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認真覺得家母是神經病,她會對大賣場的結帳員說:你擺臉色給誰看?不想上班就回家!
家父說過他們交往時,她會在電影院大聲指正:請你不要再踢椅子/講話好嗎?家父的註解是:你媽就是,比較有正義感啦。但不太圓滑。
和處世玲瓏的家父大相逕庭。
或者邊開車邊和隔壁駕駛吵架,搖下車窗叫囂:你下車啊!對方(幸好)揚長而去。
我覺得跟她生活總有一天會死,好像很會結仇。
她對細微的聲音也敏感,她會暴躁的:樓上又在敲敲打打/大聲走路,不知道這是公寓嗎?但我只納悶:有嗎?或者不懂這也足以帶來困擾嗎?
偏偏她又不像表面好鬥那麼堅強,偶爾回家看到她一個人在客廳哭,她歸咎於家裡「沒有男人」。我沒能成功遞補那個男人的空缺,也對她的情緒手足無措,都讓我非常沒有安全感。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暗自祈禱不要成為她。不要神經纖細,不要高敏,不要對世界的汙濁和失序過度反應。簡單來說,我願意同流合汙,換取她難能嚐到的輕鬆。
後來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
我超級想若無其事,但就是變成旁人如蘇靖雅眼中的神經病。我變成了小時候抗拒成為的人。
啊,好像伊底帕斯喔,是不是伊底帕斯?死命想逃也逃不過,遲早要墜回宿命鋪設的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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