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9日 星期六

《明朝》之爭


好勇敢,好像沒看過對駱以軍這麼鋒利的評論,既解釋了駱作品近年來的臃腫,也解構他以此語言臃腫,圍牆起的枯燥內核。

不知是否我不寫小說,我對作品嫁接到他人的世界觀一事沒那麼在意,如果能翻陳出新,倒也踵事增華。

但對沒完沒了的聒噪很不耐煩,朱宥勳將之歸類為張大春式崩壞,外省人後裔擔憂自己從屬的文明將被本土化消滅,而應激的「長篇大論抄錄」,從西夏旅館、女兒、匡超人......

原本屬於挽救文學性死亡《遣悲懷》的靈光,在後來的機械性自我複製裡,已經蕩然無存。

他今晚的回應更讓我失望。他似乎暗示年輕作家不好混,所以要拿他開刀,一搏版面。但莫說朱宥勳真的不用藉此刷粉,也給人典型中華倚老賣老的印象:我懶得跟你小輩多費口舌。

可是這明明是個多好的機會為作品辯護,就算不是辯護,也是精彩的碰撞,兩代作家能就創作觀、技術真刀真槍的砍上。不必輸贏,但有所交代,給讀者檢驗你創作意圖和操作間的完成度。這其實是來自後輩、同行的一份派對邀請。也是我輩忠實讀者手心冒汗的入場券。

可惜最後是這樣。

文字的產出如同運動員,都有巔峰時期。未免晚節不保,還是要趁早多多出手,無論自覺有多爛。因為未來未必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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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文學界難得有此盛事,大家都在圍觀討論,其實我真的覺得很好,要是沒架吵、沒意見交換,那這裡就真的死氣沉沉,依然是作家.文青.學者們互送鮮花,行禮如儀。

覺得,這樣高度的作者,被評論,即使是負面評論,都依然是好事,表示有人還認真讀你的書!願意花時間寫下這些即使是不滿和憤怒!遑論評論者也不是哪個藉藉無名之輩,大家真刀真槍嘛。

我在想讀者們最深刻的情緒,還是愛之深責之切吧。至少是大快我心:總算也該有人來對作者說說實話了吧?像對朱天心,你怎麼容許她端出三十三年夢這種東西?除了刷讀者情懷、舊日紅利,憑什麼佔據出版、流通資源啊到底。

吵架,或說激烈的對話哈哈哈,都在撐出對話的空間。作為圍觀民眾,意見也是被每一篇新文搞得左右搖擺,啊的確的確!嗯沒錯沒錯!然後又有新的認識,有點兒相信真理愈辯愈明的道理,即使唯一的共識(真理)大概就是沒有人手握著真理。

文學意義本來就是在不斷詮釋中浮動,我們的生命經驗會牽引我們落進最合身的詮釋。

可是作者把評論解讀為惡意,卻直接讓對話的可能崩了。評論者終究是在評論小說技術,而不是人格攻擊啊。而且這真的也不是網路上能見最惡毒的評論啊......到此不禁懷疑,過去的文壇到底多落英繽紛,波瀾不驚?人人忙著互送鮮花。

如果我跟作者很熟,一定也不敢直白評論,駱對人尤其寫作後輩好到沒底線啊。但人和作品本來就是兩件事。

這樣旁觀著,覺得我和網友意見一致:作者還是好好休息一陣吧。

以前我多次懷疑他「求巔峰」「求超越」執念的虛妄,如今看來確實回頭啃噬了作者自己,因為技術的登峰造極下,遮掩的可能是核心關懷的空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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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覺得台灣文壇好像馬祖ㄛ,人際圈小小的,送送鮮花,說幾句肯定的話。搞到這樣,好啦,只有讚美能說,批評最好收起來,繼續容「這個圈子」溫(鄉)暖(愿)下去。

江昺崙說的就是,電影夠大眾,電視劇夠大眾,爛片被罵的可多了可兇了,快去看豆瓣裡angelababy的評價,有多少up主靠吐槽這對夫妻存活啊哈哈。導演被罵也不少。

啊文學到底還要龜縮多久?難怪淪為次文化啊。我入學前看到PTT網友這樣說,我也毫無反駁慾望(聳肩)

最可惜的還是一次可能成為文學評論論戰典範的名場面,就這樣在暴怒中坍塌成廢墟。可見的將來大概也很難存在了吧。



想再補充乙件軼事。

可能駱如他自己認知,是個用功、而非天才小說家,所以不是目空一切,一無依傍,而是旁徵博引,大量互文。

所以駱的作品其實很適合給評論發揮,反正總有座歧路花園。

今天我想可以稱為:駱以軍宇宙。

《遣悲懷》有邱妙津、〈降生十二星座〉有村上春樹,在文本外「外省二代」的系譜還有張大春、朱天心。

簡直可以開一門「文學評論」工作坊,就來讀這一串書,最後拿(包括但不限於)駱來產出評論。

當年的我,真的是以駱以軍為錨,展開我的文學認識地圖。

升大學的暑假,因陰鬱失眠,朦朦朧朧的早晨,在信義誠品抽出《我們》,是我純文學的太初有字。第一滴血。

那時有多瘋啊,現在回去看當年的網誌,每一篇都是駱腔,真可愛。

女爵文薰師在課上吐槽完一輪朱家姐妹,突然想起來什麼,拿起麥克風補充:「喔,但我個人對駱以軍高度期待。」

我的〈降生十二星座〉還是舒雯學姐上的,嘻。她寫,

在驚人的炫技裡停格,在惑人的真實裡腐朽。」

時間在延長著,這不是最後一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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