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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25日 星期六
新‧課表娘娘
[365*] 24〈神隱時刻〉
關於文概,覺得終於可以開始拿出筆記來抄寫了。
老師談文學是召喚你去讀的,不是說「I'm ready!」
然後開始去讀。他一切都像是浮想聯翩、漫步閒
扯,我不禁揣想他所謂方瑜老師建構在眾人心底,
一個無風無雨的穩定空間該是經過怎樣精煉自適
的講演傳導、飛行練習,才能在我們塞得滿滿醜
陋如罪惡之城的潛意識,撐開一個隙縫,放入一
個永不歪斜、澄澈無光害的寧靜世界。
他說在國文課時,突然讀到一句詩,懷疑可能出
自《老殘遊記》,當天下午遂到聯經書局買了一
本「隨便。」版本的老殘。讀到〈明湖居聽書〉
(應該是吧?),說少時讀此覺得就像普通的山
光水色,像是自己也寫得出來的遊記。可是此刻
重讀卻駭異於分明佈了「滿滿的文學機關」。遊
湖前讀到門楹(?)上的一對詩句,現時才知道
這是一把鑰匙,從塵世的喧囂要走向「神隱」境
地的門扣。到了山腰涼亭上聽見下方一聲漁唱,
垂首一看竟是倒映於如鑑湖面的山巒,比遠方雲
霧裊繞的真實山景更加明晰。我想:這是龍應台
拿來譬喻文學的湖岸楊柳。岸柳為實,湖映為虛,
兩者並觀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世界。但這裡的疑
問卻是:現實一定比文學更真實嗎?或曰,文學
一定比現實更虛幻嗎?
遊湖準備上岸時,作者讓老殘吃了蓮蓬。老師說
這也是一個機關,因為老殘在書中是中醫,他要
從描繪湖景天光的書寫者、回到他所屬於的喧囂
的現實世界去,從文學家回到中醫,以咀嚼蓮蓬
結束了神隱。
通常課本上的段落都節錄至此,但老師說要把後
面一起囊括進來才是完整的環節。好像是官員的
轎子還什麼的吧,這樣才能構成一個神隱前、神
隱中、神隱後的意義完足。而自市煙車塵、城市
的嘈雜紊亂後,才會實現渴望的接上小玉說書。
這些安排,都是有所思量、其來有自的。
唉唷實在太多都淪為逐字稿!講的是〈黃河結冰
記〉。就是老殘看著黃河轉彎處新冰疊上舊冰,
然後匡啷巨響所有碎冰隨著黃河流逝。他以前沒
注意或不懂,為何老殘在吃過飯之後還要趁著月
色再看一次黃河結冰。直到這四十之境他終於了
解。
兩句詩(中間兩句)作為鎖鑰,讓文本拉出另一
個文本。是謝靈運的詩:
殷憂不能寐,苦此夜難頹。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運往無淹物,年逝覺易摧。
老師說魏晉南北朝是中國的四十歲,之前的躁動
終於沉靜下來成為一種頹廢和思索的姿態。那個
「難頹」於是可以理解成,魏晉南北朝不就是緊
繃、戰亂幾百年的一聲長嘯、一個頹唐嗎?(所
以竹林七賢嘛)。可是卻又無法真正獲得頹唐之
救贖,看看謝靈運本人既想出世又不能抽身於掙
權就知道了。
而那個明月下的積雪薄冰,冰層之間滑動、碎裂
的匡啷聲,一定擊中了老殘心裡的一點什麼。那
紛散隨大川流去的冰雪,不就是季節的更替、不
就是歲月本身嗎?
無限浩瀚的宇宙之於渺小的人類,在兩個古文明
發展出兩種不同的態度。印度強調人的荒謬、無
意義;中國則看見了年歲的易摧。
2010年9月23日 星期四
二會社灣台與性代現
這本手札在時光之河裡的某一段沖激中泡水了,我忘了究竟是艱險還是平緩的一段河道。對比於那些天之驕子驕女、直達美好人生的黃金天梯和康莊坦途鋪就開展,我的路還山重水複、迢遞蹣跚行路難。當然綜覽三十萬嚶嚶待哺的黃口小兒如今亭亭玉立英姿颯爽逐漸斷臍斷奶自立自強的男孩女孩,我何嘗不是喋血而來?看看我們的雙手沾滿多少往昔同窗的哭嚎和鮮血。一場場升學之役打下來,多少人落敗奔逃、墜崖而斃?甘或不甘成為社會結構五指山般重重鎮壓永世不得翻身、永久地喪失流動攀援機會的牢牢底層,千年萬代黝黝深淵、無明顯輪廓無確切臉孔的勞動工蟻。(你以為藉著子代的教育可以替你平反勞苦的一生嗎?君不見飛黃騰達的個案榮光之外,多少砲灰齎粉碎散遍地,一再重蹈父母親代的戰敗覆轍?你不知道在現代社會,階級仍然是世襲的嗎?)
我於是背負既得利益者的罪名,回頭過來翻掘一將功成的萬骨枯。哀矜和虧欠。我是那麼飢渴欲焦地想揭穿、想探究自己的「抵達之謎」--我如何來到此地?這不只是血緣上溯,去仰望一樹掛果纍纍的宗族系譜、不只是企圖建構雙股螺旋的家族史,而是隱然伏流於表象、現象、經驗世界的潺湲靜脈。那些父權體制、貨幣經濟、資本主義、民主政治、功利教育、國族想像、世界體系……
我多想知道啊。我多不願僅僅被困囿在紛紛紜紜、沸騰浮華的表象世界。這種渴求不亞於窺伺直子之心,那個念茲在茲、雨打浮萍的「我」,如何在現代社會裡著根、如何在喧嘩繽紛的後現代裡容身。如何指證人間的秩序,一如張看宇宙裡天體運行的法則。一如行吟澤畔的蒙童,捏著一枚光滑蘊藉的卵石,踮著足跟努力眺望茫茫對岸,繁花錯放的風景。
2010年9月19日 星期日
[365*] 19〈過境〉
颱風過境的夜晚我騎車出去,沿著上學
路徑探勘家聚據點。一路上嗶嗶啪啪輾
斷多少柔韌枝條;一路上狂風呼嘯,不
是逆風裡踏板突然變得沉重三倍卻只推
進一半,就是順風處不必踩踏雙輪就自
動飛奔前行。整排樹被驟風扯得一條舟
山路都在轟轟響,樹群蓬頭垢面,路們
滿目瘡痍。
在風球尚未登陸的清晨五點,我走在斜
風急雨的羅斯福路上,走下空曠寂寥的
地下道(我本來以為會有成群結隊的街
友鋪散了報紙七橫八豎的躺臥在此……),
外頭風聲雨聲全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了。
我在吉野家吃牛丼,吃完自己看書。不
理會值班的女人在廚房裡乒乓作響的敲
砸洗刷鍋碗,不理會她帶著大夜班的人
總有的莫名其妙的沒好氣、不耐煩、輕
微的毛躁違和,甚至也不理會旁邊頭軟
綿綿垂到比肩膀再低一點的老先生,不
理會他堆壘座位和鄰近地面的便利超商
補給物,不理會只有再走近一點才可能
發覺的若有似無酒臊氣(但他面色正常
並無潮紅)。帝力於我有何哉的,獨自
看書。真的睏倦了再用比剛才來程稍快
的步伐疾行,目睹整座城市被困蟄包縛
在厚重的風雲下,卻執意甦醒的湛湛光
藍。
後來入睡,像和世界兩相遺棄了那樣。
[365*] 18〈濃稠睡眠〉
總是這樣,那些開頭和結尾都是暗暝
的睡眠,睡起來恍恍惚惚,如感官和
四肢都被暖洋洋水溶溶的濃稠液體包
覆著;心裡還驚駭於昏夢的遺緒:父
親畢生攢來的財富終被騙光,潦倒敗
落下我必須搬離目前所居,住到宿舍
去,開始養活自個兒的獨立生活……
欲醒欲睡的朦朧裡我還想著是不是該
收拾行李了這房間怎麼那麼陰溼晦暗、
是不是該打電話給爸爸確認一下你還
好吧?(那時也搞不清是預言還是現
實?)
是天狗食日、夢貘反芻,還是褥上小
鬼翻轉了我的眠枕?那總像整個人生
背光面集大成--噩夢裡醒來全身冷
汗霪霪,徬徨顫怵,天光黯滅,不知
此身何處,不知今夕何夕……
2010年9月16日 星期四
會社灣台與性代現
好喜歡。怠惰沉迷於晏起如我,聽一堂課就決定加簽了。
當然這一句暮鼓晨鐘的震世警語,也鼓動我意欲走入看似華光四燦實則垂頹破敗的現代性廢墟,去理清其中的殘骸,去摩挲瓦礫梁柱的脈絡,去認識自己降生成長的這座海島(而不是歐羅巴大陸、不是人民共和國、不是美利堅合眾國、不是黑暗大陸、不是太平洋哪座祖靈崇拜的棕櫚小嶼……)。老師引用馬克思所說,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一切神聖的事物都被褻瀆了。偶像傾倒了,神聖瓦解了,禁忌可被檢證了,人群突然從以往堅信不疑、理所當然裡的教條規章和傳統文化中解禁了。獄卒不再了,但所有的手銬腳鐐枷鎖桎梏仍囹圄眾人,現在要用自己的力量,面對一切人為建立的東西,學著挑戰它、擺脫它。
現代性作為一種政治經濟體制,以現代國家和資本主義的型態獨占鰲頭,雄霸當前的人類世界。國家與公民的直接關係建立而起,免於中介人;但又以暴力工具集中化並建立起軍隊和警察體系,完成內部綏清。而在文化面向,傳統文化、宗教信仰、政治權威的神聖光環黯滅,新生活方式選擇開始繽紛多樣。反思性浮現,能夠重新檢視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事物。但現代性也擁有弔詭的曖昧性,例如資本主義造成財富積累,另一端卻也無可避免的出現貧窮和剝削。例如生產力成長和「創造性破壞」。例如高喊個人自由的個體化今日,國家的監控權力卻更無孔不滲,公權力之手依然在私領域影影幢幢、揮之不去。例如科學知識雖然增長,人類卻也必須承認價值衝突和終極問題的無法解決、永遠懸宕;意即,人類解開了自然奧秘,人類社會的前程與生命終極疑問卻仍是一團蒙昧。
雖然資本主義打破了區域封閉性,促成今日人人談論「全球化」(號稱「反全球化」者,亦同時肯認了「全球化」的存在)的局面,然而老師提醒:談國家的消亡不要忽略這是對誰。誰能夠擁有跨國移動的權利?誰無能擁有?是不是仍有一群人終生固著在土地上?當移動能力差距這麼大的時候,我們還能熱熱鬧鬧地夸夸而談國界的消泯嗎?那難道不只是商業權貴的特權、中產階級的生活方式嗎?
一個純粹個人的思考:在後現代下一切都將顛覆嗎?會不會至多只能並置並行呢?那些「福特主義&彈性化專業」、「工業社會&後工業社會」多麼神氣威武,多麼像進步史觀積極熱烈地相信「明天會更好--今天正在好!」但如果所有事物所有既存的「現代」都將顛覆、都將過渡到「後現代」,社會(功能)將不可避免的破碎、最後難免瓦解吧?
……

2010年9月11日 星期六
[365*] 10〈亮晃〉
曙光乍現前的城市清晨,是最最孤寂的時刻哪。暑假
的這後半個月,深夜我不是在房裡藉電信突觸收發世
界,就是漫遊街道照看自己。夜晚的城市光潔且齊整,
黑夜蓋去了現代都市千瘡百孔的醜陋疤痕。最寂寞的
人已昏昏欲睡,最傷心的人正哭著醒來,但他們都在
各自格局方正結構穩妥的房裡蜷縮,只有我走在無人
無限綿延的柏油路上,鑽進光亮的速食店裡,和街友
共坐。他們已沒有什麼好失去,而我還恐慌著正在失
去的和哀傷於業已失去無能追喚的。
拎一本書。如果下著雨,就忍著淚、踏著水回家。
司機帶我上公路,後來帶我下公路。夜市裡人潮流動,
影子亦步亦趨不離不棄,食物爭先恐後蒸蒸騰騰。我
說甘蔗汁有種不勞而獲的甜美;一開始舌尖會說「有
點熟悉。暗忖幾秒後發現竟然是甘蔗,就會驚訝於不
用勞動咀嚼竟然就能生飲這麼甜美汁液的輕微羞愧和
大量喜悅。」那可是蔗糖這樣的文明在開發以前只存
在於傳說的美好神話時代哪。鼎邊銼則是「油蔥湯色
清而味濃郁,統一收攝了看似各自游離的食材。肉羹、
銼(明明就是麵皮吧?)、白菜等各有不同口感卻因
湯而鎔鑄一皿。」立刻可以替我開美食節目。
果然是老饕識途老馬熟門熟路,不然誰知道廟門旁的
陰影裡(怎麼講得像妓院)推開門就有冷氣吹送有桌
椅落座。一旁那桌就正印證我們剛剛才在聊的,「夜
市對外國人很不友善」、「夜市絕對要有一個老本土
來帶路啊。」然後「不用問不用解釋,直接叫給他們
吃吃看。」
這次很幸運,吃完半條基隆夜市,嘴巴沒有生燎泡;
可能玩得也還不夠大。
其實我越老越挫了,各種交通工具各式各樣的司機在
高速裡都只是飽氣的橡皮而已,一捏就荏了。我其實
厭惡這種工業社會邏輯下的高速,因而連帶痛恨高度
排他性的「市民大道」(我一直以為我可以赤腳上去
散步呢你瞧這什麼不三不四的名字?)和好像真為行
人料想周到的天橋地下道。
偽善偽善偽善。
現實是假的,感動是真的。誓言是假的,影子才是真
的。
2010年9月9日 星期四
[365*] 9〈負,菸〉
停停走走漫談許多,覺得她有點改變了。好像
不這麼在乎了。她說跟前男友分手的事情,是
因為有個(被系上排擠的)學姐突然跑來像對
朋友生氣那樣問他說。「你是不是只是想玩玩
而已?」才引燃後來她認真思索「是不是真的
喜歡他」、乃至愈趨淡漠終致提出分手。
2010年9月8日 星期三
秩序繽紛
「右派文化一向是主流,原因之一是『善』比『真』更容易打動人心,可是這種善經常是偽善。」
「抗拒變動的心哩,則植根於人對往昔秩序的眷戀與善於美化過去的通性。」
比方說眷念有著黃金結構的黨國威權?夜不閉戶的帝國殖民主義?
比方說恢復一綱一本一試定終身聯考制度的呼聲?
比方說抱怨大學自由選課跑班好困擾好麻煩好孤獨啊,好懷念整張課表滿滿的但早有學校安排儼然的中小學年代?
……
所以接下來該問的是,一個左派如何在右派的社會裡找到立足之地,進而「推己及人」讓改變植株如瘟疫蔓延,以「量變造成質變」,用一枚中子發射兌換一場核爆。
秩序繽紛
「右派文化一向是主流,原因之一是『善』比『真』更容易打動人心,可是這種善經常是偽善。」
「抗拒變動的心哩,則植根於人對往昔秩序的眷戀與善於美化過去的通性。」
比方說眷念有著黃金結構的黨國威權?夜不閉戶的帝國殖民主義?
比方說恢復一綱一本一試定終身聯考制度的呼聲?
比方說抱怨大學自由選課跑班好困擾好麻煩好孤獨啊,好懷念整張課表滿滿的但早有學校安排儼然的中小學年代?
……
所以接下來該問的是,一個左派如何在右派的社會裡找到立足之地,進而「推己及人」讓改變植株如瘟疫蔓延,以「量變造成質變」,用一枚中子發射兌換一場核爆。
2010年9月6日 星期一
[365*] 6〈星鑑迷航〉
在這之前,我和騎士去光華商場謀殺用了四年(最後
半年日薄西山撐得死拖活拉)的舊機。從前就來過這
樣的地方了,那總像一種唯有母系長輩深諳其中人情
深奧遠距與修辭詭辯棉裡藏針的機鋒,錙銖算計的恐
怕只為多兩把青江菜一個紅蘿蔔這樣的價差。在這裡
熟爛於撥挑撩捻的主角卻是可能(看似)口拙目呆的
宅男們,相較於鍵盤前的所向披靡欬唾成珠,這時憨
直的喊價比價或像一種比特務更高深莫測天人合一的
偽裝。
但我那麼清晰的感覺到疏離,感覺到困惑,感覺到不
在場。那裡是銀河系邊境的外星異域,所有生物活動
以一連串的數字型號互為溝通,其餘不落言詮,DP55
WB夠用了啦你用不到那麼好的我告訴你24吋看藍光電
影屏幕才逼真不然上下一擠壓要放成全螢幕就是模擬
了畫質根本失真帶美眉回家看DVD的時候一定在床上
看的嘛坐椅子上太有隔閡了吧……種種。每到這樣的
地方我總是能感到駱以軍大叔為之抓耳撓腮焦慮不已
的「難以理解」、「經驗匱乏」困境。這樣的「腔口」
和「身世教養」(實在太愛強調這個了),怎是我這
樣不解世事的兩腳書櫥所能混身?
幸好我始終有一個時空領航者,一個聖母艦舵手,在
時空亂流逼近而來的粉塵隕石輻射裡身手不凡,用昨
日旁聽惡補來的星航知識導論,學習用他們那套邏輯
和口氣和型號比手畫腳、舉觴同笑。我陽春的疲倦笑
容因此或許也多了幾分宣告,像是「我可是有備而來」
之類的。
2010年9月4日 星期六
再談降生十二星座
談不膩耶!我是否鬼打牆了呢。
--
實際上是因為今天到誠品聽伊格言談他的閱讀旅程,節錄了兩篇一哥駱以軍的小說。依舊彈花錯指、星河撩亂,跟著前輩閱讀大師的掌紋筆跡,依舊炫目震撼麻顫難已。首先談九零年代的名篇(咦我此時不禁好奇那麼這十年的名篇又會是誰、又有哪些呢?)降生十二星座,裡頭作為多條故事軸麻辮穂編、用以穿針引線的經典遊戲「道路十六」裡,一個(駱以軍式的憊懶、無賴、人渣?)老電動的叮囑,「這樣不理會遊戲規則的探險,其實亦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我常常被不知是否我多心但似乎更戒慎防範著我跑進格子裡的警車逼死在那些空格子裡……」
那個站在一旁的「我」說,「結果不是『無法進入』,而是根本沒有『裡面』。」老電動詫異的看著「我」,因為他並不同意。他的不同意因此有潛台詞脫出了「方格」的真相,「有裡面,只是無法進入」。有個近似降神天啟的小學生,突然奇怪的說了,「第四格的入口不在第四格的外頭,而是在其他格子的裡面。」這樣的異次元空間、這樣扭曲的蟲洞結構,原來的第四格,「沒有缺口、無法進入。」這真是讓我難過悲不可抑,駱以軍一再以小說技藝追問的,「你如何了解他人?如何了解『真相』?」
上演電動迷們執拗追索任務的舞台--滿妹的店。之所以成為「滿妹」也是命定的,宛如傀儡走跳的我們懸索上空、星景之後無能洞悉探望的命運、星盤、上帝、操縱者,無能理解、無能追問「為什麼?」的,或許根本是惡戲一場。第四格的程式被原設計者木漉用密碼「鎖死了」,而後在自己的車房內自殺。框格裡的祕密便被他的密碼、和他的死亡,雙重意義的攫奪而去。渡邊,同樣在程式圈子裡數一數二的高手,也愛上好友木漉之妻直子,因而以蟲洞的方式繞道取徑,把進入第四格的入口程式放到別的格子裡,並將這神祕幽暗的第四格取了一個暱稱,「直子之心」。也就是說,直子之心的入口不在直子的外面,而在其他格子、其他人的裡面。
多麼有實感的哀傷。眾人千方百計終於進入直子之心後,浮現而出的竟只有兩行字:
直子: 這一切只是開玩笑罷了。 木漉
直子: 我不是一個開玩笑的人。我愛你。 渡邊
這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你無從知起。(唉我們所能知道的何其有限)因為你始終無能進入格子。無能窺探直子之心。無能真正了解他人。無能看穿真相的全景。因為你不是他們……
只有這兩句話,沒有迷道、沒有錦旗、更沒有寶藏。所有你預期會有的東西,都不在那裡。儘管那已經是(真的嗎?)直子之心。就算是小說裡突然飛白一段的克卜勒三大定律,你也無從理解、甚至無從問起,為什麼行星會按照這樣的法則天行不息?我一直想起屈原的天問,「天何所遝?十二焉分?日月安屬?列星安陳?」古人那時無論在履平蕪之野或臨高山之顛,仰望漫天星辰一定也驚懼惶惑吧。只是二十世紀末尾,駱以軍關切、也擔憂的更多了。訴諸科學理性、講究除魅的年代,他依然栖栖惶惶那些不知如何陳列安排的星辰,不知如何割定疆域的日月晝夜,是不是有一個人類始終無法明晰的真相,一個超越所有人類智慧和文明堆疊總和所能企及的未知力量,用像我們操縱搖桿控制電動裡一再復仇的春麗一般,同樣主宰、遙控、操縱著「我們」這些傀儡?是誰在操縱?為何安排這樣多的暴難死滅?那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你無從理解。伊格言說,這是一篇關於電動的小說嗎?不是。這是一篇關於滿妹的小說嗎?不是。這是一篇關於克卜勒行星運動定律的小說嗎?不是。這是一篇關於星座的小說嗎?不是。電動是假的,命運是真的;滿妹是假的,命運是真的;克卜勒定律是假的,命運是真的;星座是假的,命運才是真的。你無法理解命運也是真的。駱切切追索溯源的,是這個世界最終的謎底。那是上帝的意志,you'll never know。
另一篇發光的房間。我記得文薰姊姊在講這篇的時候,特別提到它位居遣悲懷這本書所有章節的中間,是寫得非常好、在小說結構裡或也舉足輕重的一篇。伊格言說,發光的房間等於第四格等於直子之心。那是你亟欲窺伺理解的「真相」。從色情意象開始講起,但有一天「我」突然發現那個發光的房間裡總是裸著身子的姊姊,跟「我」一起等著站牌。「我」坐在女孩的後一格位置時,臉紅耳赤、呼吸急促、幾近窒息。那並不是(官能的)「興奮」,那時他幾乎可以觸摸到真相、他幾乎終於可以知道直子的心是什麼模樣了……
他如何結束在學校樓梯間隔著街道窺看發光的房間呢?那時他心裡寂寞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未來的生命會變成什麼德行。那樣的哀傷、迷惘、空洞,伊格言說就像他在北醫的時候一樣。那天駱的「我」趴在窗洞前,因為天光猶亮,房間屋裡霧霧髒髒的。因為那可是關於一切孤離的他人的內心真相啊。那可是直子之心哪。怎麼可以那麼清楚呢?那就太光潔、太容易了。他看到那個裸體的小男孩,專注踢著殷紅豔藍的毽子,兩手還像企鵝行走一樣僵放著,頸子也隨踢接韻律一伸一縮。為什麼是踢毽子?不知道、無從理解。那樣堆砌著日常、瑣碎、煩躁的細節。伊格言一再重複,小說由細節組構而成。小說家的功力展現在細節裡。
最後在那框格裡,「我」看到男孩一只青白青白的屁股蛋,看到他那團尚未長毛的小卵囊,像贅肉一樣一左一右搖晃飛揚。這是滑稽嗎?還是猥褻?伊格言說,他覺得「荒蕪」。因為,「這就是我想看到的真相嗎?」那樣追逐毽子、只為了維持重心的恆定,因而徒勞的旋轉?就這樣嗎?如此空白、荒蕪、無意義……那也許就是駱以軍欲說的,生命最後的真相了啊。
「時間在延長著,這不是最後一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