別人到底沒有差異,被迫直視生命的荒涼:除了成績單上的數字,你究竟還能是誰?


套蔡康永的話:把你高高拋起,讓你以為自己能夠接觸星星,再跌到臭水溝裡,讓你聞到自己的臭;「我很幸運,我曾聞到自己的臭。」


考得很好的天才少男少女,恭喜你們了,沒太多話對你們說,反正不管今後你的人生選擇如何,大部分都不敢脫離主流,也因此沒有太大波折。縱使有,你的家庭泰半也夠硬。考得不好的,真的沒關係ok,你應該已經能夠體會升學考試的各種虛無和荒謬,你也不是註定的魯蛇。如果反而逼你逃逸路徑,去看人生更多選擇、去找自己,才是真賺到。


總之不用得意或失意啦,在台灣這樣的現況,所有榜單崇拜都只能是一種盲信了。別說下半場,你真正的人生根本還沒開始。學習丟掉一路叮噹作響的無論獎牌或者標籤吧,如果我真的有資格做點建議的話。


2014年8月13日 星期三

[去吧] 笨重的自己


1.

"And those who were seen dancing were thought to be insane by those who could not hear the music."
--Nietzsche
「我知道,他們只是還沒聽到音樂。」


2.
怎樣不被小確幸耽誤?怎樣不怕創傷的去受痛?怎樣篤定堅持沒有條件的愛?走到今天我已經很了不起了,面對這些問題我也還是害怕。人最大的敵人是這個笨重的自己。


2014年7月28日 星期一

[去吧] 跡證


-找音樂

-洗衣服
-吃熊巴吐司


明天早上要做的事。人生在這些日常裡旋轉,一方面覺得自己才像被滾筒和渦流轉動洗滌兼拉扯的物件,有時染色有時崩壞;一方面覺得要是失去了這些無法整除的繁瑣小事,就像不留毛髮皮屑的人身,採集不到微物跡證的人生,你經過但不存在。


[去吧] 地縛靈


0.

小學弟的邀稿。真的覺得好多人念完附中就變成記憶的地縛靈。Come on!拜託你們走出來~


1.
像這世界的其它事物,附中沒有什麼大道理可言。記住:沒有青春能被公式套用,就連學長姐信誓旦旦告訴你如何如何才算個「附中人」也是這所學校揮之不去的鬼話。可以的話,眼前的功課用最低能力值去敷衍,找自己、與自己相處才是終其一生追尋的答案。不必太愛、或太恨這所學校,你的小歷史精不精彩才重要。要相信:你是最值得深愛的對象、最值得思索的哲學。好好放一點東西,無論糟粕或是寶藏,上你這艘小船。很八股,但勇敢出航吧。


2014年7月26日 星期六

[去吧] 靠北社會學


哈哈沒有到那麼極端,但我相信最深刻
的反省只能來自場域內的成員。所以很樂見這個專頁的發生和會如何發展下去呀。本文也是部分同意,尤其是針對老師們。以前真的是奉教授為正朔,視社會學為真理。越來越覺得之所以可以大放厥詞,就是他們身處的制度保障啊,結果野放我們出去亂咬,在槍林彈雨裡受傷,掙扎著轉向,還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背離初衷,淪為貳臣。但是他們卻可以厚祿加持,在研究法的課堂上以永康街的咖啡廳觀察為例,三不五時分享女兒的栽培與教養,讓我們深刻目睹什麼叫文化資本的代間轉移。


有時候我也覺得,在學院裡呼喊得最大聲的,往往是離我身處的這個「社會」最無窮遙遠的人。知識異化了他們自身,不信愛和夢想,不能接受社會用不同於教科書和巨擘理論的方式運作。嘲諷變成夥同的標記,批判得以彼此號召。天哪我真是越打越生氣,暫且止步於此,畢竟初為天父信徒,必須留一點時間來尷尬的和祂展開話題。我覺得這真是我最大的優點之一:齒從來沒有想像中鐵。對於並不理解的事物,不需要展現頑強的固執,以展現捍衛自己的無知,與虛無。


但我還是認同,任何一點對於體制認真的撼動(不只是在臉書上轉轉文、酸一酸那樣),即便結果像蚍蜉撼樹,都還是神跡。而我的各種轉向,藉由不斷更動過去囫圇吞棗、死硬派的自己,來確認步伐前進,則是我的微神跡。


2014年7月24日 星期四

[去吧] 我們


1.

到底「太過主觀」算哪門子控訴啊?你要嘛說證據不足、推論失當,到底什麼叫「太過主觀」?每一篇文章不都是極其主觀的意思表示?就算最「客觀」的證據,都會引導出不同推論,這就叫「觀點」。要戰就戰證據和推論,一句「太過主觀」簡直就像放了等於沒放的屁(?)


2.
分眾的閱覽--無論是閱聽眾自行揀選,或是臉書控管了動態的可及性--都讓我已經像在做困獸之鬥。


現代社會無非資訊的鬥爭。身為受眾會焦慮資訊的取得與篩選,身為握有資訊、想要推廣的人,則得思考:在從天而降的萬里長城中,還有什麼能夠突破重圍的缺口。


3.
公車上看到車前的握把被貼上「勿抓握站立、以免阻礙駕駛視線」的告示,突然想,現在存在的科技物其實都是偶然的,都來自人類感官的延伸。這個世界的景觀,或許沒有「合該如此」的成分。


如果人類的天靈蓋還有一隻眼睛,或耳朵長在腦後,是軟體蠕蟲而非四足生物……那電話、耳機、眼鏡,就不會是現在的德性。視線穿透與遮蔽的邏輯也不再只有前後左右。人行道可能也要設計成泡綿材質,以便民眾逛街,文青漫遊吧。


[去吧] gg



我的心像一台孤獨的SCV,為你遠行

到天涯海角。在岩漿旁,蟲苔上,斷崖
邊。你對待我,如陸戰隊射落一隻王蟲,
如巨像灼燒一群小狗。


多數時候,我都在黑暗的戰爭迷霧裡掙
扎,期待能再多一點視野:能量不足,
不能再寬容你的遁地了。我總在攀科技
和刷部隊之間猶疑,我的礦區再也支撐
不起你的前壓。多線進攻、後方騷擾,
始終讓我的經濟難以為繼。


我讀懂你的試探和偵查,空降與封門。
無不等我自亂陣腳,按捺不住。像橫跨
整張地圖投遞過來,震耳欲聾的無聲吶
喊,要我掏出那重如泰山的,gg。


火攻 /張惠菁


火攻

 /張惠菁


太多現實等待被裝箱打包。搬家的日子,像是與身邊每一樣物品進行意義的對質。這些東西平素無聲地與我共存,我早已習慣、或遺忘它們的存在。到了搬家的日子,卻不能再維持這樣不痛不癢的關係。而是必須決定:「留下它,還是捨棄?」——沒有模稜兩可的餘地,像是一對苟延著婚姻關係的夫妻,終於到了攤牌的時候。


決定帶走、或不帶走什麼,也等於是在問自己,這件東西對我是有用的嗎?或是雖然沒有實用價值,但有特殊意義?或是,連意義也早已消失,只是基於心理上的依戀不忍放手?我不斷在書堆及雜物間找到一張剪報,一些文字的片段、中途收手了的文稿、破碎的小說概念,一張照片,一個舊的器皿,什麼人送的小玩意……,一再問著自己與這些東西的關係,我什麼時候寫了它們?買了它們?創造了它們?我還將繼續留它們在身邊嗎?越整理,就找出越多這樣瑣碎的東西。物品忽然都有了物靈,自房子的各個角落湧現。每個物靈都要求一個交代。一支來自過去的大軍,包圍了我。如此單手與過去對搏,直到傍晚。嘆一口氣,丟下凌亂的房間,出門去找朋友。那晚我們開了一瓶Rioja紅酒。


據說,最適合種釀酒葡萄的土地,是偏向於貧瘠的。貧瘠的土壤會使葡萄在養分不足的危機感中,啟動種籽內抵抗滅亡的潛力,狂熱地儲藏甜分,繁殖增生果實,好讓基因能延續傳遞下去。


自從聽過這樣的說法,我總覺得葡萄酒是一種基於幻象的產物。


彷彿是果農與他的果樹們進行著一場梭哈牌局。巧妙地威脅,誘騙,創造一種生存處境的幻覺,發動一不存在的戰爭。一季豐收、熟美的葡萄,因危險而生。


Rioja 紅酒注入玻璃杯。我們煮了泡麵當晚餐,倒是和酒很搭。朋友又拿出年分較高的高達起司,潤滑的奶油味中有顆粒結晶口感。我們在廚房裡聊著生活和工作的種種。朋友的小女兒不時從客廳那頭喊著「媽媽、媽媽」,跑進來衝進她母親的懷裡。只有小孩子才會那樣毫無顧忌、把整個人扔開似地去擁抱一個人。得到母親的擁抱後,她又喊著「阿姨、阿姨」,回頭往客廳衝去。


這時廚房已經充滿了泡麵辛香的氣味。我環顧著朋友收拾得整潔雅致的屋子。她經常不使用成套的餐具,給我們每個人自不同來處取得的、單件的碗盤,但又高明地搭配得宜。她也常常不把器皿用在原來的用途,例如拿一個青白瓷的高足碗盛切塊的起司,遂有種改造的趣味。


我一直都很羨慕她,能在生活瑣碎事物裡經營出美感。那是需要一種在現時現刻裡定居的從容,才能養出來的。我自己好像總是生活在一種搬遷的可能性裡,隨時有可能結束現階段的生活,搬到另一個城市,另一個工作,另一種人生裡去。或許是因為潛意識裡有著變動的預感,我總是不太購買多餘的東西,身邊的物品,有時簡單到了枯燥的地步。


但這樣的預感果然成真。每隔一段時間生活就有些大的變化。(或者說,是因為先入為主預感了變化,而使命運自然地朝向那方向展開?)我又要搬離住了四年的公寓,感覺又像是要將過去四年的人生了結,進入下一個階段了。且一等搬完家,馬上有一趟遠行。因此,在房間的另一角落,一只敞開的行李箱,物件正以另一種邏輯組織著——只選擇盡量簡單化了的生活所需,預計在一個星期的旅途中會用上的東西,放進行李箱裡。


於是,在我物件錯置、物靈湧現的公寓裏,那只行李箱像是一個提醒:妳所需要的東西,或許就只有這麼多。


看到了這樣的報導:在西班牙著名的產酒區Rioja ,有些釀酒人堅持著古法,在國際主流市場口味逐漸偏向強烈的重口味、高酒精含量之際,仍然生產著色澤較淡,口感較清淡滑順的紅酒。


這麼說來,不但葡萄在與土壤對話,釀酒人也在和過去的傳統、現在的市場,喃喃地說著話。有時受了說服、有時拒絕;有時想要創新一種口味,有時留在原地。我喝著朋友的那瓶Rioja ,在這味覺之中,有許多複雜的文化與自然因素,才使這瓶酒成了現在的這個味道。


「總覺得妳的臉漸漸變了呢。」朋友說。一個多月前我因為修行的關係,第一次把頭髮理光時,她也是最早看見的人。


竟然只過了一個月啊。我已經幾乎忘記留著頭髮的樣子。甚至剛理完頭髮時拍的照片,現在看來也顯得怪。「那是還有頭髮時的表情啊。」一種還沒有安住到新成形的現實裡,仍然帶著過去習慣的表情。那表情是多餘的。我現在看出來了。


有時我想,我們或許也活在某種幻覺之中。受了某些不明的驅策、模糊的召喚,而朝向未來奔去,像一株誤讀了土壤信息的葡萄樹,長成了特定的模樣。有時我們迷惑於一路走來的路途,從過去蔓生而來的藤蔓林木,在我們頭頂形成遮蔽,彷彿莽林。


有時必須放火燒去來時的路徑。


在霎然竄起的火光中,你忽然就看到,一直以來迷惑了你的種種幻影,像灰紙在烈焰中最後一次騰起,然後萎頓,化為粉末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