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付

許多年前的夏天，我在教務處前的大樹下填志願。

學期已結束，暑假開始，學校非常安靜，只有蟬鳴，像蹺了出來和姐妹淘聊到靜默的體育課。

補習班同學搶過志願卡去看：你填錯了吧？「幸好我有幫你檢查」的得意勁。

你填成師大附中了。

師大附中是我的第一志願。

為什麼？不要吧？你一定會後悔。

一氣之下把志願卡交出去，大步離開學校。那個夏天我要去台北。我要離開家。我才不後悔。就算真的後悔，我也不後悔。

只是偶爾我會想，要是真的讀建中，到底會變什麼人？可能比現在更勇敢一點還是自卑一點？認識更好的人還是更差的人？更成就或更平庸？

當然也知道，這些問題豈是一所學校可以決定。可是回頭去看那幾年，卻分明又發生一些事，紮紮實實的決定了某些信念，它們又帶著你，堅決朝向某種命運。

有時我會感到命定。在騷亂的可能性裡，你破開了這條路。

我只是會想，穿著卡其制服的我，想必還是會偷偷溜去信義路，偷看南穿男男女女彈吉他，跟朋友借制服，蠅營狗苟有時，顛鸞倒鳳有時。難過不能當真正的附中人有時。

虛構鄉愁，時間性的，因為不能重新選擇，所以一定會後悔的。

事實證明，無論怎麼選，我都後悔。像蝴蝶效應裡逃不出沙漏遊戲的主角，有時殘臂斷肢，有時愛人已死。每一次都有遺憾。

早在同學一語成讖前很久，我就從書裡預支了答案。雖然終究不想承認。

是青春太美好，怎樣都覺得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