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成員是我與沙龍三姝。昊廷不用擔心自己大放厥詞啦,我本來對於沙龍的期盼就是人人都能各抒己見暢所欲言,沒有想法或意見其實也無所謂,連結到自己的生命經驗和體悟,甚至能由書本和我們發想的問題衍生到我們的日常生活亦未嘗不可。初衷不過就是,能夠經由選書所牽引相聚的過程中,獲取一些對於未來未知的狂風暴雨短兵相接的抵禦資產。至於那到底會是什麼,倒也不必急於定義(形同框限?)、甚至也不必急於確認:「對我的幫助就是……」之所以讀書會名稱可恥又可愛的自喚「小大一的」、「沙龍」就是希望能夠將學術、專業性淡化(多麼小大一啊),改以親切、易進入甚且可離題的溫馨暖煦氛圍營造(多麼沙龍啊),一種友伴式的探討論述、相互提點,或也只是一個禮拜一次的、很近距離的陪伴。
因此我對於有人同樣與我之於附中的感情如此類似,並可假藉問題討論的名義明目張膽的分享,何其感動;從附中時代就困惑迷惘至今的我,根本是種解套。(雖然可能冷落麗月和佳瑋了)我從國二開始吧就一心嚮往「夢幻名校」師大附中,為此基測後幾乎毫無二慮,暑假就開始安排北上事宜。那不僅僅是一種空間斷裂、一去不回的離家旅程之始(那是另一段故事了),更是一次「夢的幻滅」:那是我第一次確切感受到期待越高摔得越重的傷害實感;並不是所有經過成績汰選的人都能夠與我相處融洽(何其天真愚蠢)、並不是真的販賣自由多元的自我標榜事實就如是。我在其中真的很挫折也很迷惑,總是那麼多傳說和神話,我們總想推翻和超越;那麼多浪漫故事渲染得太過濃烈,我們太嚮往去經歷。但什麼才是「典型附中人」呢?非得要包裝上這些那些附中意識形態的薄膜外衣嗎?(裝熟、開朗、不畏權威;甚至連愛情的萌生和過程都有一套形式:蛋餅妹、文具部、吉他社舞社、羊乾、畢舞告白或接吻……)這些被集體召喚(而官方也支持樂見的)「附中形式主義的理想生活」,何其芭樂?與言情文學形式化的浪漫愛有何不同?那個「平凡的我」在這種漫天繽紛的泡泡糖夢幻裡,如何自處?這是我長久的困惑,也落實了我對於自己「不夠精采」的附中生活的遺憾。
所以不論時至今日,或是當初如一葉蜷枯空懸於我的高中生涯之際,我皆不免浮現「如果那時候、讓我再選一次……」的自問。可是我始終沒有答案。可能往後也不會有答案。但我還是願意抱持一種淡然彷彿隔岸觀火的態度,去講述、去思考這樣的附中集體主義,究竟是一種真的如風行草偃風吹草低的「附中精神」,還是壓扁了個人的「附中納粹」?
嗯哼。(這是太過強烈轉折我不知道怎麼銜接的意思XD)
比較起來,一致同意「人少才幸福」的我們,在現實與虛擬世界的平衡反倒沒有透露那麼多的「消極」。昊廷堅持,就算大學生如我們的確沉溺在沒有時光存在的網路巴別塔(語出蘇碩斌老師,意思是「自以為超越了自然」)中,可是MSN、facebook仍舊取代不了真實的電話交談、甚至見面接觸,每一種互動方式都還是有差異的,「真實人生還是不一樣。」(msn的歷史訊息像社交實況的紀錄,能夠重新檢視和不同人互動的模式,也是很有趣的看法)人為符碼建築而起、無有時光變遷自然遞嬗的虛擬世界,我想到:其實電視不也是這樣子?但電視發展許久,卻不見崩毀消沉、反而更加勃興,創造了星空花火般精采絢爛的媒體文化。此外,昊廷也說,泱泱如大美利堅合眾國,自由、平等、資本主義精神發展至極致,物質文明凌駕精神文明,將會成為「沒有文學的國度」,在這個結論可能也過於激化的荒漠來臨前,人類文明就開始有回歸自然的呼聲和歌聲了。
心理痛苦與生理痛苦的「痛苦之最」比較裡,我們承認自己因為都不曾(也希望不要)經歷最劇烈的生理痛苦,於是心理痛苦不戰而勝。又很恰巧的對於年歲尚淺或許涉世確也未深的我們(我和昊廷),記憶裡最痛苦的事情竟都是失戀。如果在痛楚之前沒有英雄,在失戀之前也不會有;旁觀者再多慰問、自己再多次訴說,仍然沒有辦法的進入關於背棄、失去的最深層痛苦的內裏,甚至連時間都僅能聊備一格極其緩慢的一根一根拆下心頭刺,而無法完完全全的說我好了、痊癒了、總算事過境遷了。「怎麼能、那麼痛?」痛到「睡覺都像漂浮起來、腦筋不斷高燒」(昊廷語)……睡著前哭、醒來又哭。日夜顛倒,光影逆蝕。那時是我第一次尖酸的質疑散文啟蒙曉風阿姨的,「但是你要保持一個完完整整不受傷的自己做什麼用呢?你非要把你自己保衛得好好的不可嗎?」我的疑問是,為什麼不呢?為什麼要為錯誤的人像死去一次一樣難過痛苦呢?
現在我重新看一次這種熱病高燒般的激情,有點悚慄的發現,那是不是也有點類似偶像崇拜的不移狂熱呢?我們是不是能夠稍微理解為何有人會因為單純的情感取向,堅持、或者支持「抵死不願改變錯誤的想法,而一意孤行?」當然我還是無意幫「他」脫罪(不相信/知道自己錯了,仍然是一件極為恐怖危險的事情)。其實我也很開心可以在讀書會裡,以面對而不是避談的方式,去摳這個島民心上共同帶癢的瘢痂(「政治」),雖然我一定仍然摻雜自己的政治立場和個人喜惡。我對階層劃分(尤其是我群身為教育制度下的既得利益者姿態)其實也是很帶猶疑的,但社會學其實越來越讓我覺得,事實的表陳比刻意模糊、籠統化重要,而且也是必要的。因此當這次我們不諱言的討論那個「做了一點錯事,卻不願承認」的人,我的確有點興奮(原來也有人跟我有同樣想法嗎?!)。畢竟完全的去政治化避重就輕是不可能、也是鄉愿不負責任的。儘管要完全的排除成見通常也是那麼困難。
回到《一九八四》。我們猜測,黨的上層之所以能夠關閉電幕,可能根本就不是因為「隱私權」——能成為治理階層的黨員除了思想的忠貞(黨控制的成功)、也許亦互為監督以排除「造法者在法之上」的漏洞而後如所有平凡的極權主義,從上頭開始腐化崩解——只是在緝捕判黨者之前,使之鬆懈防備的精刮算計基本配備而已。或許黨內還有「(電幕)每關一次,就必定要逮捕一人」之規定,以防真的有「隱私權」造成的「黨的漏洞」產生呢。
真是可怕。這本書是地獄颳來的腐臭腥風、密不透風沒有一絲光明孔隙的世界、一個「沒有神的國度」。歐威爾在半世紀前的寓言,至今依然警世甚鉅、轍痕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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