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說實在的,我一直不是很「典型」的附中人。討厭動輒高喊愛附中、提附中榮光,好像每提一次這些字眼,就又剝削它們一些,只為了跟人靠得更緊密一點。「附中夢」像是一齣劇本,只等我們穿上戲服去搬演。真的好霸道喔。
2.
不只一次聽舒雯學姊談論過附中,她受邀來幫我們的暑訓(13→15)講課,也一樣謙虛推辭、這樣困惑:學校竟然請我這個校友回來辦活動(在校守夜),為什麼不是在校生?為什麼不是你們?她怕自己壟斷了小朋友我們,對附中其他樣貌的想像和詮釋;也擔心中間有一道人才發掘的斷層。
「愛附中」對我而言,是一句殆無疑義的髒話。我一直帶著難言的怨恨走出附中、上了大學。往後的日子裡,附中經驗不斷對我貼耳密語:你不是一個……的人。
3.
電影散場後,走過信義路牽車。夜晚的校園闃黑,低矮的籬笆翻身可過。該進去一趟嗎?可是裡頭有什麼?我懷念的誰、想重新接觸的事,都不在這矮矮圍牆的另一頭。他們或者跟我離開附中,分道揚鑣;或者停留在腦迴裡,只有記憶能夠再現。但是幾年來,我幾乎不再開這個潘朵拉的盒子。青春像狂風暴雨,巨靈震動。高中時代的我一直很憤怒,鬱結,無助,想用力揮拳,卻逃不過那片藍天;世界這麼大但你無處可去。
小高一就有幸躬逢其盛60周年,還興致勃勃成為工作人員。中正樓燈火通明一字排開,是學長姊設計的不眠夜市街。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回憶有失焦的光斑,每個在校的、返校的,笑臉都像一顆顆霓虹燈。那時記憶無半點積累,一切都還簇新。剛從家逃來台北,不懂什麼是家、不懂對眼前這些人而言,附中城堡已經不是一張劫盜地圖、一座霍格華茲的獵奇,而可能是回憶的定錨、意義的歸屬,或更多。走出附中以後的路才是無比崎嶇,這裡就是燈火闌珊處。
那個晚上我忙著,也跟大家一起不睡,把夜熬到深。中興堂裡納豆來了又走,劉真也下台謝幕,很久以後我才匆匆趕到,像赴一場安靜的盛會。鄰座的人知道我忙,與我有約。《藍色大門》低聲播放。不知誰的點子,在附中裡看藍色大門?張士豪、孟克柔的青春……我的青春那麼近,卻手足無措。可是現在想起來,那個晚上卻又彷彿那麼溫暖,靜定,美好。
學姊說,直到辦完這個活動,那個晚上後她才彷彿做完了某些事、真正畢業了。從這個意義而言,我一直沒有從附中畢業。那裡對我是解不開的結。一個一個回憶的累贅。我註定要帶著這些往前走,成為對「無條件的愛」最忠實的反對派。
花一輩子編造謊言,自我辯論;認真敘述附中的意義、描繪青春的原型,再一一推翻它。
這樣一直帶著羈絆,聽起來也不錯:P
回覆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