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14日 星期一

如果回到18歲


如果回到18歲,或者更早,你會怎麼樣改變你的人生?


想了想,我現在的人生好像還沒有糟到值得梭哈去換,另一種顯然我不諳其中、一點把握也無的替代路徑。


But如果可以,應該是這種碎碎念:19歲時會出現一個看起來很棒的人,「不要相信他」。20歲那個還不賴,可以走遠一點。到25歲還是痛恨你各級母校,that's fine,不用刻意緩解。


多寫點東西,留下紀錄,如果可以的話發表也很好。人紅一點錢比較好賺,賺不到爽也很好。


多學一點東西,多接觸不同的好玩的事物。不用逞強,不用太怕錢的問題。


認真培養興趣,而且用這些興趣發展一個又一個朋友圈。事實證明,你沒那麼重要,你的舉動不會影響世界和平,你也沒想像的排斥人類與厭世。三教九流來者不拒,只要眼緣。但同齡同經濟能力、氣味相投屁話夢話自由切換的友人多多益善。出社會只有你自由很寂寞。


喔然後不要把看起來光芒萬丈的學長姊太當一回事,或者太在乎看來志向順遂到像滑水道的同儕們。儘管他們always在意氣風發的夸夸其談。


喔也不要太崇尚學院的氛圍和教授的話,有點像另一套迷信。其實有錢人沒什麼道德上的原罪,而且很多世故的歷練滿值得觀察。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只是先跟你說著就不用花那麼多時間糾結在內心的自我矛盾了。那可是號召你儘管去衝撞但自己在永康街喝咖啡做田野的教授不會告訴你的。


2016年3月8日 星期二

給莉莉安


昨天晚上,遠方的好友C斷訊快一年,終於又打電話給我。但一接起電話是一串悶哭,很像小貓在嗚咽,整整三分沒停。我嘲笑說:「有事嗎這位小姐?哈囉,可以使用一下語言嗎?」但其實我大驚,因為在我面前她是沒哭過的而且,通常她都是朋友裡最條理分明,冷靜近乎冷漠的人。


認識她的時候我並不好過,什麼醜態、秘密都被她看光,人生遭逢無數挫敗,被丟到一片漫無目標的曠野,面對天高地闊的虛無。經過一個很愛的人,後來死得很難看。她總是可以理解我的軟弱和困境,但她的理解也始終有種隔膜。她可以聆聽,可以分析,可以給予建議,但彷彿不能感受我的感受,痛苦我的痛苦。


這種感覺甚至比挫敗本身還挫敗,只是更幽微,難以言明。你最好、最聰明的朋友,不曾走過你走過的死蔭幽谷。那讓我感到寂寞。


但昨天她說,她遇到前男友,在無路可退的圖書館深處。不知如何應對,她只好趴下來結果睡著了(「妳睡著了?!」)。醒來後旁邊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我看到妳了,還是想跟妳說聲嗨。


她追問我對愛情的感覺。我說我好討厭聽感情類的煩惱喔,因為、因為,聽來聽去又一樣,但又很難解決。我痛恨浪漫愛神話,什麼找尋自己的另外半邊,那讓我們對於另一半設了一個根本達不到的高標準,失望了又要在那裡痛苦得死去活來,就是自己人生很空虛才要另一人來填補你啊。但說這些又不好聽。妳是我朋友,我不會說妳笨。我也不想那麼虛無,說愛情都是騙子是騙子!不是放棄愛情,是鬆綁對愛情的期待。--而這種愛情神話的可能結果,應該被當成前提說明,讓人自己選。


讓人知道,相信了這套神話,可能要不斷遭受幻滅的會心一擊,可能浪擲大把時間在尋找也許不存在的,如神話般完美,且與你匹配的人。但她不肯就範,還引用我寫過的文章,一字一句用她哭後的鼻音:「但你不是說夜晚都讓你寂寞得瞎了眼睛嗎?」真討厭聰明善辯的朋友,但真愛把你寫過的字牢牢記著的讀者。雖然一個人還是會寂寞,但也很自在。而且需要的不見得是那種要堆砌一堆儀式的浪漫單偶。也許是幾個緊密相依的朋友;也許是家人。


掛上電話沒多久,我就看了一部老電影《遠離賭城》。尼可拉斯凱吉跑到拉斯維加斯,把自己喝酒搞掛,跟一個寂寞的妓女在生命糜爛的最後,有了一份悲慘但真摯的關係。


看這部片時我很不專心,可能怕太投入會勾起太多記憶。霓虹燈一盞一盞飛馳,消退。人來人往,但所有人跟你毫無關係,有金錢對價的激情,有賭城過剩的同情。沒有姓名,沒有身世,沒有人對你好奇,沒有人真的關心。


那不就是我來到台北多年後,還持續的感受嗎?是這個感受揮之不去,驅使我回家嗎?結果過了那麼久,我還是有所保留,客客套套,小心翼翼。沒有真正愛誰,也不准別人愛。好怕說不怕,也只是嘴硬。


妳知道莉莉安是一首寫精神分裂的歌嗎?她等待著海上的人;她看到自己寂寞的形體,等待著海上的人。妳說海上的人不會回來了。


我羨慕妳憧憬著,義無反顧就動身遠方。摔這一跤很痛吧,但儘早實現情感免疫,終究是好的。


我不夠強悍,早早說服自己海上沒有撐著船帆的人,只有波光粼粼的海面。放棄等待就沒有傷害。妳說妳承受不住的只是當下,知道自己還是願意往前走妳還是期待有人能夠治癒妳的一生。雖然抗拒,但我依然仰望而且敬佩這樣的天真,與強悍。離海很近的莉莉安,希望妳可以撐住等待的時光。


附上哈哈妳看看妳照乙張。不要再打電話哭個沒完沒了,還不用語言描述讓我也能分享真的是像自己還沒講笑話就笑個半死的自私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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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2月29日 星期一

《幌馬車之歌(第三版)》




228剛過,臉書上當然又湧現一波知識份子的痛心疾首,與幾乎必然而來的對這種痛心疾首的頗有微詞。但就我的觀點,有這樣的喧鬧,聊勝於無。無論是不是作文比賽,都好過安安靜靜,恍如無物。


這不就是藍博洲要告訴我們的嗎?戰後的台灣,物質世界百廢待舉,心靈世界也是兵馬倥傯。有一群在日本統治下,卻一心嚮往「祖國」的青年,願意在戰亂中潛回大陸(對的,對他們而言那是大陸,不是今日台獨青年們堅持的「中國」)幫助中日戰爭。戰後回到台灣,也許從此時或更早,漸漸接觸了馬克思等風起雲湧的進步思想,遂左傾,跟眼前這個滿目瘡痍的國民黨比,更認同那個更具理想性的「紅色祖國」。


國民黨潰敗來台前後,許多台灣人都認為國民黨撐不久了,獄中有待發落的政治犯甚至會受管理人員關照,因為這些滿口社會主義的人,未必不會成為明天的統治階層。然而韓戰爆發,美軍巡弋台灣海峽,從此改寫了國民黨日益崩壞的進程,找到了戰後東西冷戰陣營的一席之地。一如聞風喪膽的麥卡錫主義,台灣的內部綏靖也正式展開。


這段歷史,國民黨不會告訴你,今日的台獨論者也不會告訴你。也許只有中共因為意識形態的親近,可能願意記得?但也難說。至少這段歷史,就不是從中共那裡流出來的。是作者徒手,近乎苦力,在湮滅的時間裡拼湊出來。


歷史不是理所當然的,歷史不斷在變動。記憶不是理所當然的,記憶會被屠殺、被焚毀、被禁言。


認同不是理所當然的,不是想當然爾線性發展的。「台灣人」、「住民自決」或者「台灣獨立」,不是本來就有的。在那被不成比例縮小、忽視的歷史裡,喊得比較大聲的可能是紅色祖國萬歲。


所以就算現在「我是台灣人」「我主張台灣獨立」也許漸漸要成為主流,也不必像你曾憎恨過的政權一樣,要滅掉北京語、要人滾回中國、要時時刻刻自嘲「雖然嫦娥不關我們的事」屏除所有可能的「中華元素」以示自清……我想要的國度,是人人不必自我審查,不是在文化清算,或文化減法。毋寧是:我們來看這些國家機器造成的傷口,來看怎麼建立一套制度防止我們好了傷疤忘了痛。但不要再在庶民生活裡劃分敵我,糾舉誰不夠「台」。我要的國家,是清算政權暴力,但人民相互寬容。跟認同自己是中國人的台灣人一樣,你不必同意,但可以
選擇理解。


很多糾結於「此時此刻」的現象,都要從歷史裡去望聞問切。而那會告訴我們,人類從來也不是那麼同質的群體,我們有不同的情仇愛恨,在時光海洋裡沖刷,在不同的遭遇裡形變。此時此刻的面貌,曾經有無數思想情感的機緣湊泊。不知那會不會讓某些也許仗著政治正確,卻愈來愈畫地自限的論者,能更謙卑一點?
 


2016年2月28日 星期日

聯絡簿

 


國中時很喜歡寫聯絡簿。因為導師年輕,不打官腔,常在上面尖酸刻薄,我也不遑多讓,所以你來我往,很好看。觸發某些開關老師也會自己加紙大書特書訂在聯絡簿上。比方留學英國的經驗談,她就連載了三張紙。或者我收過一則呼籲冬天騎車加穿雨褲防寒的偽報導,還特別打字列印,第一字還特別放大:『「你」知道嗎』……。


所以同學之間很愛交換看老師今天的回應,看老師回的內容和字數多寡,大概可以和上課時的態度參差對照,窺探她最近心情陰晴如何。國三有陣子她和全班冷戰,早自修也不罵我們了,就是寒著臉一排一排檢查完作業,離開教室。那陣子的聯絡簿怎麼寫,就只是一個已閱的大勾。很不帶勁,我好像還在上面為文諷刺了一番。


我媽作為聯絡簿必須每天簽章的配角,也成為魚雁往返的讀者。


基本上我也算暢所欲言。有一個星期我幾乎都在跟老師吵架,為的是「為什麼要讀書」?--那時就已經對這件我很在行、但也就特別在意的事非常煩悶。自知小鼻子小眼睛得很。但又不能超脫度外,拿在意這小鼻子小眼睛的自己無能為力--說吵架不為過,因為觀點含金量、資訊含金量從今天的角度來看雙掛零,很難稱得上筆戰,就是鬧脾氣。


老師當然也有回應。大概知道是我,也不特別討好。我特別記得,因為後見之明來看,唯一我認同的原因就是,讀書升學是為了取得更多資源和選擇權的手段。


當然老師在那個情境下,有一些必須要完成的任務,比方堆疊出亮眼的分數和升學率。而她也確實用心。只是我們早就走到這樣的教育已經不敷使用、手段已經凌駕難以言明的目的,的時代了。有時看來那時被打真的都被打心酸的(是的我也被愛ㄉ小手打過。),而且不只被打的人迷惑,打的人也不知所為何來。如果真以為打一打就會成材成器、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些所謂升學曾經允諾我們--的話。


到現在我還是常常想寫聯絡簿。不是為討打,是期待有人解惑。懷念國中的日子,不是懷念讀書,是懷念效率邏輯如此簡單明確:讀書升學考好高中考好大學=擁有好人生。


我還是常常想發問:為什麼人要工作?為什麼人要活著?


長大後問過的所有看起來比我更有一套的同學、老師、長輩,當然必定還有總是輝煌發光的學長姐,給的答案我統統不滿意。套一句我愛的:答案還在茫茫的風中。


我討厭這本無字天書,不如說我討厭無所適從。就像我還是習慣選擇題,不諳申論題。有一部分的我,始終固著在很會讀書、很容易顯眼的少年時代,黃金昔時。


我討厭我迷惑時,只能自己找答案,沒有人能回答。甚至我已經有點懷疑,有點被迫要承認,這些問題可能要花一輩子印證答案(就答案早就在那了,你不相信或不願面對的那些陳腔濫調)。或者沒有答案:花一輩子來承認,對,我問錯問題了。人生只有做什麼工作(不,太可悲了吧烏烏烏烏),和活成什麼樣子。只有本體論,沒有什麼本體存在的原因。


偶爾我還是想問問老師。雖然我也早就明白,我早就到了那個她再也鞭長莫及的時代,和年歲了。


(甚至我也期許自己,已經手刀超越她了。畢竟我也過了當時她與我們初認識的年紀了。)


2016年2月24日 星期三

〈我的身體〉




必須像文青那樣寫:能夠展露身體,是美好的。


身體大多時候,不是你的。有一種冷叫媽媽覺得你冷,有一種恥叫妨礙風化,白話文叫社會覺得你恥。所以從小要衣衫蔽體,從不置疑,一種奠基於此才能發展出文明禮儀的預設。不像讀書還會問一聲:非得如此嗎?國中時和姊妹聊起,為什麼要遮那裡和那裡,不就是塊特殊形狀的肉嗎?為什麼男生叫打赤膊女生叫露點?那時候我們都還不知道#FreeTheNipples。


但那時身體不是你的。作用在不同的身體的力,也有所不同。


最明顯的畫分就是性別。到了21世紀第二個十年,明星女校還在為「可以穿短褲進校門」角力。大學時做了一份團體報告,過程很痛苦,結局也不怎麼美好,但我們用制服與校規,看見了細細密密、條條框框,綑綁在身體上的律令。


洶湧起來的身體,需要被下咒禁制。


國中和高中六年,坐在書桌前我常有一種感覺,覺得身體裡有一股不耐煩的躁動,覺得脂肪層裡埋著一隻浩克,想要翻桌破土而出。卻白白坐在這裡流乾血液。嗯也許還有其它體液。那種巨大的不甘心,想要破壞、掙脫、離開此時此地,和精神綰合,成為青春期的情緒基底。Out of place,不得其所。我是家的異鄉人;我是自己的異鄉人。


18歲那年我寫:我知道身體意象可能是來自社會的框架,但我還是不能坦然拋棄這個美的標準--尤其在我還處於求偶期的時候。


不過我承認,我對它還不夠好。我憑它得到了一些機會,我讓它帶著我去過遠方。口口聲聲說,你還能更美,但又沒有真的願意鍛鍊它。戀人可能不要它,但國家竟然要它。它在應承和拒絕裡流連,變得像一副籌碼。青春期過後,身體的存在感漸漸熄滅,麻木如一對怨偶,病痛時才會出現。


我知道它會衰老,凋敝,起皺摺,長褐斑。我知道我有審美的極限。我會焦慮,我會戀慕。因為我是人類。孔雀開屏不會讓我小鹿亂撞,但是美麗的身體會。你的,還有我自己的。


(732字)


2016年2月20日 星期六

本性難移


本性難移。


我知道這個工作,某個面向就是要無所怨尤,吞下所有倒鉤和針。但我常常,還是會退化成那個不可一世的績優生,想問:您哪位?憑什麼來給我排頭吃啊?潛台詞大概是:你不知道我是誰嗎。--但說真的,也誰都不是啊。就是本性太重,用了20年積攢的性格,如今說要移也像愚公移山,吃力不討好。


以前很迷信自己的能力,以為會讀幾個書就可以自然而然與眾不同,所以暴虎馮河,毫不在意人的關係,可以說斷就斷,很有個性。但長到20幾歲,差不多也就只能領悟,這輩子其實你也沒辦法去更遠的地方了,所有喜怒愛恨,也就是方圓幾個人的距離。


不討人愛的老人,並不是憑空出現的。(就是你們很愛抱怨的回老家需要打招呼的那些人啦)他們曾經是不討人愛的壯年,不討人愛的青年,不討人愛的少年。在人生的前期,沒有下硬功夫去練與人的關係,年齡上量的增長,不會突然在人生後半成為質的跨越。就真的是,馬齒徒長而已。


錢和人是現代生活的人類最麻煩的兩件事。兩件事都不容易。不痛下功夫,就變成硬傷。


所以很佩服爸爸和上手老師。能把所有本不屬於當初他們年紀所應該遭遇的羞辱、誤解(思考後,覺得最難忍受的兩種情緒),都一口吞掉。成語裡說自己把小辮子給人揪,叫授人以柄。但常常我面對的狀況都覺得,那些人是在授人以鉤吧,叫我吞下這些鐵蒺藜。


這個春假,最撼動我的就是那篇「哈佛研究了76年:什麼人最可能成為人生贏家?」的文章。作者說,原來燉了76年,哈佛給我們一碗濃濃的雞湯,叫作:愛。在愛中成長,能夠感到安全。擁有良好親密關係的人遇到挫折,復原得比較迅速,整個迴路比較健康。擁有不同的性格,給出不同的反應,得到不同的回饋,走向不同的結果。


性格決定命運,我是相信的。


所以我也能想像,也許不討人愛的老人,也曾經是無愛的中年、無愛的青年與無愛的童年。他們跟我一樣需要契機,在生命裡意識到這些事。他們也需要有一個環境,能夠像我一樣咬牙切齒的,練習這些事。


練習自覺(幹我又發怒了,OK我這怒氣從哪來),練習自控(fine我冷靜),練習給出不同的結果(好啦sorry),


練習愛這件事。


2016年2月1日 星期一

兩人關係


跟花花姊姊聊「人類好奧妙喔為什麼會不自覺想要跟一個人在
一起和有什麼事就要立刻跟ㄊㄚ分享」有感。


我們現在視之為理所當然、可歌可泣,動輒天長地久、生死以之的愛情到底是什麼?它根本只是一種人對於親密感的需求。如果可以,把我丟進一間毫無嫌隙、任兩點關係完全對等的大寢室裡,派系中,教堂內,我也許可以因此感覺「屬於」而且「被需要」,愛與隸屬的「我群感」。


但是,三人(含)以上的人在一起,就勢必得面對關係內部的傾斜,人際的政治鬥爭。不一定是拉幫結派,很可能只是兩人投緣而疏離另一人。無論多緊密的團體都不能避免關係互有遠近,因而產生不安。完美的等距關係只存在理念裡,像不佔面積的一點,或從幾何定義產生的正圓形。


這個不安只有一個狀態可以消泯:兩人關係。所以要用盡心機排除「第三者」的介入。醜化妖魔化第三者,用各種藝術形式包裝、歌頌一對一的關係,稱之為「愛情」,浪漫化它、契約化它、自然化它。它的確是一種本能的需要,但並非生殖衝動,也不是源於天性的追尋。而只是恐懼多角關係不夠穩固、群體動物將逸離群體的雙(乃至多)重保障(2人-多人-社群-民族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