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2日 星期六

#她


老師說:大考那年沒能幫她衝上去,還是覺得可惜。

我能理解老師的可惜。那終究是身而為師的責任。潛力沒有等值兌換成能力的歉意。

可這可惜後頭,也難脫階級的鴻溝。

老師和我畢竟是相對幸運的孩子吧。無憂無慮讀書,也視升學為唯一途徑。

那天我和林晴灣下山路上猖狂瞎聊,我提到 #她 一天業績可達一萬,林晴灣張大眼睛:也太厲害了吧!

反觀讀了所謂頂尖學府的我們兩位,只能在安靜的山上面面相覷。

以前我會這樣異議:升學創造的是選擇權!

但不,疑似是選擇權的自由,也只是家庭環境施予的稟賦,不是我後天掙得。

而且真的是選擇權嗎?我懷疑。選擇必然伴生成本,路徑都是路徑依賴。路只會愈走愈窄。比方說,我不可能像她離開家鄉,毅然栽入一門手藝,一摸索就是十年。

上一個十年我沒做,下一個十年不見得不能做,只是愈來愈重的時間成本就是積壓在那。

成為了A,就很難再去當B。讀了社會學的我,就和土木、國貿、環工、法律、幼保、應外、美髮......的我擦肩而過。

可能性被每一次的選擇一個一個收束,背後是屍山火海。終於,你成為了:你。

當時我們都離鄉背井到臺北,走上不同的路。今天我沒後悔什麼,已經在能力裡做出最大調度,不過有多一點考量意願的餘裕。

她也不後悔什麼,經濟安穩、事業獨立,能養家,能消費,能上課升級,自信滿滿去迎接她的三十歲。除了偶爾羨慕我們能讀大學。

就像我羨慕她打滾十年,待過又卸下管理職,身懷聽來陳腔濫調,看來卻雙膝下跪的「一技之長」。

我想請老師不用自責。不僅是學生的心智負擔整個家庭之重,一個老師能做得何其有限;也是這社會早已禮崩樂壞,沒有什麼向上的金科玉律。何者為上也值得商榷。

林晴灣提起她的學生,明明考上了地方相當不錯的學校,仍輟學,因為要打工、跳了課就聽不懂,講起這些事,也無所謂的樣子。

去年我們還爭執:為什麼一定要照學校給的規範?原住民爸媽就是不覺得那一套是重要的啊?

頗有否定一切的味道。我也語塞。

但今年她問:我知道課本上那些內容、技巧不是重要的,但是不是還是有一些基本的東西是需要學會的?

比如說把東西從不會學到會的正面經驗,面對挫折的能力,或者身邊有人支持他、讓他知道放棄並不是一件不需在乎的小事?

問題輪轉了一個世代,像青春期滿懷憤恨和不屑,垂直上拋的什麼,終於筆直砸回我們頭上:

教育究竟是什麼?究竟要提供給下一代什麼?

我們會變成什麼?我們要讓他們變成什麼?

我也還在學,還在學。

可惡講到這裡我又考慮是否該修教育學程,乾。

林晴灣:這些就是社會學給你的觀點啊。

我:真的耶,也不是那麼沒用嘛!



我:她找我去當助理,是不是要啊?

--為了錢。

林晴灣搶著:我才應該去當她助理吧!

--為了錢和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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