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戰事最激烈的南沖繩。沖繩戰打完之後,美國就要強攻本土了。
這已是世界大戰最尾聲,日本帝國的強弩之末,卻不能阻止國家機器繼續負嵎頑抗。
美軍在中部沖繩登陸,日軍架設了三道防線。人口稀疏的北沖繩森林很快掃蕩完畢,但在打南沖繩的過程中美軍送掉了一萬五千名大兵,對軍事實力領先日本的美國而言非常肉痛。
但看日本這側,到後來已經沒什麼辦法可打,只能一直把青年少年送上特別攻擊隊,想辦法以一換多。
沖繩戰時更是,帝國已無力增援,只能在沖繩死撐。最後爭取的已非戰勝,而是不那麼慘敗,可以有條件投降。
夾在戰火的沖繩軍民--大部分是平民--更是悲哀。美軍砲彈不長眼,73年後生鏽的破片還重得跟啞鈴一樣,砸到腦門可如何是好?空襲時從天上掉下來的這些砲彈,密集到被稱為「鐵雨」或「鐵之風暴」。
幸好成為戰俘後,美國向來標榜人道待遇,醫療、飲食一應俱全。
反而身為日本臣民,到了戰後仍然讓沖繩人憤恨切齒的,是日軍要求沖繩人誓死效忠天皇,不可成為敵軍戰俘受到玷汙,因此欺騙、甚至強迫沖繩人「集體自決」,用刀、手榴彈、跳崖......由父親殺了全家再自殺。
南沖繩是沖繩戰最後一隅,死傷慘烈,有座魂魄之塔,鎮守了沖繩戰歿者3萬5千人的魂魄。
平和紀念館的萬名碑上面有同姓的一子、二子、三子......一家都因戰爭而死,而且沒有見證人活著知道這些孩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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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感謝教練、阿潑等提攜,逐漸對沖繩有所認識。
去年面試完後,自覺馬祖有點單薄,文本缺如、史料蕪雜,我也沒那麼偉大敢對無人聞問之境單槍匹馬以啟山林。
再者是渴望一個更開闊的視野,把小島鑲嵌回它所在的時空:波瀾壯闊的西太平洋,絡繹往來的歷史交織。
再發現沖繩,是寫完研究計畫後的驚喜。
阿潑說:戰後沖繩的基地化,變成日本國內「犧牲的體系」的一部分,這跟韓國的濟州島和--臺灣的金馬一樣。
就這一句話點燃我將兩座島嶼相連的啟發,回去開始動筆另一份研究計畫,將二者並置,產生足以比較的距離。
一切仍是未定之天,我又駑鈍兼偷懶,想到馬祖文本的散亂無章、沖繩研究的汗牛充棟(和語言障壁)就心生頹廢。
現在對近在眼前的經院之路是既興奮又怕死。
小馬祖雅評曹昨天提起,中美共同防禦條約不包含金馬、美日安保條約不包含沖繩,「へ--」的同時,又直覺這是很好拿來展開談論的一個起點。
是這樣才於沖繩一來再來。這裡的傷痕不亞於近代臺灣--臺灣人不是壓根不知身上的傷痕,要嘛就總以為自己最可憐。我稱之為「陸與島二元史觀」的狹隘。
我認為沖繩掌握著解鎖當代東亞的金鑰匙。
所以:現在開始,不能再聽馬祖的壞話!我已經夠想換題目了,「為誰辛苦為誰忙」「你們老人都去死」「就被統一吧掰逋」的情緒不可斷然付諸實現!
另外,要重新好好學日文。
最後,這個主題先不開放剽竊,畢竟我想很久,已無路可去,手下留情拜託拜託!
最後的最後,祝福我順產,就像王襄理一樣咕溜。當務之急是:先不要跟室友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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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有位幫我們協助中韓口譯的臺大社會所金俊植同學(傳說中的31歲),有些觀點很棒,雖然他說「嘴砲而已啦。韓國人都愛嘴砲。」但我還是堅持代替他記錄下來:
臺灣外省本省人對戰爭的記憶大不相同:外省人帶著中國受日本侵略的創傷記憶,本省人沒有經過同等力道的地面戰,因此戰後國民黨的戒嚴對本省人是沒說服力的:我們都經過二戰了,中國人(內戰)有比美國人強嗎?
不曾地面戰的臺灣,人民難說服增軍,也很難在動員過程中形成共同體。(相較於韓國:雖然二戰中也未經過慘烈地面戰,但韓戰遭遇的屠殺並不少於此)
(是否金馬「中華民國」意識高漲為同一原因?曾經過高密度的戰備動員?)
2.
現在日本進步派的矛盾在於,他們反對安倍政權修改和平憲法、讓日本能再度武裝的意志,然而這也將是卸除沖繩戰備壓力的契機。
畢竟日本之所以能不武裝、維繫戰後的和平憲法,正是因為日本本土的武裝壓力全部交給美軍基地、交給沖繩去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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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和大馬祖逸馨在屏東好茶部落露出,也是東亞共同工作坊第一次辦在臺灣;
這次又連同小馬祖雅評曹(和西莒服役的學運五虎將陳廷豪大叔)沖繩露出,覺得不可思議--
泰半臺灣人也無知的馬祖問題,竟有機會浮現於日本、韓國人的視野。
我也彷彿成為馬祖代言人,能夠夸夸其談。
有點反省可能是在臺灣混不出什麼名堂,剛好在身世裡撿到一個IP供發揮。戒慎這種談論的權力。
不過,上次的突發其想到這次竟真有落實的可能:
我們真的有可能把工作坊拉來馬祖,從臺灣海峽、冷戰前線,回首檢視東亞共通的境遇。
可以從基隆集體搭船,隔天清晨到福澳港,觸目就是血紅標語聳立:莊敬自強、處變不驚、同島一命。和--我忘了是濟州還是沖繩--近乎孿生的口號。
上次從原住民起手,下次降落在二十世紀意識形態對抗最前線,東亞的概念漸次清晰。望屆時已能用日語簡潔向來客介紹馬祖問題!
這應該是馬祖日報可連續刊登八天八夜的大事,如果突然現身一群日韓考察團。想到就爽,讓島上老人見見世面。(被恨意支配)
對了,工作坊中最廣泛的交流語不是英語,而是日語。很有趣,雖與參加的族裔、國籍有關,但也能視為二戰時「大東亞」的遺緒,和平的那種版本。
日語是那時與此時的最大公約數。
戰前的殖民地高校生卒業旅行是壯遊整個大東亞:中國東南、滿洲國、韓半島、日本內地、回到臺灣。
雖然好像要批判一下大東亞這個日本軍國/殖民主義色彩的名詞,可我就是覺得那時的青年世界多開闊,亞洲半壁等你去闖。潛台詞:不用學一堆語言才能交流,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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