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日 星期日

宛如新生?


人愈大愈步履艱難,漸漸沉入爬蟲類的靜蟄之中。因為回憶襲奪眼前的現實,每一幕都被往昔的鬼魂佔據。

......一樣的鐵板海浪,一樣的忍冬花香,一樣的星空燦爛。

如果我也年輕,年輕得一無依傍,年輕得每一天都嶄新,這樣開門見山,這樣空無一物。沒有回憶的累贅,沒有意義的牽絆,抬頭沒有一層復一層的天使,天空自始至終,都廣寒得一碧如洗。

對一地的熟悉,必以記憶的喧嚷為代價。我熟悉每一處的轉折,也熟悉轉折處的金銀花香,於是張皇的不知該閉氣還是大口呼吸。

怕想你,怕再次想起已經失去你。

當然是老得不再隨便掉淚,想不起來上次哭的時候,大概哪次打了哈欠流目油那就順便哭一下吧。市儈得連眼淚都要求經濟,沒想到還能有這麼認真的喜歡。

當然,也會自問,世故如我,能否堪稱合格的戀人--究竟是愛你,還是愛著竟然有能力愛人的我自己?

馬祖還是美得像抄襲了最有想像力的文學家的夢境,卻陳舊。這份陳舊已經不是初來時必須自報家門,以供鄉親攀講相認的陳舊。

而是屬於我們的2018春夏已經結束,我們雙雙失去當時的身分,先後離開這裡。此刻,卻獨自被夕色刮破,受回憶灼傷。

以前我說臺北是魍魎之城,處處埋伏失敗的戀情所葬下的鬼魂。

現在讓我沉默的不是荒島寂寥的黑,而是並肩走過的無。

因為曾經有,而更加的無。

理智上我當然知道,從一開始就不該的。應該輕車簡從。逢場作戲,兩袖清風,怎麼來怎麼走。

可是事實上我辦不到。

可能你打包了我對這裡的所有愛恨,可愛的你只是我對此地--對有種來到此地的自己,眷戀的投射。

可能你是符號,象徵27歲匆匆那年,彼時此地,永不斑駁的記憶。你是我封印在此的地縛靈。你不離開,我就可以一再造訪終將遠走的青春。

比如真實的你去了哪裡、成為了怎樣的人,都再與我無關......

我只能這樣在語言的有限裡,汗濕重衫,筋疲力盡,把你好好裝箱在我的意義。好讓我自私的,放心的再次上路。

做不到的事情很多。喊停時間,寫巨大的國族寓言,為現況哪怕挪動一絲距離。

只能無力的我我我你你你,近乎猥瑣的呼喚面海的階梯,蚊子滿腿的鞦韆上,早已不在那裡的我和你。

如此艱難,以致渴望新生。每段感情對我而言,都是《你一生的預言》的命題:

結局早就等在那裡了,你依然願意經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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