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簡體中文版的封面,也太美了!跟志文版的比)
我發現我很喜歡二十世紀這些惡托邦(或稱反烏托邦)小說,主要是它試圖書寫的
是一整個人類社會的輪廓,而不只是個人的心靈運作。我漸漸把每一次的閱讀都視
為人生的道路指標;學姊曾經這樣提醒:到了書局,看你能在哪一櫃前面站最久,
那就是你的方向。這是沒辦法騙人的。而照這樣看來,不論我是否留在學術生產體
系中,終極關懷的必然朝向結構性的、全面性的人類集體生活樣貌。但很弔詭的,
在我自己筆下書寫最多(哪來的準作家口吻)的卻是我平常最沒辦法忍受的,由私
我心靈輻射出去的日常作息。這是怎麼回事呢?只能說學術旨趣和閒筆主題不見得
會同步吧。
再來是,與其說《一九八四》在那個時代預言了往後人類的極權發展,不如承認
《美麗新世界》更一語成讖了在我們這個後極權世界、島嶼上的解嚴世代,所需要
遭遇最艱險惡寒的處境。畢竟《一九八四》裡再怎麼高明、恐怖的統治技藝,對島
民我輩而言,終究已經將它遺留在上個世紀裡了。(雖然確實是有許多遺緒尤有餘
威)可是《美麗新世界》並沒有。雖然它仍指向政府作為社會秩序的生產重心,但
在我們這個分眾、去中心、小政府(相較於書裡)的世界,生活裡卻有為數更多而
我們並不見得能意識到的「小確幸」,作為資本主義日常生活裡無須配給的索麻。
我們看電視來麻痺自己對工作的無奈、對災難的驚愕、對死亡的恐懼、對生活的倦
怠。我們在星期天下午以中產階級姿態享用一杯下午茶,滑著智慧型手機上傳到臉
書同眾人炫耀。我們上網約炮,頻繁做愛。我們除了股票跌了、皮塌了肉垮了、看
著肥皂劇裡的三流情節,其餘時間是不會哭的,面對公娼和都更釘子戶的眼淚時也
一樣。我們要的,seven都準備好了,台北市政府甚至把無線網路鋪滿整座城市的
大街道。我們因此好容易覺得,其實生活還滿不錯的;有時候覺得好辛苦、卡住了、
過不去,是貪得無厭,不夠知足,是自己的心態沒有調適好,是自己的努力不夠充
分。因此不需要政府統一製造α、β、γ、δ、ε各階級,如此輕鬆寫意的「自由」就
解消了集結眾人、朝向結構的所有反對能量。你看現代中國,大概除了網路長城之
外,他們對生活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
之於政治上的極權主義,我想《美麗新世界》更揭示了資本主義和享樂主義對現代
生活中的我們,所能造成的最大收編。在這個世界我們鄙夷知識、質疑思考、背棄
受苦而縱情聲色、卻心甘情願在資本家的巨大牢籠裡徒勞地鑽營。我們喊著好累好
累,被綑綁在某個日復一日的生產勞務上,所以合理化了自己一切的鞭長莫及:
「我是同志但我的時間都要拿去家教賺錢和出國讀書而且我只想過著網購保養品的
生活對推倒父權體制沒有興趣。」殊不知你始終鑲嵌在一個比你自身更大一點的世
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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