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最好的勞動

我沒想過有一個工作可以和妹妹繼續如
膠似漆，到被指認為妹控的地步。如果
我們按照大多數人的選擇，她該會是家
庭主婦，我則應為無業遊民。再好一點
的狀況不過就是三不五時聚餐飲酒互吐
口水，一起嫌生活難過，作夥罵世界太
臭。如果有一種方式可以讓我們一輩子
一搭一唱，戲劇化（但也出自一翻兩瞪
眼的事實）大叫：「你自己看左腳！差、
超、多！」還有在淺碟人大放厥詞的時
候心有靈犀面面相覷，然後一邊招兵買
馬邀請和我們同類的異形一起玩中賺、
賺中玩，這應該就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好
的勞動了。

[去吧] 逝滅

反正記憶從來就只對個人有意義，所以
小巷漫畫店之頹、又一間來不及駐足的
文青咖啡店先於你死去，都只是整座城
市的一鱗半爪，都只是滾滾時間裡的蜉
蝣曇花。那是普魯斯特再怎麼細膩努力、
也終究無能挽救的逝滅的哀傷。

[去吧] 那傢伙

臉書是滑鼠滾輪的無底深淵，資訊在鴿
籠裡競逐，唯獨幾張臉會時來運轉，被
你沙裡淘金。或者像廿一世紀少年裡的
朋友記號，本以為人世滄桑，萬事星散，
最後就沿著記憶裡一點星星之火往現實
捲土重來。我想說的是，之前不是有則
消息，說榮恩戲拍完成了青年小富翁，
買了一部冰淇淋車開始壯遊，兜風兜售
嗎？我之前當成免洗資訊，用後即棄。
但最近頻頻有事情搔著我，越來越覺得
那感人的程度簡直可以用少年漫畫，在
友人替受傷的你踢進關鍵一球或友人不
顧你反對執意遠遊的隔天收到他其實早
就寫好的道歉信時，忍不住咬牙用袖子
亂抹眼淚（這時主角，通常是男的，的
臉好像會被噴霧還是陰影處理），對自
己感動崩哭不認輸還逞強說：あいつ……／
那傢伙……

今天連考完三科（一定要抱怨一下）看
到Ｗ的推文，立刻冒雨騎往雅賊。我以
為東西應該都要收光了，沒想到幾乎沒
變，一切像還要正常運作個三五年。只
是雨裡店內只有我和老闆，連光度都變
得不太一樣，老闆看來有點消沉，一聲
不知道是咳是嘆。其實很不熟的，只好
明知故問：是不是要收了？對啊到四月
底。是不是可以退錢（好失禮，聽起來
像急著擠兌的民眾）？對啊，有兩種方
法，挑你喜歡的書四折價，再來就是退
現金。他看我很茫然，顯然沒有某一區
嫻熟專寵，要為之點名贖身，所以點了
硬幣直接給我。 195元，對不起，只有
硬幣。握著一把手和心一起沉了，轉身
把門帶上，小黑貓看著門的縫隙不看我。
不來退我捨不得錢，退了錢我捨不得雅
賊，像我們真的就是金錢買賣，經濟交
易；一切銀貨兩訖，再也沒有一點多的
什麼，即便只是寄放的貨幣，所能想像
的藕斷絲連；即便是未來一聲不識相的、
無用的抱怨：我還有195塊放那耶！

我問老闆：是租太便宜嗎？畢竟老闆為
了回饋台大學弟妹，比一般租書店價格
要再下殺四折。我只放了兩次錢，根本
就還看不完。老闆說，是啊，也很複雜
啦。我沒再多問。我在傍晚的巷子裡恍
惚了一會，突然對錢包裡的 195元硬幣
感到嫌惡；對自己感到嫌惡。要錢何用？
這些錢有辦法保留住一間如此素樸真誠
的漫畫店嗎？如果不能，要錢何用？我
知道我邏輯完全擰了，但在走過的路一
一崩壞的逝滅感襲來，真的覺得搖搖欲
墜，悲哀莫名。但鬆開繩結也很突然：
重點明明就是錢。如果有錢，就可以自
己開一間夢想的不管什麼店，真正行善
做公益的；就可以把雅賊這樣一間漫畫
店，再開回來。

成為女人也好，男人也罷。我也想成為
榮恩，在別人提到我的時候，也會忍不
住激動、被打上陰影：「那傢伙……」

[去吧] 原諒

因為母親情緒勒索的簡訊又來了，只好
放棄出門慢跑到誠品的打算，坐下來敲
一封長信給她。上次回我爸家，他亮出
簡訊。（姓名顯示為「磨練心志的人」）
雖然很熟知她的風格，我和妹妹還是不
約而同把眼睛戲劇化的撐大。簡訊請我
爸幫她買塊墓地讓她有地方埋。我爸在
重申完他既得利益者對於士林文林苑事
件的立場後，認真的說：再怎麼樣都不
要讓自己後悔，我們是子女，至少做個
表示。這話我也聽多了，只是以前從母
親口中說來怎樣都有點虛情假意，覺得
自己像父母兩造權謀的棋子。我跟他說
你不愧是跟她周旋了二十年的人，道行
很深，我們可是非常怕她，她一點酸言
苦語就可以讓我們刻意用距離阻隔的情
緒邊防都崩毀。我只好藉口天氣多變化，
請她努力加餐飯；安全上壘。我爸則回：
「如今萬地齊漲，惟此地不做買賣。給
你三項建議：一到醫院做志工，體驗生
命的美好。二多往山林走動。三睡前一
粒百憂解。包你心情舒暢。」

我是在很晚，到台北念書之後幾年，才
真正原諒我爸的。他會搭高鐵來台北找
我，只是為了跟我吃一頓晚餐，儘管我
們偶爾都有點心不在焉。他會說他去上
卡內基，教我成功的幾元素（我從這裡
就開始嗯嗯喔喔敷衍他）他去大陸，怎
樣怎樣，跟大老闆們打高爾夫又怎樣怎
樣。他會說他在大園買了一塊農地，蓋
了一棟房子，圓了自己的夢想。他又買
了一塊農地，買了雞和鴨，挖了一口池
塘。他又買了一塊農地，想要怎麼規劃。
倒是絕口不提除此之外的私事。到我有
一次大概是提起勇氣問，那你和……那
個阿姨、那個女的，還在一起？他說：
對啊，還在一起。我真的好震驚喔，他
不是那個薄情又心狠、對伴侶從來沒有
過尊重和珍視的人嗎？所以那不只是爸
媽的婚外情、第三者，而真的延長下去，
變成我爸的第二段婚姻了？（後來知道
他們沒結婚，但這是另一個故事）我一
直知道，對愛情而言婚姻不是什麼太牢
靠的保障；但是我不知道，離婚不見得
是錯誤，是與錯誤的人的婚姻才是錯誤。
我媽是我爸的錯誤，那個被我媽恨透、
被我們理所當然認為是壞女人的人，則
是我爸的愛情。

真是諷刺，我現在提到我爸會無限溫柔
又孺慕，提到我媽卻咬牙切齒。這是我
們分崩離析的一家人從來不可能想過的
局面啊。

[去吧] 祝福

2010年生日的時候，一路從高中一起考
上大學的好友Ｌ用全日文寫了一封信給
我。剛學日文，無異天書。我說沒關係，
遲早有一天我會看懂的。隔半年再讀，
還是不懂，一路塵封到今天。等到我們
不是朋友了，被文字打包膠封的意義，
才從背後趕上我，遞來遲到的祝福。如
舊夢今醒，一切猶有餘溫，我們一起笑
著活到今天，不足為外人道的聚散沒有
真正撼動我們。寫的「私はきっと手伝
ってあげますよ」（我一定會幫忙的喔）
依然真摯，我依然願意相信，因此儘管
只能付之一嘆，仍足以讓人萬箭穿心。

[去吧] 愛的不久時

讀過張亦絢之後就覺得其她人（誰？）
都超自溺的。我受傷了我好痛苦無限迴
圈。想說有完沒完，結果沒完沒了。最
後就是把它丟掉。同女自虐之外另一個
極端是同男自謔，嬉笑怒罵，搔首弄姿，
招蜂引蝶，肉體萬歲。我做故我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