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很久沒到學校，終於起身將流轉的念頭付諸力行的今日，恰巧是颱風過境的清晨。甫推門乍見天地清朗，風輕氣爽，仲夏溽暑悉俱消溶。細雨綿綿斜飄，霑濡面頰與肩。傘外的世界成片水溶，日光在薄雲後蒼白。我兀自俯視地面，起先只是為了避免目光交觸，招惹不必要的應酬寒暄，遂漸化為習慣。我盯著競走的左腳右足，下鏡框與道磚的砌紋近乎平行。我重複著腳步，小心翼翼如一徑盡是琉璃的路途。

　　長長長長的圍牆將校園界為一幢堡壘，濕漉的穿堂階梯沒有人蟠踞著撥奏吉他。挑高闊開的門面氣派，天光慘澹卻毫不留情猛然撞來。夾道的綠蔭後是佇滿人的中正穿，大概是正等候被分派到校園各角落灑掃清潔。行經之時我佯裝不以為意，但那刻其實我想輕聲告誡你們別不耐煩了你還有幾次這樣的機會、還有多久如斯的光陰？但稚拙的你們不懂，一如稚拙的我對所有把握青春的耳提面命始終懵懂。經歷過的人才能了解箇中酸楚吧？而一代代一代代的人們，那些也曾經擁有過或正握持著青春的他們，總是讚美、歌頌，企圖捕捉紊亂的青春裡一點迷離悵惘、一絲難尋的香馥。但年幼如你們、如我們，在時光的進犯催逼、在雄偉壯麗的生命前，再成熟亦彷若初次揭衣涉水，誰又何嘗真的參悟？

　　於是不經意的擺擺手，我又向前去了。淺色如暮月下雪白的城堡靜定匍匐，又好似款擺招引。登臨的梯級、梯級之上，浩瀚的天際巨幅敞展。我駐足拔高的天台，來回逡巡。這裡，有人譏之為監牢、斥之為煉獄，然左思右想都是必經吧。企及夢想怎能不經囚禁？以困滯鍛鍊心智不再為春花為秋月所惑，以煉獄之火熔解再膠結，燒灼後的晶寶才能最明豔燦爛火光奪目吧。

　　我在城垛制高點凝神風嘯颯颯。鳥瞰一路以來的足跡深淺歪直不一而足。仰視向無垠四面八方伸延的蒼穹，廣袤的昊昊亮亮的夢想天空。

　　腳步仍趑趑趄趄時緩時速，卻是始終、始終也沒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