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7日 星期一
不同的路
舍弟從家裡搬出去了,爸爸與阿姨且自備芒果葡萄切盒,參加了他入新居。離家不遠,就在高鐵站附近。依我這半年來為了省錢徒步往來,大概離家不超過20分鐘腳程。開車大概5分鐘。我對車毫不關心,阿姨曾指給我看,完全不懂他計畫的新車款式。但為他開心。
在很短時間就買厝購車,複製上一世代奉為圭臬的中產道路。雖然與我大相逕庭,但是很佩服他。一如佩服家父、佩服阿姨燃燒半生在勞動,有時懷疑他們是否以剪斷某些感覺厭煩的神經作為代價。或者就是早年貧困的制約。家父更還有「死了阿爸的孩子」發誓要出人頭地的願望。舍弟從青春期就與他們同住,很早就從他們辛勤背影與因而還不錯的生活中立定志向,家裡唯一讀相關科系,大有接班人的架勢。
舍弟雖與我異父異母,但同住一屋簷,上一代約定成家,阿姨待我不薄,如此稱呼倒也好向人解釋。剛搬回家時他在澳洲打工,返國後立刻就在家上工幫忙。雖是室友,毗鄰而居,但作息相反,要靠運氣才能碰面。澳洲與女友一起去,搬到新家也與女友同居。女友我也見過,也是客氣、靈活的女孩。
舍弟是很乖、很straight的男孩。不只是sexual orientation,不只是藏不住秘密、沒有心機的直腸子,也是道路筆直,賺錢立業成家,一線貫通的人生。和我這曲曲折折、瞻前顧後的哥哥,差距不可以道里計。
昀昕說我們這世代很晚熟。但個體化歷程卻提早展開。榮格的年代是要等人進入中年,漸漸卸下社會、家庭的外在責任,才開始荒蕪地去面對「我的人生到底要追求什麼?」的逼問。但我們一抬頭就是漫長而規格化的教育體制,體制終結的末端又是雜草叢生的現實,錢難賺、房難買、崽難生,成就與意義感不再輕而易舉了,也無法唏哩呼嚕就過上被社會認定「還不錯」的人生了,意義的提問自然直接近逼眼前。
晚熟指的是教育的漫長綑縛後才接觸現實,所謂的「出社會」,相比於24歲就生了我、26歲就有兩子的家父,比起來很幼稚。但也因為世事艱難,道路不再理所當然,才有餘暇、餘裕思考使命,或理想之事。大概也有點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味道。
何況我還是沒辦法輕易藉由繁衍,來轉嫁期望與遺憾的人。套一句以前寫過的,我只有「或長或短,向死而生」的這一生。不能以娶妻成家育女生兒,來證成生命的價值。一死就形神俱滅,無後裔捧靈,意味著不能靠子孫孝順、劉家顯達來賦予自己意義,作為存活過的證據。只能去想物理性的肉身死後,能留下什麼精神性的遺產,或者就是一堆符號。也可能不。畢竟歷史殘酷得很,不慎就將跌進萬丈黑暗。
我其實本來是想,舍弟的選擇是比較輕鬆的選擇吧。複製上一代價值,無須顛仆以檢驗道路的正確。但他必須為此付出的自律、受縛(雖然他自己應該不覺得)、勤勉,卻又萬萬不是我能做到的。就像昨天阿姨對我說,你要去馬祖教書,也不是他能做到的。
若說他要的是家肥妻潤,含飴弄孫,那我要的未必比較高明、偉大。我們都想被記住、想要證明此生為人的價值,只是走上了不同的路而已。
訂閱:
張貼留言 (Atom)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