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林瑋嬪教授的邏輯粗分為「賭漁連結」和「製造浪漫」,其實兩者是一體的。
她的專書是過去多篇短論文的集結,我認為很有可能正是集結成冊,作者需要找到一個統攝全書的「上位概念」,這個概念當然要夠抽象、夠鬆散,否則包裹不住,因此她選擇了「賭」。
所以這個「賭」堪稱包羅萬象,既是跟大自然搏鬥,又是跟軍政府躲藏、對軍政府反抗,最後還有投下賭場。
問題是捕漁不是機率遊戲,需要專業的準備;博弈產業不是拿自己身家押注(這個才叫賭),是兩手空空卻期盼財團送錢給自己、送機場給馬祖(這個叫投機)。
軍政府我甚至不知如何吐槽,堪稱一種魯迅式的精神勝利法。如果偷偷賭博的力量如此具破壞性,那我的文盲外婆就是軍政府的頭號恐怖份子了。
不合身的概念不是好概念。涵蓋一切的概念形同一切都沒涵蓋。
就不說地方鄉親對被封為賭博之島何等反彈了。當然讚美者也有,這我也會稍事分析。
「製造浪漫」就是美化、浪漫化,帶著一外人的觀點品頭論足,不用把自己置身複雜的人際關係和利益格局,被奉為上賓,像苦苓一樣一次住半個月,有地方公部門的資源,不用像「不同意見者」被痛整,當然也就可以打造出奶與蜜之地,和和美美的海上仙山。
《島嶼學》說,與其說是意識形態的不同,不如說是從外部或內部看待島嶼的不同。
這個說法簡單卻極具鑑別度。如果我有資格建議,是歡迎一切聲稱要「蹲田野」「做研究」的人直接到地方政府去應徵一年任何基層工作的約聘,從生活本身萌芽出問題意識,而不要帶著島外書空咄咄卻自詡縝密的「前行思考」登陸。
補一句那英說:嗎的,我最煩那些裝逼的人。
「製造浪漫」的視線非常帝國主義,不客氣的說,是回到了殖民時代人類學服務於殖民母國的鷹犬視線。只是服務的對象變成了自己的代表作、影響力、論文點數和升官之途;只是改頭換面,變得精緻、小心翼翼,把「野蠻」二字收了起來,變成「這裡一切人民都在努力對未來進行實踐」明明所有人類社群皆是如此,卻被寫得翻個身就原地起飛一樣大鼓其掌。
骨子裡其實還是看不起。啊,這是誅心論,但我真的這樣覺得。就是「我都來寫你了還不給我拍拍手?」也難以說明為什麼要先出英文版,給地方檢閱「田調」成果難道不是第一要務?
話說回來,號稱地方第一部民族誌,結果田野內容少得可憐,絕大多數都在引用別人的研究或訪談。跟蔡友月比就很清楚了,蔡的書基本上就是用第一手田野資料在推進。
這不是第一起,也不是唯一一起。近年我已經聽聞太多從本島跑來「要資料」,覺得地方人士好像有義務給它訪談;或者動動手指搜尋就直接複製貼上到計畫書裡去請領補助的例子,對外卻可以包裝成關心離島、深愛馬祖。
這本書只是代表性事件。因為作者的地位,差點變成一種地方知識的「正典」,被其他學者拿來當傳道授業的文本(又忍不住生氣,到底所謂的學院在幹嘛啊?買空賣空?看到印成書和作者頭銜就相信不疑?)
——這時候真的餘悸猶存,幸虧我們開罵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