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0日 星期一

繪畫課:如何不選擇書寫?

其實一開始我是想寫一篇文章的,記錄這一個學期下來的所獲所得、心境轉折、反芻反省……但由於期末將屆,所有報告死線虎視眈眈步步近逼,除了那些不得不的科目所規定,真的很想離鍵盤一段時間。況且第一我總覺得文字應該值得更好、更細膩的對待,也所以第二我認為要將一整個故事或是破碎的獨白,以公開展演的方法明白對大家展示,這是我所不能,我將愧對文字。第三,我不確定經過這段時間,我是否就已經有足夠的獲得,能夠從背上撿拾經驗或知識的竹簍裡拿出一兩粒有聲有色的果實,給大家看終於修練得果。終究,我覺得這是時代的問題,討論課也不能自外的,必須有一定程度的表演、綜藝性質,而寫作是極端私密的、一個人獨立在幽僻角落完成對自我的觀照或鞭笞,那(道德上)不應該、(技術上)也不能夠輕易博取眾人注目。基於此,我選擇以折衷的方式展示我的總結,也就是繪畫。不是絢爛視覺效果的投影片或動畫,也不是難以言說(雖然說了那麼多)、難以分享的文章,就只是圖畫。圖畫不說話,但看的人自有嘴巴。


 


要重拾畫筆對我,或其他台大的同學而言,大概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那原本是一種本能,就是隨手執起任何能刮磨或著色的物件,開始構造一個具體的世界。相對於文字的抽象而言,也相對於後來的升學人生幾乎剝奪了我們作畫的各種權利(包括想像、感受、無中生有……),想在期末考季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從通天入地的文字裡掙脫、放鬆,專注在眼前空白的畫紙,凝神感受粉蠟筆經過粗糙的紙張時,不意圖拓印的紙張紋理。就算草稿打過了,畫出來的還是稚拙好笑,在畫的時候自然能感受一種反璞歸真的野趣,在滿坑滿谷的書海紙海字海間,開闢了一畦田園,栽植我的生態想像、我的拙劣畫技,還有遺失好久的童心。粉蠟筆這工具果然是選錯了,但水彩不能駕馭、彩色筆又太沒誠意。畫完想用簽字筆描各個物件的輪廓,卻發現色塊油滑,怎樣也不行。於是轉頭想算了這樣也好,天地甫生之時、我的綠色的心深處,大概也都是這樣萬物模糊沒有明顯的邊界和輪廓的吧。


 


主題我想了很久,最後是偷用一份上學期算幫學校製作,最後卻胎死腹中、沒有發行的一本刊物,它的封面就是一個可愛的小人偶安靜的徜徉在一顆巨大的心中央,上下各有不明顯的小字:「The Purest Love」和「Deep in My Heart」。我覺得這意境實在很恰當,所以就剽竊它的架構,畫一顆巨大的綠色愛心,然後裡頭有個小小的我住在裡面。他有滿腔的熱血和渴望,但不見得有他想要改變這世界的力量,所以畫裡他的翅膀斷了,正在這顆巨大的綠心裡緩慢的療癒、復原中。包圍著這顆心的,是外面廣大的自然世界。內在的世界可能生機盎然,可能沉潛等待,而外面的世界也自成秩序。但那裡頭小小的、蜷縮著的他,並無能探知更沒辦法影響外面世界的變局。雖然他不斷試著想伸出手,即使還在努力汲取養分也想讓世界變得更好一些。他無法知道,因此只能想像,他希望世界能像《詩經》一樣是個鹿鳴呦呦的柔軟草原,能有王維所謂的漠漠水田飛白鷺。他不能看見,所以他只能想像,他只能希望這世界永遠有當空的一彎明月。清澈,而且安靜。


 


我想表達的是,我們在校園裡生活,在自己的人生裡生存,可能很紛亂、可能很受傷,就像被困在這顆心裡一樣(雖然那其實也是種保護),可是不要失去想像一個更美好世界的勇氣和能力。而且在適當的時候,在等待、沉潛了好久之後,翅膀終於張開了,千萬要記得飛出去這個完好的世界,去看看怎樣把你在這堂課,或這段歲月裡學習到的綠色的心,用來修補或搭建那個你能夠設想出來的美好世界。就像我後來還是決定提起畫筆開始畫這幅不怎麼高明的畫一樣,都能擁有那股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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