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5日 星期二

島、家與國


東引島。我拍的。


如果說民族主義是要求文化和政治的邊界重合,我好像對這件事(打造新國家?)沒什麼強烈的義務感。

最近在重看1970-1980年代台灣意識的新生期,從退出聯合國到台美斷交,整整壟斷了1970年代,「中華民國=中國」的金字招牌不只國際上備受質疑,對內統治更是粉底龜裂。

因此形成「回歸現實」的浪潮,把以前欠奉的此時此地救濟回來,「現在」出現了,「台灣」也回來了。

正是那個時候,台灣才像機器人甦醒過來,像白龍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我讀的台灣文學系所也是在這樣集文學、語言、歷史思潮的大浪轉向下湧現的一片浪花。

所以有聽眾很坦白的問:「台文所會不會很民族主義?」我登時語塞。五味雜陳,好像被她一語中的。

身為一片浪花,好像真的受縛於類似的諭令,咒語是台灣本土意識、台灣主體性……那自然是極好的,但我偏偏不喜歡。

其中一種路徑是封閉的,混淆族群(ethnicity)和民族(nation),如「不會說台語就不是台灣人」,並且想打造一個號稱法理的獨立國家;

另一種是開放的,願意看到台灣的「群島性」「多元性」。我當然是站在這種立場。

但是,就連有不同路徑選擇的民族主義工程,我都不是那麼積極熱忱,負有使命。我對「國家」內建的暴力性格十分警戒,也對民族主義擅長沒敵人也要製造敵人的排他性格十分反感。

看這些「文化菁英」為這些抽象的「價值」戰成一團,勢同水火,我都有種茫然。

君父的城邦轉個身重現,致力創造一個恢宏的黃金秩序。抬頭看著天空,就能逃避具體、微小、身邊的醜惡,就不用處理種種切身的問題,反正夢都歸依去空中樓閣的家邦裡。

這跟我的好幾重位置有關。我沒有後代,我不用杞人憂天我的下一代「文化和政治邊界是否重合」——而到底不重合會怎樣?這日常不都好好的嗎?要永久安全,瓦解獨裁中共比較重要吧——只想向死而生,過好這一生,不要被車撞殘撞死。就這麼實際,這麼卑微,一點也不恢宏偉岸。

而且不要在你深愛的「本土」上無辜喪命,這個議程排序難道不應該比獨立建國更靠前嗎?

還有島。是島嶼的山川草木,讓我過了有別於抽象、智識、懸浮的生活。平靜的海洋,輪流吐香的山花,空氣裡到處漂蕩的小蟲。腳掌貼著山路,一步一腳印走上去,看海面波光粼粼。

逸馨說我不斷思索的是「島、家與國」,愈後者,抽象程度愈高,能給你刷象徵資本和智識優越感的條件也愈來愈充足。

我當然不是在天真的說沒有民族國家、沒有文化主體好棒棒;我只是覺得那不是我第一在乎的事。

許菁芳和林飛帆說他們看到流星的第一個願望是:「台灣獨立。」

真是偉大,堪比異星。

黃錦樹是台灣民族主義的頭號敵人,在建構過程中一直掄大錘來打。但如果因此討厭他、以人廢言,不就像忠實的執政黨衛隊,連支持時代力量也變中共同路人嗎?

何況,我常是很能認同黃錦樹,他攻擊台灣民族主義褊狹,不就是實話實說而已嗎?不是馬華作家才這樣說,我一個馬祖後裔也這樣認為。

所以大家想當國母國父,加油,祝福,但我沒有,我不要,我想說拜託具體的議題先處理,不要又推給中華殖民遺毒。

下個小結,比起準國母、準國父,我沒那麼神聖莊嚴偉大,世界沒有非我不可。我就是自私自利,目光如豆,只想過好這一生。


2 則留言:

  1. What if you don't pose who you are to become a nationalist? What if you learnt the core values that make you who you are and make it your nationalistic principle? I think there are too many ways to becoming a nationalist than to die carrying placards, calling for blood in the streets.

    回覆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