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30日 星期三

健輝耶












我會唱這首歌唷。


深處


      三樓半開敞無遮蓋的陽台,是很後來才蓋起來的。中秋月圓,我們
    一家推車在量販店大街小巷的物質森林中穿堂過弄,在巷口便利商店撈
    捕滿懷的零嘴汽水,回到外婆家立刻由母親宣布揪團上樓,我們孩子負
    責搬有運無,腋下夾一龍紙杯、雙手各舉一張板凳、嘴裡銜一包乖乖或
    可樂果。不耐炭火在我們拙手笨腳,半小時或吹捧或煽動下仍靜如處子
    無動於衷,小舅於是拎了一罐噴燈採取非常手段。後來我們每一回生火
    烤肉,都太依賴那罐噴燈了,少了一段燒烤前夕的序幕時光:表姊表弟
    們灰頭土臉搧風點火,而我躲過阿姨舅舅們「怎麼不去幫忙?」的質問,
    公然摟抱外婆、也順勢講幾句俏皮話,惹得外婆一邊寵寵的笑一邊搖頭,
    直說:「卸腔!(真是的!)」

      陽台的景觀遼闊,望月時刻我們一家老少像月神的後裔,在無垠的
    夜空曠野裡追索月移的軌跡;一直要到下半夜,月光才會在表弟的一聲
   「你們看!」中,彷彿含羞帶怯久候邀請的嬌客,從天頂一點一點挪蹭而
    來,近乎窺伺,它身後的夜空也如絲緞皴起褶皺,夜色更深。月亮尚未
    收盡我們膜拜的注視前,三樓半的天際線能夠直眺遠處燦燃煙花的大樓
    群,也有近處專屬郊區夜間的安靜巷道。野貓嫩嫩的叫了一陣,昏黃街
    燈竟恍惚搖曳起來,與我們及高的竹林因而明明滅滅,晚風一過就掀激
    嘩嘩竹濤。

      這片竹林佔地並不大,頂多像一面翡翠屏風,遮斷從外婆家陽台直
    望竹林後頭三合院的視線。外婆在竹林前用門板、木片蓋了一間小屋,
    裡頭堆置一些外婆用來賺外快的回收瓶罐;我常代外婆邀請妹妹前往定
    居,雖然總換來她的白眼。我們是這樣把竹林當成理所當然,在狹窄的
    領土上自行其是、自取所需。

      小時候週末我們被送回外婆家,星期天晚上再接回去準備隔天上課。
    外婆當然很疼我們,每次總煮了一桌據母親說幾十年來不曾變動的拿手
    料理。在我們家有個公開的祕密:千萬不能對外婆說某道菜「吼咧!
   (好吃!)」否則未來的幾個月只要回外婆家,餐桌就必定出現同樣的佳
    餚。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不可思議:這樣慈祥的外婆,竟然也曾對她萬
    般呵護的內孫外孫,嚴格執行體罰。外婆使用的家法便是對面竹林源源
    不絕的細竹枝。犯了錯後,便看到外婆氣呼呼的走到小路對岸,攀折一
    截竹枝。竹鞭起落之間,孩子哭喊竄逃。

      暑假開始之後,我和妹妹偶爾會外婆家住一段時間。那裡沒有一棵
    巨大參天、蓊鬱蔽日的榕樹,不是水田白鷺、理想裡應該有的「家鄉」
    風光,但那裡有我不知何時丟失的童年身影,還在鄰居大姐姐家門前跟
    表哥表姊厝邊頭尾,一群小鬼被一個手法拙劣的魔術鬧得嘩嘩大笑。和
    孩子王姐姐鬧彆扭,好幾個禮拜都對他們新奇的遊戲假裝視若無睹,聽
    見妹妹或表哥表姊跑回來不知是故意或無心,「遠遠的新遊戲好好笑噢!
    哈哈哈……」撩撥一顆玩心搔搔癢癢,最後還是跑回去和姐姐和好,姐
    姐龍心大悅,被允諾得到由她指定、遊戲裡僅次於她的地位。

      那是我此生迄今,難得的戶外冶遊時光。上了小學有了電腦後,母
    親有違其他媽媽們對孩子出外玩耍三令五申,反倒為難的對我說,「可
    不可以拜託你出去玩?」

      蟬鳴轟然。夏季總悠長得讓人憂鬱,尤其在妹妹鼻息均勻、外婆數
    十年如一日的豪邁鼾聲裡。深深的盛夏夜晚,和未來所有身處異地、徹
    夜輾轉不能成眠的夜無有二致。白晝的繁華喧鬧徹收得如此絕決,長空
    如墨、夜涼如水,我被荒棄在寂靜的世界邊境,所有人沉到睡眠裡,在
    夢境裡各自歡笑曲折。偶爾淺眠驚醒,黎明還遠在地球的另一端。

      然而蟬鳴轟然,在祖孫三人共眠的房間。窗頭不遠處,竹林濤浪溫
    柔不絕,還有嗡嗡轟轟響徹整個夏天的蟬聲。那彷彿稠金晃漾、歲月靜
    好的幸福時刻,像只搖籃,搖啊搖就過站不停的搖過了外婆橋。

      母親出現在教室走廊時,我正在一元二次方程式中苦苦掙扎。那是
    當時的我幾乎不曾有過的,寫得異常滯澀難行的考卷;因此母親突然現
    身,我雖困惑卻不免鬆一口氣。收拾好書包,母親與導師道別後低聲告
    訴我,「阿嬤過世了,我們要去看她。」神情自然。後來我才知道阿嬤
    高齡、無病無痛、且兒孫成群,算是喜喪。我們回到那條久違的盲巷時,
    日已偏西。還住在那裡時,我曾偷偷擁有爸媽仍同床並枕、和阿嬤共同
    生活的短暫原初歲月,彼時世間的一切尚剔透完美宛若清晨的白金色陽
    光,清澈宛若恆星。

      和妹妹趁大人治喪正忙,溜出三層樓的透天外。出沒幾步,一個不
    認識的遠房親戚在入門處急急撲倒,跪爬慟哭。像對這樣戲劇化的繁文
    縟節微微厭棄和迷惑的妹妹,對我說:「哥,我們以後不要這樣好不好?」
    邊輕聲聊我們各自理想的葬禮,邊緩步走在這條曾以為沒有盡頭的寬闊
    長路上,現在看已經是羊腸小徑了。而兒時記憶總被誤解成永恆。我以
    為每天幼稚園搭娃娃車和滿車娃娃搖頭晃腦回家,阿嬤已經永遠等在家
    裡。甚至阿嬤還有一片菜園,我在菜園旁的人家後門,捏死牆角處一路
    縱隊排列規矩的大螞蟻;巧連智有次附贈番茄種子,此後的一兩個月每
    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進菜園問阿嬤:「阿嬤哇欸菜呢?」(啊,彼時
      還是一口流利的台語呢)最後不了了之,據說是養不成,枯死了。

      離開阿嬤,與母親同住不知第幾年,只聽說阿嬤年事已高、身體欠
    佳,已不再下田耕種。如今阿嬤沉沉長長的睡去了,身體還被冰櫃擺在
    一樓客廳,菜園卻已廢耕荒蕪,面目全非。我突然好想念外婆家前的那
    片竹林。幾次道路拓寬,我都擔心:還在嗎?它們站立在那裡,也是屏
    障也不是屏障,掩掩映映想隱瞞什麼,卻又無心真的阻礙我們看穿。它
    們不甘寂寞的為我們貢獻了三樓半陽台的天際線,儘管就在我們幾尺之
    外。我們只是在力抗時間沖激的路上,像平時互不相干的老友,忽然想
    到了就氣喘吁吁的問候:「你也還在啊?」在無眠的夏夜相依相伴。它
    們站立在那裡,幾近永恆。

        我的確再次誤解。以致後來的我再不能輕易相信永恆。這個寒假照
     樣回外婆家過新年。我從公車上顫抖的下來,拎著扛著大包小包行李,
    像剛學成從北國返家的旅外學子,渴望迴歸線的溫暖。我隔著霧白的眼
    鏡瑟縮從公車站走向外婆家,想這個冬天聽不到蟬鳴,至少還有竹濤。
    巷口前我卻兀自怔忡,迷惘著:難道是夢中風景?

      竹林已全被剷平,終究逃不過道路拓寬一次一次的催命。一條筆直
    的康莊大道取而代之,路口險險正對家門。三合院與我們再也沒有隔閡,
    卻始終面貌模糊,據說住戶早已遷離,只剩破落的瓦頂磚牆,沉默在細
    細綿綿的春雨深處蜷蟄著。除夕一夜,表哥表姊僅過水一般,一來一走
    接力賽的吃食拜年。我看著咕咕嘟嘟如浮世繪呻吟喧嘩的火鍋,卻不免
    感到寂寥。

      回到台北後,我開始了久治不癒的失眠。


2010年6月28日 星期一

2010年6月27日 星期日

慢慢等





 








謝謝你。




我們該要多在乎對方才能對另一個人有願意慢慢等的耐心?


2010年6月26日 星期六

summer vacation

原來這些/有些事情一直那麼清楚,只是去做而已。我不要當努力念那麼久的書最後到混不開的企業幫資本家賺錢的零件。那當啃老族都好XD。我要去做,有前輩/長輩那麼提拔照顧、那麼看得起我。原來我一直都可以。

要讓暑假不只是,也不會是「暑.假」。

至於大學四年,根本不要想由你玩四年啊!到底是誰在灌輸這種歪理掰歌錯誤觀念,我又不是早就看開而且勇敢接受畢業即失業的人,可以大肆夜唱每天夜衝快樂夜宵與男友女友夜寢鎮日沈溺揮金如土和混亂的關係網絡而樂此不疲。我覺得我太少年得志,到後來沒有監督、沒有目標,也因而沒有進步了。

每一日生活就是一場戰鬥!(奪熱血我不是很厭世嗎哈哈)


鄉民的正義:預告片








2010年6月22日 星期二

期末症候群

當然無可避免的身邊民眾全風行草偃的成為患者,可是我要說的是期末症候群之下更盤根錯節的病灶。本來期末症候群在期末考逐一斬殺後隨著暑假起跑線逼近,症狀將飆上巔峰再突然鬆弛筆直跌落;可是那樣該看見的就沒有機會被看見了。那些其實影影幢幢鬼鬼祟祟的大一結束症侯群。包含對自己從進入大學聖園以前的期許,到途中親眼目睹自己灰敗黯滅噴煙墜毀卻手足無措無能為力,到最後有自覺一點的人回頭再看約莫就要吐出一座海洋一般的嘆息。那些,對被無端虛擲的時光嗟嘆哀傷焦慮、對欲振乏力的自己愧悔失望。然而學期復學期、學期何其多,那時高一班導不也老狐狸似的扯出圓滑的笑容說,「附中生活的六分之一大餅被你們吃完了。」邊發放成績單。突然平地暴起的感懷觸發感官實感:嘴裡很飽、心裡很空。

剛剛遊走在課程網、必修查詢、恩踢優課程板之間。想天哪我到底在幹什麼難道只因為又是躊躇片刻,七彩氣球遂嘩嘩飄遠,我扯不及線頭、趕不上班車。在時間的隙縫裡不禁怔忡:各位從何時開始的?總是在不短不長的人生路上,尤其越走到後來的現在,越納悶我到底是在哪個關鍵的時間點,某個分軌的機括啟動後我便開始落後了、跟不上了?天才成群而來,在我足抵砂礫望洋興歎時,他們早已五湖四海遊歷歸來,一身絕學技藝。還是我始終實在是太淺薄了,未免被那些浮面燦爛的現象眩惑?但是又不能否認,除了我以外的各人確實都很有自己的一套啊。還是像文薰老師說的,其實(看似很有目標很有方向很有幹勁的)他們也都是很焦慮慌亂的啊。像心輔中心的珮瑄老師在我們共同的,只有我們二人的畢業典禮上,告訴我「有沒有想過、你之所以能夠覺得很順利的走到現在,當然中間一定經過一些波折或傷害,這不全是偶然的、可能不是像你說的一切都是運氣,好像只要發生很多好事、運氣太快用完,就會走下坡,回到你本來就應該要身處的逆境裡。有沒有可能其實這些順遂、那些喜歡你願意和你做朋友的人、那些你堅持到底的事、你之所以能夠得獎和被稱讚而別人不行,就是因為你有這個本事、有這個能力呢?」讓我真的好感動。原來我並不像我想像建構出來的自己,在他人閃閃發光熾熱的才華環伺下,開始蠟融、歪斜坍塌,彷彿我只是他者的折射的折射。(有可能的確如此,但我是彩虹(精確來說是,霓XD))老師說在他半年的觀察裡,發現我很替人著想。太替人著想,忽略自己心底的欲求想望,常常說「我應該」、「我不能」,而且困惑「我以為大家都是這樣覺得啊?」

回到最後很簡單,簡單的像是卡內基信徒的我爸會傳簡訊來跟我「共勉之」、「與我兒亦分享」的「激勵自己」等等正向思考教條,就是看自己的好。但這是需要訓練的啊。這沒那麼容易。之所以自我感覺良好的人像在草叢中射擊野雁的獵人,在扣按扳機之際,亦那麼輕易的暴露了自己的方位,是不是因為這些「我們」、以為「應該」「本來就要」時時刻刻都替對方著想的人,根本就是一整片翻騰廣漠的草海?「我們」被視為一般的、正常的、正確的,因為佔了大多數、是為主流。那麼精緻微妙那麼龐大複雜的社會結構的制約,社會化有時根本是一個共謀。

我想,這四年之後,我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從過去到現在,有自覺的人都會發出的天問吧)但後來總覺得像仰視浩繁星空,散焦了彷彿無奈的凝視虛空;眼度應該再向內拉一點,認真的去檢視、細數、指認,「天上的星宿怎麼排列?白晝與黑夜如何交替、如何分工?」像韓信點兵,像指揮一群馴服的上駟,好好的承擔應該要去承擔的事(可怕的口頭報告、可怕的團體報告、可怕的期中期末……),像站在海中引領一群星星向誰的窗外遷徙,那樣彷彿時空挪移的巨大魔技,去精準鋪排自己的課表、自己的未來。當然也容許一些意外,一些闖闖看的可能性。當然對我而言可能性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知從何調度安排、才能夠借來的勇氣。

祝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