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5日 星期三

師慈子孝


這是師慈生孝的部分,回頭貼吵架的部分XD。分別是國中開學第一天和國三畢業前一天。好想念跟老師鬥嘴鼓、打筆戰、閒磕牙的日子。好想念好想念。


只是,如果老師知道我會立志成為廢物,還會理我嗎?我既不想出國留學,也不想認真上班。我是一個全心全意固著在過去的人類。管它時移事易,不睬人事星散。

整理這些舊物(是木星搞的鬼!唐綺陽國師說的)讓我重新回到「所有的可能性」在眼前偉岸旋轉、激光迸發的那些日子。只是愈往前走,可能性漸漸收束,多重宇宙逐一崩塌——我來到命定的,此時,此地。

荒涼而唯一的結果。

如今我也跟您一樣成為英文老師,還不是全職的。雖然是我自己的選擇。胸無大志,靠一點點小聰明混口飯吃。您還願意這麼認真的看待我,期盼我,讓我曾經如此深信——我是一名人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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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13日 星期一

商周網路愛情小說書系:星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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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我迷上商周的網路愛情小說書系。就是藤井樹《B棟11樓》的全盛時期。


因為這樣,我還瘋著把他之前的書都找來看。

那時候藤井樹是稀有財,擁有者佔據人際關係一席之地。

班導也向同學借了以後,手寫了一份讀書心得,夾在聯絡簿裡給我。雖然認真分析劇情,最後不免提醒我:不要看太多網路小說。

那個寒假就出了一張書單。老實說我也沒看完幾本,現在想起,當然是程度不夠、加口味不合。畢竟可是有舒國治-.-。

有一本在氾濫的網愛小說旋風中泡沫一樣的書。連書名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行距超寬、字數超少,劇情連國中生如我都嫌單薄。只有一個敘事者,煞有其事的自述:「我就拿著我的筆電,到星巴克待了一天。」

那是我離我的第一台(也是唯一一台)筆電還要五年,通過兩級中學教育的年代啊!而且,我根本沒聽過什麼星巴克,似乎還問了老師才知道是咖啡廳。

上了台北後,學校旁邊、捷運站對面就有一間星巴克。對初來乍到大城市的高中生、16歲的我而言,咖啡喝不懂,只覺得價格很貴。

但26歲的我終究有點同情起作者。那大概是我們經驗扁平、想像力貧乏的青春期裡,所能拿來炫耀,最奢華的享受、貌似高級的符號了吧。

2017年2月11日 星期六

《霸王別姬》:鞏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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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別姬》

受許榮哲《小說課3》的引誘,用冷到不想動彈的今天,埋在被窩裡把《霸王別姬》看完。


看之前問電影達人=教練的意見,他只說:「你一定要看。」邊看邊吵教練:「這部片太厲害了,好想找高清版!」他說:「I told you so~~~」

但怎麼我最感到帶入的,不是人人誇讚的張國榮,而是鞏俐。激動到我又去煩教練:「張國榮和鞏俐!神級陣容啊!」兩個角色都剛烈如火,夾在中間的大師兄兩邊不是人,像個傻大個。

她們在生態是敵人,在一些時刻又覆手為雨,恍惚相知。下一刻張國榮又推開鞏俐,或放掉她披上的衣氅。戲子遇上婊子,張力太強大了。

是《大紅燈籠高高掛》、《紅高粱》加《活著》的印象嗎?鞏俐怎麼老演這種性格強悍的悲催角色。許榮哲老提:性格決定命運。這是大眾文學與純文學的分野——大眾文學由劇情主導,純文學最終要回到人物性格。

《屍速列車》的孔劉捨身護女,可以理解。但犧牲自己、留下無關的孕婦,就是為了劇情和觀眾服務了。純文學的刻畫應該要讓孔劉以孕婦為代價,換取愛女一活(因為前面用了很多段描述他是自私的銀行家)。但這樣安排會遭天譴,所以他也應該(不小心)隨孕婦葬身屍群。

《霸王別姬》,就是性格決定命運最好的範本。處處是導演對張國榮(程蝶衣)的性格刻畫:好強、決絕、從一而終。與其說是對師兄的愛,不如說對京劇的信仰和瘋魔。只有在戲裡,他能一無反顧地愛著楚霸王/大師兄,一無反顧當他的美嬌娥。

戲人不分的表演都有點可怕,「不瘋魔,不成活。」《色戒》最後送上一批人命。《黑天鵝》人格分裂,長出黑色羽毛。好痛。

張國榮的逝世讓這部片成為他永遠的經典。「還活著的」鞏俐,雖然今日漸漸不復以往——跟導演陳凱歌一樣——但兩個角色就像圍繞著光源的影子和魍魎(影子的影子)。

時代遷異,風華絕代成為明日黃花;文革滔天,人人自保,西楚霸王威風不再,只求偷生⋯⋯虞姬虞姬奈若何?無論自縊或自刎,不都是一樣的結局。誰又能真正永遠擁有誰、或什麼?

2017年2月10日 星期五

《物窒欲》:體驗主義者



這本書把「物滿為患」和「肥胖」相提並論,說兩個都是現代社會很嚴重的毛病,也都是人類演化的本能:死命吸收能量,努力囤積所需。

但作者也指出兩者都已造成世界性的課題:慢性疾病,和心靈的難以饜足導致的不幸福。還有沒辦法自我回收的消費系統,對世界造成的剝削與負擔。

所幸,這世界已經從笨重的「物質主義」,漸漸邁向「後物質主義」。後面這群人相較於前者,不那麼在意金錢多寡、物質豐缺,更在意維持它們所需付出的代價,同時也從「物質」轉向「體驗」——

臉書上的炫耀文應該已經很少在展示一些珍貴、稀奇、純粹是金額很高的東西,反而更讓人羨慕嫉妒的是:她他又玩了什麼、吃了什麼、感受了什麼。與其要更好的房子車子,不如旅行、玩耍,與朋友暢談、給家人陪伴。

當然,其中一個解釋是,他們的上一代已經完成「物質」任務,讓後代有餘裕拓寬除了物質生活以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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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長者,bag lady,隨身攜帶很多塑膠袋,裝滿家當或者食物。在公共場所窸窸窣窣打開,再小心翼翼勒緊。

塑膠袋方便好用,但總勾起我對囤積者的恐懼:把狹小的居住環境都塞滿這一輩子看過摸過的物質,萬年不化的塑膠袋是所有物件的最佳容器。

從捨不得丟、到刻意撿垃圾回來堆⋯⋯訴說的身體語言是:我的身心還停留在匱乏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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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第一次說「吃不下就不要吃」隨即離開餐桌,我佩服到差點站起來鼓掌。

長輩殷殷告誡「盤中飧粒粒皆辛苦」、「一蔬一飯當知來處不易」,以為貫徹節儉美德,還很多奇怪的恐嚇:非洲人都沒東西吃;我們小時候想吃這個都沒得吃;不要身在福中⋯⋯

好,夠了。

在這個過剩時代,這只是一種對匱乏遺留下來的恐懼,不合時宜的解決方案。剩菜剩飯不會自動飛到非洲人口中,解決世界的糧食問題;也不能穿越時空,餵飽那個飢餓的少年的你,只會徒增腰間肉、內臟脂肪和心血管疾病風險而已。

過度留用物品、過度攝取食物,都源於對匱乏的恐懼。這種恐懼,是窮怕了的人的生理反應。但面對這種恐懼,是認知的相應變化。

書中介紹了幾種現代人對物質過剩的反抗。我喜歡作者的結論:全然逃避體制,成為嬉皮,也會被社會遺忘。不如留在生活裡,但以體驗——而非物質——為目的。

不必儉省成原始生活的「極簡主義者」,但只留用必要的、選擇最好用的物品(如網路與手機)。調整工作時數,抵抗過勞、抵抗「花時間勞動換取慾望式消費」。

對於立志成為廢物,又不捨五光十色排山倒海而來的我,不啻是極具建設性的意見,如何堅忍卓絕活下去的操作型指南。

父與子的深夜聊天時間


下午聽了一場工作說明會,被嚇到,終於忍不住,一回家就打斷我爸邊看電視邊品紅酒,問他關於錢的事:


「我要問你嚴肅的問題。」

他說他小時候窮怕了,過得很「悲慘」(他很少用這麼強烈的詞),國中就立志要賺錢,跟升學班的朋友分道揚鑣。他說,讀書和賺錢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

我怒從心起:「⋯⋯那我幹嘛讀書啊?唸台大有屁用?是不是你叫我唸的!(指)」

爸竟擺出豬太郎的神情:「你自己要唸的啊。」不疾不徐又啜了一口。

#補充:我爸還真的沒叫我唸過書。幼稚園畢業時我就有成績焦慮,他笑說:到時候給你養頭牛去放。高中是我們融冰期,他來台北找我吃晚餐我都不太搭理他。他會兀自在桌巾上寫許多人生格言、試圖說明他的事業⋯⋯。而慘綠少年如我,只在意分數和人際關係,不在意眼前的他。

後來他又(自顧自地)開始說起自己發跡的故事,得益於哪段經驗、受恩於哪位貴人⋯⋯很精彩沒錯,但我已經聽三次以上啦。

尤其是對他來說很重要的當兵故事:在亮島駐守的兩百人,沒水沒電沒百姓的荒島求生,他管糧秣如何趁機偷懶,過了苦哈哈但又充滿回憶的兩年⋯⋯

之於逃兵如我。

還有講到一例一休:「現在年輕人都想休假啊,我們那時候一個月才放兩天。」我舉手異議,但他的結論是:「所以我想我幹嘛那麼辛苦?會做死!也該來跟上一例一休。」

之於痛恨一切勞動如我。

雖然我貌似認真聽講,點頭受教,但心裡其實是這個表情:

-.-

⋯⋯我們真的是父子嗎?差太多啦。我是台北都市小清新,你是青埔印鈔莊稼漢。你到底是誰?又是某個外星人對你有恩,託你照顧我一生吧?


2017年2月9日 星期四

達蘭薩拉小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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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出處:https://www.charitychallenge.com/challenge/56/Cycle-Kathmandu-Valley)

我有個達蘭薩拉小男友(處處留情,叫我楚留香),本來約好冬天等他回尼泊爾過節,要我去找他。

在達蘭薩拉,就熱烈搜索了飛加德滿都的機票。OW打到「尼泊爾」地圖,心情都格外開朗。

可惜去年過完,他沒有再捎來消息。我也並沒太難過,聚散乃是平常,我也常常不告而別。只是有少許失落。

他在藏醫院讀書。藏人的他跟我說:藏文好難。他常轉貼醫學訊息,有西醫檢測癌症的新方法,也有漢醫的草藥。

坐在水泥地上眺望北印度山谷,他說:坐這裡對身體不好。

我們用英語交談,他笑瞇瞇耐心等我笨拙拼湊完一句話。我跟他說我很愛寫字。他說:我也會中文。數起:一、二、三⋯⋯

也許太熟練,也許太不耐煩。我在母語的世界裡常常覺得別人很無聊。

現在換我嚐到辭不達意的苦果。但相對的,我看著他覺得他好神秘,後面有一片難以望盡的星空。他從山那邊來,篤信藏傳佛教,愛戴達賴喇嘛,是家裡第一個離境讀書的知識份子。

也許也是第一個,在他傳統藏人家庭裡,離經叛道的兒子。

滿足我久遠前未遂的醫生娘夢。

我好像還是忍不住問了——換了語言還是忍不住小聰明:你一定很寂寞吧?

前兩天他傳來訊息,說換新帳號了,請我加回去。

台灣寒流籠罩的這一日,加德滿都陽光晴好,氣溫攝氏21度。

2017年2月7日 星期二

國文科:救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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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整理了許多學生時代教科書,真的有種頹喪情緒,想對路人罵幹,誰來賠償我大好青春,都拿來窮經皓首,製作精美筆記、背誦無用課文。


最氣的就是國文。一於「文學」無關,二於道德無益,三於建構虛妄的文化中國認同,來凝聚這個假中國政權的合法性基礎。


很多人批評過了,國高中國文著重文言文,著重註釋背誦、修辭辨別、字音字形。說起來都是最枝微末節、機械性的資訊——甚至不能稱之知識。拿來考較分數很好用,但要換取學生對文學的興趣、閱讀方法的理解、文本議題之掌握、文學美學和議題的辯論,績效應該接近零。


記得上大一國文——唯一相同的大概也就只有課名,老師應該也很無奈——才第一次領略「學文學」的快感。真是,常常以為高潮一直來一直來,搞得少年我頭暈目眩熱潮紅。原來小說可以這樣讀、原來小說應該這樣讀:用這個方法下去琢磨,掀開文本表層,往黑暗處摸索探究,才叫文學。


我把課本帶走,但「中國文化基本教材」全部棄置在舊家廢墟。這些編撰者真的相信一本經書可以潛移默化、教化人心?你們怎麼拿到學位的啦?


身在現代社會,與其相信道德勸說,不如創造人性誘因——經濟的、生物的、文化的。人類這幾百年科學成果,就是讓我們這樣用的。拿幾千年前的「人性技術」就想換來禮樂大同,是已知用火;辦不到再來興嘆「人心不古」(再歸因於都不讀經⋯⋯),你們是主修幽默嗎。


國文好像老學究很濃的痰,近代科學的光穿透不到裡頭。裡頭還是個落英繽紛、鹿鳴呦呦、屈原快樂泅水的世界。一個,抱歉又要提到她們,朱家姊妹式、抗拒變化的世界——但人家至少對當代台灣文學是有貢獻的;國文編輯委員只想用死人們的三言兩語叫你當好人。


最後一個,是我格外感覺複雜的。


小時候,我們錯把余光中的鄉愁當鄉愁。長大後,發現那是一張錯誤的車票,通往不了我們想去的地方。(我天才朋友暨國中同學彭的比喻。那時候怎麼逼你生吞活剝這些東西的啦?一定比我痛苦百倍吧。)


台灣就是我們的故鄉,但課本一直把我們推往早已不存在的「文化中國」。就是,抱歉,朱家姊妹或龍部長深有所愛的那個世界。


文學和歷史,都是塑造共同體的重要工具。歷史先按下不表——我只懷疑,把中學的台灣史表現得那麼短淺、枯燥,也是讓年輕如我們從此徹底排斥台灣史的陰謀吧!


——國文一直停在解嚴前。背注釋、辨修辭、記詞性,最好再讀讀風景遊記或道德啟示來陶冶性靈、昇華情操,讓你寫出一些輕飄飄的東西,大量辭藻大量抒情;文學這些藝術就是這樣啦,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感覺,你覺得好就是好=沒有什麼真正好的東西,反正「彼此都會有等量的美的感受。」


並且洗腦你是「淵遠流長、五千年歷史的、炎黃子孫」,你寫「中文」、你讀「國文」,所以不要問不要說一切盡在不言中:YOU ARE A FUXKING REAL 中國人!不是政治中國,起碼也是文化中國!


問題是什麼國?沒有國、哪有家,說得理直氣壯;不是很愛聖人語錄嗎?名不正、言不順,國是哪國?中國是哪個中國?能不能名正,讓我言順一下?能不能說清楚,為什麼說到「國」就語焉不詳的我們,非要去繼承這文化中國的頂戴不可呢?


我多希望我大學才接觸的,真正嚴格意義上的「知識」:文學、歷史,能在中學時代就出現。那會拯救我們這些聰明腦袋於多少冤枉路啊。要把塞滿中學課本,沒戒嚴、前現代的腦苔刮除一遍,才有空間容納「真正的」知識。


如果國中就讀了邱妙津、知道駱以軍,我就能早好多年得到「被理解」的安慰,縱使可能哭得爆炸,也是巨大的愛裡的宣洩;我就能見識死亡、悼亡,見識人或者生命和「理解他人」的有限。


知道文章可以這樣寫,荒誕顛倒,淫猥變態。那裡有我最愛的「可能性」,大開大闔。青春期最不缺的就是淫猥變態、大開大闔的豐富幻想,但道貌岸然的老(殭)師都視為洪水猛獸。


能提早領略世界的豐富、歧義,浩瀚、偉岸。


收斂一點來講,若能從當代台灣一層一層讀出去:讀20世紀中國文學,看最強意識形態的華化;日本文學看前殖民者的現代化;韓國文學看同為被殖同學,與我們分道揚鑣的歷史;讀東南亞文學、西方文學⋯⋯


花十年,窺看當今人類世界。好值。


最後還是要回到最原初的問題,也是我離開體制之後愈久,反而愈困惑的:教育到底想把人教成什麼?——未來的台灣需要什麼樣的新主人?


是分數犬奴(被外在他律制約)、背誦專家(不擅創造性和邏輯性思考)、沉默順民(無面貌、守規矩、什麼待遇都吞下去)、炎黃子孫(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嗯);還是自我表達、自我探索、自我實現,加上堂堂正正的好公民?


我的中學國文教育結束已經十年。但我想這個迂腐的學科,還正在量產這樣的人類。馬的。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