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16日 星期三

和易澄學長聊老鄉土、新鄉土



1.

來賓是鄉土達人易澄學長

複雜到我幾度聲稱要回家刷甄嬛三遍

但超有深度,精彩震撼,眼花撩亂

千禧年以來,有一票新生代作家橫空出世(第一次打成後空-.-),研究者指出他們有個共相,大概可以說是「內容題材寫鄉土,形式技巧後現代」

論者們紛紛跑出來指認:他們是輕鄉土!不不,他們是新鄉土!不不,他們是後鄉土!

易澄存而不論他們的「本質」,轉而研究這個又後又輕又新的鄉土論述如何建構,因為作者們並沒有一份寫作宣言自稱是某鄉土,事實上他們有的人還相當反對這樣的標籤。

要談新興「某鄉土」,當然要回去談1970年代的「老鄉土」:他們是誰?有怎樣的性質?

炫霖一直誤會王禎和、黃春明甚至陳映真這樣的老鄉土佼佼者是外省人,因為他們的鄉土是建構在與保釣運動同時代,反美帝、反日帝(戰後東亞經濟強權那個日本)的民族主義之內。

保釣是什麼?是美日軍事同盟要佔我中華民國便宜。所以那個民族主義是中國的,也就是中華民國的。

等等,我以為「鄉土」必然「台灣」,禎和、春明甚至最大中國到左統了的映真,寫的難道不是台灣嗎?千惠還在鶯歌的台車上哼唱日本時代的國際歌啊!無庸置疑的台灣吧!

但是,易澄一語道破,「那個台灣也是在大中國(無論哪一個)之下的台灣。」

「那個中華民國一直沒有崩解,就算現在很多人說的台灣,其實也是中華民國台灣。」

所以「鄉土」雖然台灣,卻很可能早以大中華為前提、為框架,只是那個中國看是左邊中國,還是右邊中國而已。

鄉土文學論戰其實是鄉土文學大混戰,其中有三股勢力:1.以余光中為代表的右翼中國(中華民國官方文人),2.以陳映真為代表的左翼中國,3.弱弱的台灣民族主義,比如葉石濤。

所以光中要蓋「工農兵文學」的鍋帽,所以映真要對台灣民族論述高壓(批判)懷柔(收編),因為他知道這一支思想肯定會坐大(宥勳說的)

也難怪炫霖會誤會他們的省籍,因為老鄉土並沒有挑戰大中華,本省籍不必然有建構我鄉我土的意識。

在新生代的某鄉土裡,易澄認為應該釐清:有一票是「後現代」系列,但有一票是「本土派」系列,兩者大相逕庭。後現代彰顯鄉土怪誕,不太流露對筆下人物的同情;本土派卻有點繼承了老鄉土,乖乖的寫實,對人物寄予悲哀,甚至走向台語文學。

那為何後現代那一支某鄉土會在千禧年浮上檯面?很可能是文學獎評審組成,從黃凡到葉石濤。柏丞:他們會直接在評審台上打架吧?

正是這種廣泛的光譜,讓「後現代技法+鄉土題材」成為了折衷型態。每一位評審都給你基礎分,好過只有一位評審力保你。我說這是文學型態的天擇嘛,各自演化出不同型態,然後給老天(評審)篩選過的就活下來。

是不是很精彩!!我腦已經九彎十八拐,中間聊不夠,我還跑出去求老闆給我們延後半小時,終於抵達宜蘭。

2.

聊鄉土也連帶想起很多事,比如我對鄉土很沒有好感。不是厭惡,就是不吸引我。

我和「鄉土」至少兩層乖隔,一層是季季批評的「偽鄉土」難題,她說文學獎棍明明生活在都市,卻都要硬寫鄉土。易澄:你們評審自己愛這種作品,怪我囉?

我就在90年代後的城鎮成長,城鎮就是我的鄉土,什麼牛隻、泥巴和三明治人的操作,著實離生活經驗太遠。

第二層是性別。本土和陽剛連得太近,它是一套父權秩序,男人有土地、有祖業,女人一心想往都市嫁去,好脫離無路可去的父權鄉土。

我當然是最受不了臭彈歐里桑的。學長要我們回想自己的鄉土文學印象,我第一個想到蔡素芬《鹽田兒女》,女人做牛做馬,被男人打,沉到最底最底,扛起重中之重;第二個是李昂《殺夫》又是吃喝嫖賭,回家打某的爛男人。

軟爛敗類男俯拾皆是,台語八點檔永遠不缺敗家子形象,幾乎和我的刻板印象緊緊錨定,成為意識形態。

幸好李昂最後遁入魔魅,手刃親夫,為所有女人(和更不見容於秩序的gay)出了一口惡氣。

等等,甄嬛最後也手刃親夫啊。秘密讀者說,全天下女人都太需要這場勝利。我至此才恍然大悟,為什麼讀殺夫先壓抑而後過癮,為什麼甄嬛可以日聽夜聽,雍正死它千百次也不厭倦。

為什麼我熱衷「大女主」。因為我是何其想蓄力,時時刻刻踹爆那些象徵著典章制度的噁心歐里桑。

Gay有賴都市的匿名性而誕生。我是都市麗人,不解鄉土哀愁。這種態度大概要被罵是站在「後現代」消解權力關係,視「後殖民」的國仇家恨如無物了。

但這種角力我們並不陌生。易澄說,二二八公園的詮釋爭奪,也是「後現代」vs「後殖民」的延伸戰場。從青春鳥以肉身佔領的新公園,到國族傷痕的二二八。

甄嬛決定回宮復仇,換幣用茉莉水幫她梳頭。不多時後皇上將被他信賴的蘇培盛算計,引入甄嬛的山間禪房,聞到她滿頭淡淡的茉莉香,寬衣解帶,走上形銷骨毀的駕崩之路。

今天我的茉莉純露剛好到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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