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師初來乍到

我的班上只有5個女生，大概也只有5個不用特別關照的學生。要嘛過動，要嘛自閉，學習障礙。聽早一年的帥老師指點迷津，註記得眼花撩亂。

就不免想起，當年老師帶一整班人數兩倍於我的班級。那三年唇齒相依，有時關係良好像蜜月，有時改弦易轍，變成冷漠陌生人。想必老師也在摸索吧，多次設想策略，面對四十人蠢蠢欲動的焦頭爛額。

開學第一天就能準確、自然叫出所有人名字，震驚如我，猜她兩天一定在家對照片背學生名冊，跟當年升學考試一樣用功。

而我只是無知無覺，在成績單上部當個獨善其身的好學生。但如今換我當老師，卻膽戰心驚，反覆估量該怎麼應付那些下半部的學生。或者說名冊上除了那五個不用擔心的，其它都是我以前瞭望不到的，海平面以下的孩子。

林晴灣說她之前在泰源實習，也都是這樣的學生。「這才是重要的學生啊，他們長大就會被社會漏接。這就是劉老師的價值。」

到時候進現場，我一定會大發雷霆他們的冥頑不靈，所以要先說，提醒自己。孩子何辜。一整排留在島上的孩子，光怪陸離的病名和狀況，大多註記著：父母離異、父母重病、隔代教養、大陸配偶、越南配偶......

畫過某個名字，老師說，這個爸媽沒空管他，要留他下來寫作業。

對不起但我還是想說，爸媽知道自己是弱勢，但有一定要把這個弱勢承繼給下一代嗎？雖然講起來簡直像優生學了，環境夠好的人才有資格生育。可是起碼要有能力給孩子足夠的關切和愛吧！我們再怎麼努力終究是拿錢辦事，時間有限，不可能真的取代家庭教育啊。

總之劉老師努力不跳海，你們也要努力長成有本事的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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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狀態很像16歲剛搬到台北，陌生土地，舉目無親，偶爾會在睡夢裡哭醒過來，不懂自己為什麼在這裡。

然後馬祖少女團就傳賴說要不要一起吃飯？我們到馬高門口了，你可以開始慢慢走出來。我們就去吃了味道很重的牛肉麵。她們三個至今還背負學貸，一人是南竿人，其他兩個女生搬出南竿人的家，阿姨堅不收錢她們不好意思。搬出去的女孩一個套房七千一個六千。咋舌。

「存不到錢耶。」幹嘛不乾脆回台灣啊......但一點也不想出言趕她離開。「但至少能還學貸啦！」

她們讓異鄉沒那麼寂寞了。但開學前的瑣事真的有點難以負荷。還是不懂為什麼校方把一個難帶的班託孤給我？老師以前都怎麼站上台去，不卑不亢的侃侃而談呢？我竟然畢業恁久還堅持隱隱嘲諷她，拿後來習得的知識後見之明予以抨擊，忿她升學主義、嗤她體罰，笑她的迂。

那後來也就是我今天這樣，對站上台要用什麼態度面對「我的」學生無所適從。

馬高灣的海風微微，襲人欲醉。半個介壽村都在這裡就著路燈走操場，百鬼夜行。廣場舞蓄勢待發。小朋友打棒球尖叫，大嬸聚處傳來鄉音。

大概9點左右，這裡的店就會全部打烊，百鬼夜行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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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可以開動了嗎？
：（把米粉吐出）為什麼不行？我都開動了

：老師，可以不吃蛋黃嗎？
：可以啊，你愛吃就吃，不吃也不關我的事。我不是很介意。

：老師，要給你檢查（空盤）嗎？
：為什麼？
：看有沒有吃完啊
：不用吧......我不是很介意欸。

：老師，要刷牙嗎？
：要刷就去刷啊，不刷我也不管你

：老師，你要習慣他在你椅子上晃來晃去
：沒關係啊，我不是很介意

：你什麼都不介意！
：除了上課不要吵之外，我真的滿不介意很多事情......

始業式，同學說「又要去聽幹話了」，我笑而不語。他們東倒西歪，扭來扭去，我也不甚在乎。因為連我都好想奪門而出啊～

上國中他們老師應該會如此評價我：他們的班導，很散漫。但我就是不想假裝督促他們循我不屑的規和蹈不重要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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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我真是備課王，跟你們分享。國語第一單元四篇文章，主題是旅人之歌。我說各位有旅行過嗎？什麼樣的體驗呢？

對我來說，旅行是脫離此時此刻、看見另一個世界最方便快速的方法。會不會常常覺得活在同一個地方很悶？每天看見一樣的同學、一樣的爸媽、一樣的老師，好煩喔。這時候你需要一趟旅行。上飛機五十分鐘就到台灣。坐船一個小時就到中國。

都是跟南竿很不一樣的地方吧？

但我為什麼會說旅行很「速成」，速成在這裡是一個負面詞、貶義詞。有沒有聽過「揠苗助長」？就是求快，「欲速」怎麼樣？則不達。旅行當然可以拓寬眼界，可是你對當地的認識也可能停留在很表面的地方，很膚淺的層次。你去過就以為很了不起。但你根本不懂當地人怎麼生活，對嗎？要真正有深度的了解一個地方，我覺得除了旅行，還要靠在當地長期的生活居住。

這就是我為什麼在這裡的原因。

那除了旅行之外，有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擴大你的生命經驗？帶你看到不同的人事物？

有，就是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

有沒有讀過武俠小說？功力很高的人都會在背後給主角怎麼樣？傳送他的內力嘛，傳送完你就脫胎換骨了，ㄏㄚˋ！

我覺得閱讀就是讓這些高手把內力注入你身體的過程......

簡直是神，我都手舞足蹈。但，設想得很美好，明天實際操作可能還是跟屎一樣。唉。徘徊在極端的自卑與自傲之間。這種患得患失比槁木死灰還難受。我到底該不該「裝兇」「扮黑臉」「管秩序」？可是如果不照辦，成本就會外溢到其他人身上。他們不知道此時的失學會怎樣重挫人生。不，他們不是我在台灣看到的那種死大學生，熬一熬讀個學店出來也有22k。他們可能就是停在高中甚至國中學歷，爸媽毫無代間轉移的資本，自己身上又是一片焦土。我的不介入等於不作為殺人。幹。好煩......

馬上就教女神君鑫老師Chun-Hsin Wang！！老師說：當然可以（不當裝兇老師），以前的方法不見得永久適合，「給孩子一個框框，大一點沒關係。」

太讚了，可以繼續備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