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會用這則陌生訊息開場。
台灣人說馬祖跟它不同國。在意見相左的時候,有些人挖出我的馬祖背景,以強調我的不忠誠其來有自。
馬祖這側亦不遑多讓,有鄉親特別熱心,來訊提醒我的沒有資格。
明明「既是也是」,但往往淪為「既不是也不是」。
在夾縫裡看得更多,這個大家已經聽膩了。邊緣是人滿為患的位置。
其實斑駁也是。我本雜種,我說在座的各位都是雜種。在這片海域的幾個蕞爾小島上,又有誰是純血王子?
往上追溯,血緣裡很難不躲著幾個日本人、清國人、荷蘭人、平埔族。
我屢屢自稱的「中華民國台灣之子」也不是什麼殊相,人類向來喜歡以「種孩子」來標記到此一遊。
很好笑,我大學寫一份報告,說各族群間有「雜交」現象,但怎麼寫怎麼礙虐,有點害羞。
一查才發現「雜交」用在豌豆身上,人類要用「通婚」⋯⋯這個委婉過頭,難怪我記不起來。
然而,正如我在書中引用黃錦樹的段落:
「亡者的贈禮同時也是生者給逝者的愛的贈禮。若無力或無心建構就沒有遺產可供繼承,只剩下無端受之於父母,易朽的身體髮膚。」
我認為,你是什麼人,並不是與生俱來的東西。它需要經過一番奮鬥。
這位來訊的鄉親滿足於她不假思索的「馬祖人」身分,把自己躺進一格叫馬祖的棺木就心安理得地一動也不動,只需質疑別人的「馬祖性」,就比較馬祖嗎?
馬祖的奧祕就會喜從天降,自動灑進她懷裡嗎?
但是講奮鬥也未免有英雄主義的悲憤。我們的時代不缺悲憤。我只是覺得好玩。
成為馬祖人的航程很好玩。
而且愈駛離外婆愈近。今天收到掐米的馬祖話漫畫《貓囝趁錢》,畫面一轉在1935年的白犬島——我問我妹劉金生了沒,她說生了。
我回頭查,那年劉金2歲。
島還沒成為國家的前線,還是她自己,「如胎兒倒懸於羊水之中。」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