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文概,覺得終於可以開始拿出筆記來抄寫了。
老師談文學是召喚你去讀的,不是說「I'm ready!」
然後開始去讀。他一切都像是浮想聯翩、漫步閒
扯,我不禁揣想他所謂方瑜老師建構在眾人心底,
一個無風無雨的穩定空間該是經過怎樣精煉自適
的講演傳導、飛行練習,才能在我們塞得滿滿醜
陋如罪惡之城的潛意識,撐開一個隙縫,放入一
個永不歪斜、澄澈無光害的寧靜世界。
他說在國文課時,突然讀到一句詩,懷疑可能出
自《老殘遊記》,當天下午遂到聯經書局買了一
本「隨便。」版本的老殘。讀到〈明湖居聽書〉
(應該是吧?),說少時讀此覺得就像普通的山
光水色,像是自己也寫得出來的遊記。可是此刻
重讀卻駭異於分明佈了「滿滿的文學機關」。遊
湖前讀到門楹(?)上的一對詩句,現時才知道
這是一把鑰匙,從塵世的喧囂要走向「神隱」境
地的門扣。到了山腰涼亭上聽見下方一聲漁唱,
垂首一看竟是倒映於如鑑湖面的山巒,比遠方雲
霧裊繞的真實山景更加明晰。我想:這是龍應台
拿來譬喻文學的湖岸楊柳。岸柳為實,湖映為虛,
兩者並觀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世界。但這裡的疑
問卻是:現實一定比文學更真實嗎?或曰,文學
一定比現實更虛幻嗎?
遊湖準備上岸時,作者讓老殘吃了蓮蓬。老師說
這也是一個機關,因為老殘在書中是中醫,他要
從描繪湖景天光的書寫者、回到他所屬於的喧囂
的現實世界去,從文學家回到中醫,以咀嚼蓮蓬
結束了神隱。
通常課本上的段落都節錄至此,但老師說要把後
面一起囊括進來才是完整的環節。好像是官員的
轎子還什麼的吧,這樣才能構成一個神隱前、神
隱中、神隱後的意義完足。而自市煙車塵、城市
的嘈雜紊亂後,才會實現渴望的接上小玉說書。
這些安排,都是有所思量、其來有自的。
唉唷實在太多都淪為逐字稿!講的是〈黃河結冰
記〉。就是老殘看著黃河轉彎處新冰疊上舊冰,
然後匡啷巨響所有碎冰隨著黃河流逝。他以前沒
注意或不懂,為何老殘在吃過飯之後還要趁著月
色再看一次黃河結冰。直到這四十之境他終於了
解。
兩句詩(中間兩句)作為鎖鑰,讓文本拉出另一
個文本。是謝靈運的詩:
殷憂不能寐,苦此夜難頹。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運往無淹物,年逝覺易摧。
老師說魏晉南北朝是中國的四十歲,之前的躁動
終於沉靜下來成為一種頹廢和思索的姿態。那個
「難頹」於是可以理解成,魏晉南北朝不就是緊
繃、戰亂幾百年的一聲長嘯、一個頹唐嗎?(所
以竹林七賢嘛)。可是卻又無法真正獲得頹唐之
救贖,看看謝靈運本人既想出世又不能抽身於掙
權就知道了。
而那個明月下的積雪薄冰,冰層之間滑動、碎裂
的匡啷聲,一定擊中了老殘心裡的一點什麼。那
紛散隨大川流去的冰雪,不就是季節的更替、不
就是歲月本身嗎?
無限浩瀚的宇宙之於渺小的人類,在兩個古文明
發展出兩種不同的態度。印度強調人的荒謬、無
意義;中國則看見了年歲的易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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