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中壢朋友的流水帳

1.
今天先跟最摯愛的中壢朋友們一起做牛軋餅，餡料用奶油打底，熔化棉花糖，混合蔓越果乾、蛋白粉製成。然而餅乾是現成的XD。

王襄理很難搞的說：我覺得不喜歡！然後就頭也不回的開車走人，搞得大家面面相覷。

然後就跑去中原大學逛夜市，翹臀和推薦炸薯條，現挑馬鈴薯，現切現炸，超有趣投錯胎以為自己是生鮮海產店嗎！

然後去看二輪片，天哪我也超愛，首先買了誤以為自己是蜜汁燒烤的鹽水雞，地瓜20元究極好吃，還有三層肉和燙青菜，紅莧菜和地瓜葉也各來一份。

但黑暗中竹筷挾不到，只好用萬能的右手挖，配合迷客夏一分糖紅茶拿鐵。重點是二輪電影院觀眾徹底當自己家，我們大傳遞食物，前方大講手機整個聊開，以往是影廳糾察隊如我也快笑死XDD

看《羅根》，一片誤以為是武打片的公路電影，The End～

中壢朋友這麼這麼值得一提，乃是我在中壢實在沒什麼朋友，也沒有認識朋友的管道。他們不由分說就與我交好，在憎恨的交通裡常當我的馱獸。

且回來中壢後是我人生巨大的整頓期，不免迷惘，自吃一塹。他們都是我以前覺得很平凡的同輩，但反而比我更認真面對人生。踩到小事，就嚴肅以對小事。

最厲害的就是駕駛技術，男男女女皆可嫁，人盡可夫就是我。只要你會開車。再來是很明白告訴我人生的規劃，辭職或進修，在他們看來好像都只是一星期就能做決定，然後調適的事，彷彿本來在schedule上就有這條。

尤其是垃圾話好伴翹臀和，家裡有中風的爸爸要照顧，但他還是很樂觀到白痴的程度，老實說我非常非常佩服。他們給我的感覺跟台北菁英朋友很不一樣。但我都很愛，而且可能更多一點尊敬吧。

2.
搭中壢友順風車去台北，深夜又搭順風車回來。路上合吃一碗黑糖冰，四支湯匙輪流考古開挖。沒想到有同齡人愛大紅豆，好奇怪的老人口味喔！我堅持要點的粉粿沒味道，很像痰。

回程我說要不給我開，但你們都會命喪黃泉。自己觸了霉頭就想反常的繫上安全帶，慌忙得，結果找不到洞插，馬上又放棄。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太大方，隨便讓出駕駛座，性命要緊！

車程大概半小時而已，午夜國道南下路段很寬鬆。大家都哈欠連連。翹臀和從桃園一路送乘客到最遠我家青埔，還要回頭護送女友淇的手機。辛苦了，只好繼續陪聊防他睡著。

以後這群人會很想念這段路程吧，不過不見得想再經歷一次。把整段人生畫出來，走在一起的時間也許也許微不足道，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這樣無憂無慮，好吧應該只有我無憂無慮。雖然並不（無憂無慮也不見得）好過，但肯定會很想念。

阿姨和爸爸說年輕交的朋友要珍惜，要投資。天哪生意人眼光無所不在。不過我懂他們的意思。時間、心力人人有限，哪些朋友對你有益：可能是賺錢、也可能是快樂，要慎選。這是門經濟學。

20歲前的我對朋友很多愧疚。想上節目道歉的那種，但也用不著擁抱大和解啦。現在這個年紀，都有一點歷練，長一點心眼，知道關係得來不易，生活很累也沒力氣搗亂社交份際去試膽玩火，不喜歡也有疏遠的選擇，就不用潑婦罵街，撕破臉大家都難為情。交起來靜水深流，我還滿喜歡的。

而且我的人格特質就是討厭我的也很多。沒關係啦，就unfriend或block，我也沒耐性假裝和善，投其所好，迴避是不用耗費你我認知資源，做無效投資的上策。

基於「以德報怨、以何報德？」的靈魂拷問，會待認定是朋友的你們都好好的，很感恩的，願意容忍我還在你們身邊。

重看世紀大和解

兩年後重看這集，比當時又深愛了。本來懷抱獵奇，現在好像很能代入。這四個人我都好欣賞。（沒有陳漢典）

徐熙娣能紅這麼久不是沒有原因，她就是嘴賤的善良婊子，夜深人靜思考15年前分手的方式，誤傷很多人，15年後要拿出來鄭重道歉。

黃子佼坦承也曾經怨恨，但他最後還是給了謝謝。如果不是那一夜的當頭棒喝，後來近十年被迫消聲匿跡，少年得志未必懂得珍惜。能挺過來就是好的。看見彩虹之後，才能懂風雨的意義。

最後把掌聲留給任家萱。跟有小孩的徐熙娣相較，她可以更坦然的離婚，對我而言是非常了不起的事。她宣告女星不再停留在上個時代，嫁入豪門就宣布息影去當隱形人，同床異夢也要強顏歡笑，再上螢光幕就是戴墨鏡聲淚俱下控訴夫家。她帶著火燒的傷疤出唱片、上節目，這集後沒多久就離婚。這些遭遇都很困難，但更困難的是她都勇敢的做了決定。

她說你們把這段緣修滿了，好好處理了這段關係。其實她自己不也是。受傷了就敷藥、復健，感情淡去了就從裡頭（而不是事業）急流勇退。人生多艱，能走到這一步，大家都得有多成熟。

Ｗ

（‧右上角是手指嗎啦）

Ｗ是我重要的朋友。所謂重要不是指她扮演明燈，為我指引人生；或是她帶領我走出什麼什麼風暴。

相反地，她常只是旁觀，可能不發一語，可能不發一語後談論自己，然後約我去荒郊野外。

和她交談，我感到世界是一團不可言說的曖昧，我喜歡她強而有力的觀點和自成一格的邏輯，偶爾與我扞格、常常與我無關，但很強壯，複雜而強壯。

她也根本careless我到底在幹嘛。如果太有規劃，她反而說：怎麼想到那麼遠去？

我永遠會抱怨自己多一事無成，她就會不是很在意的安慰：每一個狀態的你都是正在追尋的你，就算這一生都不會碰到你真正要的，那又如何呢？你已經是最好的你了啊。

這種喪氣話。不過我好喜歡。她不給我標準。她也知道我是逸出、抗拒、逃避標準的人。她也是。非常奇特的靈魂，明明是少女（啊現在是少婦了）卻不是花馥，是煎藥香。

我很榮幸和她一起長大，一路看她的背影向世界闖蕩，跌倒了也勇敢地站起來。

沒想到她也看到我很無所謂地看待她，她說我常常撐住她，只是用一根手指那樣，漫不經心地邊滑手機著的程度。

我說你才careless我。她反駁，我修正說法，應該是care my carelessness。她說對，care your care and careless（請名詞化你的受詞好嗎。）

深夜想起擁有她的幸運，是因為我有另一種朋友，也是很好的人，只是留言取向比較像「真的好愛你好想你喔❤️❤️❤️」和無論如何都要跟你吃頓飯，無論我們之間狀態如何。

這方面我很淡然、或說消極，不是很想修復什麼關係，也不認為一場飯局可以重新連結上一切。能在網路上把誤會說開，不溫不火地道歉，我已經很滿足了。不是很想再鎖入某種樣態的連結。

是這樣，才讓我驚覺我多愛她的careless care。不是很索求你同等回應與距離的關心。很遙遠的關心。在不顧我阻止還是硬要聊前男友，或生活瑣事或讀書偶得之類的話題裡，我都知道她在意我。

原來人有這種相處模式。離開學校之後變得更稀少，但也更珍惜了。

好像寫過她很多次，只是沒想過為什麼走著就悄悄換了一群朋友。沒聯絡不見得是不想念，但大部分時候就是沒那麼值得想念阿。我在乎人的本真，在乎我的本真。我不知道那原則在哪，但我知道那原則存在。只想跟真真的人走長長的路。

「哪裡人？」

討厭「哪裡人？」這問題。是要問我的出生地（假裝很想了解我聊童年？）、居住地（不是寫了，用距離也可以推測）、還是認同（國家認同還是城市認同？）厭煩不讀自介的人，都去死。

與小學生鬥嘴並稱兄道弟

1.
小五男生：他和他都有女朋友
我：那你呢有嗎
小：我女朋友就是我左手
我：....你最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小：那你跟我說是什麼意思
我：我不知道～
小：你演技很差，你要上表演課

2.
師：你運動應該很好吧？
我：沒有耶，我是宅男
師：那你會讓人誤會耶
我：對啊有時候啦（其實沒有。）（爽）
•
小朋友：阿神阿神
我：為什麼我叫阿神？他是誰？
小：一個實況主，跟你很像，也戴圓框眼鏡，眼睛小小的，「很像韓國人」
我：（馬上查）還滿帥的耶，那你可以叫我阿神（爽）
•
我還現場跟他們比拼起伏地挺身，天哪我是誰（遮臉）

知名記者通病

姊妹傳了知名記者的報導給我。我說看作者就不想讀，麻煩摘要一下。她答：就是想說寫得很普通。忘了前情提要，她平常是很寬容對待這些記者們的。

應該是從工子（學朱天心）之後吧？受過高等教育的資深文青們的軟肋就無法忽視地暴露出來。太馴服了，根本寫不出眼前對象狂飆或躁動的生命。

像墊肩套裝高跟鞋走訪鄉村。把菸蒂封裝到玻璃罐，把檳榔汁吐進琉璃工房，再擺到咖啡廳裡當裝飾，美其名：藍領生活手作文創小物。

她們寫作家、青年領袖、政客......，明明就這麼厲害啊。能銳利體會對象僵硬的笑底下，跳動、覆蓋著薄膜的核。下筆能刻出血來時，就是她們棋逢對手，轉速全開的時候。

但派她們去寫「中南部」成色的人，就失去滋味。這些人變成一團難嚼的蠟，卻展示你精雕細琢在上面雕芒的清明上河圖、一些琴棋書畫。不是你不厲害，就是味道不對，用錯力道啊。

舉例來說，工子讀帝俄小說是獨立成一個段落來處理，製造出凝重的反差。但要是只在報導間行文穿插，那就是輕蔑，像用資深文青或知識份子的教條，啪啪打人家勞動而黧黑的臉了。

結論有二耶。一：人物報導沒那麼簡單，記者們應該各擅勝場，抓氣味相投、混過江湖的去，不要迷信都市風味鑲金的名字。

二：比較奇幻，跟記者不是很有關，只是多年來的困擾。最近很多事又讓我很嘖。

社會學知識（或它聲稱代表的左派思想）應該下放到義務教育，不要只在高等教育裡守株待兔給後顧無憂的有錢子弟就讀，要讓真正需要這門學問的人早點接觸。看能不能盡量縫合嘴巴光講關愛普羅的好聽話、身體大小器官卻無不布爾喬亞（或性騷犯或種族主義者，自由排列組合）的分歧者。

完全看不懂《人間失格》，只記得老師說：太宰「需要偽裝才能融入」的格格不入，正是他身為一個富家公子、卻又受左派思想啟蒙的扞格。不是他不想進去，是他真的，進不去。

原來這是百年難題耶。但我們如今沒有比較改善一點啊。能不能讓他們自己說話？不要再派大記者大文豪去假裝想了解他們的人生了啦。

製造過程

為了公務，改多年前的文章，真是心境和遣詞都大有不同咧。

那時耽溺於很長很華麗的字句，寫報告時痛苦，難把滿腔文學人詩情裝到嚴整的格式裡。小大一大二都在練習這件事，知道心虛的地方就用修辭帶過。什麼判斷需要引用文獻，什麼算是常識，可以直抒胸臆？琢磨很久。

文章裡無不飽飽滿滿對於家的愛。不解的事也可以動聽地寫著。可以重筆著墨的地方卻用輕輕的雲彩，軟綿綿就沾過。只好把大量現在看來都要嘔吐的情給刪掉，留下景物描寫。

但質地還是有差。現在用比較舒張、坦白的文字，跟七竅玲瓏璇相提並論，犬牙交錯，看起來就是兩個人的字，羞誇怪拐。

舒張坦白，很貪婪，想要守株待兔那一群迷路的靈光。不過也就只流於平淡，又愛講理，很乾燥。唉過猶不及。有時會覺得壞掉，比方眼壓過高的時候。一句生活味的對白都想不起來的時候。還是會很羨慕很少年昔時，充滿愛與孺慕與感激，層層疊疊起來的字。

雖然那時候也不見得就真的那麼愛與孺慕與感激，只是被訓練成那樣。就像現在被訓練成這樣一樣。

想當初不想讀法律也是怕以後只會寫法律用語呢哈哈，還有不想讀中文是怕只會延續二八年華的濫情語調，不可不謂知己甚詳，見微知著呢！

然而成品，我也不知好不好。希望不要貽笑大方。

對把文章帶回祖國，也還是寫進了自己的政治判斷。主題的緣故，有點兩邊各杖五十，都不討好。但不是清高，就是沒能力結合政治立場的論據和文學的語氣而已。連「本島」這個詞，都非常有張力，雖然最後被我自己忍不住寫出來給破掉了。但希望能被讀出「不要本島，也不要內地」這層意思。

以前還會有在礁岩上飛越啦、閃避海蟑螂，或一些無關緊要但後來看來影響氣氛深遠的對白，現在只想把對白放進敘述中，把人物藏進深深的影翳裡靜蟄，最好不要出來。適當的時候，給鏡頭後的觀眾＝讀者，一個眼神就好。

我不喜歡寫文章啦，比較喜歡寫這種文章後面的製造過程。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圖片來源：http://punchline.asia/archives/35038）

0.
明天要三度挑戰《牯嶺街少年》。

猶記得18歲獨自跑到國軍英雄館還是哪個民國時代的建築裡，在非常高的禮堂最後一排，倚著牆壁看投放在遙遠銀幕上的名導大作。

睡了復醒復睡了復醒，徘徊往復約莫三回。從來沒有經歷過「複數次醒來之後電影還繼續」是全面啟動是夢中的夢中夢中人的夢中嗎，可怕抖擻了我一身冷汗。從此這部片就成為恥辱與夢魘。

不管朋友再熱心推薦都敬謝不敏。但年紀一大又要自投羅網了。決定抱一整條吐司去吃，看能不能當黑暗裡野餐，假日省電費的補眠式參禪，體悟一些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的道理。

如果似有所獲，也會放進相簿裡簡單交代一下。大概就是張震口條從以前就這麼差之類的膚淺感想。

1.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1991），真是張震生涯代表作，此作累積的資本根本是朱天心的《擊壤歌》。HONEY這角色真有意思，感覺那是封閉年代的希望集合體：有勇有謀、眷村子弟卻會毫無口音的台語、能打架還能讀「武俠小說」戰爭與和平，連楊德昌導演都親自為他配音。他是張震這隻亞古獸傾慕、嚮往的究極體，他當然必須死，而且死得輕如鴻毛，如踩在地上破爛翻滾的菸蒂，希望的泯滅、秩序的不可能。

（不！容我補充一下：一定要擋一點瑯來把MISS，以免糗不著啊XDD）

傅

（‧傅與雪寶母子）

傅是我的直銷姊妹，雖然她從事的時間根本有如流星一瞬閃現。認識沒多久，我們就一起去香港參加大中華區年會。年會本身很乏味，但有傅一起嘴炮就變有趣。

傅會模仿我們共同的上級童老師，語氣表情維妙維肖。但童老師一出現傅就會恢復陽奉陰違的眼神，結合禮貌與敷衍，偶爾跟我對望，很像在求救。

傅也是我的大學學姊，但是我一輩子考不上的化工系，靠數學家教日進斗金。牽絆多元，Ｔ大學姐、童門師姐。但她流星閃現後，只剩我獨挑大梁。和童老師在台大外圍搭訕路人時，會一邊唱起緬懷傅之歌：傅傅傅傅，傅傅傅傅~~~~。據說是NBA緊張場面的背景音樂，節奏還會愈來愈快。

中間幾年沒看到傅。人總是來來去去。但傅是見證我從新人漸漸有起色的旁觀者。雖然傅比我早投師門，不過一直進進出出。童老師還要煞費苦心，懇求我以歡樂語氣，邀請傅加入我的行列一起打電話請人試用產品。

傅是陶瓷肌少女，零毛孔美人。在注重保養如我們團隊中，仍然羨煞眾生。直到現在她還是產品忠實顧客兼最佳代言人。這次也大方用了她許多產品。懷孕期間與她一起敷臉是最好玩的事。

那時她還沒結婚，也還沒分娩，剛到杜邦實習，我們相約在工作室附近的茶餐廳，覺得她離我好遠，好像要順利步上工程師生涯，我們的人生可能漸漸走上分岔路。連童老師都對她說：傅，你變得太社會化了。傅一臉莫名其妙問我：社會化有什麼不好嗎？！

兩年前知道她要結婚了，有點嚇歪，好像是我人生第二個紅色炸彈。畢竟論輩我要叫她一聲學姊，其實只大我兩個月而已，是早讀的天才少女。一個二十出頭Ｔ大畢業Ｃ大化工研究所的女性菁英，有人在結婚的嗎！但我還是搭上他們家租的客運，一路從台北玩到台南。浮不浮誇。

台北女兒成為台南媳婦，看到美豔妖姬閃閃亮亮的傅巡桌敬酒，才知道她已經跟老公與公婆定居台南。再沒多久就懷孕了。我第一次自己南下住到他們家，把一個超級大的和室整理給我獨睡，午夜前傅會挺著肚子進來和我話姊妹家常。

老公就算了，公公婆婆都對她很好，她常常扮演默默頂撞的驚世媳婦。知道圓滾滾肚子裡的不是大陰蒂女孩而是大陰莖男孩時，我就用甘味人生的語氣跟她說：「傅，你已在這個家站穩了腳跟！」

但我還是聽得出來，她有志難伸的委屈。老公和哥哥回來接爸媽的生意，媳婦當然不能缺席，如今還誕下金孫，怎麼能違背所有家人心意，當外出工作的落跑媽媽呢？

她把我帶去和研究室同學喝下午茶，讓我聽見在職工程師的在職煩惱。這些煩惱傅不是沒想過，所以也很躊躇。只是她說得很好：再不出去，以後就出不去了。我甚至倒抽一口氣踉蹌兩步。那天傅和她的前同學們讓我有很多思考。

晚上她最後一個睡，幫我關門，傳訊提醒我注意安全，玩得開心。清早回來，我睡眼惺忪，她第一個起床，幫我開門。沉澱了一會，等她哺乳完跟她分享我的千頭萬緒。傅只看著我說：我希望亦快樂，但更希望亦快樂又健康。

準備走時，跟阿姨叔叔（其實是阿北但我客氣）揮別，寬敞的運貨電梯關門後，傅問我，如果以後雪寶，那個軟綿綿被爸爸隨便擺在地上抬不起很大顆頭，嚶嚶亂叫還自己哭起來的男孩，也問她一樣的問題，她該怎麼回答呢？我還沒說出什麼，傅就說，就像我剛剛跟你聊天一樣，對嗎？對！我大叫。

傅縱容我的任性，每天都載我到家旁邊的小北海鹽綠買北門海鹽風味的飲料，特權是可以喝第一口我特製的波霸+椰果。到了今天傅已經很熟稔地，替我向店員點：ㄎㄧㄨㄎㄧㄨ一份。

趁涼爽的晚風開始吹拂時，才忙完工作、餵奶、哄小孩睡覺，趕緊載我出門讓桃園人在永康報稅。連續兩天去一小一大兩個夜市。拎著許多食物，邊抱著老公指定的三罐啤酒，邊一起數落老公。

如果抱著兒子會說：沒有說爸爸壞話，沒有沒有～如果在老公面前會說：你最帥了，老公工作好認真，辛苦了～還是那個滑頭的少女。

傅的生命很迅速就變得很奇特了。從少女一下躍遷成妻子，再進化成媽媽。春節時看到的雪寶還是紫色皺皺的，這個媽媽好像跟兒子很不熟，她說是網友。到現在雪寶已經變成白胖胖軟綿綿嬰孩了，她也終於享受起哺乳被兒子吸吮乳頭的爽感。這媽媽哪裡不對勁。

我也在想，如果我沒去找她，傅得跟誰抱怨老公，偷罵哥哥，跟我分享如何頂撞Jessica（aka婆婆）。還有如何拌嘴時智商輾壓老公。或產後變成撒哈拉沙漠，老公彷彿恢復單身等重口味事蹟。

以前每一次碰面，都不會發覺時間已經往前走了那麼多。幾年幾年的跨度，都只像大一升到大三，永遠都是不會老的。現在有了雪寶，傅都說：真的被小孩追老！好怕下次再看到傅，雪寶已經可以搖搖擺擺走過來叫我亦姨甚至跟我鬥嘴了。

我們也約好，如果真的做了那些那些、我們正積極計畫的改變，另外一個人也要準備跟上喔！還有童老師的大恩大德，來生再報哈哈哈。希望下次雪寶搖搖擺擺衝來撲倒我時，他已經身穿粉紅色娃娃衣。傅，那就代表你的家庭革命，差不多都大功告成了。等你與我捷報頻傳。

然後希望我沒有留下太多奇怪的毛髮和鼻屎在我床墊周邊，還是及格的小客人，再許下與哥哥遙遙無期的宮廟參拜之旅。傅！傅！傅傅傅傅，傅傅傅傅～

大小雪寶

（‧雪寶與亦姨）

媽媽的電腦課

‧鹽行的日出

很久以前，我跟著我媽去上過電腦課。那時候我們家還沒有一台真正的電腦，只有被塵封的「工具」，很像現在的複合式事務機，路人不會平常沒事去玩它的高級設備。

我對開機黑畫面右上角的黃色星星感到相當好奇。作業系統甚至不到windows95吧，因為只記得媽媽跟著電腦教室的眾多阿姨們停留在黑底白字的DOS畫面。我看不懂英文，也不會打字，就覺得新世界。

回家看媽媽小心翼翼按開那台機器，能用的只有顏色非常古怪的小畫家。

小二家裡斥資添購一台個人電腦，win98，網路是傳說中的撥接，電話一來就會被切斷。開始了我漫長的賽伯格演進史。和矽晶體從此再也沒有分開。

20G硬碟曾經要價2000元，那時。無線網路在國中才第一次在同學房間看到。藍牙是我們高中拿來傳紙條的好物。大三買了第一台智慧型手機。

那是媽媽很少振作起來的時候。她那個時代的電腦，是成人之後要硬去上課學習的技能。20年後，所有小孩都已是網路原生族，一出生就接地，爬行順便上雲端。這是本能，不是技能了。

聊天室、ICQ甚至msn，都是陳舊的詞。老人對青少年「網路很危險」的恐嚇也言猶在耳。只有約會強暴還不過時，只是移轉到LINE或msg上。

倒是媽媽早早就被打趴了。後來全家電腦技術最好的變成我，我替她辦電子信箱，她迷上我的遊戲時我要負責帶關。去上電腦課也許是1995年職場的最新流行。也許那時候她認真的希望，把什麼倚天DOS一堆天書給生吞活剝下來，能讓她更有利在職場升遷、轉型、加薪......

只是世界前進得太快了。沒有人願意等等她。時代會倉促離開。青春也是。家人也是。

小媽媽驚人言論

（‧雪寶寶包）

媽媽驚人言論：
「媽媽不是你一生完就有的感覺耶，是漸漸的」
「所以你一開始跟自己的嬰兒很不熟嗎？」
「就有種網友的感覺。你知道這個人但沒看過...（我大笑）
直到他吸你奶頭。」
「畢竟網友也不會動輒就吸你奶頭。」
「對，又不是炮友。」

《海柏利昂》：遠方的鼓聲

為什麼火車會這麼適合讀書？台南已經是我現階段所能做的最遠的旅程。

但前往海柏利昂的朝聖團可不是。這一行六個，含領隊七人，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搭乘星際航行的炬船，再航經草原海的風帆船漸漸挺進。

海波利昂是一顆邊界星球，不在人類的星際聯絡網中。每個人都身懷秘密。在漫長旅途中他們交換秘密。

所以同時可以看到愛拌嘴偶爾還鬧出人命的觀光團，但又打開六個小視窗，分別由團員分享「我為什麼要來海柏利昂朝聖團」。

所有故事都和海柏利昂星上的「荊魔神」有關，是一個都市傳說式的痛苦之王，人類知識鞭長莫及處的未來迷信，具邪惡、濫殺與返祖於一體。

海柏利昂上有一個遺跡，叫時塚，環繞著「反熵場」。有幾則故事則害以反熵的時間反覆（死了又長出肉來，沙威瑪核原來是老梗），或者時間逆流，造成科幻世界的悲劇。

且聽小說家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班傑明的奇幻旅程」也不過是他開展的其中一扇視窗。丹西蒙斯用更短的篇幅，就創造了逆轉人生能帶來的悲哀。又鑲嵌在更大的海柏利昂悲劇叢集裡。

故事彼此環環相扣，好像回到地理大發現時，人類知識第一次不夠用了，世界那麼大、地圖這麼小，只能聽博物學家帶回來遠方的鼓聲...

《沒有神的所在》：金瓶梅是甄嬛的教科書吧

今天在複習這本大一的愛書，終於大澈大悟為什麼我總覺得與甄嬛是前世今生，似曾相識：《金瓶梅》和《甄嬛傳》實在很多情節很像。流瀲紫案上應該擺著這本「爭寵指南＋成住壞空」參考書。

證據１：舉薦丫鬟上老爺床

《金瓶梅》裡，老爺可以「收用」家裡的女性僕役，妻或妾為了權力穩固，也會「舉薦」自己的婢女給老爺。

潘金蓮甚至做過更狠的，西門慶死後她跟女婿陳敬濟搞上，被同樣受西門慶「收用」過的丫鬟春梅撞見。

基本上這主僕倆沆瀣一氣的壞事早就是利益共同體，但多疑如潘金蓮還是要春梅也去睡了（金瓶梅原文真的是這個動詞）陳敬濟。侯文詠形容這是女性的「投名狀」，但驚心動魄的程度一點都不下男性的戰爭。

《甄嬛傳》中，雖然華妃心不甘情不願，最後還是把頌芝「舉薦」上了龍床，好穩固她在宮中的地位。

對了，春梅在床上跟西門慶撒嬌時，用的是「受老爺『抬舉』」，然後跟其他所有「淫婦」一樣，邊％％％邊口口聲聲叫喚著「我的好達達」（就是爸爸，daddy）。

證據２：貓咪都是兇器

潘金蓮在房裡用紅絹包裹生肉，秘密訓練「雪獅子貓」撲而撾食。有一次西門慶在她房裡，想逗弄那隻貓，結果被潘金蓮很快打走。因為潘金蓮深知那隻貓的危險性。侯文詠笑說，潘金蓮是怕西門慶胯間那塊肉不保吧。

所以當李瓶兒（本來是好姊妹，生了兒子就上天，變成大仇人）的兒子官哥兒「穿著紅肚兜」在院裡搖搖晃晃，讀者早已被潘金蓮搞得七上八下的心，冷不防更倒抽一口冷氣，因為我們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雪獅子貓撲了上去，抓傷了官哥兒。

官哥兒只「呱」一聲，便再也不言語，僵直倒下，四肢抽搐，沒多久就死了。

潘金蓮旗開得勝。

腹黑皇后娘娘也養了一隻松子，撲抓的不是紅絹生肉，是香粉，令新手下安陵容執行最後程序（我猜是當成效忠宣誓，就跟入黑幫先殺人一樣），一路引誘松子撲倒富察貴人，最後使其流產；還順便抓了莞嬪一下。

皇后娘娘一箭雙鵰。

原來不懷好意的喵星人都是拜這些不懷好意的人所賜。

證據３：欲扳倒主子，先砍下左膀右臂

西門慶死後，潘金蓮與陳敬濟通姦事發（化糞池裡發現浮腫的胎兒，好可怕），正妻吳月娘衡量不同作法：陳敬濟畢竟是女婿，還有西門大姐要安撫，不划算；直接鬥倒潘金蓮怕代價太高。

於是她選擇攆走潘金蓮的得力助手春梅，也卸去潘金蓮再興風作浪的手腳，算是小懲大戒，也提醒潘金蓮現在主掌西門家的是誰。

皇后娘娘深知懷著雙生子回宮的熹妃如日中天，難以一擊斃命，於是藉著敬妃與熹妃的嫌隙，利用熹妃的智囊槿汐與大太監蘇培盛的「對食」感情，上綱到後宮法度、人倫綱紀，主張嚴懲。

雖不是擒賊先擒王，但也是射人先射馬。

甄嬛機警，知道不多日便是浣碧、再來是她自己。所以想都沒想要「壯士斷腕」、犧牲槿汐，反而挺著身孕在後宮各處周旋走動，終於逆轉皇上心意，救出槿汐。

此著失敗，那就要接受反撲了。槿汐和蘇培盛從利益共同體進化成生命共同體；蘇培盛也明瞭「這回連皇后娘娘都上了心」，以前他可能隱忍，現在開始，他可是明擺著甄嬛幫的人了。

吳月娘撕破臉趕出春梅，數年後家道中落，在郊外的寺裡遇見嫁對人、成為少奶奶的春梅，時移勢易，尊卑逆位，要行平禮了。

《我和我的冠軍女兒》：幸運的老爸

（‧圖片來源：IMDb）

【有雷】

我可以給它少女式的指尖鼓掌。

片頭三分之一是很標準的勵志節奏。但姊姊打到全國冠軍，要向爸爸表明心意，我以為她要說的是：我拿到你要的冠軍了，讓我自由飛翔吧。

也許是因為我的生命軸線，一直讓我關心「歸屬與從屬」的對抗。

然而不，姊姊只是跟爸爸告白，因為她要去大城市讀國家體育學院，受「正規的教育」，為了拿到更高層級的勝利，為了得到國際冠軍。

那裡有更好的設備、訓練，有同儕、有亮晃晃的……自由。

對，所以仍是自由——相對於爸爸的獨裁、陳舊、老朽。相比之下，那從印度黯淡貧困農村走出來的少女，如此光鮮亮麗，已不是我們這一代台灣青年島內遷徙可以比擬。那真是具體的「兩個世界」。

小時候她們也曾經鬧革命，但很快被鎮壓了，還換來爸爸的非人鐵腕壓制（很精彩，到後段也成為一個「失而復返、浪子回頭」的象徵）。

但這時女孩長大了，見了世面，回家鄉可以「指導」鄉親和妹妹，甚至那場所有觀眾，好啦主要是我，期待已久的「頭目戰」。是的如姊姊所說，她和父親終將一戰：

制度化教育與草根教育、新式與舊式、世代之間的決鬥……？讓我想起《霸王別姬》，師傅與高徒終將一戰。

這個重頭戲裡，妹妹的角色就重要了。她短暫離開張望姊姊背影前進的NPC位置，提醒很快又要離家回城市的姊姊：「未必是舊式技巧不好。是爸爸身體不如從前了。」

在這裡留下的緊張，是後半段爆發的引擎。

啊編劇還是滿厲害的。同樣是要向老父爭取自由，卻用了更墊高衝突，和能夠繼續鋪排劇情的方法。難怪小說老師們都說：你前五分鐘就能想到的結局，都不要用。果然道行太淺（擦汗）。

印度能這樣讓兩個來自農村的女孩打上世界舞台，還是得靠爸爸的慧眼和勇於爭取。畢竟在台灣，我們已經看慣這個制度環境，讓一批一批人「找不到自己」；如果幸運找到了，也不一定能得力於完備的社群支持與制度資源。

很久以前我就說那些靠一己之力在國際闖出名堂的台灣選手，都站在玉門關，只能空望永遠不來的春風。還有臉貼上去叫「中華健兒」，真是各種意義都惹人生氣。

有些成為廢物的人，或者就是完美的「社會化」灰掉、暗淡掉的天才，都是被我們自己的環境，給一車車載去埋掉的。

會不會只是教育沒有早點教他探索、容許他追尋，又不給他一條看得到也吃得到的栽培之路呢？

在片中很有空恥笑兩個姐妹的印度大叔大哥們，也只是既沒有這麼剽悍的爸爸、又得不到國家遙遠的垂憐，去啟發、關照他們的天賦吧。

當然我覺得這樣也很好。生而為人，本來就沒有一定要做什麼。遊手好閒何等快樂。什麼自我實現、有所期待，也是社會所形塑。——只是我也不能真的就完全拋棄這樣的期待就對了。

雖然不脫「大團圓」式的結局，但我很能夠接受。中間的轉折和衝突都沒少，後段的對撞也從父女，轉移到國家級教練和鄉村來的老夫身上。

女兒毫無懸念的選擇，幾乎是理所當然的，很像在用對父親的罪惡感當提款機，來擠兌出觀眾的眼淚。

不過我也是梨花帶淚得有點慘就對了（拉人中拭淚）。

然而————最後————我還是要呼籲：不要生小孩拿來完成你未遂的夢想好嗎！如果她日後長大認真把這份夢繼續當她的夢，是你們兩代的幸運；但如果不是，你就一輩子別想她有「浪子回頭」的可能了。

叫她學琴，她可能把鋼琴砸爛，把手指弄壞；叫她學演講，她可能撕碎講稿，大肆酗酒變菸嗓然後痛學台灣國語。

不要小看報復的意志。孩子沒有義務成為任何人的既遂犯。

阿米爾罕很幸運，孩子沒有他頑固，他把自己的意志打穿進了女兒們的意志，而且沒有把她們受訓挫折、失敗哭泣的臉創立粉絲頁貼到網路上。

因此成就了他與他的——後來尚且成為了背負全印度女性未來們，真是無比沉重的——冠軍女兒。

http://upmdebate.forummotion.com/t305-topic#2945
一位台灣辯手張哲耀寫的：〈變強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