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20日 星期四

第二本書の預備



我將林瑋嬪教授的邏輯粗分為「賭漁連結」和「製造浪漫」,其實兩者是一體的。

她的專書是過去多篇短論文的集結,我認為很有可能正是集結成冊,作者需要找到一個統攝全書的「上位概念」,這個概念當然要夠抽象、夠鬆散,否則包裹不住,因此她選擇了「賭」。

所以這個「賭」堪稱包羅萬象,既是跟大自然搏鬥,又是跟軍政府躲藏、對軍政府反抗,最後還有投下賭場。

問題是捕漁不是機率遊戲,需要專業的準備;博弈產業不是拿自己身家押注(這個才叫賭),是兩手空空卻期盼財團送錢給自己、送機場給馬祖(這個叫投機)。

軍政府我甚至不知如何吐槽,堪稱一種魯迅式的精神勝利法。如果偷偷賭博的力量如此具破壞性,那我的文盲外婆就是軍政府的頭號恐怖份子了。

不合身的概念不是好概念。涵蓋一切的概念形同一切都沒涵蓋。

就不說地方鄉親對被封為賭博之島何等反彈了。當然讚美者也有,這我也會稍事分析。

「製造浪漫」就是美化、浪漫化,帶著一外人的觀點品頭論足,不用把自己置身複雜的人際關係和利益格局,被奉為上賓,像苦苓一樣一次住半個月,有地方公部門的資源,不用像「不同意見者」被痛整,當然也就可以打造出奶與蜜之地,和和美美的海上仙山。

《島嶼學》說,與其說是意識形態的不同,不如說是從外部或內部看待島嶼的不同。

這個說法簡單卻極具鑑別度。如果我有資格建議,是歡迎一切聲稱要「蹲田野」「做研究」的人直接到地方政府去應徵一年任何基層工作的約聘,從生活本身萌芽出問題意識,而不要帶著島外書空咄咄卻自詡縝密的「前行思考」登陸。

補一句那英說:嗎的,我最煩那些裝逼的人。

「製造浪漫」的視線非常帝國主義,不客氣的說,是回到了殖民時代人類學服務於殖民母國的鷹犬視線。只是服務的對象變成了自己的代表作、影響力、論文點數和升官之途;只是改頭換面,變得精緻、小心翼翼,把「野蠻」二字收了起來,變成「這裡一切人民都在努力對未來進行實踐」明明所有人類社群皆是如此,卻被寫得翻個身就原地起飛一樣大鼓其掌。

骨子裡其實還是看不起。啊,這是誅心論,但我真的這樣覺得。就是「我都來寫你了還不給我拍拍手?」也難以說明為什麼要先出英文版,給地方檢閱「田調」成果難道不是第一要務?

話說回來,號稱地方第一部民族誌,結果田野內容少得可憐,絕大多數都在引用別人的研究或訪談。跟蔡友月比就很清楚了,蔡的書基本上就是用第一手田野資料在推進。

這不是第一起,也不是唯一一起。近年我已經聽聞太多從本島跑來「要資料」,覺得地方人士好像有義務給它訪談;或者動動手指搜尋就直接複製貼上到計畫書裡去請領補助的例子,對外卻可以包裝成關心離島、深愛馬祖。

這本書只是代表性事件。因為作者的地位,差點變成一種地方知識的「正典」,被其他學者拿來當傳道授業的文本(又忍不住生氣,到底所謂的學院在幹嘛啊?買空賣空?看到印成書和作者頭銜就相信不疑?)

——這時候真的餘悸猶存,幸虧我們開罵得早。


2024年6月7日 星期五

卡片


把塞滿一抽屜的卡片和信件也移轉過去新家,戴著口罩邊整理,最後丟不完的東西太多,還是原樣塵封進抽屜。

因為政治不再聯絡的朋友,那時還祝福我的馬祖和交通議題進展順利,可惜他愛他的黨和國勝過15年老同學。但婚帖我收著,雖然已經沒什麼波瀾了,像一個不很熟的人。本來也就是不很熟的人,從來不算深交過,彼不知此,此不知彼,分道揚鑣可能是唯一的結果。現在想想。

還有生了雙娃就少聯絡的媽媽。我趕快致電情勒:還是最要好的朋友嗎?口口聲聲說是最要好的朋友,轉頭就把人給忘了吧。我看了這個名字,ㄨㄤˊㄧˊ…ㄑㄧㄥˊ嗎?覺得好陌生,趕快來確認這支門號還有人用嗎。記得帶雙娃來我們家,有湯圓粉圓紅貴賓陪她們玩,要吵一起撕心裂肺的吵。

還有20歲時期的前男友,熱戀期一張,分手時一張。過期的海誓山盟,說分開之後當然可以做朋友啊。結果傳訊都不回。不過辜負了人家的暈船,我也是很壞。姐也是有故事的女人好嗎。

學弟說他稱你是天菜耶。我是啊,這有什麼疑問嗎!

大一時考上日文系的同學的生日祝賀。就算學了一年日文,也只能模模糊糊猜意思。時隔多年再翻到,我已經完全讀懂了:「高三時你想要上台大、交男友,現在都做到了,真是非常幸福呢。我跟一直以來一樣,會一直給予幫忙的。」可惜分分合合,現在沒機會也不用再被幫忙了。人生走馬看花,年輕時代的祝福從後頭追上我。

最後有一封摺得很麻煩的小信,最怕拆開之後摺不回去,先在心裡罵了兩句。攤開才發現,寫信人已經不在這裡了。不久前耳聞他突如其來這樣決定,震驚所有共同好友。

信裡言詞懇切,感謝我一件怎麼樣的事情。但那件事恰好是我曾經想打電話向他致歉的,最後還是沒說出口。斷在空中的電波,沒說出口的那句不好意思呀,謝謝你來這一趟。

這世界本來就不適合所有人,不是所有人都適合這世界。聽到他離開時我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樣。選擇離開這個伺服器,不知道是不好玩還是玩夠了。心裡面遺憾、佩服兼而有之。

我們這些平凡的人,只能繼續艱難的變老。太狡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