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原諒

因為母親情緒勒索的簡訊又來了，只好
放棄出門慢跑到誠品的打算，坐下來敲
一封長信給她。上次回我爸家，他亮出
簡訊。（姓名顯示為「磨練心志的人」）
雖然很熟知她的風格，我和妹妹還是不
約而同把眼睛戲劇化的撐大。簡訊請我
爸幫她買塊墓地讓她有地方埋。我爸在
重申完他既得利益者對於士林文林苑事
件的立場後，認真的說：再怎麼樣都不
要讓自己後悔，我們是子女，至少做個
表示。這話我也聽多了，只是以前從母
親口中說來怎樣都有點虛情假意，覺得
自己像父母兩造權謀的棋子。我跟他說
你不愧是跟她周旋了二十年的人，道行
很深，我們可是非常怕她，她一點酸言
苦語就可以讓我們刻意用距離阻隔的情
緒邊防都崩毀。我只好藉口天氣多變化，
請她努力加餐飯；安全上壘。我爸則回：
「如今萬地齊漲，惟此地不做買賣。給
你三項建議：一到醫院做志工，體驗生
命的美好。二多往山林走動。三睡前一
粒百憂解。包你心情舒暢。」

我是在很晚，到台北念書之後幾年，才
真正原諒我爸的。他會搭高鐵來台北找
我，只是為了跟我吃一頓晚餐，儘管我
們偶爾都有點心不在焉。他會說他去上
卡內基，教我成功的幾元素（我從這裡
就開始嗯嗯喔喔敷衍他）他去大陸，怎
樣怎樣，跟大老闆們打高爾夫又怎樣怎
樣。他會說他在大園買了一塊農地，蓋
了一棟房子，圓了自己的夢想。他又買
了一塊農地，買了雞和鴨，挖了一口池
塘。他又買了一塊農地，想要怎麼規劃。
倒是絕口不提除此之外的私事。到我有
一次大概是提起勇氣問，那你和……那
個阿姨、那個女的，還在一起？他說：
對啊，還在一起。我真的好震驚喔，他
不是那個薄情又心狠、對伴侶從來沒有
過尊重和珍視的人嗎？所以那不只是爸
媽的婚外情、第三者，而真的延長下去，
變成我爸的第二段婚姻了？（後來知道
他們沒結婚，但這是另一個故事）我一
直知道，對愛情而言婚姻不是什麼太牢
靠的保障；但是我不知道，離婚不見得
是錯誤，是與錯誤的人的婚姻才是錯誤。
我媽是我爸的錯誤，那個被我媽恨透、
被我們理所當然認為是壞女人的人，則
是我爸的愛情。

真是諷刺，我現在提到我爸會無限溫柔
又孺慕，提到我媽卻咬牙切齒。這是我
們分崩離析的一家人從來不可能想過的
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