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我想過這恐懼。破空飛去卻翻不過海峽的長浪，半途而衰的電波，接觸不到你的焦慮。這是我們族類被驅趕到網路空間，必然反覆延長的猜疑鍊。那使得我已經習於這種彷彿戀情，後設關係：所有蜜語建構的關係都僅僅是一種感覺，話語沒有實際指向，是丘比特射出、卻被芝諾停在空中的箭矢。談論戀情的戀情，關於關係的關係。

內在又有一個攜來過去沉重、濕淋淋的自己，看見你了，卻不敢與你併票相認。一種匱乏：覺得我配不上；沒有能力構築一個家。來到島上，也沒想過愛情。來島前我抽了牌卡，最後能拿走什麼？牌卡答戀人。作廣義解釋，也許我成功地讓所有學生，都成為我的戀人。猥褻一點，也許我和學生成了戀人。但沒想到迂迴曖昧的原型牌，難得鐵口直斷，從虛空中喊出我的宿命。

這樣的談情說愛，你說出上半句，我就自然接下去。你要我猜，我一猜即中。告訴過你這不過是社會學揭示的：人類以為的靈魂伴侶，只是資本相當的門當戶對，所以剛好進入同一種價值與話語體系。我們都是被決定的，在有限的人際範疇裡，很輕易地命中注定。討厭吧這浪漫值為零。三觀筆直，有點唯物，幾分悲觀。

但它的罅隙是－－我也可以不遇見你。我也可以和你失之交臂。我也可以繼續自私，不成熟，摒斥善意，讓我得而復失去。可是為什麼是此時此刻，我正好刪掉臉書的爛桃花、正好目睹老友們風雨與共的伴侶，讓我又重燃對親密關係的信心。那就是命運。或者，我寧願相信你就是我的命運。

茫茫人海，世事星散。如果我們沒有引力，就不可能相聚。箭矢如星星紛紛落地，話語接觸到它指陳的萬物，像這場包圍著海島與我的雨。像你一樣溫柔，輕輕把我托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