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16日 星期日

「賭博列島」的偏頗與誤解

(瑋嬪老師描寫的可能就是一座叫Matsu的虛構的島,島上的人love to gamble,認為自己fight against the military government with gambling,如AI生成圖所示。)

從「漁民和海洋搏鬥賭命」(前戰地~戰地)到「民間在軍事統治下小賭怡情」(戰地)到「馬祖的博弈公投」(後戰地,2012),這三個「賭」從時代到意義都不一樣,第一種是討海以維生,第二種是生活要放鬆,第三種是爭取大型建設和賭場回饋,但被林瑋嬪隨便打包到「賭」這個命題下,這是很粗糙的文化詮釋,妄圖用一個模糊的底層邏輯(賭)來貫穿零散的篇章。

其實她原本各單篇論文都有可觀之處,我在寫論文時就常常引用。例如馬祖資訊網給後戰地馬祖一個實踐言論自由的場域、提供破碎的島嶼地理想像「共同體」的可能;例如馬祖人藉由規劃兩岸進香航路,把自己「再中心化」以抵抗後戰地時代再度淪為邊陲島嶼的命運。

可是為了集結成書,她選擇了「賭」當統攝全書的上位概念,但這個「賭」的定義又被延展到不成人形,才能讓她自圓其說。這在我的投書裡已經說過。

再者,繼宏文老師堅定表達他拒賭,逸馨給我看林瑋嬪馬祖發表場的錄影,其實祥官哥也當場向作者提出異議,他一開頭就說:「我沒有資格發問,因為光是人類學三個字我就很陌生,但是,這些內容我是身歷其境的......」我好喜歡他直接把什麼什麼學這種包裝拆開,就是我不跟你談你用的什麼人類學理論也好框架也罷,我們就馬祖論馬祖。

說真的,對你的研究對象而言,你用什麼天花亂墜的取徑who fuxkin' cares?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你的whatever學科學門學你老師都只是手段,目的統統是要通往在地、回到在地,不是拿來當買空賣空,墊高你學術業績的磚。

祥官哥說:「馬祖上一代的漁民確實是樂天知命...賭博是所有人性都一樣,不是只有馬祖人或者中國人或者哪一個朝代的人。以小搏大是一種人性,倒不一定跟我們這種小海島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也許博弈是激發了年輕人什麼,我看到的是,年輕人覺得奇怪了,這是我們的家,為什麼你們要把它賣掉拿去換錢?」

雖然還是保留了馬祖人公開發言時不忍一槍斃命的體面,但其實已經是釜底抽薪,在挑戰林瑋嬪的底層預設:(1)賭並沒有馬祖特殊性,用這點來詮釋馬祖是錯的;(2)博弈公投不是只有妳所輕信的報導人宣稱的要爭取建設(尤其是交通建設)的意義,「以小搏大」背後的風險、代價,妳為什麼沒有深究?

綜祥官哥的發言、傳凱的論文和我與逸馨等馬祖青年的討論,我認為林瑋嬪沒有揭露她的訪談對象,是很嚴重的寫作瑕疵。通常以口訪為主的研究,把訪談對象整理成一個表格,記載對象的社會屬性(年齡、性別、職業、哪座島等)和訪談時間,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我們因此無法得知林瑋嬪說自己從2006「關注馬祖」到2018年,到底來過幾趟、做過多少口訪;又,這些訪談對象是分布在哪些年齡層?因為看她片段的引用和做出的推論,我們猜測:她嚴重缺乏「上一個世代」和「下一個世代」,即欠缺老中青的老與青。

嚴重性在哪?老年世代是歷經軍事統治入侵馬祖地方的代表,他們直接受到海洋劃界帶來的經濟赤貧衝擊;青年世代生或成長於後戰地時代,不一定信奉牢牢掌握地方執政權的國民黨及其過去軍管孑遺的馬祖經濟發展等現代化論述,尤其是回島帶領反賭倡議的青年。這兩群人對主流論述的保持距離,卻全部消音在林瑋嬪褊狹的視野裡。

於是我們只會看到成長與也許受惠於戰地政務時代,而今緊密鑲嵌於權力結構的中生代的聲音,因此愛恨交織的「軍事現代性」--沒有自由,但給了教育等資源--的說法才會是全書重點。

更有甚者,她如果訪問的是資深賭徒,依照我們對馬祖(尤其是男)人的了解,這些人當然會不成比例的謳歌賭博的意義。如果採訪人沒有能力挑選與核實資料,把這些臭彈照單全收,再結合人類學那些「賭博=反抗國家」的文獻,一串好美好亮眼的「賭博列島」便在這種種偏頗與誤解下於焉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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